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以為,傾其所有的付出能換來愛情的回眸。
直到她牽著別人的手,將我三個月的日夜守護輕描淡寫地定義為“感動”。
她說我窩囊,于是我用了五年時間,把自己重塑成一個不再卑微的人。
當她的婚姻破碎,在深夜帶著哭腔問我“能來找你嗎”時。
我望著身旁熟睡的未婚妻,終于明白,有些傷口結痂后,會生出更堅韌的翅膀。
而守護的意義,早已換了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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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電腦屏幕右下角的時間跳到二十三點零七分。
最后一份設計稿的修改意見剛剛確認,我揉著發澀的眼睛,準備關燈休息。
手機就在此刻劇烈震動起來,屏幕上閃爍的名字讓我的心猛地一沉——“淑琴姨”。
傅雅婷的母親,除非有急事,否則絕不會在這個時間點打電話給我。
聽筒里傳來的不是問候,而是淑琴姨撕心裂肺的哭喊,背景音是嘈雜的救護車鳴笛。
“澤洋!怎么辦啊澤洋!雅婷……雅婷她出車禍了!”
“很嚴重……流了好多血……醫生說馬上要手術,可能……可能……”
她的語句支離破碎,被巨大的恐懼切割得不成樣子。
我甚至能想象出她在醫院走廊里,抓著手機渾身發抖的模樣。
“在哪家醫院?我馬上到!”我抓起椅背上的外套,聲音是自己都未察覺的緊繃。
“市中心醫院……急診樓……手術室外面……澤洋,你快來,阿姨怕……”
電話掛斷的忙音像一根冰冷的針,刺破了我日常生活的平靜泡沫。
深夜的街道車輛稀少,出租車司機透過后視鏡看了我好幾眼。
大概是我的臉色太過難看,他最終什么也沒問,只是默默加快了車速。
醫院消毒水的氣味混合著深夜的寒涼,撲面而來。
手術室門頂那盞“手術中”的紅燈,像一只充血的眼睛,死死盯著空曠的走廊。
淑琴姨獨自癱坐在長椅盡頭,頭發凌亂,眼神空洞,仿佛一瞬間老了十歲。
看見我,她幾乎是撲過來,冰涼的手死死抓住我的胳膊,指甲幾乎嵌進我肉里。
“澤洋,你來了……你來了就好了……”她語無倫次,“雅婷她爸走得早……”
“就我們娘倆相依為命……她要是有點什么事,我可怎么活啊……”
我扶著她顫抖的肩膀,讓她重新坐下,喉嚨里像是堵了一團棉花。
想說些安慰的話,卻發現任何語言在生死未卜的現實面前都蒼白無力。
只能一遍遍重復著:“阿姨,別怕,會沒事的,雅婷一定會沒事的。”
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她,還是在說服自己。
走廊盡頭的窗戶映出城市的霓虹,卻照不進這彌漫著絕望的角落。
我望著那扇緊閉的門,心里清楚,無論結果如何,我的人生軌跡已經改變了。
那個我默默喜歡了很多年,卻始終不敢輕易靠近的傅雅婷,正躺在里面。
而我能做的,似乎只有在這冰冷的走廊里,陪她的母親一起等待命運的宣判。
02
手術持續了將近六個小時。
當醫生拖著疲憊的步伐走出來,告知我們“手術成功,但尚未脫離危險期”時。
淑琴姨腿一軟,幾乎癱倒在地,全靠我攙扶著才勉強站住。
傅雅婷被推進了重癥監護室,我們只能透過玻璃窗遠遠看著。
她渾身插滿管子,臉色蒼白得像一張紙,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
淑琴姨本身就有高血壓和心臟病,連日來的驚嚇和擔憂讓她幾乎垮掉。
她抓著我的手,眼淚止不住地流:“澤洋,阿姨這身體……實在撐不住了。”
“雅婷這邊……阿姨能指望的,就只有你了……”
我看著病床上毫無生氣的傅雅婷,又看看眼前這位瞬間憔悴的老人。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我做出了決定。
第二天一早,我去了公司,向直屬領導王總監遞交了辭職信。
王總很是詫異,拿著信紙看了又看:“澤洋,你不是開玩笑吧?”
