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順著公示欄的玻璃往下淌,把照片上那張年輕的臉暈染得有些模糊。
沈婉如撐著傘站在細密的秋雨里,目光掃過一排干部公示照片。
她的視線在第三張照片上停頓,眉頭微微蹙起。
丁慧心在旁邊扯了扯她的袖子:"婉如,發什么呆呢?"
沈婉如沒有回答,反而往前湊近半步,幾乎要貼到玻璃上。
雨水敲打傘面的聲音突然變得很遠。
她伸出食指,輕輕點在照片下方"許承允"三個字上。
"這人的字,"她的聲音很輕,卻讓周圍的空氣都凝滯了,"我認識。"
丁慧心詫異地看向公示欄,又看向沈婉如瞬間蒼白的臉。
不遠處,鎮長張宏盛正陪著幾個考察組的領導走來。
董旭跟在隊伍最后,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沈婉如的手指微微發抖,那些被洪水浸泡過的記憶洶涌而來。
那個雨夜,那本工整的筆記,那個她尋找了數月的神秘人。
現在,他就這樣出現在公示欄里,而周圍已經布滿了質疑的低語。
她該說出那個秘密嗎?那個關于字跡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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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七月的雨已經連續下了三天。
天色灰蒙蒙的,云層低得仿佛要壓到山頭上。
沈婉如坐在老屋的門檻上,望著院子里的積水發愁。
雨水順著屋檐嘩嘩往下流,在青石板上濺起細密的水花。
"別看了,快進來。"母親在屋里喊她,"這雨一時半會兒停不了。"
沈婉如嘆了口氣,慢慢站起身。
她的書包就放在身邊的凳子上,里面裝著暑假后大四要用的全部資料。
這是她最后一個暑假,也是最重要的一個。
如果這次實習和論文順利,她就能留在省城工作。
"媽,河水漲到什么位置了?"她扭頭問母親。
母親正在收拾貴重物品,動作有些急躁:"聽說快漫過河堤了。"
屋里電視機開著,本地新聞正在滾動播放汛情預警。
女主播的聲音帶著明顯的緊張:"預計今晚將有特大暴雨......"
沈婉如的心揪了起來。
她想起昨天去鎮上買東西時,看見許多干部在河堤上忙碌。
其中一個年輕人特別顯眼,褲腿卷到膝蓋,滿腿都是泥。
他正指揮著幾個村民堆沙袋,聲音已經沙啞。
"許干事,歇會兒吧!"有村民朝他喊。
他搖搖頭,繼續埋頭干活。
沈婉如當時只是匆匆一瞥,現在卻莫名想起那個身影。
窗外突然傳來鑼聲,由遠及近。
"所有村民注意!所有村民注意!"
是村支書老劉的聲音,透過擴音喇叭傳來,"馬上到村委會集合!"
母親手里的相框"啪"地掉在地上。
玻璃碎裂的聲音讓沈婉如心頭一顫。
"快,把重要東西都裝進包里。"母親的聲音發抖。
沈婉如趕緊抓起書包,把筆記本和參考書塞進去。
這些書是她托學長從省城圖書館借來的,絕對不能丟。
雨聲越來越大,敲打瓦片的聲音震耳欲聾。
父親從外面沖進來,渾身濕透:"快走!河堤可能要撐不住了!"
沈婉如最后看了眼書架上的其他書,咬牙背起書包。
雨水已經漫進院子,淹過了第一級臺階。
鄰居家的狗在不停地吠叫,夾雜著孩子的哭聲。
整個村子都陷入一種恐慌的氣氛中。
沈婉如跟著父母深一腳淺一腳地往村委會走。
雨水冰冷,浸透了她的布鞋。
她緊緊抱著書包,像抱著最后的希望。
村委會門口擠滿了人,大家都在焦急地張望。
沈婉如在人群中尋找那個年輕干部的身影。
但她只看見幾個年紀大的鎮干部在維持秩序。
"所有人往中心小學轉移!立即出發!"
