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怡萱盯著手機屏幕上閃爍的“奶奶”兩個字,指尖懸在接聽鍵上方猶豫了一秒。
辦公室的鍵盤敲擊聲和同事的討論像一層厚重的背景音,將她與世隔絕。
她深吸一口氣,劃開接聽鍵,聽筒里立刻傳來熟悉的、帶著電流雜音的鄉音。
“萱萱啊......”奶奶鄧玉姑的聲音有些哽咽,背景里還有風吹過麥田的沙沙聲。
沈怡萱的心微微一緊,奶奶很少在這個時間點給她打電話。
“奶奶,您怎么了?家里出什么事了嗎?”
“沒事,沒事......”奶奶的聲音頓了頓,似乎在努力平復情緒,“奶奶就是想你了。”
沈怡萱松了口氣,正要像往常一樣說“等放假就回去”,奶奶接下來的話卻讓她愣住了。
“你回來看看奶奶吧,就一天,奶奶給你錢,一天兩千塊。”
電話信號忽然變得極差,滋滋的電流聲淹沒了奶奶后面的話。
沈怡萱怔怔地看著恢復平靜的手機屏幕,一天兩千塊?奶奶從哪里來的這么多錢?
她想起奶奶那雙布滿老繭的手,那部只能接打電話的老人機,還有鄉下簡陋的老屋。
一股說不清的不安,像初春的薄冰,在她心底悄然裂開了一道細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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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沈怡萱坐在格子間里,盯著電腦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數據報表,眼神卻有些渙散。
窗外是林立的高樓和川流不息的車流,這座城市永遠不知疲倦地運轉著。
她來這座城市打拼已經五年,從實習生做到項目專員,工資漲了三次,卻依然拮據。
每月交完房租、水電,再扣除通勤和基本生活費,賬戶余額總是所剩無幾。
奶奶的電話像一個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面,在她心里漾開一圈圈疑惑的漣漪。
一天兩千?奶奶一輩子省吃儉用,連給自己買件新衣服都舍不得。
上次回家過年,她還看見奶奶把破了的秋衣縫了又縫,針腳細密而固執。
“怡萱,想什么呢?周報數據核對完了嗎?”主管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帶著慣常的催促。
沈怡萱猛地回神,手指在鍵盤上飛快敲擊起來,“馬上就好,李總。”
她強迫自己集中精力處理工作,可奶奶那句話總在耳邊回響,帶著誘人的魔力。
一天兩千,相當于她辛苦加班三四天的工資,足以緩解她下個季度的房租壓力。
而且,她是真的想奶奶了。上一次回家,還是去年清明節,匆匆待了兩天。
奶奶總在電話里說“一切都好,別惦記”,可聲音里的落寞卻藏不住。
下班鈴聲響起,同事們如同潮水般涌出辦公室,沈怡萱卻坐在位置上沒動。
她點開購票APP,輸入老家縣城的名字,看著屏幕上跳出來的列車班次。
指尖在“預訂”按鈕上徘徊,最終,對親情的思念和對經濟壓力的妥協占據了上風。
她選中了后天最早的一班車,支付成功的信息彈出時,心里竟有一絲輕快。
或許奶奶是賣了積攢的糧食?或是舅舅馬志終于良心發現,給了奶奶一些贍養費?
她試圖為這突兀的“重金”尋找合理的解釋,下意識忽略了心底那絲微弱的不安。
02
電話再次響起時,沈怡萱正在狹小的出租屋里煮泡面。
依舊是奶奶的號碼,信號比白天好了不少,背景里能聽到隱約的狗吠聲。
“萱萱,票買好了嗎?”奶奶的聲音帶著急切的期待,甚至有些顫抖。
“買好了,后天一早的車,下午就能到。”沈怡萱關掉電磁爐,專心接電話。
“好,好......”奶奶連聲說著,忽然壓低聲音,“那錢的事,你別跟別人說。”
沈怡萱一愣,“別人?是指馬志舅舅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只有奶奶略顯急促的呼吸聲。“嗯,誰都別說。”
這刻意的隱瞞讓沈怡萱心里的疑團又擴大了幾分。“奶奶,您哪來那么多錢?”
