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燭高照,錦被生輝,這本該是個喜慶的新婚之夜。
可我坐在靖王府新房的床沿上,只覺得渾身發冷。
身上的嫁衣足有十斤重,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耳邊還回蕩著父親送我上花轎時的哀求:“美琪,爹對不起你,可蘇家幾十口人等著救命啊。”
誰能想到,江南絲綢大戶蘇家的千金,會淪落到替人沖喜的地步。
“吱呀”一聲,房門被推開。
我透過蓋頭的縫隙,看見一雙錦緞靴子緩緩挪到面前。
然后,蓋頭被一柄玉如意輕輕挑起。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蒼白卻依然俊美的臉。
靖王肖志遠,當今圣上的親侄子,傳聞中病入膏肓的男人。
他確實虛弱,連站著都需要扶著床柱,可那雙眼睛卻冷得像臘月的寒冰。
“粗鄙的商賈之女,也配為本王沖喜?”
他的聲音很輕,卻字字如刀,狠狠扎進我心里。
我攥緊了衣袖,指甲幾乎要掐進肉里。
若不是家道中落,若不是父親被奸人所害欠下巨債...
我深吸一口氣,迎上他冰冷的目光。
這場婚事,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
但我蘇美琪,從來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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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叫蘇美琪,三個月前還是江南蘇家的大小姐。
那時我最大的煩惱,不過是新裁的衣裳顏色不夠鮮亮。
父親的綢緞莊遍布江南,蘇家的絲綢甚至能送進宮里。
可誰能想到,一場大火燒光了蘇家最大的倉庫。
更可怕的是,父親被人設局,欠下了十萬兩銀子的債務。
債主逼上門來的那天,父親一夜白頭。
“美琪,爹對不起你。”父親老淚縱橫,“可如今只有你能救蘇家了。”
原來太后下了旨意,要為病重的靖王選妃沖喜。
但凡有頭有臉的人家,都不愿把女兒往火坑里推。
可對于落魄的蘇家來說,這卻是救命稻草。
“沖喜王妃也是王妃,嫁妝由宮里出,還能得一筆賞銀。”
父親不敢看我的眼睛,聲音越說越低。
我望著窗外凋零的梧桐樹,想起小時候在花園里撲蝶的時光。
那時母親還在,總笑著說我是個野丫頭。
“我嫁。”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出奇的平靜。
與其讓全家人流落街頭,不如用我一人換大家的平安。
出嫁那日,沒有十里紅妝,只有一頂簡樸的花轎。
父親送我到大門口,往我手里塞了個小布包。
“這是你娘留下的,好生收著。”
我打開一看,是娘最愛的珍珠耳墜。
眼淚終于忍不住掉了下來。
花轎搖搖晃晃走了三天才到京城。
靖王府比我想象的還要氣派,朱漆大門上的銅環都有碗口大。
可府里冷冷清清,連個迎親的人都沒有。
只有一個老管家等在側門口,引著我往內院走。
“王爺身子不適,不能親自迎親,還請王妃見諒。”
老管家姓林,頭發已經花白,但眼神很慈祥。
我點點頭,蓋頭下的嘴角泛起一絲苦笑。
沖喜王妃,果然連個正式的婚禮都不配有。
新房布置得倒是很精致,可總覺得缺了點什么。
直到肖志遠掀開我的蓋頭,我才明白缺的是什么——真心。
他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一件不喜歡的擺設。
“商賈之女”四個字,像一盆冷水澆滅了我最后一點希望。
那一夜,我和衣而臥,他則在窗邊的榻上歇下。
紅燭燃盡的時候,我聽見他壓抑的咳嗽聲。
一聲接一聲,咳得人心頭發緊。
我悄悄起身,倒了杯溫水遞過去。
他愣了一下,還是接了過去。
“別以為這樣就能討好本王。”
喝完水,他又恢復了冷冰冰的語氣。
我收回茶杯,輕聲說道:“王爺想多了,我只是怕您咳得太大聲,影響我休息。”
他顯然沒料到我會頂嘴,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月光從窗欞照進來,在他蒼白的臉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這一刻,我忽然覺得他也沒那么討厭。
不過是個被病痛折磨的可憐人罷了。
但第二天一早,這個念頭就被打破了。
02
天剛蒙蒙亮,我就被丫鬟叫醒。
“王妃,該起身梳洗了,一會兒要去給王爺敬茶。”
小丫鬟約莫十四五歲,眼睛滴溜溜地轉,透著幾分精明。
我認得她,是昨日陪嫁過來的四個丫鬟之一,叫春杏。
“王爺醒了嗎?”我一邊梳洗一邊問。
春杏撇撇嘴:“王爺天不亮就醒了,一直在書房看書。”
她幫我綰發時,壓低聲音說:“奴婢聽說,王爺原本有個意中人,是吏部尚書家的千金。”
我的手微微一頓,銅鏡里的自己臉色有些發白。
原來如此,難怪他對我這般厭惡。
不僅因為我的出身,還因為我占了他心上人的位置。
梳洗完畢,我帶著春杏往正廳去。
一路上遇見不少下人,個個都低著頭,神色古怪。
有個管事模樣的婦人甚至假裝沒看見我,徑直走了過去。
春杏氣得直跺腳:“這些狗眼看人低的東西!”
