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體工程學人居環境實驗室
香港高密度、高容積率的城市空間形態,使高樓火災場景下的人-環境系統面臨極端考驗。從人體工程學視角切入,超越單純的火災撲救技術維度,聚焦建筑環境與人體物理能力、認知機制、行為特征的三重失配問題,系統分析香港高樓火災中環境設計缺陷如何放大人體局限性,進而加劇傷亡風險,最終提出基于人體工程學原理的建筑安全優化路徑,為高密度城市高層建筑消防安全設計提供理論支撐與實踐參考。
香港作為全球人口密度最高的城市之一,高層建筑已成為城市空間的核心載體,其集約化的空間利用模式在緩解土地資源壓力的同時,也埋下了嚴峻的火災安全隱患。近年來,香港多起高樓火災事故造成慘重的人員傷亡與財產損失,如大埔火災、宏福苑大火等,均暴露出傳統消防安全設計過度依賴技術防護,卻忽視“人本需求”的核心缺陷。人體工程學的本質是“以人為本”,主張從人體生理極限、認知規律、行為特征出發,構建適配性的環境系統。在火災等極端場景下,建筑環境與人體的匹配度直接決定疏散效率與生存概率——適配的設計能彌補人體局限性,減輕災難危害;反之,則會放大風險,加劇傷亡。從物理維度、認知維度、行為維度三大核心層面,解析香港高樓火災中人-環境失配的具體表現及作用機制,為高層建筑消防安全體系的優化提供新的研究視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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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筑環境與人的物理維度失配:生理極限下的生存阻礙
人體物理維度的適配性,是指建筑設施設計需符合人體尺寸、力量、耐力等生理特征,尤其在緊急疏散場景中,需為不同年齡、體能的人群提供安全可行的逃生條件。香港舊樓居多、高密度開發的現狀,導致建筑物理設計與人體生理需求的嚴重失配,成為火災中阻礙逃生的首要屏障。
(一)樓梯系統:垂直疏散的生理負荷過載
樓梯是高層建筑火災中唯一可靠的垂直疏散通道,其設計合理性直接關系疏散效率與人員安全,而香港大量舊樓的樓梯設計存在多重人體工程學缺陷,嚴重超出人體生理耐受極限。
從寬度與坡度來看,多數舊樓樓梯僅滿足最低設計標準,寬度普遍在1.2-1.5米之間,難以承載火災時集中疏散的人群壓力。當下行逃生者與上行救援的消防員交匯時,狹窄空間會立即形成疏散瓶頸,導致人群擁堵、流動停滯。同時,部分舊樓樓梯坡度超過35度,踏步高度與深度偏離人體舒適范圍(標準踏步高度150-175mm、深度250-300mm),這種設計大幅增加人體行走的生理消耗,即使是健康成年人,在濃煙、高溫環境下也會快速體力透支,而老人、兒童及行動不便者更易因體力不支摔倒,陷入踩踏風險。根據消防安全工程相關標準,行動不便者的行進速度會顯著降低,家庭疏散速度往往取決于最慢成員,進一步拉長疏散時間,增加暴露于危險環境的概率。
從扶手設計來看,火災濃煙中視線受阻時,扶手是逃生者的核心導向與支撐設施,其人體工程學適配性至關重要。香港部分舊樓扶手高度偏離1.05-1.10米的標準范圍,過高或過低均不符合人體抓握習慣;部分扶手采用光滑金屬材質,高溫環境下易燙手,且抓握摩擦力不足;更有甚者存在中途斷裂、轉角處缺失的問題,導致導向功能完全失效。這種設計缺陷使逃生者在黑暗與恐慌中失去空間感知,極易迷失方向,甚至失足墜落,進一步加劇傷亡風險。
(二)逃生通道:空間布局的物理阻隔
香港特有的城市治理問題,導致逃生通道設計存在嚴重的人體工程學失配,形成多重物理阻隔,將逃生者困于危險環境。
