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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首發 | 金角財經(ID: F-Jinjiao)
作者 | 田羽
有的公司倒在市場風云變幻里,有的公司卻死在自己人手上。
最近,《經濟觀察報》一篇歷時五年追蹤的深度報道,將幾乎已被遺忘的“游族網絡投毒案”重新拉回公眾視野:年僅39歲的創始人中毒身亡,而犯罪嫌疑人,竟是與他同齡、被他寄予厚望的子公司CEO。
案件本身的離奇性足以成為談資,但真正讓這一事件在五年后仍能引爆關注的,是其所疊加的三重戲劇張力。
其一,是《三體》這一超級IP所帶來的巨大能量。在中國的內容產業中,少有IP能像《三體》一樣,同時牽動資本、技術與大眾情緒的神經,它成為一個天然的注意力漩渦。
其二,是人物命運的強烈反差。一邊是草根出身、深諳流量與資本之道的年輕老板,懷揣著用影視構建IP帝國的野心;另一邊是法學背景、履歷光鮮的職業經理人,被寄望于用專業規則梳理亂局。兩人因《三體》而結緣共事,最終卻走向“下屬投毒殺害老板”的駭人結局。
而第三重關注,則源于游族網絡自身的命運走向。出乎許多人意料,這家公司并未隨悲劇一同沉寂。在業績連續多年于盈虧線邊緣掙扎后,它竟又踩中了AI的風口,試圖借“智算中心”與“AIGC”的概念重講資本故事。
創始人離世五年后,這家公司仍在努力尋找下一次翻盤的機會。但那場悲劇的漫長陰影,依然籠罩著它的未來。
一場始于《三體》的死亡螺旋
要理解整個刑事案件的來龍去脈,必須從《三體》這個超級IP說起,以及一家野心勃勃、想從游戲跨向電影的公司說起。
2014年,游族還只是家靠游戲起家的公司。那一年,創始人林奇決定不再滿足于“做游戲”,成立游族影業。邏輯也不復雜:既然游戲越來越依賴IP,與其每年花大錢買,不如用影視把IP “炒熱”,再反哺游戲。
因此,游族影業一成立,林奇就盯住兩個方向:魔幻與科幻。魔幻賽道,他押《冰與火之歌》;科幻賽道,他把最大籌碼壓到了《三體》身上。
2014年底,游族影業高調宣布拿到《三體》影視獨家合作與開發權益,計劃斥資2億元拍攝《三體》第一部。投資方、出品方、制片方,全是游族。
但問題也在這:越是頂級IP,越不是一群跨界新人能輕易駕馭的。
進入影業團隊的人回憶,當時《三體》居然有二十多位編劇輪番上陣,創作方向極難統一;劇本幾易其稿,連游族影業CEO孔二狗自己都寫了兩個版本。
而劇本只是表層,真正要命的是專業能力的失衡。
為了追進度,劇組大量沿用電視劇式燈光;綠幕質量也達不到電影要求。不是沒人懂,好萊塢特效指導也請了,但缺乏一個既懂工業流程、又能壓住整組的“真正核心”。內部人士透露,這位特效指導因分歧太大,中途直接離場。
林奇原本還寄望后期制作。拍攝前,游族專門投資了新加坡的VHQ(自稱給《阿凡達》《哈利波特》做過特效)。但2015年7月四個月拍攝結束后,VHQ卻發現前期素材問題重重,無力“補天”。
幾乎同期,游族影業管理層頻繁震蕩,CEO基本按年更換。2018年,游族影業還被合作方起訴索賠項目費用,稱前期投資電影《三體》的費用未能返還。
就在游族影業陷入泥潭時,一個新角色登場——后來的嫌疑人、法律精英許垚。
從此,故事的軌跡悄然墜入了黑暗之中。
從救火隊長到投毒嫌疑人
許垚與林奇同歲,但履歷是典型“精英版”:西南政法本科,兩段海外碩士,在國際律所杜威路博的香港辦公室任律師。
2010年,他加入復星,從總經理助理做起。2017年,他離開復星,加入正在押注《三體》的游族網絡。
當年的公開報道里提到,許垚到職后的第一件大事,就是組建法務團隊,把《三體》版權這團亂麻重新梳理干凈,并處理電影跳票剩下的糾紛。
他也很快交出了成績:
2018年,他帶隊花1.2億元收購百星社,徹底拿下《三體》全球影視改編權;隨后升任游族非獨立執行董事、游族影業CEO,再到三體宇宙CEO。
可以說,《三體》這張牌,從法律到商業,全在他手里。
但問題接踵而至。
法務出身的“救火隊長”被推到商業前臺后,很快與老板的理念產生了沖突。
游族前高管回憶,林奇做影視很像做游戲:高投入、高回報、算得特別精,追求“快錢”。影視卻恰恰需要長期主義,很多項目孵化三五年。
沖突不可避免。
據這位前高管說,許垚在一些授權項目上,回款周期拉得太長,讓林奇非常不滿。
內部火藥味也在升高。
2018年底,三體宇宙員工都聽說過一次沖突:許垚代表團隊向林奇爭取“13薪”,結果被怒懟:“你們不賺錢,還有臉要錢?”