喇叭里的聲音幾乎被雨聲淹沒。
隊伍開始蠕動,沈婉如被人群推著往前走。
她回頭望了一眼家的方向,只見一片白茫茫的水汽。
書包在她背上沉甸甸的,像壓著一塊石頭。
這一刻她還不知道,幾個小時后,這個書包就會消失在水里。
連同她所有的筆記和希望一起。
02
中心小學的地勢比村里高,暫時還算安全。
教室里擠滿了人,空氣中彌漫著潮濕和焦慮的味道。
沈婉如和父母被安排在三樓的一間教室。
她靠著墻角坐下,把書包抱在胸前。
窗外已經完全黑透,只有雨點反射著教室里的燈光。
"這雨什么時候能停啊。"母親憂心忡忡地說。
父親站在窗邊抽煙,眉頭緊鎖:"看這架勢,怕是真要發大水了。"
突然,遠處傳來轟隆隆的響聲。
不像雷聲,更像是某種坍塌的聲音。
教室里的嘈雜聲瞬間靜止,所有人都豎起耳朵。
緊接著是更響的轟鳴,伴隨著隱約的尖叫聲。
"河堤垮了!"有人從樓下跑上來大喊。
整個教學樓頓時炸開了鍋。
沈婉如沖到窗邊,只見遠處有白光閃爍。
那是洪水吞噬房屋時,電線短路迸出的火花。
水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上漲,很快就漫過了操場。
"所有人在樓上待著!不要下樓!"
幾個鎮干部在走廊里奔跑著喊話。
沈婉如看見那個年輕的許干事也在其中。
他的白襯衫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瘦削的輪廓。
"一樓的人員都轉移上來了嗎?"他大聲問同事。
聲音還是沙啞的,但透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鎮定。
洪水已經涌進一樓,桌椅漂浮在水面上。
沈婉如突然想起什么,伸手去摸背后的書包。
空的!
她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
"我的書包呢?"她失聲叫道。
父母也慌了,三人急忙在周圍尋找。
可是教室里擠滿了人和行李,根本找不到。
"可能落在路上了。"母親安慰她,"等水退了再找。"
沈婉如的眼淚一下子涌出來。
那里有她整整三年的課堂筆記。
有導師手寫的批注,有她從圖書館借的專業書。
更重要的是,還有她準備了半年的論文提綱。
沒有了這些,她開學后怎么辦?
洪水還在上漲,已經淹到了二樓樓梯口。
許承允帶著幾個干部在逐間教室統計人數。
走到沈婉如這間時,他注意到蹲在墻角哭泣的女孩。
"怎么了?"他走過來輕聲問。
沈婉如抬頭,對上他關切的眼光。
"我的書包丟了,"她哽咽著說,"里面有很重要的資料。"
許承允蹲下身,與她平視:"什么樣的書包?"
"藍色的雙肩包,上面掛著一個毛絨兔子。"她比劃著。
他點點頭:"等水退了,我幫你找找。"
但他的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
這樣的洪水,一個書包怎么可能找得回來。
夜深了,雨勢漸小,洪水也開始緩慢退去。
疲憊的人們東倒西歪地睡在課桌拼成的"床"上。
沈婉如卻毫無睡意,望著窗外發呆。
月光偶爾從云縫中漏出來,照在渾濁的水面上。
她看見許承允還在走廊里忙碌,給老人分發礦泉水。
他的背影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格外單薄。
這一刻,沈婉如怎么也不會想到。
這個陌生的年輕干部,會改變她接下來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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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天快亮時,洪水終于退到一樓以下。
村民們迫不及待地想回家看看損失情況。
鎮干部們攔在樓梯口,勸說大家再等等。
"現在水下情況不明,太危險了。"許承允嗓子更啞了。
他的眼睛布滿血絲,顯然一整夜沒合眼。
沈婉如隔著人群看他,心里莫名有些觸動。
這樣一個盡職的干部,昨晚還關心她丟書包的小事。
"讓我下去看看吧!"一個老人激動地要往樓下沖。
許承允急忙攔住:"劉大爺,再等兩個小時。"
他的態度很堅決,但動作很輕柔。
沈婉如想起書包,心里又是一陣刺痛。
她走到窗邊,望向村子方向。
原本的房屋現在只剩屋頂露出水面。
樹木東倒西歪,上面掛著各種雜物。
她的書包,恐怕早就不知道被沖到哪里去了。
"同學。"身后有人叫她。
沈婉如轉身,看見許承允站在那兒。
他遞過來一瓶礦泉水:"別太難過,書本還可以再買。"
沈婉如接過水,低聲道謝。
"你是大學生?"他問。
"嗯,開學大四。"她回答。
"那這些書確實很重要。"他理解地點點頭。
這時有個干部跑來叫他:"許干事,鎮長來了。"
許承允對沈婉如抱歉地笑笑,轉身離開。
沈婉如看著他的背影,忽然覺得這個人很特別。
其他干部都在圍著領導轉,他卻一直在群眾中間。
中午時分,水位退到可以安全通行。
村民們蜂擁而出,各自回家查看災情。
沈婉如家的一樓完全被淹,家具東倒西歪。
她的房間在二樓,但洪水也漫上來半米高。
書架上的書全部泡湯,紙張粘在一起。
她最心疼的是那些筆記,都是手寫的。
特別是導師的批注,再也找不回來了。
"婉如,快來幫忙清理!"母親在樓下喊。
沈婉如嘆口氣,開始收拾殘局。
這時,她看見許承允帶著幾個干部挨家挨戶登記損失。
他褲腿卷到膝蓋,赤腳踩在泥水里。
每到一戶,他都認真記錄,不時安慰村民。
走到沈婉如家時,他特意問了一句:"書包找到了嗎?"
