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山東鄉村到北京街頭
她把電瓶車騎成了馳騁命運的坐騎
餐箱里裝著《活著》
手機里存著未完成的小說
在都市的車流中穿行
也在文字的縫隙里回望人生
她是外賣女騎手王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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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邊等待時,朋友為王晚拍下的照片(攝影:阿西)
新書《跑外賣:一個女騎手的世界》今年9月底問世以來,王晚已經接受了好幾輪采訪,以至于沒精力跑單。等忙完這一陣,她覺得自己還是要回歸“一邊跑外賣,一邊寫東西”的節奏。“這是我能找到的最自洽的生活方式,”王晚說,“不像過去那樣擰巴了。”
這句話像一個錨點,在此前三十多年里,“擰巴”是她的人生關鍵詞。命運之手似乎總想將她推離生活的軌道,但好在,汗水與墨水、勞動與創造又將她拽了回來。
與生俱來的“擰巴”
擰巴,或者用比較文藝的說法,小眾,是王晚與生俱來的特質。
小學二年級,母親帶王晚去鄰居家串門,大人扯家常,她則躲在一旁看書。先是讀《格林童話》《伊索寓言》,不過癮,又翻出哥哥的中學語文課本,后來還自己讀《紅樓夢》。“很多字都不認識,就是享受讀書的感覺。”
王晚的父母都是農民,每到農忙季節,全家老小都要下地干活,唯獨王晚年幼體弱,又總愛埋頭看書,幫不上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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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王晚,在母親眼里屬于“沒用的”。母親也無法理解女兒怎么不像村里其他女孩,初中畢業了要么準備嫁人,要么外出打工,而王晚想去讀高中。高考前夕,在母親的“威逼利誘”下,王晚放棄學業,外出闖蕩。
“那是2010年,我19歲。”此后十多年,王晚輾轉濟南、成都、西安等地,做過快遞員、醫院的標本外送員、電話銷售、保潔……
但她依然愛看書,去圖書館借書,不停買書。剛開始跑外賣時,王晚還往餐箱里塞了一本余華的《活著》。送餐低峰期,王晚不是看書,就是戴上耳機聽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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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晚電瓶車后座收拾整齊的外賣箱
晚上她還會寫東西。這個習慣始于2011年,日積月累,有了一部長篇小說、一些短篇小說,還有詩歌、散文等。“這是我抵抗命運的方式。”王晚說。
逆行人生
由于僅有初中學歷,王晚只能干些沒有技術含量的活,乏味無聊,又臟又累。“干著干著就受不住,跑了。”王晚數了數,跑外賣前自己打過17份工,沒一份長久的。
2024年3月,因主管出言不遜,王晚辭掉了保潔的工作,隨后在大哥的建議下當了一名眾包騎手。王晚的大哥已經在北京跑過一段時間外賣,每天掙兩百來塊,不多,也不孬。關鍵是,眾包相當于兼職,騎手的自由度較高,這正合王晚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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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跟王晚同樣在北京跑外賣
作為新手,剛開始王晚只敢在租住的于辛莊村跑。等跑熟了,她將大本營挪到昌平一處體量龐大的商業綜合體。以“新據點”為圓心,王晚跑遍了方圓10公里內的所有小區,每個商場、門店——哪里有障礙、路不好走,怎么抄近道,摸得一清二楚。
相比男騎手,女騎手面臨的困難更多,比如換電瓶。“一天最少換四次,半道容易沒電。”但電瓶很沉,要把它舉過頭頂,放進換電柜格口,對女騎手來說頗為不易。王晚會向男騎手求助,“他們都會很熱情地幫忙,至今沒人拒絕過。”這是騎手間的情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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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高峰時在路邊等單的外賣騎手
做外賣騎手以來,王晚遇到過各種各樣的顧客,有貪小便宜的、無理由拒收的,但也不乏溫馨時刻。高溫天常有顧客留言,叮囑她注意防暑。有次下大雨,一個女孩還送了王晚一條會閃燈的鑰匙鏈和一只鐵皮青蛙。
前一陣王晚感覺腿麻,去中醫院掛號。醫生看她自費,就把中藥換成中成藥,“見效慢點,但便宜”。醫生又勸她交社保,但看她敷衍的樣子,就不再多說,卻默默替她把醫藥費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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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牢抓住掌控感