“劏房”的非法分割是核心隱患之一。為應對住房壓力,香港大量舊樓被分割為多個狹小的“劏房”單元,原本規整的戶型被改造為迷宮式結構,逃生通道曲折狹窄、路徑極長,部分住戶的唯一出口被其他單元的門窗遮擋,形成“死胡同”式的封閉空間。這種布局完全違背人體工程學的疏散效率原則——火災中人體對逃生路徑的認知依賴清晰的空間邏輯,而迷宮式通道會大幅增加路徑識別難度,延長疏散時間,同時狹窄空間易引發人群擁堵,使逃生者陷入“進退兩難”的絕境。
防盜門與鐵閘的過度加裝則形成另一重阻隔。多數舊樓居民為提升居住安全性,自行加裝厚重的防盜鐵閘與防盜門,這些設施在火災時會因高溫變形卡死,或因住戶慌亂中找不到鑰匙無法開啟,成為阻礙疏散的“死亡之門”。從人體工程學視角,緊急出口的核心設計原則是“快速無障礙開啟”,需適配火災中人體緊張狀態下的操作能力,而厚重的防盜設施不僅超出人體緊急狀態下的力量控制范圍,復雜的開啟方式也與應激狀態下的人體操作習慣相悖,直接切斷逃生路徑。
(三)救援可達性:外部設施的高度局限
香港狹窄的街道與密集的高層建筑,導致外部消防救援設施與建筑高度存在嚴重的物理失配,無法為高層住戶提供有效救援支撐,完全依賴內部疏散設施的可靠性。
消防云梯作為高層建筑外部救援的核心設備,其作業能力受街道寬度、建筑密度限制顯著。香港多數街道寬度不足6米,且兩側建筑密集,導致消防云梯的抬升高度與作業半徑大幅受限,通常超過15層的高樓便難以覆蓋。以香港32層高的住宅火災為例,消防人員到場時外部棚架已起火,但云梯無法到達高層樓層,救援只能依賴內部通道,一旦內部疏散設施失效,高層住戶便陷入“無援可依”的絕境。這種外部救援能力與建筑高度的失配,使高層建筑火災的生存概率完全依賴內部環境的人體工程學適配性,而設計缺陷的存在則直接將高層住戶推向危險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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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筑環境與人的認知維度失配:信息接收的認知障礙
人體在緊急狀態下的認知能力具有顯著局限性,易受環境刺激影響產生判斷偏差。建筑環境的信息傳遞設計需適配火災中人體的認知規律,幫助逃生者快速獲取安全信息、做出正確決策。而香港高樓的環境設計存在嚴重的認知維度失配,導致逃生者信息接收受阻、決策失誤,進一步放大災難風險。
(一)標識系統:信息傳遞的認知失效
疏散標識是火災中引導人體認知的核心載體,其設計需適配濃煙、黑暗環境下的人體視覺認知特征。香港部分舊樓的疏散標識存在多重人體工程學缺陷,導致認知傳遞失效。
從標識可見性來看,部分舊樓疏散標識安裝位置過高或過低,偏離人體視線平視范圍;部分標識采用普通光源,亮度不足,在濃煙環境下穿透力弱,無法滿足消防安全工程中“可視距離不低于3m”的基本要求;更有甚者被廣告、雜物遮擋,完全失去信息傳遞功能。火災中人體視覺認知受煙霧遮擋、光線昏暗影響大幅下降,對標識的亮度、對比度、安裝高度均有嚴格要求,而上述缺陷使逃生者無法快速識別疏散方向,陷入認知迷茫。
從標識規范性來看,部分舊樓疏散標識存在圖案不標準、中英文混雜、指向模糊的問題,不符合人體緊急狀態下的認知習慣。人體在應激狀態下對熟悉、標準的標識信息接收效率最高,而混亂的標識設計會增加認知負荷,導致決策延遲,甚至產生錯誤判斷,使逃生者誤入危險區域。此外,部分高層建筑未設置分層標識與轉角提示,無法幫助逃生者建立空間認知,進一步加劇方向迷失。
