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江陽沽酒客,土生土長的瀘州人。從2025年11月28日起,我打算慢慢寫點瀘州的老風物——除了瀘州大曲酒,我們瀘州還有很多值得回味的過往,這是11月29日的第二篇,今天就來聊聊那些消失在江面上的瀘州漁民。(原創作品,未經許可不得盜用,違者必究。另外本人只接受文明友善交流,拒絕一切道德綁架和白嫖,以及夾槍帶棒的話,不懂尊重人的留言一律拉黑。)
瀘州坐擁長沱兩江,還有赤水河及眾多支流。這座被江水環抱的城市,除了世代耕種的農耕文明,“靠水吃水”的船夫與漁民,曾是這片土地上最鮮活的職業印記。尤其是航運鼎盛時,瀘州碼頭千帆競發,江面上的船工與漁夫多得數不清,他們的身影里,藏著瀘州千年水運的煙火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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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攝于2003.12.7瀘州沱江中的小木船
古話說:“人生有三苦,撐船、打鐵、賣豆腐。”撐船為啥排第一?且不說在風浪里逆行,隨時要面對翻船、溺水的風險,單是長年累月在江面上風吹日曬,身體和精神就一直繃著弦;風濕這類職業病更是家常便飯,不少老船工到老了要么癱瘓在床,壽命也普遍不長;更別說收入不穩定,社會地位還低得很,甚至比“下九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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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陽沽酒客拍攝于2018年
現在雖然還有人做船工,但比起古時候的先輩,已經幸運太多。而漁民,和農民一樣靠老天爺賞飯吃,卻比農民多了幾分兇險——農民種莊稼好歹有盼頭,漁民卻要天天在江面上風餐露宿,顛簸不止,既看天的臉色,更看水的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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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攝于2003.12.7瀘州長江邊,老式的中號木船
東漢古墓實證!瀘州稻田養魚早了千年
瀘州人與“魚”的淵源,遠不止江面上的捕撈。1988年,考古工作者在小市杜家街原瀘縣文教局宿舍施工時,發掘的東漢墓中出土了一塊灰陶質稻田養魚模型:模型呈川南丘陵特有的圓形,田埂彎曲貼合本地地貌,每塊稻田里還塑著一條肥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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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為貴州博物館收藏的東漢水塘稻田模型圖片,瀘州那個稻田模具沒
這件文物直接證明,瀘州先民早在1700多年前的東漢時期,就已實踐“稻魚共生”的先進技術,是西南地區最早開展稻田養魚的區域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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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可能是這個圖
這種模式從來不屬于漁民,而是農民的多元化產業——農民在稻田里放鯉魚、鯽魚苗,魚兒吃蟲、吃草、吃浮游生物,糞便又能當天然肥料,既不影響水稻生長,又能額外收獲鮮魚,一舉兩得。過去瀘州農村流傳的“田坎邊挖個凼,插秧放魚不用管,秋收谷滿魚滿倉”,就是對這種生態農業的生動寫照。
江上漁民:刻在骨子里的“留魚”規矩
和農民的稻田養魚不同,江面上的專業漁民,有著另一番生存圖景。瀘州漁民的歷史,幾乎與城市建城史同步。據《瀘州市志》記載,自唐宋瀘州成為“川南水運樞紐”以來,長沱兩江的漁業便已形成規模,“水上人家”世代以捕魚為業,漁獲不僅供本地食用,還通過碼頭銷往川南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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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漁民始終守著祖輩傳下的生態規矩:漁網網眼必須留足3寸(約10厘米),確保幼魚能逃脫;每年3—5月魚類繁殖期主動停捕,捕獲的懷卵母魚一律放生;對胭脂魚、中華鱘等珍稀魚種,就算誤捕也會立即放回江中。老漁民們常說:“江里的魚是養出來的,不是捕絕的”,這份樸素的堅守,讓瀘州漁業延續了千年。
漁業社:集體時代的捕撈記憶
除了民間零散漁民,瀘州漁業社的發展是本地漁業史上的重要篇章。據老一輩漁民回憶,20世紀50年代末,響應國家“集體化生產”號召,瀘州先后在江陽、納溪、龍馬潭等沿江區域成立了漁業生產合作社,將分散的漁民組織起來,實行統一管理、統一捕撈、統一分配(相關詳細記載待補充,望熟悉瀘州漁業史的專業人士斧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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漁業社劃分了專屬捕撈水域,避免漁民爭奪資源,還配備了簡單工具和技術人員,指導科學捕撈。計劃經濟時期,漁獲由供銷社統一收購,一部分供應本地國營食堂和市場,一部分上調至上級水產部門,成為保障區域水產品供應的重要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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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攝于2018年瀘州長江邊
20世紀80年代市場經濟興起后,漁業社逐漸改制,部分轉為個體經營,但“規范捕撈、保護資源”的理念,深深影響了一代漁民。
貪婪的代價:37起非法捕撈毀了一江魚
可這份堅守,終究沒能抵過一些人的貪婪。據瀘州市農業農村局2018年公開信息,當年全市共查處非法捕撈行為34起,其中電魚17起,收繳電魚船筏60個、電魚工具17臺,銷毀網具2000多張,辦理行政案件20起,移送公安機關5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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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不法分子用“絕戶網”“電毒炸”等破壞性方式,不分季節、不分大小地掠奪資源,導致長沱兩江魚類數量銳減。更有不良商販把魚塘魚放入江中“過水”,冒充野生河魚高價賣,毀了瀘州河鮮的口碑。老漁民老黃提起這些人就氣:“我們靠江吃江,就要敬江護江,這些人是在斷子孫路!”
