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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逼娶了仇家女兒,回門那天岳父擺棍棒迎接,我遞上藥膏:先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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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瑞霖手中那個系著紅綢的禮盒格外扎眼。

      他看著眼前張燈結彩卻透著一股子冰冷的蘇府大門,嘴角牽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

      院子里隱約傳來的棍棒磕碰聲,早已印證了他心中的猜測。

      這場所謂的回門宴,注定不會風平浪靜。

      他側頭看了一眼身旁的新婚妻子蘇語嫣。

      她穿著大紅繡金絲的旗袍,身姿窈窕,面容卻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從婚禮到如今,他們說過的話,加起來不超過十句。

      這場因家族利益而強行捆綁的婚姻,從一開始就充滿了屈辱和恨意。

      而他此刻手中的這份“薄禮”,或許將是點燃這場蓄勢已久沖突的火星。

      只是,連他自己也未曾料到,這火星燃起的,將是一場足以顛覆所有人認知的滔天烈焰。



      01

      陳瑞霖站在新房門外,手懸在半空,遲遲沒有推開那扇貼著嶄新喜字的門。

      門內是他名義上的新娘,蘇語嫣。

      門外的廊下還掛著昨夜賓客留下的些許喧囂余味,混合著清晨冷冽的空氣。

      他的指尖最終沒有落下,而是緩緩收回,插進了西裝褲兜里。

      三天了,他依舊無法適應“新郎”這個身份,尤其是以這樣一種方式。

      院子里光禿禿的梧桐樹枝椏劃破了灰蒙蒙的天空,像極了他此刻支離破碎的心境。

      他不由得想起父親陳冬生,那個一輩子剛強、最后卻郁郁而終的男人。

      “瑞霖,記住,蘇明遠那個偽君子,是踩著咱們陳家祖輩的脊梁發家的。”

      父親臨終前枯瘦的手緊緊抓著他,渾濁的眼睛里燃燒著不甘的火焰。

      “他那看似光鮮的蘇家商行,底下埋著咱們陳家的血和淚!這仇,你不能忘!”

      那聲音猶在耳邊,帶著刻骨的恨意,穿透了時間的帷幕。

      可如今,他卻要娶仇人的女兒,還要裝作一團和氣。

      這簡直是對父親在天之靈最大的褻瀆。

      聯姻的決定是族里幾位叔公共同定下的,由德高望重的曾文富曾老太爺親自出面主持。

      他一個小輩,在家族存續的大義面前,個人的喜怒哀仇顯得那么微不足道。

      他甚至還記得一個月前,曾老太爺把他叫到書房時的情景。

      老太爺捻著佛珠,聲音緩慢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瑞霖,我知道你心里苦,你父親的事,大家都記著。”

      “可眼下不是計較個人恩怨的時候,兩家再斗下去,只能是兩敗俱傷。”

      “蘇家需要我們的碼頭渠道,我們需要蘇家打通的新航線,這是合則兩利的事。”

      他當時只是垂著頭,沉默地聽著,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

      合則兩利?用他的一生幸福,去換取那冰冷的利益?

      然而他最終還是點了頭,不是為了那所謂的利益,而是為了母親。

      母親握著他手流淚的樣子,讓他無法說出半個“不”字。

      “瑞霖,媽就你這么一個指望了,陳家不能再垮一次了……”

      思緒被身后輕微的腳步聲打斷。

      陳瑞霖沒有回頭,也知道是誰。

      一股淡淡的、清冷的茉莉花香飄了過來,那是蘇語嫣身上的味道。

      這三天,這味道總是若有若無地縈繞在這座死氣沉沉的新宅里。

      他聽到她在他身后幾步遠的地方停住了,似乎也在猶豫。

      兩人就這樣一前一后站著,中間隔著短短幾步,卻仿佛隔著一道天塹。

      最終還是陳瑞霖率先轉過身。

      蘇語嫣穿著一身素雅的淺藍色棉袍,未施粉黛,頭發簡單地挽在腦后。

      她低垂著眼眸,長長的睫毛在白皙的臉上投下淡淡的陰影,看不出什么情緒。

      “醒了?”陳瑞霖開口,聲音干澀,帶著一絲連他自己都厭惡的客套。

      蘇語嫣輕輕“嗯”了一聲,算是回應,依舊沒有抬頭看他。

      “今天回門,東西都準備好了嗎?”他又問,像是在完成一項規定的流程。

      “吳媽在收拾了。”她的聲音很輕,像羽毛拂過水面,不帶任何漣漪。

      又是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

      陳瑞霖看著她低眉順眼的樣子,心里莫名升起一股煩躁。

      他寧愿她像她父兄那樣,囂張跋扈,指著他的鼻子罵,也好過這樣死水般的平靜。

      這平靜下面,究竟藏著什么?是和她父兄一樣的鄙夷和算計嗎?