我拉住她:“初來乍到,不必計較。”
正廳里,肖志遠已經坐在主位上。
他今日穿了件墨色常服,襯得臉色更加蒼白。
我上前福了一禮,接過丫鬟遞來的茶盞。
“王爺請用茶。”
他遲遲不接,廳里的氣氛一下子凝住了。
下人們都屏住呼吸,等著看我的笑話。
我舉著茶盞的手開始發酸,卻仍保持著得體的微笑。
終于,他伸手接過茶盞,卻只是沾了沾唇就放下了。
“既然進了王府,就要守王府的規矩。”
他的聲音不大,卻足以讓每個人都聽見。
“商戶人家的做派,最好都收起來。”
我垂著眼簾,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王爺教訓的是。”
早膳擺上來,更是讓人難以下咽。
四樣小菜都是素的,粥也稀得能照見人影。
春杏忍不住開口:“王爺的膳食未免太清淡了些。”
旁邊一個嬤嬤立刻接話:“王爺病中需要靜養,油膩之物碰不得。”
我抬眼看去,那嬤嬤約莫四十歲年紀,眼神凌厲。
后來才知道,這是王府的內院管事,姓趙。
“趙嬤嬤說得是。”我慢條斯理地拿起筷子,“不過我看王爺氣色不好,光吃這些恐怕不夠。”
我轉頭對春杏說:“去把我帶來的血燕窩燉上,給王爺補補身子。”
肖志遠猛地抬頭看我,眼神復雜。
趙嬤嬤臉色變了變,強笑道:“王妃有所不知,王爺的飲食都是太醫定的...”
“太醫定的食譜,難道就不能變通嗎?”
我放下筷子,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度。
“還是說,趙嬤嬤覺得我這個王妃,連給王爺燉碗補品的資格都沒有?”
趙嬤嬤頓時啞口無言,訕訕地退到一邊。
肖志遠忽然站起身,由于動作太猛,忍不住又咳嗽起來。
“隨你便。”
他甩下這句話,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心里五味雜陳。
這個王府,比我想象的還要復雜。
而我這個沖喜王妃,往后的日子恐怕不會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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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敬茶風波過后,我在王府的處境更加微妙。
下人們表面上恭敬,背地里卻都在看笑話。
尤其是趙嬤嬤,明里暗里給我使絆子。
這日我想到花園走走,她卻說王爺喜靜,不讓人打擾。
“我也是這王府的主人,難道連逛園子的權利都沒有?”
我看著她,語氣平靜卻帶著威壓。
趙嬤嬤皮笑肉不笑:“王妃言重了,老奴也是按規矩辦事。”
“規矩?”我輕笑一聲,“那好,我就跟你講講規矩。”
我轉身對春杏說:“去請林管家來,再把府里所有的下人都叫到前廳。”
春杏應聲而去,趙嬤嬤的臉色頓時變了。
不一會兒,林管家帶著幾十個下人聚在前廳。
眾人竊竊私語,不知道我要做什么。
我坐在主位上,慢慢品著茶,等人都到齊了才開口。
“今日把大家叫來,是想立幾條規矩。”
我放下茶盞,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第一,從今往后,王府的內務由我掌管。”
趙嬤嬤立刻叫起來:“王妃,這不合規矩!王府內務一向是...”