“你手上那個品牌項目正是關鍵期,公司很看好你,下半年還打算給你升職。”
“是不是對薪資不滿意?還是有別的困難?我們可以談。”
我搖了搖頭,心里感激他的挽留,但去意已決。
“王總,謝謝您。是我個人的原因,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必須離開。”
他見我態度堅決,嘆了口氣,最終在辭職信上簽了字。
“好吧,希望你處理完事情還能回來。公司的大門隨時為你敞開。”
辦完離職手續,我簡單收拾了行李,在醫院附近租了個短租的單間。
從此,病房成了我活動的中心。
淑琴姨體力不支,大多時間在家休養,只是每天過來探望一兩個小時。
照顧雅婷的重擔,幾乎全落在了我肩上。
每天,我盯著監護儀上跳動的數字,記錄著她的各項生命體征。
遵醫囑用棉簽沾水濕潤她干裂的嘴唇,小心翼翼地為她擦拭身體。
處理排泄物,定時幫她翻身、按摩四肢,防止肌肉萎縮和褥瘡。
這些事瑣碎、勞累,甚至有些難以啟齒,但我做得一絲不茍。
淑琴姨來時,看到整潔的病房和雖然昏迷但狀態平穩的女兒,總是紅著眼眶。
“澤洋,辛苦你了……等雅婷醒了,我們娘倆一定好好謝你。”
我只是笑笑:“阿姨,別這么說,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偶爾有雅婷的親戚朋友來探視,看到我忙前忙后,都會夸贊幾句。
“雅婷真是好福氣,找到這么體貼的男朋友。”
“淑琴姨,你這未來女婿可真是不錯,沒得挑。”
每當這時,淑琴姨會含糊地應著,而我則低下頭,掩飾內心的復雜。
我算哪門子男朋友呢?不過是傅雅婷眾多追求者中,最沉默、最持久的一個。
她從未明確接受過我的心意,卻也未曾徹底將我推開。
或許,她只是習慣了我這份隨叫隨到、不求回報的好。
而我,也習慣了以這種卑微的方式,守在她看不見的角落。
如今這場意外,像一只無形的手,將我推到了離她最近的位置。
這算不算,一種悲哀的得償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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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日子在焦慮和期盼中緩慢流淌。
傅雅婷在重癥監護室住了一周后,生命體征終于穩定,轉入了普通病房。
但她依舊昏迷,對外界的一切毫無反應。
醫生說這是嚴重的腦震蕩后遺癥,恢復需要時間,也可能……永遠醒不過來。
淑琴姨每次聽到這種可能,就忍不住掉眼淚。
我只能反復安慰她,也安慰自己:“雅婷那么堅強,一定會醒的。”
轉機發生在一個月后。
醫院對雅婷的病例進行了專家會診,調整了治療方案。
她的主治醫生也換成了剛從國外進修歸來的董苑杰博士。
第一次見到董醫生,是在一個周一的清晨。
他穿著一塵不染的白大褂,身材挺拔,鼻梁上架著一副金絲邊眼鏡。
身后跟著幾名年輕的住院醫師和護士,步履生風地走進病房。
“傅雅婷,26歲,車禍導致多處骨折,重度腦震蕩……”他翻看著病歷。
聲音低沉悅耳,語速很快,卻條理清晰,帶著一種天生的自信和權威。
他檢查了雅婷的瞳孔反應和各項指標,又詢問了我一些護理細節。
然后對身后的醫生說:“調整一下神經恢復藥物的劑量,輔以新型促醒方案。”
他的指令簡潔明確,不容置疑。
查房結束后,他甚至還對淑琴姨安撫性地笑了笑:“家屬不用太擔心,我們會盡力。”
就是那個笑容,讓幾乎絕望的淑琴姨重新燃起了希望。
董苑杰的到來,確實像一束光,驅散了部分陰霾。
他制定的新方案效果顯著,傅雅婷的昏迷狀態開始松動。
有時她的手指會無意識地顫動,眼皮也會輕微跳動。
終于在一天下午,陽光透過百葉窗照在她臉上時,她緩緩睜開了眼睛。
雖然眼神茫然,沒有任何焦點,但這對我們來說,已是天大的喜訊。
淑琴姨喜極而泣,緊緊握著我的手:“醒了!澤洋!雅婷醒了!”
