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州漫記:探尋竹影中的歷史與人文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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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剛駛入常州老城,帶著竹香的風就裹著大麻糕的酥香撲來——不是旅游手冊上“江南明珠”的刻板注解,是清晨淹城的朝露沾著夯土,是正午天目湖的陽光吻著波心,是午后竹海的清風拂著竹梢,是黃昏青果巷的晚霞染著黛瓦。五日的徜徉像翻一本浸著吳越氣息的冊頁:一頁是古城的褐,載著守碑人的軟布;一頁是湖水的碧,印著漁人的槳痕;一頁是竹海的綠,藏著竹農的柴刀;一頁是古巷的灰,刻著匠人的刻刀。每處風景都不是圈起來的“觀光地標”,是能嚼出鮮美的魚頭、能觸到溫潤的魚石、能撫到光滑的竹器、能嗅到醇厚的茶香,藏著常州最本真的生活肌理。
淹城遺址:晨霧里的夯土與城的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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淹城的晨霧還沒散,我就跟著周老師往子城的夯土墻走。他的布鞋踩過沾著潮氣的石子路,手里的軟毛刷剛拂過一塊青銅殘片,刷毛還沾著細土:“要趁日出前到城垣,這會兒霧沒散,夯土像裹著紗,我在這守了四十年,哪段城墻是春秋原土都門兒清。”他的指縫里嵌著洗不凈的褐土,掌心有毛刷磨出的厚繭,那是年年與古城相守的印記。
遠處的三城三河還浸在晨霧里,外城的護城河像條碧綠的綢帶,連接著春秋的歲月與當下的晨光,夯土墻上的酸棗叢泛著新綠,露珠順著枝椏滴落在城根,洇出細小的濕痕。“這城有兩千七百年了,”周老師忽然停下腳步,指著墻面上的夯窩,“你看這些圓形凹痕,是當年匠人用木夯一錘錘砸出來的,每一下都藏著守城人的心思。”他彎腰撿起一片帶著繩紋的陶片,“這是春秋時的炊具殘片,摸上去還能感覺到煙火氣,孩子們都愛當念想。”順著城垣往前走,晨霧中的保潔員正清理落葉,竹帚劃過地面的聲響與遠處的鳥鳴湊成晨曲。
遺址旁的管護房里,周老師的老伴正用柴火烙大麻糕。鐵鍋滋滋作響,芝麻的香氣混著面香漫出來,她用竹鏟翻了個面:“這糕要酥到掉渣才好,芝麻得選本地的白芝麻,香得入魂,是咱常州人的早茶標配。”墻上掛著張泛黃的照片,是三十年前的淹城:“那時候城墻還埋在荒草里,我跟老周扛著鋤頭清理雜樹,現在游客能踩著棧道看清楚城郭了。”
太陽爬過城垣的輪廓時,第一縷陽光灑在夯土上,晨霧漸漸散開,金色的光斑透過樹梢落在殘碑上。周老師給我遞來一杯新沏的陽羨茶,茶湯清亮:“有人來這兒只追著‘春秋符號’拍照,其實這城的好,在夯土里,在陶片上,在麻糕的煙火里。”我捧著溫熱的茶碗,忽然懂了淹城的美——不是“天下第一城”的空洞標簽,是夯土的韌、陶片的古、守城人的執著,是把春秋的文脈,藏在了晨霧的光暈里。不遠處的草坪上,孩子們正圍著仿春秋戰車嬉戲,笑聲驚起幾只麻雀掠過城垣。
天目湖:正午的波心與湖的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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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淹城開車一小時,天目湖的水汽就鉆進車窗。王大叔正蹲在碼頭整理漁網,手里的魚石剛用菜籽油浸過,泛著溫潤的黃光:“要趁日頭最足時撒網,這會兒青魚都在淺水區,我在這湖邊打了三十年魚,哪片水域有大魚都門兒清。”他的粗布褂子沾著湖水的鹽漬,手背有魚線勒出的細痕,那是與湖水相伴的印記。
湖面的游船緩緩劃過,激起的漣漪帶著陽光的碎金,遠處的狀元閣立在山巔,與湖水相映成趣,剛出水的銀魚在竹籃里蹦跳,鱗片閃著銀光。“這魚石是青魚咽喉里的硬骨,”王大叔舉起手里的物件給我看,形如心形,色澤黃嫩,“十斤以上的大青魚才有,得陰干兩個月再細細打磨,老輩人說能壓驚。”他帶我看岸邊的老石臼,“這是以前碾米的,現在用來捶搗筍干,做天目湖砂鍋魚頭時加一點,鮮味兒更濃。”不遠處的樹蔭下,幾個老漁翁正下棋,棋子落在石桌上的聲響與湖水的拍岸聲交織,格外有生機。
王大叔的漁屋里,土灶上的砂鍋正燉著魚頭。白湯翻滾,香氣混著紫蘇的清香漫滿屋子,他往湯里撒了把蔥花:“這魚頭要選十斤以上的胖頭魚,燉夠三個時辰才出白湯,不用放過多調料,就吃個本味。”墻上掛著張舊照片,是二十年前的天目湖:“那時候還是小木船,我爹搖著槳打魚,現在有了機動船,但這燉魚頭的手藝不能丟。”