“一向是你管著,我知道。”我打斷她,“但現在我來了。”
我站起身,走到她面前:“還是說,趙嬤嬤覺得我不配管這個家?”
她張了張嘴,終究沒敢說什么。
我繼續道:“第二,王爺的病需要靜養,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不得打擾。”
“第三,”我看向眾人,“我不管你們以前聽誰的吩咐,從現在起,只認我一個主子。”
廳里鴉雀無聲,所有人都被我的氣勢鎮住了。
林管家適時開口:“王妃說得是,老奴一定帶頭遵守。”
有了管家的支持,其他人也紛紛表態。
趙嬤嬤孤立無援,只得咬牙應下。
散會后,林管家悄悄對我說:“王妃今日做得很好,這府里確實該整治了。”
我看著他真誠的眼神,心里稍稍安定。
“還要多謝林叔支持。”
老人家搖搖頭:“老奴在王府四十年,只忠心于王爺一人。”
他欲言又止,最后還是低聲道:“王妃要小心趙嬤嬤,她...不簡單。”
我點點頭,心里有了計較。
果然,當晚就出了事。
我燉好燕窩給肖志遠送去,卻在書房外聽見他和趙嬤嬤的對話。
“...商戶之女,果然上不得臺面...”
這是趙嬤嬤的聲音。
然后是肖志遠的冷笑:“且看她能囂張到幾時。”
我站在門外,手里的托盤差點拿不穩。
春杏氣得要沖進去理論,被我拉住。
“回去吧。”
我把燕窩遞給春杏,“倒掉。”
轉身的瞬間,眼淚還是不爭氣地掉了下來。
原來在他心里,我始終是個上不得臺面的商賈之女。
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自作多情。
從那天起,我再也沒有主動去找過肖志遠。
倒是把全部精力都用在打理家務上。
查賬目,整規矩,該罰的罰,該賞的賞。
不過半月功夫,王府的風氣就煥然一新。
連林管家都夸我治家有方。
只有肖志遠,對我的改變視而不見。
偶爾在走廊遇見,他也當我是空氣。
直到那日,他叔父肖剛豪來訪。
04
肖剛豪是已故老靖王的弟弟,也就是肖志遠的叔父。
他約莫四十歲年紀,身材微胖,臉上總是帶著笑。
可不知為何,我總覺得那笑容底下藏著什么。
“這位就是新王妃吧?果然端莊大方。”
他上下打量著我,眼神讓人很不舒服。
肖志遠淡淡介紹:“這是叔父。”
我行禮問安,肖剛豪連連擺手:“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禮。”
他帶來不少補品,說是給肖志遠調養身子。
“志遠啊,你這病一直不好,叔父看著心疼。”
他嘆著氣,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
肖志遠咳嗽幾聲,臉色更加蒼白:“勞叔父掛心。”
我在一旁奉茶,總覺得這對叔侄之間氣氛怪異。
按理說至親骨肉,不該這般生分。
午膳后,肖志遠回房歇息,我送肖剛豪出府。
走到二門處,他忽然停下腳步。
“王妃嫁過來這些時日,可還習慣?”
我謹慎地回答:“一切都好,謝叔父關心。”
他點點頭,壓低聲音:“志遠這孩子性子倔,若有得罪之處,還請王妃多包涵。”
這話聽著像是關心,可我總覺得別有深意。
果然,他接著說道:“不過王妃也要明白,沖喜之事本就是權宜之計...”
他故意頓住,觀察我的反應。
我面不改色:“叔父的意思是?”
“呵呵,沒什么。”他又掛上那副虛偽的笑容,“只是提醒王妃,凡事都要懂得適可而止。”
送走肖剛豪,我心里疑竇叢生。
回到內院,本想去看望肖志遠,卻聽見書房有動靜。
悄悄走近,竟是趙嬤嬤在和肖剛豪的心腹說話。
“...藥量加重些,免得夜長夢多...”
“可是王爺的身子...”
“怕什么?反正也撐不了多久...”
我捂住嘴,生怕發出一點聲音。
他們說的“藥量”,難道是指肖志遠的藥?