      他移開目光,望向院子里那棵老梧桐。

      “天氣不好,可能要下雨,讓吳媽備把傘。”

      說完這句,他幾乎是逃也似的,轉身走向了書房的方向。

      他能感覺到,身后那道目光,一直靜靜地追隨著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走廊拐角。

      02

      婚禮那天的情景,如同褪色的膠片,一幀幀在陳瑞霖腦中回放。

      喧天的鑼鼓,漫天飛揚的紅色紙屑,賓客們虛偽的笑臉和恭賀。

      一切都像一場荒誕的戲,而他和蘇語嫣,就是戲臺上最身不由己的提線木偶。

      他記得蘇語嫣穿著繁復華麗的龍鳳褂,頭上蓋著大紅蓋頭。

      由她的兄長蘇志強攙扶著,一步步走過鋪著紅氈的庭院。

      蘇志強那天倒是人模狗樣,穿著嶄新的西裝,臉上卻掛著毫不掩飾的倨傲和輕蔑。

      在將妹妹的手交到陳瑞霖手上時,蘇志強的手指刻意用力收緊了一下。

      那雙帶著挑釁的眼睛盯著陳瑞霖,壓低聲音說:“好好待我妹妹,否則……”

      后面的話他沒說,但那股威脅的意味,像冰冷的蛇,纏繞上陳瑞霖的手腕。

      陳瑞霖面無表情地接過那只冰涼而柔軟的手,觸感細膩,卻讓他覺得像握著一塊冰。

      他能感覺到那只手微微顫抖了一下,旋即僵硬地任由他握著。

      整個拜堂的過程,蘇語嫣都像個精致的木偶,動作標準卻毫無生氣。

      司儀高喊著“一拜天地”,她便盈盈下拜,大紅蓋頭紋絲不動。

      “二拜高堂”,她對著陳母和曾老太爺等族中長輩的方向行禮。

      曾老太爺捻須微笑,一副成就了莫大功德的和事佬模樣。

      而陳母,他的母親,臉上雖帶著笑,眼角卻隱隱有淚光閃爍。

      “夫妻對拜”,陳瑞霖轉過身,面對著他名義上的妻子。

      隔著厚厚的蓋頭,他看不見她的表情,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

      兩人同時彎腰,頭顱靠近的瞬間,他聞到了那股清冷的茉莉花香。

      那一刻,他心里涌起的不是新婚的旖旎,而是一種尖銳的諷刺。

      送入洞房后,按照規矩,他需要用秤桿挑開新娘的蓋頭,寓意“稱心如意”。

      當他用冰冷的秤桿緩緩挑起那片紅色時,首先看到的是一段白皙纖細的脖頸。

      然后,是弧度優美的下頜,緊抿著的、缺乏血色的唇。

      最后,是整張臉。

      蘇語嫣的確很美,是一種帶著疏離和脆弱的、瓷器般易碎的美。

      柳葉眉,杏核眼,鼻梁挺秀,組合在一起,堪稱絕色。

      可那雙眼睛,在接觸到他的目光時,迅速垂了下去,里面空蕩蕩的。

      沒有新嫁娘的羞澀,沒有對未來的期盼,甚至沒有對他這個“仇家之子”的怨恨。

      只有一片沉寂的、認命般的灰暗。

      合巹酒被端了上來,兩只用紅繩系在一起的匏瓜瓢,盛著清澈的酒液。

      司儀唱著吉祥話,引導著他們交換酒瓢,飲下這象征合為一體的酒。

      陳瑞霖端起酒瓢,手臂與蘇語嫣的手臂交纏。

      距離近得能數清她低垂的眼睫,能看清她臉上細微的、不安的顫動。

      酒液入喉,辛辣中帶著苦澀,一路燒灼到胃里。

      他想,這大概就是他們婚姻的滋味。

      儀式完畢,他被賓客們簇擁著去前廳敬酒。

      離開新房前,他回頭看了一眼。

      蘇語嫣依舊保持著端坐的姿勢,脊背挺得筆直,像一尊沒有靈魂的美麗雕塑。

      窗外的喧鬧與她周身散發的孤寂,形成了鮮明而殘酷的對比。

      那天晚上,他在書房醉得不省人事。

      醒來時,身上蓋著一條薄毯,書桌上放著一碗早已涼透的醒酒湯。

      而新房的門,依舊緊閉著,如同他們之間無法逾越的鴻溝。



