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5年3月,你要到山西去暫住一陣。”電話那端的工作人員語氣平靜,卻不容商量。李運昌停頓兩秒,只簡單回答了一聲“明白”。
1955年秋,薪金制正式落地,全國干部第一次被嚴格劃入行政等級。行政5級,在當時僅次于最高層的1—4級,對應軍隊正兵團級,月薪折算下來大約四百三十多元。這是個什么概念?那一年北京普通科員月拿三十多元,資深工程師也不過一百出頭,5級干部的收入幾乎是他們的十倍。政策設計者原以為這樣的差距足夠體面,然而對李運昌來說,賬面富裕并不等于口袋殷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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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河北農(nóng)村長大,老家親族多,解放后陸續(xù)有親戚進京求職、看病、上學,誰也不好意思空手而回。再加上子女一個接一個,學費、食堂錢、衣服票都得掏。熟人來借錢,他從不推辭,“多則百元,少則十幾”,月薪只剩零頭。有意思的是,工資在賬面上看漲,實際卻在縮水。1961年三年困難時期后,中央幾次縮減高干薪金,李運昌到1965年只剩三百多元。數(shù)字還算漂亮,可每月到頭,兜里照例見底。
職務與級別的錯位讓外人疑惑。李運昌一輩子沒當過正部長,大多是“第一副”字樣。原因之一是革命年代定級主要看資歷和貢獻,而不是眼前座位。級別確定后極難變動,后來干部提拔再高,工資條也不一定跟著跳檔。對于老干部來說,這既是榮耀,也是沉甸甸的束縛。
轉折點出現(xiàn)在“文革”后期。1975年,為“審查問題”,他被通知離京,地點選在山西長治。按照規(guī)定,發(fā)給每月生活費二百元,比地級市書記標配還高一點,可比他原來的薪資少了一截。沒人料到,這筆錢第一次讓他有了積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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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因很簡單。一離開北京,親戚朋友音訊全無,求助的、登門的統(tǒng)統(tǒng)消失;兒女已各自成家,也不在身邊吃飯。一座不大不小的城市,兩口人開支有限。長治當年市場價格低,白面六分錢一斤,羊肉七角,蔬菜大多幾分錢。李運昌每日兩頓粗細搭配,加上偶爾買些書報,一月還花不到一百五。“剩下的,幫襯一下隔壁街坊。”他后來回憶,“遠親不如近鄰是真理。”
鄰居們并不知道面前這位白發(fā)老人當過交通部第一副部長,只知道他愿意替孩子看門,替老大娘跑腿,拉起家常毫無架子。李運昌也在這種半隱半顯的狀態(tài)里度過了三年。
1978年1月,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的消息傳到長治。“形勢變了,該回去了。”長子來信催促。是否需要等正式文件?有人勸穩(wěn)妥,但家里達成共識——主動出擊。于是2月初,他帶著全部行李,一張三等車票,坐了十幾個小時硬座回到北京西站。到家沒幾天,組織部門來人談話,批評一句“擅自回京”后補上手續(xù),事情算揭過去。
恢復工作意外順暢。1979年,他被選為全國政協(xié)常委,兼任司法部第一副部長,行政5級待遇依舊。月薪回到四百元區(qū)間,生活節(jié)奏卻徹底變了。那時親戚們已各自找到出路,孩子自食其力,李運昌終于可以把收入用在讀書、看戲、偶爾旅行。朋友打趣:“你退休才真正過上工資水平相符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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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問他,年輕時如果少管一點閑事,能不能早早攢下一大筆?他淡淡一笑:“那是命,不后悔。”從慷慨借錢到偏居長治,從兩百塊結余到重返北京,李運昌的際遇映照了一條清晰的歷史縱線:干部待遇從高到低再到平穩(wěn),社會關系從血親、同鄉(xiāng)網(wǎng)絡轉向制度化保障。
不得不說,1950年代的薪金制試圖用量化手段彌補戰(zhàn)時功勞,而1970年代的外放又提醒世人,等級再高也不代表安全。對普通人而言,那一串冰冷的數(shù)字是榜樣也是鏡子——錢多未必花得開,位置高也可能朝不保夕。李運昌的故事說明,制度在變,環(huán)境在變,人情卻難以脫身;唯有心里留幾分余地,才能在風向突變時穩(wěn)住腳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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