雖然員工最終拿到錢,但公司一個特效團隊卻在春節前被整體裁掉。
許垚頭頂那把隨時落下的劍,很可能就是那時出現的。
更微妙的是,在林奇遇害兩個月前,許垚接受媒體采訪時談到職業轉型:“不同背景的人,思維和交流方式差異更大。”
放在當時只是感慨,放在事后卻像是兩人關系失控的注腳。
2020年12月16日,林奇突發不適入院,診斷結果很快惡化為病危。就在家屬與公司核心層尚未回過神時,許垚的舉動卻顯得格外反常——他開始頻繁打聽林奇的生死狀況,并主動在公司內部提出由自己牽頭組建管理委員會,接管老板的職責。
然而事情的發展并沒有給他留下太多操作空間。僅僅兩天后的12月18日,警方便將許垚控制。調查中,關鍵證物齊全,甚至連殘留劇毒物質的容器都還在他隨身物品里。案件因此迅速從“突發病危”轉向“刑事偵查”。
12月25日,林奇因中毒不治離世。警方隨后公布結論:主要嫌疑人正是許垚——這位曾被林奇倚為心腹、出任游族旗下“三體宇宙”CEO的職業經理人。
游族的AI新故事
2015年,游族網絡的股價(前復權)最高沖到52.24元。但隨著創始人林奇離世、公司長期被“內斗”“投毒案”這些負面關鍵詞綁在一起,股價一路回調,2024年最低跌到6.85元,如今最新收盤價也只剩11元多,幾乎砍掉了一個數量級。
股價只是表象,業績才是更深的傷口。
林奇在世時,公司極度依賴創始人的個人風格與判斷;林奇離世后,“定海神針”沒了,公司立刻掉進“賺一年、虧一年”的奇怪軌道:
2020年,游族網絡雖然營收同比增長超四成,但虧損約1.88億元。2021年,游族網絡雖然實現扭虧,歸母凈利潤約1.68億元,但這個盈利并沒有覆蓋上一年的虧損,營收也同比減少超三成。
2022年,游族網絡營收及凈利潤雙降,虧損高達6.35億元。雖然2023年扭虧,實現歸母凈利潤約0.9億元,但相比上一年超過6億元的虧損只是杯水車薪;更于2024年再度虧損約3.86億元。
粗略一算,2021-2024年,游族網絡歸母凈利潤合計虧損7.62億元。
到了2025年前三季度,游族網絡營收同比微增2.2%至10.19億元,歸母凈利潤0.76億元,表面上是“扭虧+微增”的組合。但營收的“增長”很大程度是建立在此前連續下滑后的低基數之上;凈利潤雖然是正的,卻更像是“虧一年賺一年,虧比賺多”這個怪圈的延續。
對這種近乎“精準”的盈虧交替,業內解釋有兩種聲音。一種強調行業特點;另一種則相當不客氣。
香頌資本董事沈萌就認為,任何業務都很難做到如此精準的盈虧交替,或許同行業企業也不太會出現類似情況,所以大概率屬于上市公司自身的特殊情況。
說直白點,這種“賺一年、虧一年,而且虧遠比賺多”的軌跡,很難不被市場解讀為:公司在用各種會計和經營手段,努力維持“保殼線”之上。
這也意味著,林奇離開后,游族網絡這幾年一直是一只腳踩在懸崖邊上,搖搖欲墜。
就在這個關口,AI浪潮來了。
2025年10月,游族宣布聯合設立“無錫云星智算”,總投資66.73億元,目標是做人工智能、智算中心等“前瞻性技術儲備”,并為公司長期發展服務。同時,游族在中報中強調,已依托AI創新院,圍繞“AIGC”與“AI賦能游戲全球化”搭建了全鏈路體系。
但問題是:AI能不能真正改造游族?
目前,游族網絡的核心產品,依然是“IP+卡游”這一套:靠知名IP+卡牌數值體系來做長期運營,而且大多數游戲上線時間已經不短。
更關鍵的是,這些IP要么是“三國”“西游”這種全民文化母題,要么是《權力的游戲》這類海外IP,本質都是“拿來主義”,原創性并不高,更說不上護城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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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樣的產品矩陣下引入AI,看上去和“游戲研發、發行”是對口的,但落到具體產品上,AI到底能為卡牌游戲帶來什么質變呢?
外界能想到的,無非是“讓人機更聰明一點,讓對話更像真人一些,讓數值調優、翻譯更快捷一些。”
但這,遠不足以改寫卡牌游戲的本質。
卡牌的價值來自玩家對局、運營策略與IP情緒,而不是算法強不強。AI的變化更多是“效率升級”,不是“游戲類型升級”。
想真正靠AI翻盤,游族遲早要走出舒適圈,去嘗試新的游戲品類、新的玩法結構,那才可能產生質變。
但另一面真相也很殘酷:現在新游戲成功率低到行業共識的“10%都不到”。新項目越激進,成本越高;越高,越可能重演《三體》式失敗。
一邊是過去幾年累積的盈虧陰影,一邊是來勢洶洶但前景不明的AI。
林奇離開快5年了,游族網絡仍在苦苦求生。
從IP狂想到投毒疑案,從盈虧拉鋸到AI賭局,這家公司的命運,始終未能走出那個夜晚的漫長陰影。
參考資料:
三聯生活周刊《CEO毒殺董事長:一起罕見投毒案的往事糾葛》
野馬財經《創始人被“毒殺”5年后,游族網絡10億跨界押注AI尋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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