董醫生來查房時,仔細檢查了雅婷的狀況,難得地露出了贊許的表情。
“恢復得比預期要好。傅小姐,你很堅強。”他對著病床上虛弱的雅婷說。
雅婷的目光似乎在他臉上停留了幾秒,雖然依舊懵懂,卻少了幾分恐懼。
從那以后,董苑杰每天查房成了病房里最重要的事。
雅婷的意識一天天清晰,雖然還不能流暢說話,但已經能做出一些反應。
她開始認得人,會對淑琴姨露出微弱的笑容,也會在我喂她喝水時配合地吞咽。
但變化也悄然而生。
有一次,我幫她做腿部復健按摩時,可能力道稍重,她皺起了眉。
喉嚨里發出模糊不清的音節,眼神里帶著明顯的不耐煩。
恰好董醫生進來,她立刻看向他,眼神像尋求幫助的小鹿。
董醫生走過來,手法專業地檢查了一下,溫和地說:“按摩力度要適中,循序漸進。”
然后他親自示范了一下,動作輕柔標準。
雅婷立刻安靜下來,順從地配合著。
我站在一旁,看著他們之間那種基于專業和依賴的短暫交流。
心里掠過一絲微小的、難以捕捉的異樣感,很快又被雅婷好轉的喜悅壓了下去。
04
傅雅婷的恢復進入了一個相對平穩的階段。
她已經能靠著床頭坐起來,能用簡單的詞語表達需求,精神也好了很多。
對主治醫生董苑杰的依賴,也隨之變得顯而易見。
董醫生查房的時間通常是上午九點左右。
雅婷會提前讓我幫她用濕毛巾擦臉,梳理好因為臥床而有些干枯的頭發。
還會指著床頭柜上的小鏡子,示意我拿給她,端詳著自己蒼白的臉。
有時會含糊地問:“難看?”眼神里帶著我從未見過的、屬于女性的在意。
我總會笨拙地安慰:“不難看,很好看,很快就能恢復以前的樣子了。”
但她似乎并不滿意我的答案,目光總會飄向門口,帶著期盼。
董苑杰出現時,她整個人會明顯明亮起來。
他會用簡潔的語言告知她恢復的進展,偶爾還會開一兩句無傷大雅的玩笑。
“傅小姐,今天氣色不錯,看來我們的治療方案很對你胃口。”
雅婷會露出羞澀而開心的笑容,雖然依舊虛弱,卻格外動人。
相比之下,我對她的照顧,似乎變成了理所應當的背景板。
她開始對我挑剔起來。
我買的粥,她嫌太燙或太涼;我喂飯的動作,她嫌太快或太慢。
我扶她下床活動,她抱怨我扶得不夠穩,讓她沒有安全感。
“你看人家董醫生……”這句話漸漸成了她的口頭禪。
后面往往跟著“手法多專業”、“說話多讓人放心”之類的比較。
每次聽到,我都默不作聲,只是更加小心地做事。
淑琴姨的態度,也在不知不覺中轉變。
起初,她總是滿懷感激地說:“多虧了澤洋,沒日沒夜地守著。”
后來,她掛在嘴邊的變成了:“董醫生真是年輕有為,醫術高明。”
有一次,董苑杰詳細解釋完下一步的康復計劃后離開。
淑琴姨看著他的背影,又看看病床上的女兒,半真半假地感嘆。
“哎,董醫生這樣的人才,不知道有沒有成家?要是沒有……”
她話沒說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雅婷的臉頰飛起兩朵紅云,輕輕嗔怪:“媽,你胡說什么呢。”
卻沒有像過去別人開我們玩笑時那樣,立刻澄清或否認。
我當時正提著剛打滿的熱水壺走到病房門口,恰好聽到這段對話。
腳步頓在那里,進去不是,離開也不是。
心里那點異樣感,像投入水中的石子,漾開的漣漪越來越大。
我忽然清晰地意識到,我正在失去某種我一直渴望卻從未真正擁有過的東西。