      03

      回門前的傍晚,曾文富曾老太爺不請自來。

      老人家穿著藏青色長衫,手持文明棍,須發皆白,卻精神矍鑠。

      他是被人攙扶著進來的,卻自帶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場。

      陳瑞霖得到通報,趕忙到前廳迎接,心中已猜到七八分來意。

      “曾爺爺,您怎么過來了?有事讓人傳個話,我過去就是了。”陳瑞霖恭敬地攙扶老人坐下。

      曾文富擺擺手,示意攙扶他的人退下,廳里只剩下祖孫二人。

      他渾濁卻銳利的眼睛上下打量著陳瑞霖,緩緩開口,聲音沙啞卻有力。

      “瑞霖啊,明天就是三朝回門的日子了,心里頭,還別扭著?”

      陳瑞霖垂下眼簾,給老人斟上一杯熱茶,沒有立刻回答。

      茶香裊裊升起,模糊了兩人之間的神色。

      “我知道,這門親事,委屈你了。”曾文富嘆了口氣,手指輕輕敲著桌面。

      “你父親和蘇明遠之間的那些陳年舊怨,糾葛太深,不是一兩句話能說清的。”

      “但你要記住,人不能總活在過去的恩怨里。活著的人,總要向前看。”

      陳瑞霖抬起頭,嘴唇動了動,想說什么,終究還是忍住了。

      曾文富將他細微的反應看在眼里,繼續道:“眼下時局動蕩,生意越來越難做。蘇家看著風光,內里也虛了。”

      “我們陳家守著老碼頭,看似安穩,可沒有新的財路,坐吃山空又能撐幾年?”

      老人的聲音壓低了些,帶著一種沉重的憂慮。

      “這次聯姻,不單單是為了化解舊怨,更是為了兩家能抱團取暖,度過眼下的難關。”

      “蘇家需要我們的碼頭和倉庫,把他們的貨散出去。”

      “我們需要蘇家打通的那條南洋新航線,給陳家尋一條活路。”

      “瑞霖,這不是你個人的犧牲,這是為了兩族上百口人的生計著想。”

      陳瑞霖靜靜地聽著,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溫熱的茶杯。

      這些大道理,他何嘗不懂。只是那根刺,深深扎在心里,一動就疼。

      “蘇明遠那邊……”曾文富頓了頓,似乎在斟酌用詞,“他性子是倔,也好面子。”

      “明天回門,他或許會給你些臉色看,說些不中聽的話。”

      “你且忍一忍,大局為重。語嫣那孩子……是個懂事的,你別遷怒于她。”

      提到蘇語嫣,陳瑞霖的眼神波動了一下。

      那個沉默得像影子一樣的女子,在這場交易中,她又扮演著怎樣的角色?

      是她父親派來監視他的棋子?還是另一個和他一樣身不由己的可憐人?

      曾文富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意味深長地補充了一句:“有些事,不能光看表面。語嫣嫁過來,蘇家付出的代價,未必比我們小。”

      這話像一顆小石子,投入陳瑞霖心湖,激起了一圈小小的漣漪。

      但他當時并未深思,只當是老人安撫之語。

      曾文富又坐了片刻,仔細叮囑了些回門的禮節注意事項,便起身離開了。

      送走老人,陳瑞霖獨自站在暮色漸深的庭院里,久久未動。

      “大局為重……”他低聲重復著這四個字,嘴角泛起一絲苦澀。

      他的婚姻,他的人生,就這樣輕飄飄地被“大局”兩個字定義了。

      可是,如果這“大局”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謊言呢?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很快被他壓了下去。

      眼下,他需要思考的,是如何應對明天那場顯而易見的“鴻門宴”。

      蘇明遠會如何發難?蘇志強又會怎樣刁難?