走到湖邊的觀湖亭,正午的陽光把湖水曬得溫熱,波心泛著細碎的銀花。王大叔遞給我一塊打磨好的小魚石,觸手溫潤:“這是天目湖的‘活玉’,帶著湖水的靈氣。”我捏著透亮的魚石,忽然懂了天目湖的美——不是“國家5A景區”的標簽,是湖水的清、魚頭的鮮、漁人的熱忱,是把江南的溫柔,藏在了正午的陽光里。
南山竹海:午后的竹濤與山的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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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陽光正柔時,我跟著李阿婆往竹海深處走。她的竹鞋踩在軟厚的竹葉上悄無聲息,手里的竹籃剛裝滿新采的竹筍,筍衣還沾著竹露:“要趁午后逛竹海,這會兒風最涼,竹香也最濃,我在這山里住了六十年,哪片竹林的筍最嫩都門兒清。”她的袖口沾著竹屑,指節有竹篾磨出的薄繭,那是與竹海相伴的印記。
連片的毛竹筆直向上,青綠色的竹稈在風里輕輕晃動,竹濤聲像一首流動的詩,剛抽的新筍裹著褐黃色的筍衣,從腐葉堆里探出頭來。“這竹海有上萬畝,”李阿婆撥開竹叢,露出一株貼著地面的魚腥草,“這是藥草,以前山民感冒了就摘來煮水喝,我們護竹人都認得。”她帶我看路邊的竹制引水渠,“這是老輩人用竹節做的,雨水順著竹渠流到山下,比水管還管用。”不遠處的竹亭里,幾個竹匠正剖竹做竹籃,竹刀劃過竹稈的“沙沙”聲與竹濤交織,格外閑適。
李阿婆的竹屋里,竹椅、竹桌、竹籃擺得整整齊齊,剛采的竹筍正泡在清水里,空氣中彌漫著竹的清香。“這春筍要先泡去澀味,炒著吃最鮮,”她給我削了根清甜的竹蔗,“這是山里的甜物,解乏又潤喉。”墻上掛著張舊照片,是四十年前的竹海:“那時候山路難走,我跟老伴扛著竹器往鎮上賣,現在修了步道,來的人也能聞見這竹香了。”
午后的陽光穿過竹梢,在地面投下細碎的光斑。李阿婆給我講竹農的規矩:“砍老竹留新竹,不挖筍芽,這樣竹海才永遠有生機。”她指著遠處的竹嶺,“有人來這兒只追著‘網紅索道’拍照,其實這竹海的好,在竹露里,在筍香里,在竹匠的敲打聲里。”我嚼著清甜的竹蔗,忽然懂了南山竹海的美——不是“華東第一竹海”的符號,是竹稈的韌、竹露的甜、竹農的堅守,是把山的生機,藏在了午后的光影里。
青果巷:暮色的黛瓦與巷的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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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把青果巷的黛瓦染成金紅色時,我正跟著張師傅往巷深處的活字印刷坊走。他的布鞋踩過青石板路悄無聲息,手里的刻刀剛雕完一個“福”字,刀刃還沾著木屑:“要趁日落前到坊里,這會兒光線柔,刻字不傷眼,我在這巷里做了三十年手藝,哪塊石板下有老井都門兒清。”他的臉上刻著歲月的細紋,掌心有刻刀磨出的厚繭,那是與古巷相伴的印記。
巷子里的馬頭墻錯落有致,黛瓦上的瓦松泛著綠意,老字號的木招牌在風里輕輕晃動,活字印刷坊的窗臺上,剛印好的信箋散著墨香。“這巷子有五百年了,”張師傅指著墻角的界碑,“你看這‘貞和堂’的磚雕,是明代的老手藝,花紋都沒走樣。”他帶我看巷口的老井,“這井的水甜,以前巷里人都用它磨墨、洗衣,現在還能打上來用。”不遠處的庭院里,幾個老人正圍著聽評彈,琵琶聲與吳儂軟語交織,格外動人。
暮色漸深,巷里的燈籠逐一亮起,給青石板鍍上了一層暖光。張師傅從抽屜里拿出一塊剛印好的箋紙,上面是“青果巷”三個字:“這是用巷里的老墨印的,紙是本地的桑皮紙,帶著古意。”他指著巷口的燈火,“你看那片光,像撒在巷里的星星,以前刻字晚了,就借著燈籠光回家,心里踏實。”離開作坊時,遠處傳來賣糖粥的吆喝聲,與評彈聲交織在一起,格外悠遠。
離開常州那天,我的包里裝著淹城的陶片、天目湖的魚石、竹海的竹哨、青果巷的箋紙。汽車駛離老城時,回頭望,竹海仍在風中起伏,青果巷的燈籠已在暮色中搖曳。五日的行走讓我明白,常州的美從不是“江南明珠”的空泛形容——是周老師的大麻糕、王大叔的魚頭湯、李阿婆的炒春筍、張師傅的活字箋。這片土地的好,藏在每一縷竹風里,藏在每一滴湖水間,藏在每個普通人的手里,要你慢下來,才能觸摸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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