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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全球投資者的目光都死死盯在太平洋西岸的島國。
一場金融地震的震波正從東京向全世界擴散。
它的震源,不是天災,不是戰爭,而是日本央行行長植田和男幾句看似平靜的講話。
正是這些話,突然擰動了封鎖長達數十年的閘門,積蓄了太久、太深的洪流開始咆哮,瞬間沖垮了市場的堤壩。
于是,日經指數一天內狂瀉上千點,國債價格暴跌、收益率一飛沖天,日元匯率劇烈搖擺。市場的反應如此暴烈,恰恰說明植田行長觸碰到的,是日本經濟乃至全球金融體系中最敏感、最脆弱的那根神經。
我們或許正在見證的,是歷史性的“戒斷反應”——一個經濟體在服用了超過二十年的“超寬松貨幣麻醉劑”后,第一次嘗試清醒過來時所經歷的劇烈痛苦和混亂。
為什么一句話能有這么大威力?
因為動搖了市場信仰的基石。
過去二十年日本金融市場運行的核心邏輯是對日本央行“無限兜底”的絕對信仰。
從世紀初的量化寬松,到下黑田東彥推出的“異次元寬松”,日本央行向市場傳遞的信息簡單而強硬:不惜一切代價對抗通縮,利率可以降到零以下,國債可以無限量購買,資產負債表擴張沒有邊界。
安倍經濟學
時間久了,就不再是可以掌控的政策了,反而成了一種“宗教”。
信徒就是市場上那群投機者。
他們虔誠地相信,日本央行是個永不退縮的最終買家,是抵御一切金融風暴的“神盾”。
整個市場生態為之扭曲,其怪奇荒誕,演繹不絕。
政府可以放心大膽地發行天量國債,因為知道央行總會接盤。
企業可以依賴極廉價的貸款生存甚至擴張,而不必過分擔憂效率和利潤。
全球投機者更是發現了一個“金礦”——以幾乎零成本借入日元,換成美元、歐元去世界各地投資,賺取利差和資產升值收益,這門被稱為“日元套利交易”的生意成了全球金融市場最重要的流動性來源之一。
植田和男的話,就相當于讓信仰崩塌了。
恐慌,比加息幾十個基點本身更可怕。
市場投機者們的第一反應不是計算,而是本能地逃離。
國債持有人瘋狂拋售,因為他們突然要面對一個可怕的問題:如果央行這個最大的買家退場,還有誰能接住這個全世界最龐大的政府債務市場?
股市投資者爭相出逃,因為他們意識到,支撐那些高估值股票(尤其是科技股)的底層邏輯——未來現金流以幾乎零利率貼現到現在——已經變了。
利率的輕微上升,就能讓估值大廈大幅縮水。
所以,市場恐慌性暴跌,揭露的是日本經濟“虛胖”的體質。
同樣,也暴露了在日本經濟看似平穩的表面下,長期依賴“貨幣麻醉劑”所滋生的三大病灶。
第一,是不堪重負的財政軀體。
日本的政府債務與之比超過260%,高居發達國家之首。這筆天文數字的債務之所以還能維持,全靠日本央行把利率壓在接近零的水平,并親自下場買走了大部分國債。
GDP
一旦利率開始上升,光是政府債務的利息支出就會暴增,可能擠占本就緊張的教育、醫療、養老等社會支出。那么,失去了央行的永久庇護,日本國債還能算是安全的資產嗎?財政紀律這張遮羞布,還能遮多久?
