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思玉回憶錄，34，攻入孫良誠總部駐地八公橋激戰12小時

1943年11月28日，延安《解放日報》登載我軍攻克八公橋的消息：

16日晚，我軍主力攻入孫良誠總部駐地八公橋（濮陽東南），激戰12小時，將孫逆總部直屬隊全部殲滅，斃傷敵偽數百名，俘虜偽二方面軍參謀長甄紀印、慕姓團長等以下官兵3200余名，

繳獲迫擊炮2門、重機槍4挺、步槍1900余支、短槍90余支、子彈4萬余發、電臺2部、戰馬300余匹、糧食數百萬斤及其他物資，并占領兵工廠1座（機器全部）。

這確實是一個重大的勝利，它標志著冀魯豫抗日根據地由被“蠶食”分割轉向恢復和發展。

八公橋位于濮陽縣之東南，是黃河故道以北的一個大集鎮。

偽孫良誠總部在此盤踞已久，孫良誠原屬西北軍舊部，抗日戰爭爆發后為國民黨冀察縱隊司令，長期盤踞在我冀魯豫邊區邊沿，執行蔣介石“反共第一，抗日第二”的反動投降路線，與龐炳勛、孫殿英一樣干著屠殺人民、抓丁搶糧、走私販毒、配合日寇“掃蕩”等無恥勾當。

1941年曾一度猖狂北進，進犯我魯西南之菏澤、鄆城、巨野地區。在冀魯豫軍區楊得志、唐亮、崔田民等同志統一率領下，給予了迎頭痛擊。

并致函孫良誠本人，規勸他以國家民族利益為重，不要認賊作父，遺臭萬年，提出了“主奴榮辱，何去何從，望速抉擇，善自珍重”的告誡。

他在受挫無奈的情況下，便一直龜縮在濮陽八公橋地區，妄想以此為中心向我抗日根據地擴張“蠶食”。

1942年，日寇對國民黨的部隊提出“明朗化”的要求，不滿足這種半明半暗的曖昧狀態，迫使他們公開投降當漢奸，這些喪失了民族氣節的敗類，一個個率部公開投降日寇，大搞所謂“曲線救國”。真是降將如毛，降官如潮，孫良誠一伙在國民黨當局的機宜行事的默許下，投入大漢奸頭子汪精衛的偽和平救國軍，公開當了漢奸賣國賊，甘心為虎作倀。

他們不但侵占了我們大片的抗日根據地，而且割斷了我中心區與四、五分區之間的交通聯系，使人民群眾遭到日偽軍殘酷的壓榨和屠殺，處在水深火熱之中。

孫良誠部在八公橋構筑了東、西兩個圍寨，墻高6米左右，兩道外壕環繞，溝寬約5米，深約4米，并設有鹿寨和木柵欄，圍寨四門和四角都有堅固的碉堡，街內的十字路口都設有核心大碉堡。

八公橋是孫良誠偽二方面軍的總部八大處及其后勤機關兵工廠所在地，有一個特務團和騎兵營擔任警衛，附近的徐鎮、王郭村、梁莊、保安集等據點駐有其偽三十八師兩個團。

偽暫編第五軍王清瀚部駐在濮縣城等地區，偽暫編第四軍趙云祥部控制著東明、長垣一線。

為了恢復和鞏固抗日根據地，冀魯豫軍區發起豫東戰役，召開了各分區司令、政委參加的作戰會議，作了認真研究，參會人員各抒己見，都爭先發言。

我在會上建議：“采取掏心戰術，擒賊先擒王，以偷襲和強攻相結合手段打掉孫良誠總部，孤立進占濮縣地區王清瀚部，迫使棄城逃竄。”得到了與會同志的一致贊同。

這時，楊得志司令員決定由我二分區擔任主攻，在冀魯豫軍區統一指揮下，具體部署是：

以第二軍分區第七團、八團、基干團擔任主攻八公橋任務；

以鄄北、鄆北和第三軍分區之昆吾等縣大隊牽制八公橋外圍徐鎮、王郭村、梁莊、保安集等據點之偽軍，并展開政治攻勢相機奪取；

以第四軍分區第十八團、騎兵團，第五軍分區第十九團、二十團等部分別置于濮陽、新鄉、東明方向，配合地方武裝阻擊來援之敵；

以第三十二團、回民支隊等部率領觀城、尚和等縣區武裝，并配屬我第二軍分區之濮縣、范縣基干大隊牽制伸向濮縣地區之偽暫編第五軍王清瀚部，以保障偷襲八公橋戰斗的順利進行。