王晚不喜歡扎堆,不擅長與人打交道,無論打工跑外賣,還是讀書寫作,都獨來獨往。
2017年,以外來務工人員為主體的皮村文學小組聲名鵲起,涌現出幾位“網紅”作家。王晚租住的于辛莊村離皮村不遠,可她一次都沒去過。她的想法是:“我不愿意被貼上‘打工文學’‘素人寫作’的標簽。”
不過,連續的創作、投稿也讓王晚結識了一些文友。
比如2015年,王晚在網上認識了馬曉康。
馬曉康是王晚的山東同鄉,寫詩和小說,曾留學澳大利亞,現在北京師范大學師從莫言讀博士。在馬曉康看來,盡管王晚曾頻繁換工作,但她對閱讀和寫作的執著始終未變,這最為可貴。
馬曉康將王晚的作品推薦給《作品》雜志,總編王十月很欣賞,鼓勵王晚寫下去。“王老師告訴我,女外賣員是個難得的題材,你有這樣的生活,又有寫作能力,要抓好它。”
這激發了王晚的斗志。入冬后北京氣溫驟降,不宜多跑單,王晚就利用空隙,寫跑外賣的見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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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出租屋讀書的王晚
王晚發現,盡管跑外賣把時間拆得支離破碎,身體也日漸磨損,卻讓人安心,“因為有個活我隨時能干,這是我能掌控的人生。”
從被迫輟學到漂泊異鄉、頻繁換工作,身不由己的王晚平生頭一次獲得了掌控感。
從質疑母親到理解母親
對于母親讓自己高考夢斷,王晚一度心懷怨念。當年母親把她送去北京三姨家寄宿,白天到廠里疊紙盒,說是“打工賺學費”,可等她回來,學籍已被注銷。
“讀書改變命運”的夢想被生生撲滅,王晚不得不早于預期地邁入社會打工,她心里非常憋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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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晚過去從不敢停下
但現在,王晚的情緒也發生了變化:她學會了自省,客觀看待過去。“我覺得把問題全部歸咎于原生家庭是不負責任、不成熟的。”
更重要的是,王晚對母親有了進一步的體認。
王晚的母親其實是高中畢業,做過老師,年輕時也喜歡讀書。但婚后在家種地、帶孩子,久而久之,消磨了自身的意志和興趣。對她來說,人生大事是節省每一分錢,將孩子拉扯大,幫他們結婚生子。
但事情又有兩面性。“如果我不出去打工,可能(就會)跟表姐一樣。”
王晚的表姐喜歡讀書,家里有兩書架書,是王晚在老家唯一有共同語言的人。表姐成績不錯,卻服從家里安排上職工學校,進國營工廠,工廠倒閉后又匆忙結婚,至今在老家相夫教子。
表姐家境好,丈夫也靠譜,卻總是高興不起來。前一陣讓王晚給她挑些書,說“需要治愈”,可具體治愈什么,又說不上來。
王晚覺得,母親把她推出去打工的同時,也將她推出了原有的生活軌道,推向更好的世界。至少,自己不會像表姐那樣郁郁寡歡。
“所以,你跟母親和解了?”青年報·青春上海記者問。王晚想了想,把“和解”換成“理解”。她理解了母親的處境,理解了她的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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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晚開始接納自己,活在當下
王晚也學會了與母親相處。從前,母女倆的對話充斥火藥味。“現在我不直接對抗了,只跟她講我自己的活法。她聽多了也有感觸。”
慢慢地,母親不再催促她結婚,也不再強人所難。“我娘不是冥頑不靈的人,她愿意跟外界連接,愿意改變。”王晚記錄下母女關系從緊張沖突到彼此理解的過程,真誠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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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外賣:一個女騎手的世界》
如今,《跑外賣:一個女騎手的世界》已加印兩次,印數2萬冊,銷量不錯。王晚決定降低跑單的密度。“中午和晚上跑一會兒,其余時間閑逛,讀書,寫寫東西。”這是她有生以來最舒適的節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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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年報·青春上海記者 唐騁華/文受訪者/圖(除署名外)
部分圖源:齊魯晚報
見習編輯:孟祥莉
校審:沈蔚、姚佳森
終審:徐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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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觀號作者:青春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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