第二,是依賴輸血的企業生態。
接近零的利率環境,讓資本變得異常廉價。這雖然刺激了投資,但也保護了大量效率低下、僅靠不斷借新還舊就能存活的“僵尸企業”。
它們占據著資源,卻無法提升生產率。同時,低廉的資金成本也推高了金融資產的價格,鼓勵了企業進行財務投資而非生產性創新。
當資金成本開始正常化,一場殘酷的優勝劣汰將不可避免。那些真正有競爭力、能盈利的企業會存活下來,而眾多依賴流動性“輸液”的企業將面臨生死考驗。
股市的領跌板塊,恰恰是那些對利率最敏感的科技成長股,這絕非偶然。
第三,也是最危險的一點,是日本作為全球流動性“水龍頭”的角色可能發生逆轉。
前面我也提到過了,相當長一段時間,借入便宜的日元,換成美元去投資美國股市、東南亞房地產,或者等高風險資產,這筆規模以萬億美元計的“套利交易”資金,是推動全球資產價格上漲的重要引擎。
比特幣
一旦日本開啟加息周期,游戲規則就變了。
首先,日元會趨向升值,因為利差優勢在縮小。
其次,更重要的是,套利交易者們會紛紛平倉——賣出海外資產,換回日元償還貸款。
這個過程,會導致日元加速回流日本,同時從全球市場中抽走巨額流動性。
這正是為什么我們看到日本市場動蕩的同時,比特幣等加密貨幣也出現大跌。
它們都是全球風險偏好和流動性充裕程度最敏感的指標。
日本這看似內向的貨幣政策調整,實則握著牽動全球資本神經的一根線。
線一旦收緊,從美股到新興市場,都可能感受到陣陣寒意。
當前全球經濟的格局極其分裂,美國在為通脹降溫后,正在小心翼翼地尋找降息的時機;歐洲經濟疲軟,但通脹粘性猶存;中國著力于內部結構調整與產業升級。
而日本,則處在一個最顯眼又最尷尬的位置。
它的潛在加息,與美聯儲當年的加息有本質不同。
美聯儲加息是“進攻型”的,是為了撲滅高通脹的烈火。而日本可能的加息,是“防御型”甚至“修復型”的。
它的目的不是為了打壓過熱的經濟,而是為了修復長期零利率帶來的嚴重副作用:極度疲軟的日元(加劇了輸入性通脹)、嚴重扭曲的國債市場、以及被抑制的銀行業盈利能力。
這是一種在身體仍然虛弱時進行的“保守治療”,風險極高,但為了長遠的健康似乎又不得不做。
這一舉動,很有可能會撼動全球利率體系的基石。
長期以來,日本國債收益率,特別是10年期收益率,被全球投資者視為“全球利率的底線”。當這條“底線”從接近于零的位置被陡然抬高(就像現在突破1.8%),全世界所有資產的定價模型都需要重新計算。
既然連日本都能提供近2%的無風險收益,我為什么還要去追逐那些高風險資產呢?這種“比價效應”將引發全球資本的重新配置。
日本,這個過去幾十年向世界源源不斷輸出廉價資金的“流動性奶牛”,可能正在轉身變成一個吸收資金的“資產洼地”。
這種根本性角色的轉換,是冷戰結束以來全球資本流動格局最重大的變化之一。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十二月日本央行的議息會議上。
擺在植田和男面前的是一個近乎無解的兩難困境。
如果他因為市場的劇烈動蕩而退縮,維持現行政策不變,那么日本央行的信譽將遭受毀滅性打擊。市場會認為其缺乏擔當,之前的強硬表態只是“狼來了”的又一次重復。
其結果可能是日元再度暴跌,突破160甚至更低的關口,輸入性通脹卷土重來,侵蝕民眾的購買力,并徹底打亂經濟節奏。
如果他頂住壓力,毅然啟動加息,哪怕是象征性的微小幅度,也等于正式確認了貨幣政策的轉向航標。
短期內,股市和債市的動蕩很可能加劇,那些體質孱弱的企業和金融機構可能暴雷,經濟復蘇的嫩芽可能被寒風吹折。這是一場“信任”與“穩定”之間的豪賭,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無論日本央行如何抉擇,其引發的海嘯都注定會越過國界。
對于亞洲新興市場,這意味著雙重壓力:
一是日本資本的直接回流,抽走當地市場的流動性;
二是日元加息抬高了全球的利率預期,使得這些國家利用國際資本的成本上升,債務負擔加重。
對于歐美發達市場,日本也不再是那個穩定提供“廉價彈藥”的后方基地,反而可能因為自身的震蕩,成為新的波動源頭。
日本的故事,不再只是一個關于“失去的三十年”的封閉敘事,它已經演變為觀察未來全球金融秩序如何重構、數萬億美元資本如何重新布局、以及各主要經濟體如何在新的高利率、高債務、高波動環境中艱難求存的中心。
投資者必須徹底拋棄“日本例外論”的陳舊思維。
這個正在經歷劇烈“戒斷反應”的經濟體,其陣痛與抉擇,將不可避免地外溢成一道沖擊全球的“日本波”。
理解它,已不是為了窺探一國的興衰,而是把握我們所處這個動蕩新紀元的基本脈搏。
序幕已經拉開,所有人,都是局中人。
本文作者 | 七七愛吹牛
審校 | 童任
配圖/封面來源 | 騰訊新聞圖庫
編輯出品 | 東針商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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