(二)環境刺激:認知判斷的干擾與誤導
香港高樓火災中,建筑外部設施與結構設計產生的環境刺激,會干擾人體認知判斷,導致非理性決策,放大傷亡風險。
建筑外部的施工設施加劇了認知干擾。如大埔火災中,起火建筑外部搭建的竹制腳手架、防護網及防水帆布等易燃設施,在燃燒后形成大量濃煙與明火,形成“立體燃燒”的視覺沖擊;同時,建筑的凹型凹槽結構形成強烈的“煙囪效應”,使火勢與濃煙快速豎向蔓延,產生劇烈的聲光與熱輻射刺激。人體在極端環境刺激下,認知能力會顯著下降,易受恐慌情緒支配產生非理性判斷,如因過度恐懼選擇跳樓逃生,或因濃煙遮擋誤判逃生方向,陷入危險區域。
高溫與有毒煙氣則直接損害人體認知能力。根據相關標準,火災中高溫會導致人體裸露皮膚與上呼吸道疼痛,伴隨燒傷與體溫過高,不僅阻礙疏散行動,更會影響大腦神經功能,導致認知混亂、決策失誤;有毒煙氣會刺激人體感官,引發頭暈、惡心等癥狀,進一步降低信息接收與判斷能力。香港部分舊樓缺乏有效的煙氣疏導系統,濃煙快速沉降至地面,使逃生者陷入“可視距離不足3m”的認知盲區,無法準確判斷逃生路徑,最終因認知失效被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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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筑環境與人的行為維度失配:應激狀態的行為失控
人體在火災等緊急場景下的行為具有顯著的應激特征,易出現恐慌、從眾等非理性表現,建筑環境設計需適配這些行為規律,引導有序疏散。香港高樓的環境設計與人體應激行為存在嚴重失配,導致人群行為失控,加劇災難危害。
(一)空間密度:群體行為的擁堵失控
香港高層建筑的高容積率導致人員密度極大,火災時集中疏散的人群密度遠超建筑空間的承載能力,形成嚴重的行為失配。根據疏散模擬研究,人體在密集人群中的移動速度會顯著降低,且易因個體差異(如行動不便者、慌亂奔跑者)引發群體混亂。香港舊樓狹窄的樓梯與通道無法承載集中疏散的人群壓力,易形成“擁堵-恐慌-更擁堵”的惡性循環:人群擁堵導致疏散停滯,恐慌情緒在密集空間中快速傳播,引發奔跑、推搡等非理性行為,最終導致踩踏事故,使大量人員在未接觸明火與濃煙的情況下傷亡。
同時,高層建筑的豎向交通特性加劇了行為失控風險。火災中“煙囪效應”使濃煙與火勢快速向上蔓延,而疏散人群需向下移動,形成“上行危險與下行逃生”的空間沖突。部分逃生者因恐慌選擇逆向奔跑,或在樓梯轉角處停留猶豫,進一步加劇人群擁堵,使疏散系統陷入癱瘓。這種空間設計與群體應激行為的失配,使原本的逃生通道變為“死亡通道”,大幅提升傷亡概率。
(二)設施適配:個體行為的操作障礙
火災中人體的應激行為具有“簡單化、本能化”特征,對建筑設施的操作需求需適配這種行為規律,而香港高樓的部分設施設計與人體應激行為嚴重脫節。
以消防設施為例,部分舊樓的滅火器、消火栓安裝位置過高,超出人體緊急狀態下的操作范圍;部分設施操作流程復雜,需要多個步驟才能啟動,不符合應激狀態下人體“簡單操作”的行為習慣。人體在恐慌狀態下,精細操作能力與邏輯思維能力會顯著下降,復雜的設施操作會導致救援時機錯失,同時增加逃生者的挫敗感,加劇恐慌情緒。
電梯的使用認知誤區則引發另一重行為失配。火災中電梯存在斷電、困人、煙氣侵入的風險,規范要求禁止使用,但部分高層建筑未設置清晰的電梯禁用提示,或提示標識未適配人體應激認知習慣。部分逃生者因不了解風險,或因樓梯擁堵選擇乘坐電梯,最終因電梯故障被困,陷入更大危險。這種設施使用引導與人體應激行為的失配,源于建筑設計對人體緊急狀態下的行為規律認知不足,最終放大災難風險。