為了打好這一仗，我第二軍分區反復研究，統一了思想，調動了營團以上干部的戰斗積極性，本著不打無準備之仗、不打無把握之仗的原則，令主攻部隊做好偷襲和強攻的兩手準備。

由分區參謀長潘焱同志，偵察股股長邱克難同志及時掌握八公橋敵人的動態，并派偵察人員化裝成農民，在情報員的帶領下，繪制了地形圖，切實弄清八公橋敵人部署情況。

我分區主力部隊于11月16日拂曉前，由鄄北、濮南進到黃河故道北岸之火神廟地區隱蔽集結，封鎖消息。白天各參戰部隊進行了深入的政治動員并開了誓師大會，分區政治部主任范陽春同志講了話，在“攻克八公橋，活捉孫良誠”戰斗口號的鼓舞下，掀起了殺敵立功熱潮。

下午4時部隊出發，沿黃河故道大堤向西開進，各團分途開進直奔八公橋。

黃昏后，狂風驟起，刮得天昏地暗，黃沙迷漫，伸手不見五指，真是天助我也。

為了能按預定計劃準時到達八公橋外圍，分區參謀處長李覺和偵察股長邱克難同志拿著指北針和軍用地圖隨先頭營直接掌握行進路線，并由當地情報員和偵察員當向導，為了便于及時了解掌握部隊情況，各級指揮員逐級靠前指揮。

果真是銜枚疾走，鴉雀無聲，浩蕩大軍穿行于偽據點之間，竟神不知鬼不覺、靜悄悄地通過了敵人的封鎖線，秘密地抵近了八公橋。

由于對敵情、地形、民情了解得比較清楚，加之部隊對夜戰、近戰的經驗比較豐富，所以各團都按規定時間秘密到達了八公橋附近的預定地點。各團首長率主攻營連干部，冒著滿天迷漫的風沙抵近八公橋木柵欄，進行了現場勘察，選擇了突破口。

22時，當時我要靠前指揮，司令部參謀人員都阻止不讓去，我說：“團長、政委能去，我怎么不能去？”

我和七團溫先星團長、楊俊生政委隨突擊隊三連、五連從八公橋西北角抵近至木柵欄，突擊隊扒開木柵欄在此等候內線關系人員接應登城，結果干等不來。

此時，我決定偷襲登城，部隊迅速越過第二、三道外壕，秘密架起云梯，登上圍墻，并乘敵不備將打更的敵人俘虜。

在敵打更夫的引導下（更夫仍然打著更，哆哆嗦嗦地喊著“平安無事”），第七團主力迅速進入圍寨接近偽二方面軍總部八大處。

這時有幾個偽軍官還在汽燈下打麻將，直到我突擊連的槍口對準其胸膛，才如夢方醒，只好束手就擒，當了俘虜。

此時我第八團突擊連從南門登城，炮樓里的哨兵還在抱頭睡覺。基干團從東南角順利突入東圍寨，遵照作戰分界線向縱深發動進攻，穿插分割殲敵。

此時，槍聲、手榴彈爆炸聲四處轟鳴，驚醒后的敵人倉皇應戰，拼死抵抗，但是難以挽救敗局。偷襲成功了！

在軍區接受楊得志司令員交代任務時他曾叮囑：“當夜24時偷襲不成功，立即報告！”

我領會這意圖，楊得志司令員是擔心偷襲不成功，好及時實施其他方案，為了讓軍區放心，我還是立即派辛參謀帶騎兵通信員火速送信，向軍區報告：“偷襲成功，部隊正在巷戰中……”

敵人的特務團畢竟是經過正規訓練且有作戰經驗的隊伍，尤其是擅長防御，有相當的戰斗力。

在發覺我軍襲入東西圍寨后，即拼死抵抗，妄圖挽救敗局，于是激烈的巷戰在八公橋展開了。

我參戰部隊勇猛穿插，大膽分割包圍，戰斗進展順利。

次日上午，最后只剩下東西圍寨的十字街口核心碉堡還在頑抗，我第八團幾次攻擊均未奏效。

第八團團長齊丁根同志急中生智，命令五連排長蔚正興組織戰斗小組，把多條被子用水澆透捆在太平車（土坦克）上，在輕重機槍和步槍、特等射手的火力掩護下，接近碉堡，把棉花、辣椒、頭發（從理發店找來的）包扎在一起，捆在竹竿上點燃，捅入敵碉堡射擊孔內，頓時濃煙滾滾，嗆得敵人喘不上氣來，咳嗽不止，淚如泉涌，實在難以忍受，只好繳械投降。

俘虜出來時，用驚訝的語氣問我們的戰士：“你們用的什么新式武器？”