“這你別管。”奶奶的語氣忽然變得異常堅決,“奶奶有錢,你回來就行。”
接著,奶奶的聲音軟了下來,帶著懇求:“萱萱,奶奶就是......就是想看看你。”
那聲音里蘊含的孤寂像一根針,輕輕扎在沈怡萱的心上。
她想起小時候,父母忙于工作,她是奶奶一手帶大的,睡在奶奶溫暖的臂彎里。
夏天奶奶給她扇扇子驅蚊,冬天把她的腳捂在懷里取暖,那些日子仿佛就在昨天。
“我知道,奶奶,我也想你。”沈怡萱鼻子有些發酸,“我后天一定到。”
掛斷電話后,房間里只剩下泡面漸漸冷卻的氣息和窗外遙遠的城市噪音。
沈怡萱走到窗邊,看著樓下霓虹閃爍的夜市,人們三五成群,笑語喧嘩。
她忽然感到一種深刻的孤獨,像一件濕透的衣服緊緊貼在皮膚上。
奶奶的邀請像黑暗中伸出的一只手,她迫不及待地想抓住那份唯一的溫暖。
至于錢,她告訴自己,如果奶奶真的給,她就存起來,將來給奶奶養老用。
這個念頭讓她稍稍安心,重新加熱了泡面,開始盤算給奶奶帶些什么城里的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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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出發前的夜晚,沈怡萱收拾著簡單的行李,心情是近年來少有的雀躍。
她特意去買了奶奶愛吃的桂花糕和一件輕薄的羊毛坎肩,天氣轉涼了。
同事聽說她要回老家,羨慕地說:“真好啊,我奶奶要是也這么大方就好了。”
沈怡萱只是笑笑,沒有接話,心里那點疑慮被歸鄉的急切沖淡了許多。
她給主管請了年假,原本打算用這幾天兼職做點翻譯補貼家用,現在有了新的期待。
火車是清晨六點的,她幾乎一夜未眠,四點多就起床趕往火車站。
候車室里擠滿了形形色色的旅人,空氣混雜著泡面味和疲憊的氣息。
她找到角落的位置坐下,戴上耳機,試圖隔絕周圍的嘈雜,思緒卻飄遠了。
想起去年回家,奶奶站在村口那棵老槐樹下等她,身影在夕陽里顯得格外瘦小。
那天奶奶做了滿滿一桌子菜,不停地給她夾菜,看著她吃,眼里都是滿足的光。
臨走時,奶奶塞給她一個布包,里面是她偷偷攢下的兩千塊錢,用舊手帕包著。
沈怡萱死活不肯要,奶奶急得眼圈都紅了,說:“你在外面辛苦,奶奶幫不上忙。”
最后她收下了,回到城里后,又悄悄給奶奶的存折里打回去了三千。
廣播里開始檢票的通知打斷她的回憶,她拖著行李箱匯入涌動的人流。
找到靠窗的位置坐下,列車緩緩啟動,城市的高樓大廈逐漸被拋在身后。
窗外掠過秋天的田野,金黃色的稻浪在晨光中起伏,空氣中彌漫著自由的味道。
她拿出手機,想給奶奶發個信息說已經上車,才想起奶奶不用智能手機。
那種不真實感又悄然浮現——一個連短信都不會發的老人,如何轉賬兩千塊?