      他必須做好準備,不能丟了陳家的臉面,更不能讓父親在九泉之下難以瞑目。

      04

      回門當日,天剛蒙蒙亮,陳瑞霖就醒了。

      或者說,他幾乎一夜未眠。

      窗外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更添了幾分壓抑和清冷。

      他起身洗漱,換上了一身嶄新的深灰色暗紋長衫,外面罩著黑色馬甲。

      鏡子里的人,面容憔悴,眼底帶著淡淡的青黑,只有緊抿的嘴唇透著一絲倔強。

      吳媽早早備好了早飯,擺在了餐廳的八仙桌上。

      清粥小菜,還有幾樣精致的點心,熱氣騰騰。

      陳瑞霖坐下,剛拿起筷子,就聽到身后輕微的腳步聲。

      蘇語嫣也起來了,穿著一件月白色的旗袍,外面披了件淺灰色開司米披肩。

      她依舊沉默著,在他對面的位置坐下,小口小口地喝著粥。

      兩人相對無言,只有碗筷偶爾碰撞的輕微聲響,在空曠的餐廳里回蕩。

      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吃完飯,陳瑞霖放下筷子,用帕子擦了擦嘴,開口道:“回門的禮物,都備齊了嗎?”

      蘇語嫣輕輕放下碗勺,聲音依舊很輕:“按禮單都準備好了,放在前廳。”

      陳瑞霖點了點頭,起身走向前廳。

      果然,廳堂中央堆放著幾個扎著紅綢的禮盒,無非是些人參、燕窩、綾羅綢緞之類。

      他走過去,目光在那些禮盒上掃過,最后停留在旁邊一個不起眼的小盒子上。

      那個盒子是他昨天特意吩咐管家去城西“濟世堂”買的。

      他伸手拿起那個小木盒,打開看了一眼。

      里面整整齊齊碼放著幾貼深褐色的膏藥,散發出一股濃郁的藥草氣味。

      盒蓋上,“濟世堂特效跌打損傷膏”幾個字清晰可見。

      他合上蓋子,將這個小盒子單獨拿在手中,掂了掂分量。

      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少爺,這……”管家站在一旁,看著他的舉動,面露不解和擔憂。

      陳瑞霖擺擺手,示意他不必多問。

      “把這個單獨放著,我親自拿。”

      他想象著蘇明遠看到這份“薄禮”時的表情,心中竟生出一絲近乎殘忍的快意。

      既然沖突不可避免,那不如由他來主動點燃引線。

      與其被動承受羞辱,不如將這羞辱,以一種更尖銳的方式反彈回去。

      他陳瑞霖,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

      準備好一切,馬車也已候在門外。

      陳瑞霖走出大門,雨已經停了,但天色依舊陰沉,濕冷的空氣撲面而來。

      蘇語嫣跟在他身后,由丫鬟撐著傘。

      她看了一眼陳瑞霖手中那個與其他禮盒格格不入的小木盒,眼神微微閃爍了一下。

      但她什么也沒問,只是默默地跟著他,準備上車。

      在上馬車前,陳瑞霖腳步頓了一下,回頭看了一眼這座名義上屬于他們的新宅。

      高墻深院,朱門緊閉,像一個華麗的牢籠。

      而今天,他們要回到另一個牢籠,去面對一場早已注定的風暴。

      他深吸一口冰涼潮濕的空氣,轉身,率先踏上了馬車。



      05

      馬車轱轆壓過濕漉漉的青石板路,發出單調而沉悶的聲響。

      車廂里空間狹小,陳瑞霖和蘇語嫣分坐兩側,距離不遠,卻涇渭分明。

      車窗的簾子半卷著,偶爾有冷風吹入,帶著雨后泥土和落葉的氣息。

      陳瑞霖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但緊繃的下頜線泄露了他內心的不平靜。

      他能感覺到蘇語嫣的目光,時而落在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上,時而又悄悄落回他身上。

      那目光不再是完全的沉寂,似乎多了些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

      不安?擔憂?還是和她父兄一樣的……敵意?

      他不得而知。

      馬車駛過繁華的街市,叫賣聲、喧鬧聲隱約傳來,更襯得車廂內寂靜無聲。

      行至一段相對僻靜的路段時,蘇語嫣忽然輕輕開口,聲音幾乎被車輪聲淹沒。

      “今天……可能會不太平。”

      陳瑞霖倏地睜開眼,看向她。

      這是三天來,她第一次主動提起與回門相關的話題。

      蘇語嫣沒有看他,依舊望著窗外,側臉線條優美而脆弱。

      “我父親和哥哥的脾氣……你知道的。”她的話語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陳瑞霖心中冷笑,他當然知道。

      蘇明遠的固執記仇,蘇志強的囂張跋扈,他從小就領教過。

      他甚至懷疑,蘇語嫣此刻的“提醒”,是不是某種故作姿態的試探。

      “是嗎?”他語氣平淡,聽不出喜怒,“既然選擇了聯姻,總該有點聯姻的樣子。”

      蘇語嫣猛地轉過頭來看他,嘴唇微微張合,似乎想辯解什么。

      但最終,她只是重新扭過頭去,低低地說了一句:“你說得對。”

      那語氣里的無奈和委屈,不像偽裝。

      陳瑞霖的心,莫名地被那細微的語調牽動了一下。

      他想起曾老太爺的話——“語嫣那孩子……是個懂事的,你別遷怒于她。”

      也許,她真的只是一個被家族推出來,和自己一樣無法掌控命運的棋子?

