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12月,廈門鼓浪嶼北面的碼頭上,剛從舟山調防回來的國民黨第九兵團殘部正準備南渡。人群里,29歲的通信軍官鄧樞抱著兩歲的次子,不時回頭張望山東籍妻子趙素桂。那一天,他決定帶著全家前往臺灣,命運的羅盤也在悄悄轉向。
轉眼到了1953年1月29日,云林縣斗六鎮(zhèn)的清晨格外濕冷,鄧家第四個孩子呱呱墜地。三個兒子之后終于迎來女兒,鄧樞望著襁褓,笑得像個剛拿到新槍的學員。考慮到云林盛產(chǎn)竹子,他給孩子取了個帶“筠”字的名字,意在堅韌溫婉;藝名“鄧麗君”兩年后才定下,也是他一錘定音。
說來有趣,鄧樞當年畢業(yè)于黃埔十五期,訓練場上“鐵面”出名,可回到家卻成了“女兒奴”。盡管如此,他對女兒的未來保持軍人的謹慎,主張走讀書從政的路線。在他的設想里,唱戲唱曲只是茶余飯后的小玩意,絕不能當做職業(yè)。
1959年秋,6歲的鄧麗君放學路上哼《訪英臺》,被黃梅調名家常蔭椿聽個正著。常蔭椿說:“這孩子音準驚人,往后會發(fā)光。”一旁的趙素桂聽得心花怒放,可想到丈夫的固執(zhí),又只敢輕輕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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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3年4月,臺北廣播電臺舉辦黃梅調比賽,常蔭椿替她報名。鄧麗君一路晉級,眼看距離冠軍只剩最后一首歌。消息傳到云林,鄧樞在電話里沉聲道:“先考學,比賽退下。”趙素桂為難,常蔭椿卻不肯退讓。兩人專程北上,硬是在新公園旁的小茶館說服了這位老軍官。常蔭椿的一句話戳中要害:“升學能改變三年,舞臺能改變一生。”鄧樞沉默片刻,只留下一句:“半天時間,準點回來。”
決賽那晚,父親提前入場,帽檐壓得很低。女兒一曲《采茶撲蝶》完結,觀眾席掌聲如雷,評委亮起最高分。鄧樞抬頭,眼神里第一次寫滿欣賞。后來他回憶那一刻,只說了四個字:“兵不如女。”
1967年,鄧麗君發(fā)布首張國語專輯,開始環(huán)島跑場。1969年起,她把足跡延伸到香港、新加坡,再到東南亞。短短五年,這個身材嬌小的姑娘已能在日本NHK黃金檔獨唱,而臺北街頭的唱片行里,她的磁帶與軍樂《黃埔軍魂》并排擺放。
名氣隨之而來的是流言。1974年,媒體盛傳“鄧麗君病逝吉隆坡”。云林電話幾乎被打爆。鄧樞按下通話鍵,聲音發(fā)緊:“麗君,報暗號!”那頭傳來熟悉的軍號哼唱,老軍官這才放下手中的電報。對朋友解釋時,他仍是面無表情,卻暗暗把所有剪報鎖進抽屜,防止母親看到。
1980年代末,鄧麗君連續(xù)十幾年高強度巡演,哮喘愈發(fā)嚴重。1990年春,她在巴黎住院,噩耗卻從臺北傳來——父親因腦溢血猝然離世。接機的戰(zhàn)友原想隱瞞,機場廣播里卻反復播放“思君”。她拄著護士遞來的拐杖,靜靜坐在候機椅上,什么也沒說,只把歌單撤下兩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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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5月8日,清邁香蘭納酒店驚現(xiàn)警笛。四十二歲的鄧麗君因急性氣喘停止呼吸,急救無效。三天后,遺體運回臺北松山機場,艙門打開,夏日的風灌進機艙,機坪上擺著那張1970年父女合影。照片里,少女趴在父親肩頭,笑得像按下暫停鍵的陽光;而父親那微微揚起的嘴角,使整張底片定格成無限的庇護。
如今很多人談及鄧麗君,總繞不開輕柔甜美的聲線,卻少有人注意到,正是那位帶槍上船的河北軍官,一面阻攔一面護航,才讓孩子的嗓音穿過軍民兩岸的歲月,留在了磁帶、留在了收音機,也留在了無數(shù)中年男士的卡拉OK曲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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