沈婉如搖搖頭。
"都丟了哪些書?"他拿出筆記本,"我看看能不能幫你找找。"
沈婉如列出幾本重要的參考書名字。
許承允認真記下,字跡工整清秀。
"筆記呢?是什么內容的?"他又問。
"主要是教育心理學和教學法的課堂筆記。"
沈婉如說著,鼻子又酸了,"還有我的論文提綱。"
許承允合上筆記本:"我盡量想辦法。"
沈婉如沒把這話放在心上。
這種情況下,誰還會關心一個學生的筆記?
下午,鎮里送來了救災物資。
許承允在分發點忙碌,指揮志愿者搬運東西。
沈婉如和丁慧心也去幫忙分發礦泉水。
丁慧心悄悄捅捅她:"那個許干事挺帥的。"
沈婉如白了她一眼:"都什么時候了,還想這個。"
但不得不承認,許承允在人群中確實顯眼。
不是長相多出眾,而是那種認真的氣質。
傍晚,沈婉如回到臨時安置點。
她借了紙筆,試圖憑記憶重寫論文提綱。
可是很多細節都想不起來了。
她沮喪地放下筆,望著窗外發呆。
月光下,許承允獨自坐在操場邊的臺階上。
他低著頭,似乎在寫什么東西。
背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長,透著疲憊。
沈婉如忽然覺得,當干部也挺不容易的。
04
夜深了,安置點漸漸安靜下來。
只有幾個鎮干部還在辦公室忙碌。
許承允坐在角落的辦公桌前,面前攤著幾張紙。
他在憑記憶默寫教育心理學的知識框架。
白天沈婉如提到的那幾本書,他大學時都讀過。
雖然畢業多年,但核心內容還記得。
"小許,還不休息?"張鎮長走過來問。
許承允抬起頭:"幫一個學生抄點筆記。"
張鎮長拿起一張紙看了看:"字寫得不錯。"
的確,許承允的字很特別。
不是那種龍飛鳳舞的瀟灑,而是工工整整。
每個筆畫都恰到好處,透著一種沉穩。
"那孩子書包被洪水沖走了,"許承允解釋,"馬上大四,著急用。"
張鎮長拍拍他的肩:"別熬太晚,明天還有工作。"
許承允點點頭,但手上的筆沒停。
他記得沈婉如說起筆記時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那種無助,他太能理解了。
當年他上大學時,也曾經為買不起參考書發愁。
月光從窗戶斜斜地照進來,落在紙頁上。
許承允的字跡在月光下顯得更加清雋。
辦公室的鐘指向凌晨兩點。
其他干部都去休息了,只有他還坐在那里。
偶爾有志愿者經過,好奇地看一眼。
但沒人打擾他。
許承允不僅默寫了知識點,還加了自己的理解。
他在基層工作多年,有很多教育實踐的經驗。
這些或許對沈婉如的論文有幫助。
凌晨四點,他終于寫完最后一頁。
仔細檢查一遍,確認沒有遺漏重要內容。
然后找來一個文件夾,把筆記整齊地裝進去。
現在的問題是,怎么交給沈婉如。
直接給肯定不合適,容易引起誤會。
想了想,他決定匿名送去。
天亮時分,許承允把文件夾交給一個志愿者。
"麻煩轉交給三樓的沈婉如同學,"他囑咐,"別說誰給的。"
志愿者點點頭,拿著文件夾離開。
許承允站在窗前,看著志愿者上樓的背影。
一夜未眠,他的眼睛酸澀,但心里很踏實。
這種幫助別人的感覺,讓他想起初心。
當年選擇回到基層,就是想為家鄉做點事。
雖然工作瑣碎,但總有這樣的時刻值得。
樓上,沈婉如剛醒來,就收到一個文件夾。
"誰送的?"她驚訝地問志愿者。
志愿者搖搖頭:"不知道,就說給你的。"
沈婉如疑惑地打開文件夾。