      但這個念頭很快被更強的警惕壓了下去。

      蘇家的人,慣會演戲。誰知道這是不是另一種形式的麻痹?

      他不再說話,重新閉上眼睛,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放在膝上的那個小木盒。

      冰涼的木質感,讓他紛亂的思緒稍微清晰了一些。

      無論蘇語嫣是敵是友,無論蘇家擺出怎樣的陣仗,他都必須保持冷靜和體面。

      這場戲,既然開場了,就要唱下去。而且,不能唱砸了。

      馬車漸漸減速,外面的環境也變得熟悉起來。

      快到蘇家了。那片他小時候曾無數次經過,卻從未踏足的區域。

      他能感覺到,身旁蘇語嫣的呼吸也變得急促了些,身體微微緊繃。

      她在緊張什么?是怕他受辱?還是怕她父兄的計劃落空?

      陳瑞霖睜開眼,目光銳利地看向蘇府方向越來越清晰的輪廓。

      那座氣派的宅院,在他眼中,不像是岳家,更像是一個即將奔赴的戰場。

      06

      馬車終于在蘇府氣派的大門前緩緩停下。

      朱漆大門緊閉著,與尋常人家女兒回門時張燈結彩、門戶大開的景象截然不同。

      門口甚至連個迎接的下人都沒有,只有兩尊石獅子在陰沉的天色下顯得格外猙獰。

      一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壓抑感,撲面而來。

      陳瑞霖神色不變,率先起身,撩開車簾,利落地跳下馬車。

      腳剛沾地,他的目光便敏銳地掃過四周。

      蘇府高高的院墻內,隱約傳來雜沓的腳步聲和金屬木棍碰撞的細微聲響。

      他的嘴角幾不可察地向下彎了一下,果然如此。

      他轉過身,伸出手,準備扶蘇語嫣下車。

      這是基本的禮節,即便做戲,也要做全套。

      蘇語嫣遲疑了一下,還是將一只微涼的手輕輕搭在了他的掌心。

      她的指尖有些顫抖,被他穩穩握住。

      就在她提著裙擺,小心翼翼踏下馬車的那一刻——

      “吱呀”一聲,蘇府那兩扇沉重的朱漆大門,被人從里面猛地拉開了。

      門內景象,讓隨行的陳家家仆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只見以蘇志強為首的十來個蘇家年輕子弟,清一色穿著短打勁裝。

      人人手中都握著一根齊眉高的白蠟木棍,橫眉怒目,排成兩列,殺氣騰騰。

      這哪里是迎接新姑爺回門,分明是擺下了棍棒陣仗,準備給下馬威。

      蘇志強站在最前面,棍子扛在肩上,嘴角掛著毫不掩飾的譏誚和挑釁。

      他上下打量著陳瑞霖,嗤笑一聲:“喲,陳大少爺大駕光臨,真是讓我們蘇家蓬蓽生輝啊!”

      陳瑞霖清晰地感覺到,蘇語嫣搭在他掌心的手,瞬間變得冰涼,并且猛地收緊。

      他能看到她側臉的肌肉繃緊了,眼中流露出驚恐和難堪。

      他面上不動聲色,甚至沒有松開蘇語嫣的手,反而握得更緊了些。

      他迎著蘇志強挑釁的目光,語氣平靜無波:“大哥說笑了,瑞霖不敢當。”

      他的從容,顯然激怒了蘇志強。

      蘇志強臉色一沉,用棍子指向院內,語氣強硬:“既然來了,就請吧!”

      “我爹和我娘,可在廳里等著‘好好招待’你呢!”