她搖搖頭,告訴自己也許奶奶會取現金給她,或者通過鄰居宋爺爺幫忙。
宋吉昌爺爺是退休教師,會用智能手機,奶奶有事常找他幫忙。
這個解釋讓她稍微安心,靠著車窗,在列車有節奏的晃動中閉上了眼睛。
04
列車駛過長江,窗外的景色從平原漸漸變成了起伏的丘陵。
沈怡萱小睡了一會兒醒來,發現手機有了新消息,是大學同學群的閑聊。
有人曬年終獎,有人抱怨房貸,有人計劃出國旅游,充斥著都市生活的焦慮與浮華。
她忽然想起大三那年暑假,奶奶生病住院,她回老家照顧了半個月。
那是她最后一次長時間陪伴奶奶,每天喂飯擦身,陪奶奶在醫院小花園散步。
奶奶握著她的手說:“萱萱,奶奶拖累你了,你該回學校好好讀書。”
她當時怎么回答的?她說:“奶奶,你養我小,我養你老,天經地義。”
可畢業后,她就被卷入了都市的生存競賽,回家的次數屈指可數。
每次通話,奶奶總是說:“我好著呢,你忙你的,不用惦記。”
現在,奶奶卻用一天兩千的“高價”買她一天的陪伴,這正常嗎?
疑慮像車窗外的云,層層疊疊地堆積起來,壓得她心頭沉甸甸的。
她嘗試回憶最近半年和奶奶的通話內容,試圖找出一些被忽略的細節。
奶奶似乎提到過幾次“睡不好覺”、“吃飯不香”,但總被她以“年紀大了正常”帶過。
還有一次,奶奶無意中說“宋爺爺家的兒子給他買了新手機,能視頻呢”。
當時她正忙著趕方案,只敷衍地說“等我有空也教您用智能手機”。
現在想來,奶奶的語氣里是不是藏著些許失落和羨慕?
列車廣播提示下一站是家鄉所在的市,還有一小時就到了。
沈怡萱的心跳莫名加快,既期待見到奶奶,又害怕面對那個關于錢的疑問。
她甚至開始設想,如果奶奶拿不出錢,她該如何反應才不傷奶奶的心。
或許這本就是奶奶想見她而編造的借口?這個念頭讓她既心酸又溫暖。
她決定不再糾結錢的事,好好陪奶奶一天,比什么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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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列車緩緩駛入縣城火車站,站臺比記憶中破舊了些,但空氣中有家鄉特有的味道。
那是泥土、植物和炊煙混合的氣息,瞬間激活了沈怡萱所有關于童年的記憶。
她拖著行李箱走出出站口,一眼就看見了站在人群最前面的奶奶鄧玉姑。
奶奶穿著那件洗得發白的藍色印花外套,頭發梳得整整齊齊,踮著腳張望。
看到沈怡萱的瞬間,奶奶渾濁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使勁揮著手:“萱萱!這里!”
沈怡萱快步走過去,奶奶一把抓住她的手,力道大得讓她有些疼。
“瘦了,瘦了。”奶奶上下打量著她,眼眶迅速紅了,“在外面受苦了吧?”
“沒有,奶奶,我好著呢。”沈怡萱忍住鼻酸,挽住奶奶的胳膊,“您身體還好嗎?”