里面是工工整整的手寫筆記,字跡清秀。
內容正是她丟失的那些重點知識。
甚至比她的原筆記更加詳細系統。
每一頁右下角都畫著一個小小的月亮。
像是熬夜完成的標記。
沈婉如的手指輕輕撫過那些字跡。
墨水的氣息撲面而來,還帶著夜晚的涼意。
她一頁頁翻看,越看越驚訝。
不僅內容完整,還有很多拓展思考。
這絕對是個專業人士的手筆。
會是誰呢?
她首先想到學校的老師。
但老師們都在省城,不可能這么快知道災情。
或者是哪個同學?
可字跡這么工整,不像年輕人的筆跡。
沈婉如把筆記緊緊抱在胸前。
這份雪中送炭的溫暖,讓她眼眶發熱。
窗外,許承允正在組織村民清理街道。
他抬頭時,正好看見三樓窗邊的沈婉如。
她拿著那份筆記,臉上帶著困惑和感激。
許承允微微一笑,轉身繼續工作。
這個秘密,他打算一直保守下去。
幫助別人本來就不該求回報。
但他沒想到,幾個月后。
這筆跡會成為影響他命運的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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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洪水退去后的日子忙碌而混亂。
村民們忙著清理房屋,重建家園。
鎮干部們更是忙得腳不沾地。
許承允幾乎住在了鎮上,很少回家。
沈婉如偶爾會看見他忙碌的身影。
但再沒有機會說話。
那份神秘的筆記成了她最大的謎團。
她問過所有可能的人,都沒有結果。
丁慧心開玩笑說:"會不會是暗戀你的人?"
沈婉如瞪她一眼:"字跡這么穩重,肯定是長輩。"
她小心地使用那份筆記,生怕弄臟一頁。
有時夜深人靜,她會對著燈光細看那些字。
筆畫工整,結構勻稱,透著書寫者的性格。
應該是個做事認真,內心溫柔的人。
暑假結束前,沈婉如終于整理完所有損失。
家里的一樓需要重新裝修,損失不小。
但比起那些失去親人的人家,還算幸運。
臨走前,她特意去鎮政府表示感謝。
想著也許能遇見那個神秘的好心人。
可是鎮政府里人來人往,都在忙災后重建。
她沒好意思打擾,只是站在門口看了看。
許承允正好從外面回來,滿身塵土。
看見沈婉如,他愣了一下:"要開學了?"
沈婉如點頭:"來謝謝鎮里的幫助。"
包括那份筆記,她在心里補充。
許承允笑了笑:"路上小心,好好學習。"
他的笑容很溫暖,但帶著明顯的疲憊。
沈婉如忽然想,如果是他給的筆記呢?
但馬上否定了這個想法。
一個鎮干部怎么會懂教育心理學?
而且每天這么忙,哪有時間幫她寫筆記。
回到學校后,沈婉如把那份筆記重新整理。
結合新學的知識,她發現筆記更加有價值。
里面很多觀點都很有前瞻性。
論文進展順利,導師都夸她思路清晰。
每次有人問起,她都說是"一個朋友"幫忙。
但這個朋友是誰,她始終不知道。
期間她給鎮政府寫過感謝信。
但回復都是官方口徑,沒有個人痕跡。
時間一晃就到了深秋。
沈婉如的論文獲得優秀評價。
實習的學校也表示愿意留用她。
一切都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只是那個神秘好心人,始終是個謎。
有次和丁慧心視頻,她還提起這件事。
"你說那個人為什么不肯露面呢?"