      他特意加重了“好好招待”四個字,威脅意味十足。

      陳瑞霖微微頷首,側頭對身旁臉色蒼白的蘇語嫣低聲道:“走吧。”

      他牽著她,無視兩旁那些充滿敵意的目光和明晃晃的棍棒。

      步履沉穩,一步步踏入了蘇家的大門。

      仿佛他不是走入一個充滿敵意的陷阱,而是閑庭信步于自家庭院。

      只有他緊握著蘇語嫣的那只手,微微滲出的薄汗,泄露了他并非全然無動于衷。

      他知道,真正的考驗,還在前面。

      蘇明遠,那個他名義上的岳父,實際的仇人,正等著他。



      07

      穿過由持棍子弟“夾道歡迎”的庭院,來到正廳前的臺階下。

      廳門大開,廳內主位上,端坐著面色鐵青的蘇明遠和他的夫人周秀芬。

      蘇明遠穿著一身絳紫色團花長袍,手里盤著兩個油光锃亮的核桃。

      他并未起身,只是用一雙銳利如鷹隼的眼睛,冷冷地注視著臺階下的陳瑞霖。

      那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恨不得將他剝皮拆骨。

      周秀芬坐在一旁,臉色也不太好看,眼神復雜地看了一眼女兒,欲言又止。

      廳內的氣氛,比庭院里更加凝重,仿佛空氣都凝固了。

      陳瑞霖在臺階下站定,松開蘇語嫣的手,依照禮數,躬身行禮。

      “小婿陳瑞霖,攜新婦語嫣,回門拜見岳父、岳母大人。”

      他的聲音清晰平穩,在這落針可聞的寂靜廳堂里,顯得格外突兀。

      蘇明遠鼻腔里發出一聲冷哼,手中的核桃盤得咯咯作響。

      他沒有叫起,也沒有讓座,就任由陳瑞霖保持著行禮的姿勢。

      這是一種極致的羞辱和示威。

      蘇語嫣站在陳瑞霖身側,手指緊緊絞著衣角,臉色白得像紙。

      她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被母親周秀芬用眼神嚴厲制止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壓抑的沉默幾乎讓人窒息。

      跟在后面的陳家家仆,捧著各式禮盒,進退兩難,臉上都露出憤慨之色。

      陳瑞霖卻依舊維持著躬身的姿勢,脊背挺得筆直,沒有絲毫晃動。

      仿佛蘇明遠的刁難,早在他預料之中。

      終于,蘇明遠開口了,聲音冰冷,帶著濃濃的嘲諷:“陳冬生的兒子,果然是好教養,這禮數,倒是周全得很哪!”

      他故意提起陳瑞霖已故的父親,挑釁意味再明顯不過。

      陳瑞霖直起身,目光平靜地迎向蘇明遠。

      “岳父大人過獎。家父生前時常教導,禮不可廢。”

      他不卑不亢地將話頂了回去,提及父親時,眼神微微一暗。

      蘇明遠被他這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徹底激怒,猛地一拍桌子!

      “少在這里跟我耍嘴皮子!你以為娶了我女兒,我們兩家的舊賬就一筆勾銷了?”

      陳瑞霖看著暴怒的蘇明遠,臉上反而露出一絲極淡的、近乎憐憫的笑意。

      他沒有直接回答蘇明遠的質問,而是緩緩抬起了手。

      他手中,一直握著那個與其他華麗禮盒格格不入的、不起眼的小木盒。

      在所有人疑惑、憤怒、不解的目光注視下,他將小木盒輕輕放在了身前的臺階上。

      然后,他抬起頭,看著蘇明遠,語氣溫和,甚至帶著一絲誠懇:“岳父大人息怒。小婿備了一份薄禮,還請笑納。”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周圍那些虎視眈眈的持棍子弟,最后落回蘇明遠臉上。

      清晰而緩慢地說道:“這是城西濟世堂特制的跌打損傷膏,藥效很好。”

      “等下……或許用得著。”

      08

      “放肆!”

      蘇明遠勃然大怒,猛地從太師椅上站起,因憤怒而渾身發抖。

      他指著陳瑞霖,臉色漲得通紅,額角青筋暴起。

      “好你個陳瑞霖!竟敢如此狂妄!咒我蘇家嗎?!”

      周秀芬也嚇得站了起來,連忙去扶丈夫,卻被蘇明遠一把推開。

      臺階下的蘇志強更是怒不可遏,掄起手中的棍子就指向陳瑞霖。

      “姓陳的!你找死!給我打!”