“好,好得很。”奶奶抹了下眼角,笑容堆滿臉上的皺紋,“走,回家,奶奶燉了雞。”
奶奶推著一輛舊自行車,堅持要把行李箱綁在后架上,自己推著走。
沈怡萱要幫忙,奶奶不肯:“你這細胳膊細腿的,奶奶還推得動。”
去公交站的路上,奶奶一直緊緊攥著她的手,好像怕她一眨眼就消失了。
等車的時候,奶奶從口袋里掏出個煮雞蛋,殼還熱乎著:“早上煮的,快吃點。”
沈怡萱接過雞蛋,心里暖融融的,暫時忘記了關于轉賬的疑慮。
公交車搖搖晃晃地駛向鄉下,窗外的風景越來越熟悉,麥田、小河、矮山。
奶奶一路上話很多,問她的工作,問城里的天氣,問她想吃什么。
卻唯獨沒有提那“一天兩千”的事,好像完全忘記了那個驚人的承諾。
沈怡萱偷偷觀察奶奶,發現奶奶雖然精神很好,但臉色似乎比去年差了些。
眼下的烏青很重,握著她的手時,指尖也有些異常的冰涼。
“奶奶,您最近睡眠還好嗎?”沈怡萱裝作不經意地問。
奶奶愣了一下,隨即笑道:“好,倒頭就睡,一覺到天亮。”
可那瞬間的遲疑沒有逃過沈怡萱的眼睛,她的心又沉了下去。
06
老屋還是記憶中的樣子,灰瓦白墻,院子里那棵棗樹掛滿了紅彤彤的果子。
但走近了,沈怡萱才發現墻角的裂縫比去年更大了,木門也需要用力才能推開。
屋里收拾得很干凈,卻有一股淡淡的藥味,混雜著老舊家具的氣息。
“你先歇會兒,奶奶去熱菜。”奶奶把她按在堂屋的椅子上,轉身進了廚房。
沈怡萱放下背包,目光掃過房間。八仙桌上蓋著繡花桌布,電視機套著布罩。
一切似乎都沒變,但當她走到奶奶的臥室門口時,腳步頓住了。
奶奶的床頭柜上,放著一個白色的藥瓶,沒有標簽,看起來像是醫院開的。
她正想走近看看,廚房傳來奶奶的呼喚:“萱萱,來端菜!”
晚餐異常豐盛,燉雞、紅燒魚、炒青菜,還有沈怡萱最愛吃的粉蒸肉。
“奶奶,就我們兩個人,做這么多怎么吃得完。”沈怡萱看著滿桌的菜,心里發酸。
“吃不完明天吃,你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奶奶不停地給她夾菜,“多吃點。”
吃飯時,奶奶問了很多瑣事,卻始終避開錢的話題,甚至有些刻意。
當沈怡萱試探著說:“奶奶,其實您不用給我錢,我也會回來看您的。”
奶奶夾菜的手頓了頓,隨即笑道:“奶奶知道,但這是奶奶的心意。”
說完便起身去盛湯,轉移了話題:“這雞湯燉了三個小時,最補了。”
夜幕降臨,鄉下的夜晚格外安靜,只有偶爾的狗吠和蟲鳴。
沈怡萱幫奶奶洗碗時,發現奶奶的手背上有打點滴留下的淤青。
“奶奶,您手怎么了?”她抓住奶奶的手,仔細查看。
奶奶迅速抽回手,藏在圍裙下:“沒事,前幾天不小心碰了一下。”
那雙躲閃的眼睛和明顯撒謊的語氣,讓沈怡萱心中的疑云越來越重。
她決定不再被動等待,要主動弄清楚奶奶身上到底發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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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晚飯后,奶奶從柜子里翻出相冊,拉著沈怡萱看她小時候的照片。
“你看這張,你三歲時在院子里玩泥巴,弄得滿臉都是。”奶奶指著照片笑。
煤油燈下,奶奶的笑容溫暖,但沈怡萱卻注意到相冊旁放著一本病歷本。
她裝作不經意地拿起來:“奶奶,這是誰的病歷?您最近去看醫生了?”
奶奶的笑容僵了一下,伸手要拿回病歷:“是宋爺爺的,他落在這兒的。”
就在這時,院子里傳來腳步聲和一個男人的聲音:“玉姑,在家嗎?”
奶奶像得到救星般立刻站起來:“是宋爺爺來了,快請進。”
宋吉昌爺爺提著個塑料袋進來,看到沈怡萱,笑瞇瞇地說:“萱萱回來啦?”