沈婉如搖頭:"可能只是單純想幫忙。"
她小心保存著原稿,紙張已經微微發黃。
但字跡依然清晰,像剛剛寫上去的一樣。
那個畫在每頁右下角的小月亮。
成了她記憶中最溫暖的符號。
她不知道,與此同時的鎮政府。
許承允正在準備干部提拔的材料。
董旭是他的主要競爭對手。
兩人同一年考入鄉鎮,能力相當。
但這次提拔只有一個名額。
張鎮長私下找許承允談過話。
意思是讓他做好兩手準備。
許承允倒不是很在意。
他覺得做好本職工作就行。
倒是董旭比較積極,經常往縣里跑。
有老同志提醒許承允:"小許,你也活動活動。"
許承允笑笑:"順其自然吧。"
他繼續埋頭工作,處理災后重建的瑣事。
有時深夜加班,會想起那個暴雨夜。
想起那個為丟失筆記哭泣的女孩。
不知道她現在怎么樣了。
應該已經順利畢業了吧。
他完全沒料到,很快他們會再次相遇。
以一種誰也想不到的方式。
06
初冬的第一場雨來得突然。
沈婉如回老家辦理畢業相關手續。
事情辦完后,她順路去鎮政府開證明。
雨中的鎮政府顯得比記憶中安靜。
災后重建基本完成,一切恢復正軌。
在走廊里,她意外遇見了張鎮長。
"沈同學?"張鎮長認出她,"聽說你畢業了?"
沈婉如點頭:"回來辦點手續。"
"工作找到了嗎?"張鎮長很關心。
"在省城一所中學。"沈婉如回答。
說話間,她看見公示欄前圍了幾個人。
似乎在議論著什么。
張鎮長也注意到那邊的動靜,皺了皺眉。
"小許這次有點懸。"有人低聲說。
沈婉如下意識看過去,聽見了熟悉的名字。
許承允?
她想起那個暴雨夜遇到的年輕干部。
丁慧心不知從哪里冒出來,拉住她的手。
"婉如,你來得正好。"她壓低聲音,"有人在說許干事壞話。"
沈婉如看向公示欄,上面貼著干部提拔公示。
許承允的照片在第三位,面帶微笑。
董旭的照片排在第二位,表情嚴肅。
幾個村民模樣的中年人在指指點點。
"聽說許承允上次救災是作秀?"一個人說。
"有人寫舉報信了,"另一個接話,"說他故意表現。"
沈婉如的心猛地一沉。
她想起許承允在洪水中的樣子。
那么疲憊,那么認真,怎么可能是作秀?
丁慧心憤憤不平:"肯定是董旭搞的鬼。"
沈婉如對董旭有印象,是個很會來事的干部。
但這樣背后中傷同事,實在太過分了。
她走近幾步,想看看公示的具體內容。
許承允的簡歷很干凈,大學畢業后一直在基層。
獲得過多次表彰,包括這次的抗洪搶險先進個人。
舉報信的內容據說是指控他"沽名釣譽"。
具體細節沒人清楚,但流言已經傳開。
張鎮長走過去,人群立刻散開。
"不要傳播不實信息。"他嚴肅地說。
但沈婉如看見,鎮長眉間有憂色。
看來這件事確實帶來了麻煩。
雨越下越大,敲打著公示欄的玻璃。
許承允的照片在雨水中有些模糊。
但那份溫和的氣質依然清晰。
沈婉如忽然很為他抱不平。
雖然他們只有幾面之緣,但她相信自己的判斷。
一個會默默幫助陌生人的人,怎么可能虛偽?
"我們要不要做點什么?"丁慧心問。
沈婉如沉默著,心里天人交戰。
她想起那份改變她命運的筆記。
那個神秘的好心人,會不會就是...