      他一聲令下,周圍那些持棍的蘇家子弟立刻蠢蠢欲動,縮小了包圍圈。

      棍棒在地上拖曳、碰撞,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

      氣氛瞬間劍拔弩張,沖突一觸即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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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家的幾個家仆見狀,雖然害怕,也立刻圍攏到陳瑞霖身邊,擺出防御姿態。

      陳瑞霖卻依舊站在原地,面色平靜地看著暴跳如雷的蘇明遠。

      仿佛眼前這即將爆發的混亂,與他無關。

      他甚至還有閑暇理了理自己長衫的袖口,動作從容不迫。

      這種極致的冷靜,更像是一種無聲的蔑視,徹底點燃了蘇明遠的怒火。

      “打!給我往死里打!打死了我負責!”蘇明遠失去了最后的理智,咆哮著。

      蘇志強得到父親的首肯,臉上露出獰笑,第一個舉棍沖了上來!

      棍影帶著風聲,朝著陳瑞霖的頭頂狠狠砸落!

      陳家的家仆驚呼出聲,想要上前阻擋,卻被其他蘇家子弟攔住。

      眼看棍棒就要落下——

      “住手!!”

      一聲凄厲的、帶著哭腔的尖叫,劃破了混亂的場面。

      一道紅色的身影,猛地沖了過來,張開雙臂,死死擋在了陳瑞霖的身前!

      是蘇語嫣!

      她用自己的身體,護住了陳瑞霖!

      蘇志強收勢不及,棍子幾乎是擦著蘇語嫣的額角掃過,帶落了她幾縷發絲。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

      蘇志強舉著棍子,又驚又怒:“語嫣!你讓開!你護著這個混蛋干什么!”

      蘇明遠也又驚又氣:“語嫣!回來!這里沒你的事!”

      蘇語嫣卻像一尊石雕,牢牢地擋在陳瑞霖面前,寸步不讓。

      她抬起頭,臉上早已布滿了淚水,原本蒼白的臉因激動而泛起不正常的紅暈。

      她看著暴怒的父親和兄長,看著周圍那些熟悉的、此刻卻面目猙獰的族人。

      積壓了多日的委屈、恐懼、絕望,在這一刻徹底爆發了。

      “打!你們除了打打殺殺,還會什么?!”

      她的聲音顫抖著,卻帶著一種豁出一切的決絕。



      09

      蘇語嫣的淚水如同斷線的珠子,洶涌而下。

      她不再看父兄,而是轉向廳內所有蘇家的人,聲音帶著撕心裂肺的哭腔:“你們只知道他是仇人之子!只知道要羞辱他!報復他!”

      “你們有沒有想過我?!有沒有問過我愿不愿意嫁?!”

      “把我像一件貨物一樣送出去,換你們想要的利益的時候,你們可曾有過一絲不忍?”

      周秀芬聞言,心疼地看著女兒,忍不住抹起眼淚:“語嫣,我的兒啊……”

      蘇明遠臉色鐵青,怒斥道:“胡說八道什么!婚姻大事,父母之命!由得你任性?”

      “父母之命?”蘇語嫣凄然一笑,那笑容比哭還讓人難受。

      “好一個父母之命!那你們告訴我,為什么要用我的婚姻,來填蘇家那個無底洞?!”

      這話像一道驚雷,劈在了蘇明遠頭上!

      他臉色驟變,厲聲打斷:“閉嘴!你胡說什么!”

      蘇志強也慌了神,上前想拉妹妹:“語嫣,你瘋了!快別說了!”

      陳瑞霖站在蘇語嫣身后,看著這個突然爆發的、渾身顫抖的女子,心中巨震。

      無底洞?什么無底洞?

      他之前的猜測,似乎出現了巨大的偏差。

      蘇語嫣用力甩開兄長的手,步步緊逼,目光直視著臉色發白的父親:“我胡說?爹!事到如今,你還要瞞嗎?還要撐著蘇家那個空架子嗎?”

      “我們蘇家的商行,早就只剩一個空殼子了!”

      “南洋的那批貨全軍覆沒,倉庫里積壓的綢緞發霉生蟲,錢莊的欠款利滾利……”

      “蘇家早就完了!早就資不抵債了!對不對?!”

      她每說一句,蘇明遠的臉色就白一分,身體搖晃一下,幾乎站立不穩。

      周秀芬趕緊扶住丈夫,已是淚流滿面,顯然女兒所說的,句句屬實。

      院子里那些原本氣勢洶洶的蘇家子弟,也都面面相覷,臉上寫滿了驚疑和慌亂。

      蘇語嫣轉過身,淚眼朦朧地看向陳瑞霖,聲音充滿了無盡的悲涼和委屈:“你們以為這場聯姻,是陳家占了便宜?”

      “錯了!是我們要靠著陳家的碼頭,靠著陳家的信譽,去銀行重新貸款!”