難道他的病一直不好,是有人在搗鬼?
我不敢再聽,悄悄退了出來。
心怦怦直跳,手腳都是冰涼的。
如果真如我所料,那肖志遠豈不是一直處在危險中?
雖然他待我不好,可畢竟是一條人命。
更可怕的是,如果肖志遠出事,我這個沖喜王妃會是什么下場?
想來想去,我決定先按兵不動。
當晚,我以整理藥方為由,去書房找林管家。
“林叔,王爺的病,太醫怎么說?”
老管家嘆氣道:“太醫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說是先天不足,需要靜養。”
我試探著問:“那平日里的湯藥,都是誰在負責?”
“一直是趙嬤嬤親自煎藥,從不假手他人。”
我心里一沉,越發覺得可疑。
回到房間,我輾轉難眠。
春杏看出我有心事,小聲問:“王妃可是在擔心王爺?”
我望著窗外的月色,輕輕點頭。
“春杏,你明日出府一趟,幫我送封信。”
“送給誰?”
“我父親的一個故人,在宮里當差。”
我想起出嫁前父親交代的話:“若遇難處,可尋董嬤嬤相助。”
董秀珍是太后身邊的老人,與母親有舊交。
或許,她能幫我解開眼前的迷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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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接下來的幾日,我格外留意肖志遠的飲食起居。
特別是趙嬤嬤端來的湯藥,我都要親自看過。
這日午后,肖志遠又發病了,咳得撕心裂肺。
趙嬤嬤照例端來湯藥,我伸手接過。
“我來喂王爺吧。”
趙嬤嬤眼神一閃:“這種粗活還是老奴來做...”
“無妨。”我堅持道,“照顧王爺本就是我分內之事。”
我坐在床沿,舀起一勺藥吹了吹。
肖志遠閉著眼,嘴唇干裂,臉色灰敗得嚇人。
藥送到他唇邊,他機械地張口咽下。
就在我要喂第二勺時,忽然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這藥...似乎和往常不太一樣。
我假裝手一抖,藥碗摔在地上,褐色的藥汁濺了一地。
“哎呀,臣妾手笨。”我故作驚慌。
趙嬤嬤臉色大變,急忙上前收拾。
我仔細觀察她的反應,果然見她神色慌張。
“嬤嬤再去煎一碗來吧。”我淡淡說道。
她如蒙大赦,急匆匆退下了。
我掏出帕子,悄悄蘸了些藥汁藏起來。
晚間,春杏從宮里回來,帶回董嬤嬤的回信。
“董嬤嬤說,讓王妃萬事小心,太后娘娘對王府的事早有疑慮。”
信上還說,必要時可動用“那個東西”。
我明白她指的是太后密賜的地契。
出嫁前,董嬤嬤曾偷偷塞給我一個錦囊。
說是在萬不得已時才能打開。
現在看來,或許真的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
夜里,我翻來覆去睡不著。
索性起身,想去看看肖志遠的情況。
他的房間就在隔壁,我輕輕推門進去。
月光透過窗紗,照在他沉睡的臉上。
褪去了平日的冷漠,他看起來竟有幾分脆弱。
我忍不住伸手,想替他擦去額頭的冷汗。
卻聽見他喃喃囈語:“婉兒...”
我的手僵在半空。
婉兒,想必就是那位尚書千金吧。
心里沒來由地一陣酸澀。
正要離開,忽然看見床頭放著半碗藥。
應該是晚上喝剩的。
我鬼使神差地端起來聞了聞。
這次的味道更加明顯——帶著一絲甜腥氣。
我學過藥理,這絕不是治病的藥該有的味道。
倒像是...某種慢性毒藥。
這個念頭讓我渾身發冷。
如果真是這樣,那下毒的人是誰?
趙嬤嬤?肖剛豪?還是另有其人?
我站在床前,看著沉睡的肖志遠。
忽然覺得他很可憐。
被至親算計,被病痛折磨,連做夢都不得安寧。
“放心吧,我會查清楚的。”
我輕聲說道,像是在對他承諾,又像是在對自己打氣。
就在這時,他忽然睜開眼。
四目相對,我嚇得差點叫出聲。
“你在這里做什么?”他的聲音沙啞而警惕。
我急中生智:“聽見王爺咳嗽,過來看看。”
他盯著我看了半晌,忽然道:“藥...”