不是在某個激烈的瞬間,而是在這些日復一日的、微妙的偏移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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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時間一晃,傅雅婷住院已經快三個月了。
在她的積極配合和董苑杰的治療下,恢復速度驚人。
她已經能自己吃飯,能在攙扶下慢慢行走一段距離,語言能力也基本恢復。
醫生通知,再觀察幾天,如果情況穩定,就可以出院回家休養了。
聽到這個消息,我長長地舒了口氣,壓在心頭三個月的大石終于落地。
同時,一股隱秘的、卑微的希望之火,又開始在心底蠢蠢欲動。
這三個月,我辭去工作,寸步不離,掏心掏肺地照顧她。
就算是塊石頭,也該被焐熱了吧?她總該看到我的真心了吧?
一個大膽的念頭冒了出來:在她出院這天,向她正式表白,甚至……求婚。
我知道這有點冒險,甚至可笑。但我需要一個儀式,來為這三個月做個了結。
也需要一個答案,來確認我的付出是否值得。
我用幾乎所有的積蓄,偷偷買了一枚小巧精致的鉆戒。
不貴重,卻是我能給出的全部誠意。我把它小心地放在外套內側的口袋里。
出院那天,天氣格外好,陽光透過玻璃窗,灑滿走廊。
我辦妥了所有出院手續,仔細收拾好雅婷的行李。
淑琴姨說要去停車場把車開到醫院門口,讓我們稍等一下。
我攙扶著雅婷,她穿著自己的衣服,雖然清瘦了不少,但依舊美麗。
陽光照在她臉上,她能自己站著,感受著久違的自由空氣。
我的心跳得很快,手心微微出汗。機會來了。
我深吸一口氣,正準備開口,說出排練了無數遍的臺詞。
視線盡頭,卻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董苑杰醫生沒有穿白大褂,而是一身剪裁得體的休閑西裝。
他手里捧著一大束鮮艷的百合,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徑直朝我們走來。
我的聲音卡在喉嚨里。
他很自然地走到雅婷面前,將花遞給她:“恭喜出院,傅小姐。”
然后,他非常自然地牽起了雅婷沒有被我攙扶的那只手。
而雅婷,也順勢微微靠向了他,臉上綻放出比我記憶中任何時候都明媚的笑容。
“苑杰,謝謝你特意過來。”她的聲音帶著輕快的甜膩。
那一刻,我攙扶著她胳膊的手,變得無比僵硬和多余。
“澤洋,”雅婷終于轉向我,語氣輕松得像在討論天氣。
“這三個月,真的辛苦你了。沒有你,我可能真的挺不過來。”
她頓了頓,目光在我和董苑杰之間游移了一下,最終定格在我臉上。
眼神里有一絲歉意,但更多的是如釋重負的決絕。
“但是,我想了很久,感動……真的不是愛情。”
“你是個好人,對我百依百順,照顧得無微不至,我很感激。”
“可是……你太好了,好得沒有脾氣,好得有點……讓人覺得窩囊。”
她的話語清晰,每個字都像冰錐,扎進我的耳朵,刺穿我的心臟。
“我覺得,我和苑杰……我們更聊得來,更能理解彼此。對不起。”
董苑杰適時地攬住了雅婷的肩膀,對我露出一個混合著抱歉和優越感的笑容。
“葉先生,非常感謝你這段時間對雅婷的照顧。以后,就交給我吧。”
我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早春的陽光暖洋洋的,我卻感覺渾身血液都凍住了。
外套內側口袋里的戒指盒,棱角分明,硌在我的胸口,帶來尖銳的疼痛。