“宋爺爺好。”沈怡萱起身打招呼,注意到宋爺爺看了眼奶奶,眼神有些復雜。
“你奶奶天天念叨你,可算把你盼回來了。”宋爺爺把塑料袋放在桌上,“剛摘的棗。”
三人坐下聊天,宋爺爺問了些沈怡萱在城里的情況,氣氛看似輕松愉快。
但沈怡萱敏銳地感覺到,奶奶和宋爺爺之間有種微妙的默契。
當話題轉到身體健康時,宋爺爺說:“年紀大了,要多注意,定期檢查很重要。”
奶奶立刻打斷:“檢查什么,我身體好著呢,能吃能睡。”
宋爺爺嘆了口氣,沒再說什么,但眼中的擔憂顯而易見。
九點多,宋爺爺起身告辭,奶奶送他到門口,兩人低聲說了幾句話。
沈怡萱假裝整理相冊,豎起耳朵聽,只隱約聽到“別說”、“檢查”幾個詞。
奶奶回屋時,臉上帶著強裝的笑容:“萱萱,累了吧?奶奶給你鋪床。”
“奶奶,我不累。”沈怡萱拉住奶奶的手,“您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我?”
奶奶避開她的目光,拍著她的手背:“傻孩子,奶奶能有什么事瞞著你。”
那天晚上,沈怡萱躺在小時候睡的床上,聞著陽光曬過的被子味道,久久無法入睡。
她聽見奶奶在隔壁房間輕微咳嗽,還有窸窸窣窣像是打開藥瓶的聲音。
月光從木格窗欞照進來,在水泥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一切都靜得可怕。
08
第二天清晨,沈怡萱被院子里的雞鳴聲喚醒,出門看見奶奶正在喂雞。
晨光中,奶奶的背影顯得格外瘦小,動作也比記憶中遲緩了許多。
“醒啦?早飯在鍋里熱著,奶奶去菜地摘點新鮮蔬菜。”奶奶看到她,笑著說。
沈怡萱吃完早飯,決定去找宋爺爺問問情況。她記得宋爺爺每天早晨會去村頭散步。
在村口的古槐樹下,她果然遇到了正在打太極拳的宋爺爺。
“宋爺爺,我想問問您,我奶奶最近身體是不是不太好?”沈怡萱開門見山。
宋爺爺的動作慢了下來,嘆了口氣:“你奶奶不讓我說,但她前陣子確實住院了。”
“住院?什么病?”沈怡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頭暈,乏力,在縣醫院檢查了幾天。”宋爺爺收起架勢,面色凝重,“醫生說...”
話未說完,一個熟悉的聲音插了進來:“喲,萱萱回來啦?怎么不先到舅舅家坐坐?”
沈怡萱回頭,看見舅舅馬志騎著摩托車停在路邊,臉上堆著刻意的笑容。
“舅舅,我昨天剛到的。”沈怡萱壓下心中的不快,禮貌地回答。
馬志的目光在沈怡萱和宋爺爺之間轉了轉:“在聊什么呢?是不是聊你奶奶的事?”
宋爺爺輕咳一聲:“沒什么,就是碰巧遇到,閑聊幾句。我還有事,先回去了。”
看著宋爺爺匆匆離去的背影,馬志冷笑一聲:“這老頭,神神秘秘的。”
然后轉向沈怡萱,壓低聲音:“萱萱,你奶奶是不是答應給你錢了?”
沈怡萱心里一驚,表面不動聲色:“舅舅說什么呢,我就是回來看奶奶。”
馬志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別瞞舅舅了,你奶奶把那塊老懷表賣了,我知道。”
老懷表?那是爺爺留下的遺物,奶奶一直當寶貝收著,怎么可能賣掉?
“奶奶為什么賣懷表?”沈怡萱強裝鎮定地問。
“說是要給你準備嫁妝。”馬志點燃一支煙,“要我說,老太太就是偏心。”
沈怡萱的心沉入谷底,奶奶不僅病了,還賣了最珍視的懷表,就為了給她錢?
