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說“圍爐”

來源：光明日報

雪夜訪普圖（中國畫·局部） 劉俊（明代） 故宮博物院藏

月曼清游圖之圍爐博古（中國畫） 陳枚（清代） 故宮博物院藏

【經典賞讀】

唐宋以降，士人以煮酒烹茗為雅事。白居易詩云“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陸游寫道“雪液清甘漲井泉，自攜茶灶就烹煎”，勾勒出冬季閑居的美好瞬間。寒風凜冽，圍爐是驅除寒氣的良策，若有親朋好友相伴，促膝而談，則更增幾分暖意。宋代畫家精于表達物候，韓拙的《山水純全集》指出“品四時之景物，務要明乎物理，度乎人事”，特將“圍爐飲酒”列入冬景山水畫的慣用情境。

中國人有圍爐團聚的傳統，孟元老《東京夢華錄》記載宋代除夕的熱鬧場面：“是夜，禁中爆竹山呼，聲聞于外。士庶之家，圍爐團坐，達旦不寐，謂之‘守歲’。”宋以后盛行年節主題的“歲朝”圖像。美國弗利爾美術館藏元明時期風俗畫《宮中歲朝圖》展現宮廷歡慶的情形，人物多為女性。堂內焚香點燭，設有筵席，桌子之下的方形爐盆里燃燒著木炭。

晚明之際，吳彬繪成《歲華紀勝圖》十二頁，逐次狀寫了各個月份里的典型民俗行為。這套圖冊藏于臺北故宮博物院，流露出明顯的江南景致特點。十一月的畫面《賞雪》表現了雪日園林景觀，在畫幅的上部，園主、女眷、賓客等齊聚于臨池的廳堂，每個房間都陳放著寬大的炭盆。盆里擺有壺罐，侍女們采集花木上的積雪，裝入盤中，就爐煎煮。用雪水煮茶的做法得古人青睞，世代傳承。

清代道光年間，麟慶著有自傳式書籍《鴻雪因緣圖記》，彩繪原稿存中國國家博物館。書中《西園賞雪》一圖的內容與前述《賞雪》頗為類似，記文言：“余圍爐坐對課兩兒，背誦梅雪諸詩。內子率二女襲裘踏雪而來，并攜壺榼瓶盎，煮酒烹茶以為樂。”生一團爐火，既能有效提高屋室溫度，又能快速地溫酒炙肉，適合服務家宴。故宮博物院藏明院體畫家劉俊的《雪夜訪普圖》中，宋太祖和趙普座前的炭爐便起到這樣的雙重作用。

明代文震亨的《長物志》談到不同月份當懸掛應景畫作，仲冬宜觀雪景、蠟梅、水仙等圖。十二月令圖像后來在清宮流行開來，單圖可按時節使用。陳枚《月曼清游圖》設計并描摹了四時夜晚貴族女性的消閑活動，因得乾隆帝激賞，還成為同名牙雕組畫的藍本。代表十一月的《圍爐博古》中，一樹蠟梅自月窗映入，眾人或閱覽古畫，或把玩器物，其樂融融。一個配備熏籠的、精巧的銅炭盆置于地面，點明了畫題。

清代宮廷畫家與意大利傳教士郎世寧為乾隆帝聯袂創作過圍爐題材的御容像佳作——《弘歷雪景行樂圖》，該圖軸現藏故宮博物院，取景于宮廷苑囿，人物容貌逼真。乾隆帝著便裝，手持如意，端坐于廊下的交椅上，皇族子弟陪伴在側。院內殘雪未消，松竹挺立，梅花綻開，群童嬉戲正酣，廊前有人在小心翼翼地點燃爆竹。畫面中心，皇帝足近炭爐，一名孩童蹲在炭火旁邊，正在燒柏枝以祈福祛災。

從文人雅士到仕女王孫，從宮廷節慶到民間日常，中國古代藝術中的圍爐圖像向我們展示了一連串溫馨、恬靜的冬日瞬間。在形形色色的圍爐情景背后，寄寓著畫家和藝術贊助者對理想化生活的觀察與想象。當爐煙升起，光亮映照臉龐，雪水煮至沸騰，杯盞飄溢茶香，人們收獲溫暖，也真實地感受到圍爐相聚的融洽和幸福。

（作者：王磊，系揚州大學美術與設計學院美術理論教研室主任、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