(三)群體互動:社會行為的負面傳導
人體在火災中的行為具有顯著的社會互動特征,從眾、利他等行為會影響疏散效率,而香港高樓的環境設計未考慮群體互動的引導,導致負面行為快速傳導。
從眾行為在密集人群中表現尤為明顯,火災中部分逃生者因不熟悉路徑,會盲目跟隨他人移動,若前方人員判斷失誤誤入危險區域,會引發大規模的錯誤跟隨,加劇傷亡范圍。香港“劏房”的迷宮式通道使多數逃生者失去路徑認知,進一步強化從眾行為,一旦前方人群擁堵或轉向,后方人員會隨之混亂,形成群體行為失控。
同時,利他行為的不當引導也會影響疏散效率。部分逃生者會因救助他人停留,若建筑通道未設置臨時避讓空間,會導致后方人群擁堵,延長整體疏散時間。香港舊樓狹窄的通道設計未考慮群體互動中的避讓需求,使利他行為轉化為疏散障礙,進一步加劇人-環境系統的失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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宏福苑內部結構圖。圖/宏福苑業主立案法團
基于人體工程學的高層建筑安全優化路徑
香港高樓火災中的人-環境失配問題,本質是建筑設計忽視“人本需求”的結果。基于人體工程學原理,需從物理適配、認知適配、行為適配三個維度,重構高層建筑消防安全設計體系,實現人-環境系統的最優匹配。
在物理維度,需優化建筑空間與設施的生理適配性。樓梯設計應嚴格遵循人體工程學標準,確保寬度滿足疏散承載需求,坡度與踏步尺寸適配人體行走習慣,扶手采用防滑、耐高溫材質,保證連續完整的導向功能;嚴禁“劏房”等非法分割行為,規范逃生通道布局,確保路徑清晰、無障礙,緊急出口設置一鍵開啟的逃生門,取消不必要的防盜阻隔;結合城市空間規劃,優化街道寬度與建筑密度,提升消防云梯的作業可達性,同時在高層建筑內設置避難層,為高層住戶提供臨時安全空間。
在認知維度,需構建高效的信息傳遞系統。疏散標識應采用高亮度、高對比度的光源,安裝在人體視線平視范圍內,確保濃煙環境下的可視性;采用標準、統一的標識圖案,簡化信息內容,適配緊急狀態下的認知習慣;設置煙氣疏導系統,確保地面以上保留足夠的清潔空氣層,減少煙霧對視覺認知的干擾,同時通過廣播系統傳遞清晰的疏散指引,輔助人體建立空間認知。
在行為維度,需適配人體應激行為規律。優化建筑空間密度設計,確保通道與樓梯的承載能力匹配最大疏散人數,設置分流通道減少人群擁堵;簡化消防設施操作流程,適配應激狀態下的人體操作能力,同時通過宣傳教育強化電梯禁用的認知;在通道轉角、交叉口設置避讓空間,引導群體互動有序進行,減少從眾行為的負面影響。此外,可借助虛擬現實技術構建火災疏散模擬場景,開展常態化演練,幫助居民熟悉路徑與設施,提升緊急狀態下的行為適應性。
香港高樓火災的慘痛教訓表明,火災傷亡風險的核心不僅在于火勢蔓延速度與撲救技術,更在于建筑環境與人的身體、認知、行為局限性的相互作用——人-環境系統的失配會持續放大災難危害,而適配的設計則能有效減輕傷亡。從人體工程學視角出發,高層建筑消防安全設計需跳出“技術至上”的誤區,回歸“以人為本”的核心,通過物理維度的生理適配、認知維度的信息適配、行為維度的應激適配,構建全方位的人-環境匹配體系。唯有如此,才能在高密度城市環境中,有效應對高樓火災的極端考驗,最大限度保障人民生命安全,為現代城市高層建筑的安全設計提供科學路徑與實踐指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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