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5年初秋的一個午后,南京上空剛剛散盡烏云,華東軍區的辦公室卻因為一封由北京急發的電報而沉悶下來。電報只有短短兩行字:原上海市公安局局長揚帆已被中央專案組帶走。屋里的人以為許世友會松口氣,畢竟揚帆在上海樹敵不少,可許世友猛地一拍桌子,茶水四濺——“我讓他找的人,到現在連影子都沒有!”
那孩子究竟是誰?答案要追到1948年9月。濟南戰役的沖天炮火里,許世友指揮第九縱夜襲東門;14米高的城墻,短短數分鐘炸出缺口。攻城部隊拼死沖鋒,一名戰士胸口中彈卻仍咬牙往前爬,嘴里念的只有三個字:“許司令……”
城市全面光復當天下午,野戰醫療所送來急報:一位傷勢垂危的戰士死前點名要見司令。許世友快步進病房,同那名臉色慘白的年輕人握手。對方氣若游絲:“我……上海……妻女……”話沒說完,就長眠不醒。
檢視身份牌后,部隊政工處才知道,他叫郭由鵬,浙江寧波人,1943年潛入上海地下黨組織,抗戰勝利后身份暴露,只好北上參軍。他離家時,新婚不到百日。妻子后來來信,說生下女孩,先天性心臟病,取名娟娟。臨終念妻女,可見牽掛之深。
許世友把這事硬生生記進隨身筆記本。1949年5月上海解放,他借在滬休整之機,托戰友聶鳳智暗中尋找。聶鳳智翻遍了街道登記,也沒找對門牌。1951年,許世友升任華東軍區副司令員,再把任務交給時任上海公安局局長揚帆。
揚帆知道分量,當場承諾:“找到孩子,立刻給首長回電。”可那會兒的上海,戶籍系統剛搭骨架,黑市謠言沸反盈天,信息像被攪渾的河水,哪能一勺見底。揚帆把活交給老刑警錢運石——地頭蛇門路多,或許能摸到線索。
錢運石追到一個榆林區紗廠,排查工簿好幾星期,卻連“秦玉蘭”三個字都對不上。有關郭由鵬的訊息,只有“娟娟,心臟病”這些零碎。戰場形勢又緊,許世友調兵東南西北,無暇再問。事情一拖,眨眼就是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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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5年揚帆出事,許世友才想起自己那句托付無人兌現。憤怒歸憤怒,孩子總得有人找。很快,新任公安局長黃赤波把舊卷宗攤開,重新梳理。黃赤波留意到:“有心臟病的女童,極可能留下醫院記錄。”他把搜索范圍縮到全市三所重點醫院。
有意思的是,只過了兩天,廣慈醫院檔案室就給出一個可疑病例:五年前,一個張姓太太常帶養女來檢查心臟。護士長回憶:“那小姑娘說是在城隍廟遇到的老奶奶那里抱來的。”線索對上兩點——棄嬰、先天性心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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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后,張太太再次帶孩子復診。黃赤波趕到,核查身份。張太太丈夫解放前與軍統來往,戰后跑去臺灣,她孤身留滬,因寂寞而收養孩子。女孩今年十一歲,讀小學五年級,身體瘦弱但精神不錯。經過指紋和血型比對,確認她正是郭由鵬之女。
黃赤波對此保持戒心。畢竟對方家屬背景復雜,不敢貿然向軍區報告。多輪政審、鄰里訪談后,確認張太太本人并無政治問題,這才寫信給許世友。信里一句話最打動人:“她念書識字,喜歡唱歌,常把烈士像貼在課桌里。”
許世友心里一松,立刻讓隨員去上海,帶糖果五斤、餅干五斤、文具一套,還有一匹寧波絲綢。東西送到,張太太卻謝絕絲綢:“我一個普通市民,受不起軍區大員禮物。”隨員只好帶回。許世友神情淡淡:“她收養烈士孤女就是功德,禮物送得起,再去挑兩只南京板鴨,一并送。”
1960年5月,許世友到滬開會,約張太太和娟娟在延安飯店見面。他看著那個瘦小女孩,眼神柔下來:“要好好讀書,別忘了爸爸。”娟娟點頭,笑得靦腆。誰也沒想到,那次握手竟成永別。
兩個月后,盛夏的南京路熱浪滾滾,一輛飛速自行車把放學路上的娟娟撞倒。她受驚過度,心臟驟停,醫院全力搶救仍告無效。上海公安局緊急拍電報,字句哽咽,卻只能寫:“烈士之女,不幸病故。”
許世友當天在合肥開會,聽完匯報后沉默很久,只說了六個字:“給孩子厚葬,務必體面。”隨后轉身走向窗邊,再沒有其他指示。
郭由鵬、秦玉蘭、張太太、娟娟,這些名字在檔案夾里排成一列,看似微不足道,卻折射出那個年代的責任與人情。許世友拍桌子的怒氣不為私人,而是對承諾的執念——一句承諾,要有人替犧牲者兌現,這才算對得起槍口下流過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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