我心里一緊:“藥怎么了?”
“今天的藥...味道不對。”他蹙著眉,“喝完更難受了。”
我幾乎要脫口而出真相,最后還是忍住了。
打草驚蛇只會讓情況更糟。
“許是換了藥方的緣故。”我替他掖好被角,“王爺好生休息,明日請太醫來看看。”
他難得沒有反駁,順從地閉上眼睛。
我退出房間,手心全是冷汗。
必須盡快行動了,否則恐怕來不及。
06
翌日一早,我以王妃身份請來了太醫。
太醫診脈后,眉頭緊鎖。
“王爺的脈象虛浮,似有中毒之象。”
這話一出,滿室皆驚。
肖志遠猛地看向我,眼神銳利。
趙嬤嬤更是臉色煞白,撲通跪倒在地。
“老奴冤枉!王爺的藥都是按方煎煮,絕無問題!”
太醫查驗了藥渣,果然發現了幾味不該有的藥材。
“這幾味藥單獨服用無礙,但與王爺的方子相克,日久必成劇毒。”
肖志遠臉色鐵青,死死盯著趙嬤嬤:“說!是誰指使你的?”
趙嬤嬤抖如篩糠,卻咬緊牙關不肯開口。
我知道,她是在等肖剛豪救她。
果然,不到一炷香時間,肖剛豪就聞訊趕來。
“這是怎么回事?”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趙嬤嬤在府里二十年,怎會做出這種事?”
他轉向太醫:“會不會是診斷有誤?”
太醫連連擺手:“老夫行醫四十年,絕不會診錯。”
肖剛豪又看向我:“王妃近日掌管藥膳,可曾發現什么異常?”
好一招禍水東引!
我心中冷笑,面上卻不動聲色:“叔父說得是,臣妾確實失職。”
我走到趙嬤嬤面前,柔聲道:“嬤嬤,你若有什么苦衷,大可說出來。”
“王爺仁厚,必會從輕發落。”
趙嬤嬤眼神閃爍,似乎在權衡利弊。
肖剛豪急忙插話:“不錯,只要你如實招來,本王替你求情。”
這話聽著是勸解,實則是威脅。
趙嬤嬤渾身一顫,忽然磕頭如搗蒜:“老奴一時糊涂,貪墨了買藥的錢款,以次充好...”
她竟把一切都攬到自己身上!
肖剛豪立刻順水推舟:“糊涂!真是糊涂!”
他痛心疾首地對肖志遠說:“志遠,叔父這就把她送官查辦!”
我看得明白,他們這是要棄車保帥。
果然,當晚趙嬤嬤就在牢中“自盡”了。
消息傳來,肖志遠氣得摔了藥碗。
“好一個死無對證!”
他咳嗽不止,臉色漲得通紅。
我默默收拾碎片,心里沉甸甸的。
肖剛豪比我想象的還要狠毒。
這次打草驚蛇,往后他必定更加謹慎。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肖志遠突然問我。
我動作一頓,沒有否認。
“王爺可還記得,那日叔父來訪...”
我把聽到的對話和盤托出。
肖志遠聽完,久久不語。
燭光下,他的側臉顯得格外落寞。
“小時候,叔父常帶我去騎馬。”他忽然開口,聲音飄忽,“父親去世后,他是我最親的人。”
我不知該如何安慰,只能默默聽著。
“這王府,就像一座牢籠。”他苦笑,“每個人都戴著面具,分不清是敵是友。”
包括我嗎?我很想問,卻不敢開口。
那晚之后,肖志遠對我的態度微妙地改變了。
雖然依舊冷淡,但不再充滿敵意。
有時我送藥去,他還會問上一兩句家常。
我以為這是個好兆頭。
卻沒想到,更大的風波還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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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平靜的日子過了不到半月。
這天我正在查看賬本,肖剛豪突然來訪。
與他同來的,還有一位不速之客——吏部尚書千金,柳婉兒。
她確實很美,弱柳扶風,我見猶憐。
“婉兒聽說王爺病重,特地前來探望。”
肖剛豪笑得意味深長:“說起來,婉兒與志遠本是...”