2019年禁漁令下:414名漁民的告別與新生
變化來得比想象中快。根據《瀘州市長江流域重點水域禁捕退捕工作方案》,2019年12月19日,長江瀘州段全面進入禁漁期;2020年1月1日,江陽區長江、沱江同步實施永久性禁捕。
至2019年12月底,瀘州段合法漁船全部拆解,414名漁民全部轉產安置(瀘州市農業農村局2020年通報):156人加入漁政護魚隊,負責江面巡邏;123人通過技能培訓進入本地酒廠、物流企業;89人用補貼開起生態魚餐館、水產店;46名高齡漁民納入社保,享受養老保險和低保。
河鮮新篇:董允壩鰣魚年賺1500萬
如今再去長江邊,曾經停靠漁船的岸邊,只剩下平靜的江水和散步的市民。那些早出晚歸的撒網身影,那些江面上的號子聲,都像當年的纖夫、搬運工一樣,退出了瀘州的歷史舞臺。農民還在田里耕耘,航運也還在繼續,可漁民這個職業,卻真真切切成了“絕版”。
漁民消失了,瀘州河鮮卻迎來了新模式。現在市面上的“河鮮”,大多來自江陽區董允壩現代農業園區、通灘鎮、丹林鎮等地的生態養殖基地,用長沱江支流天然活水養殖,既有黃辣丁、翹嘴鲌等傳統品種,也有鰣魚等高端品種,通過生態循環技術實現尾水零排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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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江陽區農業農村局2024年數據,僅董允壩鰣魚智能繁養殖生態工廠,年飽和產量就達15萬尾,年產值超1500萬元,本地生態魚總產量能滿足川南及周邊市場需求,部分還通過電商銷往重慶、成都。
如今的長沱兩江,水質穩定達到Ⅱ類標準,偶爾還能看到江豚、白鷺的身影,這或許就是對那些守規矩的老漁民最好的告慰。
我常常想起老黃的話,想起那些年江邊的河鮮香氣,想起兩江曾經的魚蝦滿艙。禁漁不是結束,而是更好地守護——就像瀘州人常說的“細水長流”,守住這一江清水,才能守住我們世代相依的家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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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消失的漁民,或許會被時光淡忘,但他們的堅守與無奈,他們的取舍與適應,還有漁業社的集體記憶,都是瀘州記憶里不可缺少的一筆。畢竟,這長沱兩江養育的,不光是瀘州人的胃,更是瀘州人的根。
附錄:文中核心數據與史料來源說明
1.東漢稻田養魚模型:1988年小市杜家街瀘縣東漢墓出土,見于地方文化研究報道;
2.2018年非法捕撈數據:瀘州市農業農村局2019年《2018年漁業執法工作匯總》;
3.漁民退捕情況:瀘州市農業農村局2020年9月《漁民退捕任務完成通報》;
4.生態養殖數據:2024年江陽區鰣魚全產業鏈項目投運報道及農業農村局產業統計;
5.水質與魚類:四川省農業農村廳與瀘州市政府聯合增殖放流活動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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