一個大膽的猜測在她心中萌芽。
她需要證實這個猜測。
雨幕中,她再次走近公示欄。
這次,她看得格外仔細。
特別是許承恩的簽名復印件。
那些字的筆畫結構,似曾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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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雨滴順著玻璃滑落,在許承允的照片上留下水痕。
沈婉如站得很近,近到能看清每個筆畫。
公示欄里貼著他的簡歷,最后有簽名復印件。
那三個字寫得工工整整,每個部首都恰到好處。
"許"字的言字旁微微上揚,帶著獨特的筆鋒。
"承"字的橫折鉤寫得特別穩重。
"允"字的最后一筆輕輕挑起,透著幾分灑脫。
沈婉如的心跳突然加快。
她從包里拿出隨身攜帶的筆記本。
翻到最后一頁,那里夾著一頁復印件。
是那份神秘筆記的最后一頁,右下角畫著小月亮。
她把復印件舉到公示欄前,仔細比對。
一樣的筆畫習慣,一樣的間架結構。
特別是"教育"兩個字的寫法,幾乎一模一樣。
"這人的字,"她喃喃自語,"我認識。"
丁慧心湊過來:"你說什么?"
沈婉如指著許承允的簽名:"我認識這筆字。"
周圍的人都安靜下來,疑惑地看著她。
張鎮長也轉過身:"沈同學,你剛才說什么?"
沈婉如深吸一口氣,聲音清晰地說:"許承允同志的字跡,我認識。"
她舉起手中的復印件:"洪水那天晚上,有人匿名送我這份筆記。"
"就是許承允同志的筆跡。"
人群嘩然,紛紛湊過來看。
董旭不知何時出現在人群后,臉色不太好看。
以下內容為付費內容35% 據平臺數據,付費轉化率高的內容付費比例設置主要在50%~80%,可結合您內容的實際情況,將付費線設置在合適位置,以獲得更高收益
"僅憑字跡就下結論,太武斷了吧。"有人說。
沈婉如平靜地反駁:"我反復研究這筆跡幾個月,不會認錯。"
張鎮長接過復印件,仔細看了看。
又對比公示欄上的簽名,眉頭漸漸舒展。
"確實很像。"他點頭。
沈婉如繼續說:"而且筆記內容專業,不是一般人能寫出來的。"
"許承允同志是師范大學畢業的,對嗎?"
張鎮長驚訝地看著她:"你怎么知道?"
沈婉如微笑:"筆記里涉及很多教育專業知識。"
"如果不是科班出身,寫不出這么深刻的內容。"
這時,一個老人拄著拐杖走過來。
是村里的劉德威大爺,德高望重的長者。
"我也可以作證,"劉大爺聲音洪亮,"洪水那晚,我看見小許在辦公室寫東西。"
"問他寫什么,他說幫一個學生補筆記。"
"當時都凌晨三點了,他還在寫。"
人群徹底安靜了,所有人都陷入沉思。
如果許承允真是這樣的人,怎么會沽名釣譽?
董旭忍不住開口:"也許是巧合..."
"不是巧合。"沈婉如打斷他。
她翻開筆記的某一頁,指著一處批注。
這里寫著一個案例,關于農村教育現狀的思考。
"這個案例,"她說,"就發生在我們鎮。"
"如果不是深入了解基層工作,寫不出這樣的分析。"
雨不知何時停了,陽光透過云層灑下來。
照在公示欄上,許承允的照片格外清晰。
張鎮長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這件事,需要進一步核實。"
但他臉上的表情已經說明了很多。
沈婉如輕輕摩挲著那份復印件。
原來她找了這么久的人,一直就在眼前。
那個暴雨夜給予她溫暖的人。
現在需要她的幫助。
她一定要說出真相。
08
鎮政府會議室里坐滿了人。
張鎮長主持召開的這次會議很特殊。
既不是工作部署,也不是學習傳達。
而是要核實一個關鍵證據——字跡。
沈婉如坐在靠墻的位置,手里緊緊握著文件夾。
里面是那份珍貴的原始筆記。
許承允坐在她對角,表情平靜。
但緊握的拳頭泄露了他的緊張。
董旭坐在另一側,臉色不太好看。
"今天請大家來,"張鎮長開門見山,"是為了核實一些情況。"
"關于許承允同志的舉報信,其中涉及抗洪期間的表現問題。"
"現在有新的證據出現,需要大家共同核實。"
會議室里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屏息以待。
張鎮長示意沈婉如發言。
她站起來,走到會議室前方。
"洪水那天,我的書包被沖走了。"她聲音清晰。
"里面有我大學四年的筆記和重要資料。"
"第二天早上,我收到這份匿名筆記。"
她打開文件夾,展示那些工整的字跡。
"我找了這個好心人很久,直到今天才確認。"
"就是許承允同志。"
會議室里響起竊竊私語。
有人傳閱著筆記復印件,不時點頭。
字跡確實和許承允的簽名很像。
"我請縣里的筆跡專家初步比對過。"張鎮長補充。
"相似度很高,基本可以確定是同一人筆跡。"
董旭突然站起來:"僅憑字跡就下結論,是否太草率?"