這背后一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嚴重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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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告別馬志后,沈怡萱匆匆回家,奶奶還沒從菜地回來。
她走進奶奶的房間,第一次帶著目的性地仔細搜尋線索。
床頭柜的抽屜里,除了那瓶沒有標簽的藥,還有幾張縣醫院的收費單據。
日期是上個月,項目寫著“全面檢查”和“專家會診”,金額不小。
在衣柜最底層,她找到了一個鐵盒子,里面是存折和一些重要證件。
存折上的最后一筆交易是取出兩萬元,日期就在奶奶給她打電話的前兩天。
盒子底下壓著一封信,信封上寫著“致我的萱萱”,是奶奶工整的字跡。
沈怡萱的手開始顫抖,她深吸一口氣,打開了信封。
“萱萱,當你看到這封信時,奶奶可能已經不在了一一”
剛讀了個開頭,淚水就模糊了她的視線。她擦干眼淚,繼續讀下去。
“奶奶得了病,醫生說治不好了,奶奶不想浪費錢,也不想拖累你。”
“那塊老懷表賣了點錢,加上奶奶的積蓄,想給你當嫁妝,看你成家立業。”
“騙你回來,是奶奶自私,奶奶就想在走之前,再多看看我的寶貝孫女...”
信紙從指間滑落,沈怡萱癱坐在奶奶的床上,淚水止不住地流下來。
什么一天兩千,什么重金誘惑,全都是奶奶為了見她最后一面的善意謊言。
那些反常的細節,那些躲閃的眼神,此刻都有了殘酷的解釋。
門外傳來腳步聲,奶奶提著菜籃回來了,嘴里還哼著不成調的小曲。
沈怡萱趕緊把信收好,擦干眼淚,迎了出去。
奶奶看到她紅腫的眼睛,愣住了:“萱萱,你怎么哭了?”
沈怡萱撲過去緊緊抱住奶奶瘦弱的身體,聲音哽咽:“奶奶,對不起...”
對不起我一直忽略了您的孤獨,對不起我沒有早點發現您的病情。
對不起讓您用這種方式,才能把我喚回身邊。
10
奶奶明白了什么,輕輕拍著沈怡萱的背,像小時候哄她睡覺那樣。
“傻孩子,別哭,奶奶這不是好好的嗎?”奶奶的聲音溫柔而平靜。
沈怡萱抬起頭,淚眼模糊地看著奶奶:“我都知道了,您的病,還有信...”
奶奶嘆了口氣,拉著她坐到床邊:“奶奶只是希望,走的時候你能在身邊。”
“不會的,奶奶,現在的醫療很發達,我們去省城,去北京看病。”沈怡萱急切地說。
奶奶搖搖頭,握著她的手:“七十多歲啦,奶奶活夠本了,不想受那個罪。”
那天剩下的時間,沈怡萱一刻不離地陪著奶奶,聽奶奶講她小時候的趣事。
講她第一次走路,第一次叫奶奶,第一次背著書包去上學。
仿佛要把一生來不及說的話,都在這一天說完。
傍晚,沈怡萱給公司打了電話,延長了假期,決定留下來陪奶奶。
她聯系了省城的醫院,預約了專家號,無論如何都要帶奶奶去治療。
關于那一天兩千的承諾,祖孫倆誰都沒有再提。
那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們還有時間,可以彌補曾經的遺憾。
夜幕再次降臨,奶奶睡著了,手緊緊握著沈怡萱的手,像個缺乏安全感的孩子。
沈怡萱看著奶奶安詳的睡顏,輕輕吻了吻奶奶布滿皺紋的額頭。
月光如水,靜靜地流淌在祖孫倆身上,溫柔而哀傷,卻也充滿希望。
她知道,從今往后,無論多么忙碌,她都會常回家看看。
因為有些愛,經不起等待,有些牽掛,不能只在電話里訴說。
而奶奶用最笨拙也最深情的方式,給她上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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