原來,三個月的傾盡所有,日夜守護,端屎端尿。
換來的,只是一張輕飄飄的“好人卡”,和一個沉甸甸的“窩囊”評價。
以及,眼睜睜看著她投入別人懷抱的,徹骨寒意。
06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離開醫院的,像一具被抽空了靈魂的軀殼。
回到那個臨時的出租屋,環顧四周,到處都是傅雅婷住院這三個月的痕跡。
為她買的營養品、翻閱過的護理書籍、記錄她病情的筆記本……
這一切都變成了一種尖銳的諷刺。
“你是個好人……但太窩囊。”
這句話在我腦子里反復回響,像一句惡毒的詛咒。
我猛地將桌上的東西全部掃落在地,發出刺耳的碎裂聲。
然后癱坐在地上,望著滿地狼藉,第一次像個孩子一樣,失聲痛哭。
原來,毫無底線的付出,換來的不是珍惜,而是輕視。
原來,所謂的“好”,在有些人眼里,等同于“窩囊”和“無趣”。
我在那座城市再也待不下去了。這里每一寸空氣都讓我窒息。
我收拾了簡單的行李,買了一張南下的火車票,目的地是座完全陌生的城市。
沒有告訴任何人,切斷了和過去所有朋友的聯系方式。
我需要一場徹底的逃離和放逐。
最初的幾個月,我過得如同行尸走肉。
在城中村租了個狹小的隔間,靠打零工維持最基礎的生活。
不敢接觸任何與設計相關的工作,那會讓我想起辭職前的抱負。
更不敢回想與傅雅婷有關的任何片段。
白天用體力勞動麻痹自己,晚上則常常被噩夢驚醒。
夢里反復出現醫院走廊刺眼的燈,和傅雅婷決絕的眼神。
“窩囊”兩個字,成了我的心魔。
我開始強迫自己改變。
我重新撿起設計軟件,逼著自己去面對。
從小廣告公司最底層的設計助理做起,忍受甲方的刁難和上司的苛責。
我強迫自己在會議上發言,表達自己的設計理念,即使聲音發抖。
我甚至學會了在合理范圍內,拒絕那些明顯無理取鬧的修改要求。
過程痛苦而漫長,像把過去的自己一寸寸打碎,再重新拼接。
幾年時間,就在這種近乎自虐的努力中悄然流逝。
我發現自己變了,不再是那個唯唯諾諾、習慣性討好別人的葉澤洋。
我變得沉穩,有了自己的主見和底線,也漸漸贏得了同事和客戶的尊重。
后來,我辭了職,用積攢的錢和一點點運氣,開了間小小的工作室。
雖然規模不大,業務也不穩定,但這是我靠自己雙手掙來的立足之地。
更重要的是,我遇到了陳欣瑤。
她是我通過一個合作項目認識的插畫師,溫柔,獨立,有自己的想法。
和她相處,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輕松和自在。
我們聊設計,聊生活,聊對未來的規劃,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平等。
沒有卑微的仰望,沒有小心翼翼的忐忑,只有相互欣賞和扶持。
交往兩年后,在一個寧靜的夜晚,我向她求婚了。
沒有昂貴的戒指,沒有盛大的儀式,只有我一顆真誠的心。
她看著我,眼睛亮亮的,含著淚花,用力地點了點頭。
我們開始一起規劃未來,看房子,選戒指,討論婚禮的細節。
過往的傷痛,似乎真的被時間這只溫柔的手,和眼前這個溫暖的人,慢慢撫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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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婚禮前一周的晚上,我和欣瑤剛與婚慶公司敲定最后的流程。