"而且這能說明什么?抄一份筆記就是好干部?"
沈婉如平靜地看著他:"這當然不能證明全部。"
"但可以證明許承允同志在抗洪期間的某個深夜。"
"在極度疲憊的情況下,還愿意幫助一個普通學生。"
劉德威大爺拄著拐杖站起來。
"我老頭子說幾句。"他聲音洪亮。
"那晚我睡不著,看見辦公室燈亮著。"
"小許趴在桌上寫東西,寫得特別認真。"
"我問他為什么不休息,他說有個學生的筆記丟了。"
"孩子前途要緊,他得趕緊補出來。"
老支書也站起來:"我也可以證明。"
"小許那幾天幾乎沒合眼,還抽空做這件事。"
"這樣的干部,說是作秀,我第一個不信。"
會議室的氛圍開始轉變。
越來越多的人點頭表示認同。
張鎮長看向許承允:"承允,你來說說。"
許承允緩緩站起來,目光掃過全場。
最后停在沈婉如身上,微微點頭致意。
"我沒想到這件事會被拿出來說。"他開口。
聲音還是那樣溫和,但帶著力量。
"當時只是覺得,一個學生的前途很重要。"
"我經歷過貧困,知道讀書的不易。"
"能幫一點是一點,沒想過要什么回報。"
他說得很樸實,但格外打動人心。
沈婉如看著他,忽然明白了他為什么選擇基層。
這樣的人,是真正把群眾放在心上的。
"關于舉報信的其他內容,"張鎮長說,"組織上也會核實。"
"但就這件事來看,許承允同志的表現..."
他的話被敲門聲打斷。
一個工作人員急匆匆進來,遞給張鎮長一封信。
"舉報信的筆跡鑒定結果出來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封信上。
張鎮長拆開信,快速瀏覽。
他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
"經過比對,"他抬頭環視全場,"舉報信筆跡與董旭同志高度相似。"
會議室一片嘩然。
董旭猛地站起來:"這不可能!"
但他的臉色已經出賣了他。
張鎮長搖搖頭:"具體結果,組織上會進一步調查。"
"但今天的會議,至少證明了一件事。"
他看向許承允,目光欣慰。
"我們的干部隊伍中,有心系群眾的好同志。"
散會后,沈婉如站在走廊等許承允。
他走過來,深深鞠了一躬:"謝謝你。"
沈婉如搖頭:"該我謝你才對。"
陽光從窗戶斜射進來,落在兩人身上。
那份筆記攤開在桌上,字跡閃閃發光。
就像那個暴雨夜的月光。
安靜,卻充滿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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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調查結果很快出來了。
舉報信確實是董旭指使他人寫的。
目的就是為了在提拔考察期間抹黑許承允。
這件事在鎮上引起很大震動。
誰都沒想到,干部競爭會用這種手段。
董旭被調離崗位,接受進一步處理。
許承允的提拔程序重新啟動。
這次幾乎沒有反對聲音。
大家都看到了這個年輕干部的品格。
沈婉如準備回省城的前一天,收到許承允的邀請。
請她到鎮政府辦公室一趟。
她有些忐忑,不知道什么事。
辦公室還是老樣子,堆滿文件和材料。
許承允正在整理東西,看見她進來,趕緊起身。
"坐。"他指了指對面的椅子。
沈婉如注意到他桌上擺著幾個相框。
其中一張是師范大學的畢業照。
"我想正式向你道謝。"許承允認真地說。
"如果不是你認出筆跡,我可能就..."