戰士們風趣地說：“這是我們的‘飛雷煙幕彈’。”

戰斗一直持續到17日午后，經過12個小時的激烈爭奪，戰斗勝利結束。

盤踞在八公橋的孫良誠偽二方面軍總部八大處及特務團、騎兵營全部被殲，活捉偽二方面軍參謀長甄紀印。

當戰士們把甄紀印押送到分區指揮所時，我問甄紀印：“你是漢奸孫良誠的參謀長嗎？”

他低頭哈腰恐慌地回答說：“是，是，小人該死，目光短淺，請求貴軍寬容，再也不敢當漢奸了。”

我又問：“孫良誠是什么時候走的？”

他答：“16號下午乘汽車到開封去了。”

我說：“那你成了替死鬼了。”

他點點頭說：“是的，是的。”

“你知道我們要來消滅你們的行動嗎？”

甄紀印很感慨地答道：“萬萬沒有想到貴軍會乘這樣狂風沙暴、昏天黑地的夜里來攻打八公橋，貴軍真是鐵軍，猶如神兵天降。”

我又問：“你們侵占我抗日根據地濮陽的隊伍有多少？”

他答道：“有王清瀚的暫編第五軍和河北保安十二縱隊，大約1萬余人，貴軍打開八公橋，他們成了孤軍。”

我提高了聲音說：“你看王清瀚會固守濮縣城嗎？”

甄紀印答：“不可能，不可能。”

我說：“你不要害怕，你知道我們共產黨八路軍優待俘虜的政策嗎？”

他連忙說：“是的，小人早就知道，不怕不怕……”

在攻克八公橋后，第七團乘勝攻克徐鎮，第八團在分區特務連配合下攻克王郭村（在八團部隊圍攻據點時，我去察看地形，在老百姓民房的墻上掏了射擊孔，我通過射擊孔觀察敵人設防情況后，便馬上離開了此口，并告訴八團的戰士不要在此觀察。

一位戰士又去觀看，被圍寨內敵人一槍擊中腦門光榮犧牲，八團齊丁根團長說：“司令員，你不要再去看了，太危險了！”）。

在我軍的威懾下，附近有17個偽據點被攻克或被迫放棄。

必須指出，各參戰部隊的密切協同是取得這次戰斗勝利的重要保證：

根據軍區的統一部署，第四軍分區部隊的任務是把由東明北援之偽軍阻止于黃河故道大堤一線，后將從豫東來援之偽軍兩個營全殲于東明以南之馬頭集、黃莊砦地區；

第三、四分區的部隊擊退了偽暫編第五軍的回援；

第三分區第三十二團、回民支隊及中心地區地方武裝在濮陽縣及其西南地區襲擾，牽制敵人，有力地保證了主攻八公橋部隊的側后安全。

八公橋被攻克后，王清瀚的偽暫編第五軍和偽河北保安十二縱隊，在濮縣地域已是坐立不安，于11月26日，被迫放棄了濮縣城地區的全部據點，縮回濮陽及柳下屯周圍。

從此，我濮、范、觀中心地區與第二、三、四、五分區連成了一片，恢復和擴大了抗日根據地，為戰略進攻和反攻創造了有利條件。

1943年又是在艱難環境下頻繁緊張戰斗的一年，不斷殲滅敵偽有生力量，勝利地粉碎了日寇最后一次“掃蕩”和“蠶食”，是偉大轉折的一年，擴大和鞏固了我冀魯豫邊區抗日根據地。部隊不斷得到擴充，裝備有所改善，軍政素質有較大的提高，廣大軍民敢于斗爭、敢于勝利的信心和決心大大增強，為戰略反攻和最后戰勝日本帝國主義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騎上繳獲的大白馬

俘孫良誠一匹大白馬（走馬），不吃草，從俘虜兵中找到馬夫，這匹馬吃草了。馬夫說：這匹走馬，孫良誠騎馬時，先往馬頭上拍拍，后來我騎馬時，也朝馬頭上拍拍……

這匹馬跟著我轉戰山東、華北、西北，直到抗美援朝第五次戰役第二階段被轟炸機炸死。馬被炸死了，飼養員老劉流著眼淚把馬鞍子背了回來。

大反攻前夕（1944年）

1944年，世界反法西斯戰爭正處于大規模戰略反攻階段。

在歐洲戰場上，蘇軍給希特勒軍隊以連續毀滅性打擊，完全掌握了戰爭的主動權。

在亞洲、太平洋戰場上，美、英軍隊在太平洋及東南亞進行反攻，并轟炸日本本土，危及日本四島及海上交通的安全。

在中國戰場上，蔣介石消極抗日，仍在向西南潰退。

在敵后的廣大戰場，共產黨領導的各抗日根據地的八路軍、新四軍和人民抗日武裝力量經過幾年對日偽軍艱苦作戰，依靠人民群眾，各抗日根據地逐漸鞏固壯大，開始大反攻前夕的作戰，從而使日本侵略軍陷入了被動挨打的局面。