他故意頓住,目光在我和柳婉兒之間流轉。
我端坐在主位,面色如常:“柳小姐有心了。”
柳婉兒盈盈一拜,聲音柔婉:“早就想來拜見王妃,今日得見,果然...與眾不同。”
這話聽著客氣,實則暗藏機鋒。
我淡淡一笑:“比不得柳小姐知書達理。”
正說著,肖志遠聞訊趕來。
見到柳婉兒,他明顯愣了一下。
“婉兒?你怎么來了?”
語氣中的驚喜,刺痛了我的耳朵。
柳婉兒眼圈一紅:“志遠哥哥,你瘦了好多...”
兩人旁若無人地敘舊,我倒成了多余的。
肖剛豪適時開口:“王妃,不如讓他們年輕人說說話?”
我攥緊衣袖,強壓下心頭的酸澀。
“也好,我去看看午膳準備得如何。”
轉身的瞬間,我看見肖志遠溫柔地替柳婉兒拭淚。
那樣溫柔的神情,他從未給過我。
午膳時,氣氛更加詭異。
柳婉兒不斷給肖志遠夾菜,言談間盡是往昔回憶。
“記得那年賞花宴,志遠哥哥為我簪花...”
“還有上元節,我們一起去放河燈...”
肖志遠聽得入神,嘴角帶著淺淺的笑意。
我食不知味,只想快點結束這場鬧劇。
飯后,肖剛豪提議去花園走走。
走到荷花池邊,柳婉兒忽然腳下一滑。
肖志遠本能地伸手去扶,卻被她帶得一個踉蹌。
我離得最近,急忙上前拉住他。
混亂中,不知誰推了我一把。
我站立不穩,直直朝池中跌去!
“王妃!”
肖志遠驚呼一聲,想要拉住我,卻已經來不及。
冰冷的池水瞬間淹沒頭頂。
我拼命掙扎,聽見岸上亂作一團。
等被救上來時,已經嗆了好幾口水。
肖志遠脫下外袍裹住我,眼神復雜。
“你沒事吧?”
我搖搖頭,看向一旁的柳婉兒。
她臉色蒼白,眼神躲閃。
剛才那一推,分明是沖著我來的。
當晚,肖志遠來到我房間。
我以為他是來關心我的傷勢。
卻沒想到,他開口就是質問。
“今日之事,是不是你設計的?”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王爺以為,我會用自己的性命來陷害柳小姐?”
他抿著唇,眼神冰冷:“婉兒說,她看見你故意滑倒...”
我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
原來在他心里,我就是這般不堪。
“既然王爺這么想,臣妾無話可說。”
我轉過身,不想讓他看見我的眼淚。
他卻步步緊逼:“蘇美琪,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沖喜?我不需要!王妃之位?你也配?”
積壓許久的委屈終于爆發。
我猛地轉身,直視他的眼睛。
“是,我不配!我不過是個商賈之女,高攀不起王爺!”
“既然如此,王爺何不休了我?也省得相看兩厭!”
他顯然沒料到我會頂撞,一時語塞。
氣氛僵持之際,肖剛豪突然帶著家丁闖進來。
“志遠,查到了!”他舉著一包東西,“在王妃房里搜出了這個!”
我定睛一看,竟是幾包藥粉!
“這是...”肖志遠臉色大變。
太醫查驗后,確認與之前毒藥成分一致。
“果然是你!”肖志遠目眥欲裂,“枉我還以為...”
他氣得渾身發抖,指著門口。
“滾!立刻給我滾出王府!”
我看著他暴怒的模樣,忽然冷靜下來。
這一切太過巧合,分明是個精心設計的局。
而肖志遠,寧愿相信別人,也不愿信我。
既然如此...
我緩緩抬頭,露出一個冰冷的笑容。
“王爺要我滾?恐怕沒那么容易。”
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我掏出了懷中的錦囊。
08
錦囊里是一卷明黃的絹帛。
我緩緩展開,露出上面的玉璽印記。
“這是...”肖剛豪臉色驟變。
肖志遠也愣住了:“圣旨?”
我朗聲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靖王病重,特賜婚沖喜。茲將靖王府連同一應田產地契,暫賜沖喜王妃蘇氏代管,直至靖王康復。欽此。”
念完,廳里死一般寂靜。
肖剛豪最先反應過來:“不可能!這一定是假的!”
