湖光漫記:在大明湖的晨暮里拾撿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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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車剛拐進大明湖路,帶著荷香的風就裹著泉水的清冽撲過來——不是“濟南明珠”的抽象注解,是拂曉超然樓的晨光鍍亮檐角,是正午歷下亭的荷風拂過衣袖,是薄暮鐵公祠的銀杏落滿石階,是深夜曲水亭街的泉聲漫過窗欞。五日的流連像翻一本浸著墨香的舊詩集:一頁是樓的金,凝著攝影師的快門;一頁是荷的粉,浸著船娘的木槳;一頁是祠的黃,染著守園人的掃帚;一頁是街的暖,印著老匠人的銅壺。每處景致都不是擺好的“布景”,是能掐出汁水的蓮蓬、能摸出溫潤的湖石、能品出甘醇的茶湯、能聞出麥香的油旋,藏著大明湖最實在的生活肌理。
超然樓:晨光里的金檐與湖的序曲
大明湖的天剛泛魚肚白,我就跟著攝影愛好者老周往超然樓走。他的帆布包撞著我的胳膊,里面的相機鏡頭“咔嗒”輕響:“要趁日出前占好位置,第一縷光灑在樓檐上時,金得能晃亮湖面,我在這兒拍了十年,懂它的光。”他的指節上嵌著相機背帶磨出的繭子,眼角有晨光映出的細紋,那是追著湖光的印記。
超然樓還浸在晨霧里,飛檐翹角像蓄勢的鵬鳥,檐下的紅燈籠在風里輕輕晃。“別踩那片青石板,”老周忽然拽我一把,“昨兒下過雨,苔滑得很,有個姑娘為拍倒影差點摔進湖里。”順著他指的方向,湖面飄著幾葉畫舫,船娘的藍布頭巾在霧里若隱若現,木槳劃開的水紋像展開的綾羅。老周教我調相機參數:“拍樓得把湖景帶進去,晨霧當背景,樓才像從水里長出來的,有靈氣。”
太陽剛躍過千佛山的輪廓,第一縷光就撞在超然樓的金檐上。瞬間,鎏金的檐角、朱紅的樓柱、透亮的窗欞全亮了起來,光影落在湖面上,像撒了一把碎金。“你看那倒影,”老周的快門聲連成片,“風一停,樓和湖就粘在一起,分不清哪是真哪是假。”不遠處的石階上,晨練的老人打著太極,動作與湖波同頻,身后的超然樓成了最恢弘的背景。
晨光漸濃,游客多了起來,老周收起相機,帶我去旁邊的早餐鋪。“來倆油旋,一碗甜沫。”他熟稔地跟老板打招呼,剛出爐的油旋咬開脆響,麥香混著蔥香漫開。“有人來這兒只拍亮燈的樓就走,”老周喝著甜沫,指著遠處的湖,“其實這樓的好,在晨光里,在湖波里,在這口熱乎的油旋里。”我摸著溫熱的碗沿,忽然懂了超然樓的美——不是“網紅地標”的熱鬧,是金檐的亮、湖波的柔、老周的執著,是把湖的序曲,藏在了清晨的光里。
歷下亭:荷風里的古亭與詩的回響
從超然樓乘畫舫往湖心走,歷下亭的飛檐就從荷葉間露了出來。船娘李姐的木槳在水里一點,畫舫就輕悠悠地靠了岸:“要趁正午的荷風最盛時來,亭子里涼絲絲的,我搖這船二十年,知道哪片荷最香。”她的藍布圍裙沾著水珠,手背有木槳磨出的薄繭,那是跟湖水打交道的印記。
歷下亭立在湖心島上,紅柱青瓦,亭前的楹聯“海右此亭古,濟南名士多”格外醒目。“這字是杜甫題的,”李姐帶我摸亭柱上的木紋,“老輩人說,夏天在這兒歇腳,能聽見荷花開的聲音。”亭周的荷葉長得比人高,粉白的荷花藏在葉間,風一吹,荷香就裹著湖水的清冽撲過來,花瓣上的露珠滾進湖里,驚起細小的漣漪。
亭子里,幾位老人正圍著石桌下棋,棋子落在石面上“啪啪”響。“來嘗嘗剛摘的蓮蓬。”一位大爺往我手里塞了個翠綠的蓮蓬,剝一顆蓮子放進嘴里,清甜的汁水在舌尖散開。他指著亭外的湖面:“以前這湖里全是野荷,現在整治得更干凈了,但荷香還是老樣子。”不遠處的石凳上,有姑娘穿著漢服拍照,廣袖流仙,與古亭、荷花相映,像從唐詩里走出來的景致。
正午的太陽曬得荷葉發亮,李姐搖著畫舫送我回岸。“傍晚再來,荷風里帶著桂花香,”她往我包里塞了片干荷葉,“泡水喝清熱,以后看見它,就想起咱歷下亭的荷。”我捏著葉脈清晰的荷葉,忽然懂了古亭的美——不是“名士遺跡”的清冷,是荷花的艷、荷風的涼、船娘的熱乎,是把詩的回響,藏在了正午的風里。
