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科下行，“新文科”能否破局？

你是否存在內心翻涌著復雜的情緒，卻只能蒼白地脫口而出一句“我emo了”的情況？《中國青年報》的調查數據顯示，過半受訪青年為詞窮困擾，連以漢語言文學為研究對象的中文系學生也自陳在評述古詩時面臨“語詞淺陋”的困境，其文學素養、文字功底相較前輩學者而言已經大幅退步[1]。語言是思維的外殼，它的貧瘠直接指向了內在思想的荒蕪。當表達被禁錮，或許我們比任何時候都更需要文科教育——它教會我們的不是“說什么”，而是“如何思考”。

“文科無用論”的爭議從來沒有平息過，就業面窄、就業薪資低使其在與理科生的比較中常常處于劣勢。在全球對文科的調整、中國高等教育“新文科”的推行下，近年的文科發展究竟顯現出哪些值得深思的新趨勢？

一、　文科招生計劃持續下降，資源向頭部集中

2022至2025年，文科招生累計減少近9萬人，而理科則激增超過43萬。這一“此消彼長”超過50萬人的巨大差額，讓文科縮招從一個模糊的感知變成了冰冷的現實。在資源配置的層面，文科的權重正在被迅速調低。

在全國范圍內，從頂尖名校到普通院校，文科招生增減變化在不同層級高校中呈現出怎樣的分布規律？

中國文科高等教育呈現出“金字塔”結構。除了其他院校層次，其余層次招生人數都保持微增。985高校招生人數三年間從2.74萬增至2.86萬人，復合增長率2.1%，相比其他層次招生增速更快。國家頂尖高校從未放棄文科，反而在加大投入。最優質的研究型、跨學科、通識性文科教育正在向少數精英大學聚集。

然而其他普通院校的文科規模正在被實質性壓縮，持續負增長；重點高校人數在34萬上下波動，復合增長率僅0.37%，近乎停滯，文科規模已觸及天花板。

從211到重點高校，理科增長率全面碾壓文科。這呼應了各地招生計劃向物理類傾斜的趨勢——市場需要更多工程師、程序員、技術人員，高校就在這個賽道上加速奔跑。事實是，社會也從未停止需要文科思維。變化的是對文科生的要求。當下需要的，是能融合技術洞察、商業邏輯或全球視野，來解決實際問題的“升級版”文科人才。

如果從全國數據縮小至地區數據來看，這份Top10榜單像一面鏡子，映照出不同地區對文理科發展的不同理解。這種分化使得關于“文科是否無用”的討論必須加上一個前提——在何處無用？在致力于全球競爭的一線城市，近年北京和上海在文理科增長率榜單上同時高居前兩位，并非在文理之間做出取舍，而是同時強化兩端。真正強大的全球城市，既需要工程師，也需要思想者。除京滬外，其他上榜省份的理科增長率普遍強勁增長，文科則在低位徘徊甚至負增長，重點服務于本地的產業與經濟升級需求。

在京滬，難覓歷史、哲學等純粹人文學科的身影，占據舞臺中央的，是法學、金融、會計、大數據管理這些與商業、法治、國際交往深度綁定的應用型文科。即便在熱門的管理大類中，工商管理、物流管理等萬金油專業在上海也出現下滑。高校正在國家戰略的指引下，構建大量跨學科、以解決國家與產業真實需求為導向的新項目。對于學生而言，選擇專業的關鍵問題或許更應該是“我準備用我所學的知識，去解決哪個世界的問題？”

二、文科生本科錄取率普遍低于理科生

從全國大盤來看，文科生的錄取率一直跑不贏本科平均線，而理科生則穩定在平均線以上。2025年，這一差距再度明顯拉大，可見文科賽道的競爭激烈程度。

各地錄取率也延續了全國文低理高的整體態勢。2025年數據顯示，湖北、廣東、河北、江西、河南、山西等省份的文科生錄取率，僅為理科生的五成左右。不過也有例外，廣西、陜西、吉林、寧夏等地的文理錄取率差距相對較小，其中廣西的文理錄取率最為接近，成為全國錄取環境相對均衡的省份之一。因此同樣是文科生，在不同省份面對的競爭壓力，可能完全不在一個量級。