日本法西斯侵略軍為了扭轉被動挨打的局面，保持其本土與東南亞的聯系，消除對日本本土的威脅，拼命掙扎，妄圖打通和掌控粵漢、湘桂兩條鐵路交通線，侵華日寇相繼往南調。

日寇華北方面軍從所轄的11個師團、7個獨立混成旅團、1個騎兵旅團中先后往南調了近9個師團的兵力，其守備兵力，由原來的135個大隊減少到70個大隊，而留下來的守備部隊又多是新編成的步兵旅團。

所以，不僅其兵力大為減少，而且士氣低落，戰斗力明顯下降。但日寇為鞏固其占領區，在華北除加緊誘降國民黨頑固派外，大力擴充偽軍，不得不將一些城鎮據點交由偽軍據守。

鞏固和擴大根據地

根據國際國內的形勢，中共中央多次發出指示，確定1944年斗爭的方針和任務。

為適應華北敵后抗戰的需要，中共中央于1943年11月決定建立中共中央冀魯豫分局（通稱平原分局），領導冀魯豫和冀南兩個區黨委。

1943年11月26日至1944年1月13日，中共中央冀魯豫分局在觀城紅廟村召開冀魯豫邊區高級干部會議，系統地總結了邊區對敵斗爭和黨的建設、群眾工作、生產救災等，結合邊區情況，提出了1944年的斗爭任務。

1944年的斗爭方針是：進一步鞏固抗日根據地，堅持敵后抗戰，克服困難，積蓄力量，準備反攻，迎接勝利。為實現這一方針，要認真貫徹執行黨中央提出的“十大政策”，并特別強調，“十大政策”是各方面都要做好準備力量的政策，要認真檢查十大政策執行情況，要求具體完成六項任務：

（一）展開全面對敵斗爭，擴大各種武裝力量，抓緊空隙進行部隊和民兵整訓，提高戰斗力，為大反攻做好軍事準備；

（二）大力發展生產，黨政軍帶頭掀起生產運動，克服困難，戰勝災荒，為大反攻做好物資準備；

（三）繼續深入發動群眾，減租減息，增資增佃，合理負擔，鞏固樹立基本群眾的優勢，擴大農村統一戰線；

（四）普遍深入地開展整風學習，審查干部，克服黨內不良傾向，反對官僚主義；

（五）進一步貫徹黨的一元化領導，加強整體觀念，團結廣大人民群眾，搞好根據地建設工作；

（六）加強敵占區工作，要造成“有敵人無敵區”。

年初，中共中央決定為加強陜北的軍事力量，保衛延安，冀魯豫軍區楊得志司令員率6個團的部隊開赴陜北，軍區工作由楊勇同志主持。

5月初，根據對敵斗爭形勢的發展和需要，冀魯豫區黨委和冀南區黨委合并，各地委直接由冀魯豫分局領導；黃敬任分局書記，下轄11個地委和水東地委。

冀魯豫軍區和魯南軍區合并，組成新的冀魯豫軍區，統一各軍分區部隊番號和建制；

由宋任窮任司令員，黃敬兼任政治委員，王宏坤、楊勇任副司令員，蘇振華任副政治委員，曹里懷任參謀長，朱光任政治部主任，王輝球任政治部副主任，下轄11個軍分區和水東獨立團。

我第二軍分區改為第八軍分區，我任司令員，段君毅任政治委員，周桂生任副司令員，潘焱任參謀長，尹斌任副政委，范陽春任政治部主任。

下轄4個團（第七團、第八團、基干團、獨立團）和

19個縣（東平、汶上、南旺、鄆北、鄄北、鄄西、昆吾、濮縣、范縣、尚和、清豐、南樂、觀城、朝城、臨澤、南華、壽張、張秋、昆山）基干大隊及區中隊，總兵力1萬余人。

第七團龍世興任團長，楊俊生任政治委員，溫先星任副團長，楊昆任參謀長，徐仲禹任副參謀長，江昌華任政治處主任。

第八團齊丁根任團長，李仕才任政治委員，王曉任副團長兼參謀長，趙欲樵任政治處主任。

基干團李天德任團長，關盛志任政治委員，王猛任政治處主任。

獨立團李德芳任團長，江昌華任政治委員，閻秀文任參謀長，陰法唐任政治處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