鐵公祠:暮色里的銀杏與祠的靜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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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把鐵公祠的紅墻染成暖金色時,我正跟著守園人馬師傅掃銀杏葉。他的竹掃帚在地上“沙沙”響,金黃的銀杏葉堆成小山:“要趁暮色前把葉掃干凈,游客踩上去滑,我守這祠十五年,得仔細。”他的灰布褂子沾著葉屑,手上有掃帚柄磨出的老繭,那是跟古祠打交道的印記。
鐵公祠的庭院里,幾棵老銀杏長得枝繁葉茂,金黃的葉子在夕陽里像撒了把碎金。“這樹有百年了,”馬師傅指著最粗的那棵,“秋天葉子落下來,能把整個庭院鋪滿,踩上去軟乎乎的。”祠內的正殿里,鐵鉉的塑像莊嚴肅穆,殿前的香爐里飄著細煙,與庭院里的銀杏香混在一起,格外靜氣。
馬師傅的值班室在祠旁,桌上擺著剛泡的菊花茶,茶杯是粗陶的,印著“鐵公祠”三個字。“這茶是后山采的野菊,用泉水泡的,”他給我倒了一杯,“你看這對聯‘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寫的就是咱濟南的景。”窗外的夕陽正慢慢沉下去,把遠處的大明湖染成橙紅,湖面的畫舫變成了小小的剪影。
暮色漸濃,祠里的燈籠亮了起來,暖黃的光透過銀杏葉灑下來,地上滿是細碎的光斑。馬師傅送我到門口:“夜里別來,古祠靜,怕你嚇著。”我回頭望,他正彎腰掃起最后一堆落葉,身影在燈光里格外分明。摸著口袋里馬師傅塞的銀杏葉書簽,忽然懂了鐵公祠的美——不是“歷史古建”的厚重,是銀杏的黃、茶湯的暖、守園人的堅守,是把祠的靜氣,藏在了暮色的光里。
曲水亭街:星夜的泉聲與街的煙火
從鐵公祠拐進曲水亭街,泉聲就順著青石板路飄了過來。老濟南人張大爺正坐在自家門口的石凳上喝茶,銅壺里的水“咕嘟”作響:“要趁夜里來這條街,泉聲最清楚,我在這兒住了一輩子,聽著泉聲才睡得香。”他的白褂子沾著茶漬,手里的銅壺磨得發亮,那是跟老街打交道的印記。
街旁的泉水渠里,清水潺潺,有小孩用網兜撈小魚,笑聲驚飛了檐下的麻雀。“這水是從珍珠泉流過來的,”張大爺指著渠里的水,“以前街坊們都在這兒洗菜、挑水,現在保護起來了,但泉的味道沒變。”沿街的老鋪亮著暖黃的燈,油旋鋪的香氣、茶湯鋪的醇厚、剪紙鋪的墨香,混著泉聲飄過來,格外熱鬧。
張大爺帶我走進一家老茶湯鋪,老板正用銅勺攪著茶湯,芝麻、花生、核桃碎撒在上面,香氣撲鼻。“來一碗甜口的,”張大爺熟稔地說,“這茶湯得用泉水煮,才夠醇厚。”茶湯入口溫熱,米香混著堅果的脆,暖得從喉嚨熱到胃里。鋪子里的墻上掛著老濟南的照片,曲水亭街的青石板路、大明湖的畫舫,都定格在舊時光里。
星子越升越高,泉聲伴著街燈的光暈,像一首溫柔的夜曲。張大爺送我到街口,指著遠處的大明湖:“那湖里的月亮,比別處的圓。”他往我手里塞了個剛買的油旋:“趁熱吃,涼了就不脆了。”我咬著油旋,聽著身后的泉聲,忽然懂了老街的美——不是“網紅老街”的喧囂,是泉聲的清、茶湯的醇、老人的熱乎,是把街的煙火,藏在了星夜的風里。
離開濟南那天,我的包里裝著歷下亭的干荷葉、鐵公祠的銀杏書簽、曲水亭街的油旋、張大爺送的菊花茶。汽車駛過大明湖路時,回頭望,超然樓的燈還亮著,曲水亭街的泉聲還響著。五日的流連讓我明白,大明湖的美從不是“一城山色半城湖”的空泛形容——是攝影師追的光、船娘搖的槳、守園人掃的葉、老街人煮的茶。這片湖的好,藏在每片荷葉的清香里,藏在每聲泉的叮咚里,藏在每個普通人的掌心,要你慢下來,才能觸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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