      “是我們要靠著和陳家綁在一起,才能讓那些債主暫時不敢逼上門!”

      “是我!是我這個蘇家女兒,用自己換來了蘇家喘息的最后機會!”

      她指著地上那個裝著跌打損傷膏的禮盒,哭得幾乎喘不上氣:“可你們……你們卻還要擺出這副陣仗……非要把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毀掉嗎?!”

      全場死寂。

      只有蘇語嫣壓抑不住的哭泣聲,在空曠的庭院里回蕩。

      所有棍棒,都無力地垂了下去。

      蘇志強張著嘴,一臉難以置信地看著父親和妹妹。

      陳瑞霖站在原地,看著眼前崩潰痛哭的女子,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這場交易中唯一的受害者。

      卻沒想到,真相竟是如此。

      10

      蘇語嫣的話,像一把鋒利的匕首,剖開了蘇家華麗外表下早已腐爛的內里。

      也徹底顛覆了陳瑞霖對這場婚姻、對蘇家、甚至對眼前這個女子的所有認知。

      他看著蘇語嫣因激動和哭泣而不斷顫抖的單薄肩膀。

      看著她臉上那種被最親的人利用、犧牲后的絕望和心碎。

      第一次清晰地認識到,她不是蘇家派來的棋子,更不是同謀。

      她是一個被父兄親手推入火坑,比他更加無助的祭品。

      為了家族那點可憐的、搖搖欲墜的體面,犧牲了所有。

      而蘇明遠,在被女兒當眾撕下最后一塊遮羞布后。

      仿佛瞬間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氣神,踉蹌著后退兩步,跌坐回太師椅上。

      他雙手捂住臉,肩膀聳動,發出一聲類似野獸哀鳴般的嗚咽。

      那個一貫強勢、固執、死要面子的蘇明遠,在這一刻,徹底垮了。

      周秀芬撲到丈夫身邊,抱著他痛哭失聲,嘴里喃喃著:“造孽啊……都是造孽啊……”

      蘇志強手里的棍子“哐當”一聲掉在地上,他呆呆地看著父母和妹妹。

      臉上先是茫然,繼而變成震驚,最后是巨大的羞愧和不知所措。

      他或許參與了家族的生意,卻顯然并不知道家族已經到了這般山窮水盡的地步。

      還一心只想著替父親出頭,用最愚蠢的方式維護那點可憐的自尊。

      院子里那些蘇家子弟,更是面面相覷,竊竊私語起來,陣仗早已渙散。

      原本一場精心策劃的“下馬威”,變成了一場徹頭徹尾的鬧劇和悲劇。

      陳瑞霖沉默地走上前一步,彎腰,撿起了臺階上那個裝著跌打損傷膏的木盒。

      膏藥還在,但預設中的沖突,卻以一種誰也未曾料到的方式化解了。

      他走到蘇語嫣身邊,看著她哭得幾乎虛脫的樣子。

      遲疑了一下,還是從袖中掏出一方干凈的手帕,遞了過去。

      蘇語嫣抬起淚眼朦朧的眼睛,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復雜難言。

      有委屈,有難堪,或許,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歉意。

      她沒有接手帕,只是別過頭去,繼續低聲啜泣。

      陳瑞霖的手在空中停頓片刻,緩緩收回。

      他轉過身,面向一片狼藉的蘇家眾人,目光最后落在失魂落魄的蘇明遠身上。

      他的語氣,不再有之前的冷峭和諷刺,而是帶上了一種平靜的沉重。

      “岳父大人,”他開口道,“過去的恩怨,或許一時難以化解。”

      “但眼下,既然兩家已成姻親,便是一體。”

      “蘇家的難處,我回去后會與族中長輩商議。”

      他沒有把話說滿,但態度已然明確。

      蘇明遠緩緩抬起頭,老淚縱橫的臉上,充滿了復雜的情緒。

      有震驚,有羞愧,或許還有一絲絕處逢生的希冀。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卻只是長長地、頹然地嘆了口氣。

      擺了擺手,示意周秀芬扶他進去,背影佝僂,瞬間老了十歲。

      陳瑞霖看著蘇明遠離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身旁漸漸止住哭泣,但眼神空洞的蘇語嫣。

      再低頭看了看手中那盒未曾送出的跌打損傷膏。

      忽然覺得,這盒膏藥,或許真的能用得著。

      不是用于皮肉之傷,而是用于撫平那些看不見的、更深更痛的傷痕。

      這場始于仇恨和算計的婚姻,它的未來,似乎從這一刻起,才真正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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