我冷笑:“叔父要不要驗驗玉璽的真偽?”
肖志遠死死盯著圣旨,聲音顫抖:“你...你早就知道?”
“出嫁前,太后密賜此詔,為的就是防止今日之局。”
我看向肖剛豪,一字一頓:“現在,該滾的是你們。”
家丁們面面相覷,不知該聽誰的。
肖剛豪惱羞成怒:“一派胡言!來人,把這個妖女拿下!”
“我看誰敢!”林管家帶著護衛沖進來,“保護王妃!”
雙方劍拔弩張,氣氛一觸即發。
肖志遠忽然劇烈咳嗽起來,臉色慘白如紙。
“王爺!”我急忙上前扶住他。
他卻一把推開我,眼神痛苦而迷茫。
“為什么...為什么不早告訴我...”
我心中一痛:“王爺從未給過臣妾解釋的機會。”
肖剛豪見勢不妙,想要溜走。
“攔住他!”我厲聲喝道,“林叔,請太醫驗看這些藥粉的來源!”
太醫查驗后回稟:“藥粉上的印記,出自城北濟世堂。”
而濟世堂的東家,正是肖剛豪的小舅子。
證據確鑿,肖剛豪終于癱軟在地。
“志遠,叔父也是一時糊涂...”
他涕淚橫流,說出驚人內情。
原來老王爺去世前,本欲將爵位傳給肖剛豪。
但因肖志遠是嫡子,最終由他繼承了王位。
這些年來,肖剛豪一直心懷不滿,暗中下毒。
就連柳婉兒,也是他找來離間我們的棋子。
真相大白,所有人都震驚不已。
肖志遠更是備受打擊,當場吐血昏厥。
“快傳太醫!”
我顧不得其他,急忙讓人把他抬回臥室。
經過一番救治,肖志遠終于醒來。
他看著我,眼神復雜:“你...早就懷疑叔父?”
我點點頭:“那日聽到他和趙嬤嬤的對話,就覺得不對。”
“為什么不告訴我?”
“王爺當時...會相信我嗎?”
他沉默了,答案顯而易見。
月光從窗口灑進來,照在他蒼白的臉上。
良久,他輕聲說:“對不起。”
簡單的三個字,卻讓我鼻尖一酸。
“王爺不必道歉,臣妾...明白的。”
明白你的戒備,明白你的孤獨。
也明白,這場婚姻對我們都不公平。
他忽然握住我的手,掌心滾燙。
“以后...叫我志遠吧。”
我看著他眼中的真誠,終于露出微笑。
“好,志遠。”
這一刻,橫在我們之間的冰山,終于開始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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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肖剛豪被關進地牢,等候發落。
王府上下經過整頓,終于恢復平靜。
我和肖志遠的關系,也悄然發生著變化。
他開始允許我參與治療,甚至主動與我商量事情。
這日太醫診脈后,面露喜色。
“王爺脈象平穩了許多,看來新藥方見效了。”
我親自煎的藥,自然放心。
肖志遠的氣色確實好了不少,已經能下床走動了。
“多虧了你。”他看著我,眼神溫柔。
我低頭攪動藥汁,掩飾微紅的臉頰。
“這是臣妾分內之事。”
他輕輕握住我的手:“美琪,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這是第一次,他叫我的名字。
我的心跳突然加速,不敢看他的眼睛。
“王爺言重了。”
“還叫王爺?”他挑眉。
我抿嘴一笑:“志遠。”
陽光透過窗欞,灑在我們交握的手上。
溫暖而踏實。
下午,我們一起去地牢見肖剛豪。
短短幾日,他就像老了十歲。
“成王敗寇,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他梗著脖子,依舊不肯認錯。
肖志遠嘆了口氣:“叔父,我始終記得小時候你帶我去騎馬。”
肖剛豪身子一顫,別過臉去。
“父親臨終前曾說,讓我好好孝敬您。”
“他說您性子急,但心不壞...”
“別說了!”肖剛豪突然大吼,老淚縱橫,“是我對不起大哥!對不起你!”
