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是發往南京的捷報,一份是即將下達的死亡通知書,它們在1947年2月的山東上空擦肩而過。
沒人知道,一場天大的喜事,正是一場滅頂之災的開場鑼鼓。
那時候,陳誠率領的三十萬大軍正為拿下了魯南首府臨沂而高興得不行,到處都在開慶功會。
他們占領的臨沂,是一座空城。
華東野戰軍連鍋碗瓢盆都沒給他們留下,主力部隊早就趁著風雪天,悄無聲息地跑了二百多里地,直接繞到了北線李仙洲集團的身后。
南邊唱著大戲,北邊卻已經被人用麻袋套上了頭。
2月22日,山東萊蕪。
大雪剛停,天冷得像冰窖。
國民黨第二綏靖區副司令李仙洲的指揮部里,氣氛比外面的天還冷。
他盯著墻上的地圖,那些代表著華東野戰軍的紅色箭頭,像一把把燒紅的烙鐵,已經把他手底下那五萬多號人圍了個結結實實。
幾天前,他還做著南下合圍,跟陳誠的大部隊一塊兒包餃子的美夢。
現在,他自己成了餃子餡,連帶著整座萊蕪城,都被人包得嚴嚴實實。
他眼前就兩條道,要么死守萊蕪,等著南邊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到的救兵;要么豁出去,帶著部隊往外沖。
這可不是小事,關系到五萬條人命,甚至整個山東戰場的輸贏。
李仙洲的腦子飛快地轉著,盤算著每一種可能,可他壓根兒就不知道,他想的每一步,都在對手算計好的劇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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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大戲的開場,是一次堪稱完美的戰略大騙局。
國民黨那邊搞了個“魯南決戰”計劃,把精銳都堆在了南線,像整編74師、第5軍這些王牌,目標直指臨沂。
華野面對這股硬茬,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看不懂的決定:經營多年的老根據地,說不要就不要了,全軍向北轉移。
這個動作,在南京那幫大員眼里,就是解放軍被打怕了,夾著尾巴逃跑了。
2月15號,陳誠的部隊大搖大擺開進臨沂,慶祝勝利的電報發了一封又一封。
可他們不知道,自己撲了個空,一頭扎進了一個巨大的戰略真空里。
真正的殺招,早就在他們屁股后面二百里開外的萊蕪準備好了。
華野主力那幫人,個個都是鐵腳板,頂著鵝毛大雪,在山東的丘陵地里急行軍,速度快得嚇人。
等到19號晚上,李仙洲還在他的指揮部里研究地圖,想著怎么“追擊”的時候,人家已經把口袋扎緊了。
他手下的五萬六千人,一個都跑不了了。
包圍圈是扎緊了,但仗打起來,卻沒那么順。
20號,戰斗全面打響,華野的指揮員們發現,萊蕪城北邊一個叫吐絲口的小鎮,成了個大麻煩。
吐絲口這地方,不大,但位置太關鍵了。
它正好卡在萊蕪去濟南的道上,是李仙洲北逃的唯一通道。
只要拿下吐絲口,李仙洲就是插翅也難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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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野派去啃這塊骨頭的是王必成和他的王牌第六縱隊,外號“王老虎”,打仗是出了名的猛。
對手呢,是新編36師,一支由偽軍改編過來的部隊。
按理說,這不就是殺雞用牛刀嗎?
可現實狠狠抽了六縱一個大嘴巴。
這個新36師,根本不是什么軟柿子。
師長曹振鐸,黃埔四期畢業的,早就把這支部隊收拾得服服帖帖,換上了中央軍的魂。
更要命的是,這支部隊之前被山東的“土皇帝”王耀武收編過。
王耀武這人精明,為了在東北軍第12軍里摻沙子,對這支部隊格外關照,武器裝備、后勤補給都是頂好的,早就不是當年那幫偽軍的破爛家當了。
還有一點,這幫兵在抗戰那會兒,給日本人看據點看習慣了,修工事那是一絕。
他們剛到吐絲口,就把鎮子里的關帝廟、大車店、普通民房,全改造成了明碉暗堡,地道挖得跟蜘蛛網一樣,火力點交叉配置,墻角旮旯里都掏了槍眼。
王必成的部隊沖了一天一夜,愣是沒打下來,自己還碰了一鼻子灰。
主攻的16師指揮所被炮彈給端了,代理師長羅維道受了傷,48團政委鄭德民當場犧牲。
吐絲口,真成了一塊硬骨頭。
可事情就是這么巧,正是這塊啃不動的硬骨頭,這扇看著踹不開的北門,反倒成了李仙洲眼里唯一的“希望之門”。
因為打得太慘烈,華野一直沒能把吐絲口完全拿下來,這就給困在萊蕪城里的李仙洲,留下了一條理論上能跑出去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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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里的李仙洲,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
外圍的據點一個接一個地丟,傷亡報告一張接一張地送進來。
他心里明白,萊蕪城墻是結實,可孤城一座,能守幾天?