沈婉如打斷他:"是你先幫助我的。"
兩人相視一笑,都有些不好意思。
陽光從窗戶照進來,辦公室里很安靜。
許承允從抽屜里拿出一個筆記本。
"這個送你,"他遞過來,"算是臨別禮物。"
沈婉如接過翻開,里面是他多年基層工作的心得。
特別是教育方面的實踐和思考。
每一頁都寫得工工整整,右下角畫著小月亮。
和當初那本筆記一模一樣。
"為什么要畫月亮?"她忍不住問。
許承允笑了笑:"大學時養成的習慣。"
"晚上讀書寫字,畫個月亮提醒自己時間。"
很簡單的理由,卻讓沈婉如很感動。
這種堅持和認真,不是一天兩天養成的。
"你以后會一直留在基層嗎?"她問。
許承允看向窗外的街道:"只要群眾需要,我就會在。"
很樸實的回答,但沈婉如知道他是真心的。
離開時,許承允送她到鎮政府門口。
"祝你工作順利。"他說。
"也祝你一切順利。"沈婉如回應。
走遠后,她回頭看了一眼。
許承允還站在門口,身影在陽光下很清晰。
像一棵樹,扎根在這片土地上。
回到省城后,沈婉如開始教師工作。
她把許承允送的心得認真研讀,受益匪淺。
有時她會給他寫信,請教教育問題。
許承允總是很快回復,字跡一如既往工整。
有次隨信寄來一張照片。
是新建的鎮中心小學,孩子們在操場上奔跑。
照片背面寫著:"你當年住的教室現在更漂亮了。"
沈婉如把照片貼在辦公桌旁。
提醒自己不忘教育的初心。
就像那個暴雨夜收到的筆記。
溫暖而有力。
10
一年后的夏天,沈婉如帶隊學生社會實踐。
地點就選在她的家鄉。
學生們對農村教育很感興趣,提出很多問題。
沈婉如一一解答,不時引用許承允的心得。
活動最后一天,鎮政府邀請師生參觀。
接待他們的正是許承允。
他已經提拔為副鎮長,分管文教工作。
但看起來沒什么變化,還是那樣樸實。
帶領學生參觀時,他講得生動有趣。
連最調皮的學生都聽得認真。
活動結束后,學生們先回住處。
沈婉如和許承允在鎮政府院子里散步。
夕陽西下,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
"謝謝你這一年的信,"許承允說,"讓我學到很多新理念。"
沈婉如搖頭:"是我該謝謝你,那些心得太有用了。"
他們走到公示欄前,玻璃擦得干干凈凈。
許承允的照片還在上面,旁邊是新的工作職責。
"還記得那天嗎?"沈婉如輕聲問。
"你指著我的照片說認識我的字。"許承允微笑。
兩人都想起那個雨天,那個轉折點。
如果沒有那份筆記,沒有那些字跡。
也許一切都會不同。
"其實,"許承允突然說,"那天晚上我差點放棄。"
"工作太累,壓力太大。"
"但想到你這樣的年輕人還需要幫助,就堅持下來了。"
沈婉如看著他,夕陽給他的側臉鍍上金邊。
這個默默扎根基層的人,其實影響了很多人的命運。
包括她的。
遠處傳來下課鈴聲,孩子們歡笑著跑出校門。
新的中心小學建在山坡上,紅墻白瓦很漂亮。
"一起去看看?"許承允提議。
他們沿著新修的石階往上走。
操場上有孩子在踢球,教室傳來讀書聲。
一切都充滿希望。
在當年沈婉如住過的教室窗外,他們停下腳步。
現在這里是明亮的圖書室。
書架上的書整整齊齊,孩子們安靜閱讀。
"變化真大。"沈婉如感慨。
許承允點頭:"還會更好的。"
他的眼神堅定,像當年在洪水中指揮時一樣。
回去的路上,沈婉如說:"我會繼續給你寫信的。"
"分享教學心得。"她補充道。
許承允微笑:"隨時歡迎。"
分別時,他送她一本新的筆記。
扉頁上寫著:"教育是希望的事業。"
字跡依然工整,右下角畫著小月亮。
沈婉如小心地收好。
像收藏一份珍貴的承諾。
車上,學生們嘰嘰喳喳討論見聞。
一個學生問:"沈老師,那個許鎮長真厲害。"
"是啊。"沈婉如望向窗外。
遠山如黛,夕陽正好。
她想起許承允最后說的話。
"只要用心,每個人都能成為別人的那束光。"
就像那個暴雨夜的筆記。
就像公示欄前的相認。
字跡會褪色,但溫暖不會。
它會在記憶里生根發芽。
開出希望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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