看著他悔恨的模樣,我心里也不是滋味。
權力欲望,真的能讓人迷失本性。
最終,肖志遠決定從輕發落。
將肖剛豪送去宗人府圈禁,留他一條性命。
“畢竟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
說這話時,他眼神黯淡。
我輕輕握住他的手:“你還有我。”
他轉頭看我,眼中閃著細碎的光。
“是啊,我還有你。”
回房的路上,我們并肩而行。
初夏的風帶著花香,沁人心脾。
“等你好些,我們去江南看看吧。”我忽然說。
他挑眉:“你想家了?”
“想帶你看看我長大的地方。”
看看那片生我養我的水土,告訴你我從前的故事。
他微微一笑:“好,都聽你的。”
路過荷花池,我下意識停住腳步。
那日落水的記憶依然清晰。
肖志遠似乎看出我的心思,輕聲說:“那天...對不起。”
我搖搖頭:“都過去了。”
“其實...”他欲言又止,“我早知道不是你。”
我愣住:“那為什么...”
“因為害怕。”他苦笑,“害怕承認自己在意你。”
害怕動心,害怕受傷,所以用冷漠來偽裝。
我望著他認真的模樣,忽然覺得一切都值得。
“志遠,”我輕聲問,“如果現在讓你選擇,還會娶我嗎?”
他深深地看著我,沒有直接回答。
而是俯身,輕輕吻上我的額頭。
這個吻,比任何語言都來得真切。
10
半年后,肖志遠的身子大有好轉。
太醫說簡直是奇跡,原本油盡燈枯的人,居然重獲新生。
太后聽聞十分欣慰,特地召我們進宮。
“好孩子,委屈你了。”太后拉著我的手,滿眼慈愛。
我笑著搖頭:“臣妾不委屈。”
董嬤嬤在一旁抹眼淚:“看到王爺王妃恩愛,老奴就放心了。”
肖志遠躬身行禮:“多謝太后娘娘賜婚。”
太后哈哈大笑:“看來這沖喜,倒是沖出一段良緣。”
是啊,誰能想到呢?
當初被迫結合的我們,如今竟成了京城有名的恩愛夫妻。
從宮里回來,我們開始籌劃江南之行。
春杏忙著收拾行李,嘴里念叨個不停。
“聽說江南這個時候最美,荷花都開了...”
林管家笑著打趣:“瞧把這丫頭高興的。”
肖志遠坐在窗邊看書,偶爾抬頭看我一眼。
目光相接時,相視一笑。
歲月靜好,大抵如此。
出發前夜,我整理母親的遺物。
那對珍珠耳墜在燭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
“岳母一定是個美人。”肖志遠不知何時來到身后。
我點點頭:“可惜去得早。”
他輕輕環住我:“以后有我陪著你。”
窗外月色正好,屋內燭影搖紅。
我靠在他懷里,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志遠,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
他低笑:“記得,某個兇巴巴的姑娘,說要我別影響她休息。”
我嗔怪地捶他一下:“誰讓你那么討厭!”
“現在呢?”他低頭看我,“還討厭嗎?”
我故意想了想:“勉勉強強吧。”
他作勢要撓我癢癢,我趕緊求饒。
笑鬧間,仿佛回到了無憂無慮的少女時光。
原來幸福可以這么簡單。
只要有你在身邊。
三日后,我們啟程前往江南。
馬車駛出京城時,我回頭望了一眼。
這座曾經讓我壓抑的王府,如今成了我的家。
而身邊這個曾經嫌惡我的男人,成了我的愛人。
命運真是奇妙。
“看什么?”肖志遠問。
我靠在他肩上:“看我們的家。”
他握住我的手,十指相扣。
“等從江南回來,我們把花園重新修整一下。”
“種你最喜歡的海棠。”
“再建個秋千,就像你小時候家里那個。”
他細細規劃著我們的未來,我靜靜聽著。
馬車顛簸中,我漸漸睡去。
夢見小時候在花園撲蝶,母親在亭子里笑。
忽然場景一變,變成了靖王府的花園。
肖志遠站在海棠樹下,朝我伸出手。
“美琪,回家了。”
是啊,該回家了。
無論江南還是京城,有你的地方就是家。
這場始于沖喜的婚姻,終究修得圓滿。
而我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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