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所有人都在負債，錢到底去哪里了？

幾乎所有人都在負債：政府扛著國債，企業背著信貸，個人揣著房貸、車貸。那么，錢到底去哪里了？錢又是從哪里來的？錢又是怎么消失的呢？錢是印鈔機印刷出來的嗎？可我們早就不用紙幣了，移動支付里的數字、電子賬戶里的余額，看不見摸不著，卻能讓人為之奔波一生。

所以問題越來越詭異：這些虛無縹緲的數字到底是誰的杰作？央行的手筆？政府的恩賜？還是銀行的憑空捏造？更沒人敢問的是，通縮號稱貨幣減少，可這些數字難道會自己長腿跑掉嗎？

好了，我們先搞懂第一個問題：什么是貨幣？假設你是宋朝四川的富三代，家族靠鹽鐵生意富得流油，你還特別有商業頭腦。你的好友老王是一個藥材貿易商，有一天你倆喝酒時，他愁眉苦臉地跟你說：“我接了筆大買賣，要從云南跑到廣東，可是現銀太重，路又遠，半路還可能遇到劫匪。”

你一拍大腿，靈光乍現：“把現銀存到我昆明的商行，我給你開一張收據，到廣州你就能取出等值的現銀，不用帶現銀，也省了保鏢費，怎么樣？”

老王大喜：“妙啊，這簡直就是點石成金！”

這張收據就是世界上最早的紙幣——交子。宋朝的雕版印刷術已經幫你實現了量產，紅黑兩色的花紋上設計了不同的圖形，都是為了防偽和核對數字，早已為后來的數字游戲埋下了伏筆。為啥叫“交子”呢？宋代貨幣史專家是這么說的，這就是“交了錢的憑證”，說白了，就是一張提貨單。

日子一久，你突然發現了一個神奇的變化：原本用來兌換現銀的紙，居然直接成了付錢的通貨，一張“我欠你”的收據變成了你“擁有”的財富。更有意思的是，老百姓居然更愛用這張紙，畢竟它輕便又安全。后來你心生一計，把倉庫里大家存放的金銀借出去收利息，后來發現大家居然更愿意去借交子，而非實物黃金。

你看著眼前的印刷機，沉默了，突然也悟了：既然大家都信這張紙，我多印幾張又何妨？反正只要沒有人扎堆來兌換，誰知道金庫里的現銀早就不夠分了。后來你偷偷加印了遠超儲備的交子，市場不僅沒有識破這場紙面富貴，反而因為錢變多了更加熱鬧了。

你又想出一招：給存現銀的人付點利息。于是，大家就瘋了一樣把現銀往你這兒送，畢竟誰能拒絕躺著賺錢的誘惑？于是你有了更多的錢放貸，低息吸儲、高息放貸，中間的差價就成了你的利潤。恭喜你，解鎖了中國最早的銀行家思維——說白了，就是用別人的信任賺自己的真金白銀。

當交子發行量和黃金對等，這就叫做金本位，每一張紙都有倉庫里的金銀作為支撐；但如果你印的交子已經遠遠超出了金庫的儲備，那就不是兌付承諾，而是信用游戲了。

而我們今天的貨幣體系，就是把這場游戲玩到了極致。1971年，美國徹底放棄了黃金兌付承諾，布雷頓森林體系轟然倒塌，全球正式進入了“信則有，不信則無”的國家信用本位時代。從此，貨幣不再依賴黃金，而是依賴政府的口頭承諾。

回到你的故事，只要沒人擠兌，你印多少交子都沒人知道吧？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一些人開始懷疑你的金庫里到底有多少現銀，紙終究包不住火，謠言四起，富有的儲戶們扎堆來兌換金銀，而你的金庫并沒有足夠的現銀來贖回他們手里的紙幣，這就叫做銀行擠兌。

可幾個世紀以后，面對頻繁的擠兌和銀行倒閉，今天的政府并沒有禁止這種“空手套白狼”，反而想出了更高明的辦法：既然做不到全額兌付，不如干脆承諾可以部分兌付。于是，準備金制度橫空出世。新聞里說的“降準”，翻譯過來就是央行允許銀行少存點錢，多印點兒數字。

為了幫助各位理解，還是用之前說過的小島模型：假設有一個完全與世隔絕的小島，上面有一家叫做“錢多多”的商業銀行。小島的央行規定，法定準備金率是10%，意思就是銀行每收到100塊的存款，要按規定留10塊到央行，剩下的90塊才能拿去放貸，或者做其他業務。