南邊的陳誠大部隊,遠在天邊,等他們反應過來再掉頭來救,黃花菜都涼了。
就在這時候,吐絲口的消息傳了進來:華野的王牌六縱,居然被新36師給死死纏住了!
李仙洲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這說明什么?
說明從萊蕪到吐絲口這短短的14公里,是整個包圍圈上最薄弱的地方。
而且,吐絲口還是他這個集團的后勤基地,彈藥、糧食堆得跟山一樣。
只要能沖到那兒,部隊就能活過來。
一個冒險的念頭在他腦子里蹦了出來:不守了!
扔掉萊蕪城,全軍往北突圍,跟吐絲口的部隊匯合,然后一口氣跑到濟南去。
這個想法太誘人了。
與其坐在這兒等死,不如拼一把,在運動中找機會。
他手底下還有73軍和整編46師,都是能打的部隊,兵力也不少,野戰突圍好像贏面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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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最后的寶,全都押在了去吐絲口的那14公里路上。
2月23號凌晨,李仙洲干了一件很有迷惑性的事。
他先給南京發了封電報,話說得特別悲壯,表示要“決心固守萊蕪,與城共存亡”。
電報剛發出去,他扭頭就下了另一道命令:全軍放棄萊蕪,連夜向北突圍。
他以為自己選了條活路,可他不知道,他正帶著五萬多人,主動往人家挖好的坑里跳。
華野指揮部里,所有人都在等這一刻。
李仙洲犯的最大錯誤,就是放棄了他唯一能依靠的城市工事,把自己最寶貴的兵力,全都擺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而野戰,正是華野最拿手的。
天剛蒙蒙亮,國民黨軍那龐大又混亂的隊伍,拉拉雜雜地出現在了萊蕪到吐絲口的公路上,隊伍拖了好幾里長。
埋伏在公路兩邊小山包上的華野士兵,心里都樂開了花。
他們埋伏的這個地方,叫張家洼,這里就是李仙洲和他那五萬大軍的終點。
三顆紅色的信號彈升上天空,把黎明前的黑暗撕開了三道口子。
伏擊戰開始了。
一瞬間,山炮、野炮、迫擊炮,各種炮彈帶著尖嘯聲,雨點一樣砸進了國民黨軍的行軍隊列里,公路立刻變成了一片火海。
早就架好的輕重機槍,從兩邊的高地上同時開火,子彈織成了一張密不透風的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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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萬人的隊伍,一下子就被打懵了,瞬間被切成了好幾段,頭找不到尾,尾顧不了頭。
指揮系統當場就癱瘓了,當兵的又累又餓,耳朵里全是爆炸聲和喊殺聲,徹底沒了方向。
他們扔下槍,像沒頭的蒼蠅一樣到處亂跑,官找不到兵,兵也找不到官。
幾個小時前還是一支看起來威風凜凜的軍隊,現在成了一群等著被收拾的綿羊。
戰場上,“繳槍不殺,優待俘虜”的喊聲響成一片,瓦解著他們最后一點抵抗的念頭。
最后,在一片混亂和絕望中,士兵們成片成片地扔掉了武器。
李仙洲本人,脫掉了將官呢,換了身士兵的衣服,混在亂兵里跑。
最后在一個叫坡洼的村子附近,一頭扎進菜地里,被搜剿的解放軍戰士給揪了出來。
從一個指揮數萬人的綏靖區副司令,變成了一個俘虜。
從他下令突圍,到全軍覆沒,前后加起來還不到半天。
華東野戰軍只用了八千多人的傷亡,就吃掉了國民黨一個綏靖區前線指揮所、兩個軍部、七個師,總共五萬六千多人。
這一仗,是解放戰爭開始以來,一次性殲滅國民黨軍人數最多的一次。
萊蕪這一仗打完,國民黨在山東能動的部隊基本上都賠光了,整個山東戰場的局面徹底扭轉。
那條從萊蕪到吐絲口的14公里公路,也因此刻在了歷史上,成了李仙洲集團一條走不出去的黃泉路。
參考資料:
粟裕. 《粟裕戰爭回憶錄》. 解放軍出版社, 2007.
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 《中國共產黨歷史(第二卷)》. 中共黨史出版社, 2011.
王樹增. 《解放戰爭》. 人民文學出版社, 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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