三、文科生位次總體上下波動，理科生熱情降溫

從2022-2024年各專業錄取位次來看，文科生在自己的“主陣地”——文科專業中填報還算穩健。數據顯示，約45%的專業最低錄取位次上漲，54%下降，雖有波動但總體態勢相對均衡。

但對比鮮明的是理科生填報文科專業的情況，他們面對的文科專業中，錄取位次下降的占絕大多數，而位次上漲的專業數量僅為下降數量的四分之一左右。高校對理科生報考文科專業的門檻降低，考生使用相對較低的分數進入文科專業的機會增加。

對各類考生可報的文科專業最低錄取位次總體走勢分析發現，人氣王座毫無懸念地被法學、管理學占據，經濟學緊隨其后。無論對文科生還是理科生而言，這幾大專業都因出路廣而備受青睞。不過，它們對兩類考生的友好度卻大不相同。

這些專業面向文科生的錄取位次以上漲為主（比如法學位次上漲占比57%，管理學上漲占比53%），而面向理科生的錄取位次多以下降為主（法學位次下降占比68%，管理學下降占比72%）。

在下表統計錄取位次上漲最快的20個文科專業中，約一半是會計學、法學，且它們絕大多數都向理科生敞開大門。無論是廈門大學、南開大學等，其社會學、會計學、金融學本身就是全國頂尖的學科高地還是華東政法大學、中國政法大學法學專業在業內的高認可度，對于這些院校以及專業，理科生愿意投入其最具競爭力的高考分數，能夠直接推高錄取門檻。反之，普通院校的同類專業可能被視為保底選擇，錄取位次普遍下降。

四、“新文科”專業暫時還未改變文科遇冷的局面

近年來，國家大力推動“新文科”建設，這對文科生而言，究竟是新的機遇還是模糊的概念？由于“新文科”尚未發布統一的專業目錄，我們結合現有政策與招生數據，選取了大數據管理與應用、數字經濟、金融科技、國際新聞與傳播、政治學經濟學與哲學等一批具有代表性的交叉融合型專業作為分析樣本，一探究竟。這些專業共同的特點是打破文理壁壘，面向未來需求。那么它們是否真正為文科生打開了新的窗口？

從2022至2025年的招生情況來看，這些“新文科”專業雖然頂著文科的名字，招生時卻明顯更偏愛理科生。無論是專業數量還是招生計劃占比，理科生都占據了主導地位。似乎“新文科”并非文科生的專屬福利。

僅統計的“新文科”專業在招生時對文理生的傾斜差距正逐年拉大。最突出的轉折點在2024年，面向文科生的招生計劃占比從26%驟降至9%，而理科生則躍升至90%以上。雖然文科生總體報考人數確實在緩慢下降（從2022年的38.5%降至2024年的34.6%），但這一小幅變化，遠不能解釋招生比例近20%的斷崖式下跌。這些“新文科”專業的“重理輕文”，并非僅僅對應生源變化，更是一種主動的人才選拔偏好。對于廣大文科生而言，可能算不得一個好消息。

從錄取數據看，理科生進入一些交叉學科的門檻正在放寬。以數字經濟為例，江西財經大學在江西對理科生的錄取位次從2.1萬大幅下降至4.7萬位；河北中醫藥大學的中醫學在內蒙古對理科生的錄取位次也從1.9萬降至2.9萬位，同樣是中醫學，文科的錄取位次從5910提升至3539位，面臨的競爭卻愈發激烈，可能需要爭取更靠前的排名才能獲得入學機會。

總體來看，“新文科”為理科生打開了更寬的通道，也可能讓文科生面臨更高的入學門檻。

數據確實顯示不少“新文科”專業的錄取位次正在下滑，無論對文科生還是理科生都是如此。傳統文科的“信任危機”使得整個文科賽道遇冷，連帶這些戴著文科帽子的新專業，也難免被用同樣的眼光審視，整體吸引力尚未爆發。“新文科”自身的知名度不足或也是位次下滑的原因之一。對許多考生和家長來說，它們仍是陌生概念。大家既不清楚這些專業學什么，更不確定未來的出路，因此在填報時格外謹慎，不敢輕易追高，這些專業仍需要時間來建立口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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