李大康書記攢了1000塊錢存進銀行，銀行的賬本本來是這個樣子的。這個時候，全島的貨幣總量是不變的，就是現金從李大康書記的口袋換成了銀行里的存款數字。銀行當然不會守著錢發呆，它要賺錢，于是留下100元的準備金，把剩下的900塊錢貸款給了開發商許家印，賬本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注意，奇跡要出現了：李大康的存款記錄依然是1000塊錢，而許家印的賬戶里多出了900塊，全島的貨幣總量是不是就從1000變到了1900？

新的錢被借了出來，許家印把900塊錢付給了王健林作為工程款，王健林再把這筆錢存入銀行。銀行收到這900塊之后，又按照之前10%的準備金率留下90塊，再次貸出去810塊。我們又見證奇跡了，這個時候島上的貨幣總量已經達到了2710塊錢。

如果這個過程一直持續下去，每一次銀行收到新的存款，就留下10%的準備金，再貸出剩下的90%，那么這個過程理論上可以無限重復下去，最終，初始的1000塊錢現金最多能夠創造出來9000塊錢的新存款，全島的貨幣總量就從1000變成了10000。銀行用一袋米煮出了十鍋飯，這就是我們常說的貨幣乘數機制。

錢是被借出來的，不是被印出來的。各位還記得2008年的4萬億資金嗎？這4萬億“火種”在商業銀行的信貸加持下，沒有點燃實體經濟的燎原之火，反倒催生出了超過30萬億的新增社會融資，直接引爆了房地產的狂飆時代。2009年，社融增速是99.3%，相當于一年的時間，全球債務比貨幣多了兩倍還多，這和你當年偷偷加印交子本質上沒區別。

現代信用體系里，絕大多數貨幣不是印出來的，而是銀行放貸時憑空記賬造出來的。你借一筆房貸，銀行賬上就多一筆錢，這筆錢不是從任何儲戶的賬戶轉過來的，而是從銀行的資產負債表里面生出來的。貨幣即債務，債務即信用，而信用不過是大老爺們的心照不宣。

穿插一個經常被問到的問題：銀行里的錢到底是不是儲戶的錢？

下個問題來了：如果大家突然不愿意再借錢，會發生什么？

再回到小島的故事，在某一個時間節點上，島上的貨幣總量已經達到了2710塊錢。原本大家都忙著借錢花錢，經濟熱火朝天，但后來風向變了，大家開始變得非常謹慎。

當許家印不再貸款，王健林開始還債，新的借款人消失，企業不再擴張，消費也跟著降溫，一筆一筆貸款被還清，銀行的賬本就回到了最初的樣子，多出來的1710塊錢貨幣就像蒸汽一樣憑空蒸發——沒有人拿走，只是被系統蒸發掉了。

讓銀行家頭痛的不是壞賬，而是沉默的存款。錢不再流通，不再乘數放大，這一套靠借貸造錢的系統就成了無水之魚。你當年當家的那家錢莊就告訴過你：只進錢不出錢，生意遲早黃。

當企業不融資，家庭不消費，政府縮開支，所有人都在理性行事，可在這一套貨幣體系里，這卻是自殺式的收縮。我們從小被教育要勤儉持家，可沒想到在這兒居然成了“原罪”。于是，政府就不得不出來救場，幫你借錢，幫你花錢，不然就會變成日本那樣。

當年日本泡沫崩盤以后，家庭和企業集體選擇了去杠桿，瘋狂還債，不再借新債。日本央行把利率降到0，甚至搞起了負利率，相當于貼錢讓大家借錢，可老百姓不買賬，因為再多的錢也沒人借，這就是流動性陷阱。錢源源不斷地被歸還，卻沒有新錢誕生，整個社會就進入了通縮，貨幣真的消失了。

大眾總說通縮是消費不足、物價下跌，可真相是什么呢？信貸鏈條斷了，新債不生，舊債還清，貨幣自然就沒了，這就像多米諾骨牌，一旦啟動，誰也攔不住。怎么辦？

答案就是，這個時候需要一個角色，一個大筆借錢、大筆花錢的接盤俠，那就是政府。政府憑借國家信用借錢，把錢花在基建、補貼、消費券上面，強行讓系統運轉起來。這不是瘋狂，而是制度性托底。日本經濟學家就埋怨日本政府，當初反應不及時，不早點充當最后借款人的角色，才導致了這“消失的30年”。

錢其實從未存在過，它只是一種結構性的信任。我們生活在一個巨大的循環里：債務創造貨幣，貨幣推動支出，支出創造收入，收入產生信用，而信用又催生出新一輪的債務。理解債務，就是理解經濟，更是理解了今天這個世界的本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