回到家,兩人都有些疲憊,但臉上洋溢著幸福的憧憬。
欣瑤靠在我肩頭,看著平板電腦上我們選的婚禮場地照片,喃喃自語。
“真不敢相信,我們就要結婚了。”她臉上帶著夢幻般的笑意。
我摟著她,心里被一種踏實而溫暖的幸福感填滿。
“是啊,就要結婚了。”我輕聲回應,吻了吻她的頭發。
沒多久,她就在我肩頭沉沉睡去,呼吸均勻,嘴角還微微上揚。
我小心地把她抱到床上,蓋好被子。月光透過窗簾縫隙灑進來。
照亮了桌上攤開的婚禮請柬樣本,和那枚我們精心挑選的婚戒設計圖。
一切都美好得不像話。過去的陰影,似乎早已被驅散。
就在這時,放在床頭柜上的手機屏幕,突兀地亮了起來。
是一個陌生的號碼,沒有署名。但歸屬地,赫然顯示著那座北方城市。
那座我離開了五年,刻意遺忘,埋葬了所有不堪過去的城市。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一種不祥的預感悄然升起。
鬼使神差地,我拿起手機,輕手輕腳地走到客廳外的陽臺。
夜風吹拂,帶著初夏夜晚特有的微涼。我按下了接聽鍵。
電話那頭,是長久的沉默,只有壓抑的、細微的電流聲和……隱約的抽泣聲。
我的心慢慢沉下去。那個聲音,即使隔了五年,即使帶著濃重的鼻音和醉意。
我也能立刻辨認出來。是傅雅婷。
“……”她似乎在努力組織語言,但出口的只有破碎的哽咽。
“澤洋……”她終于叫出我的名字,聲音沙啞,帶著濃重的哭腔,“是……是我。”
我握緊了手機,陽臺欄桿的冰涼透過掌心傳來,我沒有出聲。
沉默似乎給了她勇氣,或者是酒精的催化作用。
她斷斷續續地開始訴說,語無倫次,充滿了委屈和憤怒。
“他……董苑杰……他不是人!他在外面……有女人……不止一個……”
“被我發現了……他還……他還理直氣壯……說跟我在一起壓力大……”
哭聲陡然變大,帶著崩潰的絕望。
“我當初……我當初真是瞎了眼!怎么會看上他這種偽君子!”
“澤洋……我知道……我知道我對不起你……我那時候太年輕,太傻了……”
“我現在真的好后悔……好難過……家里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然后,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試探,小心翼翼地問。
“澤洋……我……我能來找你嗎?就像……就像以前那樣……你陪陪我,好不好?”
晚風吹動著我的頭發,我回頭望了一眼臥室的方向。
門縫里透出溫暖的燈光,欣瑤在里面安睡,無名指上那枚小小的訂婚鉆戒。
在月光下,閃爍著穩定而柔和的光芒。
曾經,傅雅婷是我青春時代全部的光亮,她的召喚對我而言如同圣旨。
我會放下一切,不顧一切地奔向她,哪怕只是得到一個短暫的微笑。
但此刻,聽著電話里她帶著醉意的哭訴和懺悔,我的心卻平靜得像一潭深水。
激不起半點漣漪。原來,放下,并不是遺忘,而是再也無關痛癢。
08
我對著話筒,聲音平靜得連自己都有些意外。
“傅雅婷。”我清晰地叫出她的全名,帶著一種疏離的禮貌。
電話那頭的哭聲戛然而止,似乎被我這冷靜的稱呼噎住了。
“聽到你過得不太順利,我表示遺憾。”我的語氣像在談論一個陌生人的八卦。
“但是,”我頓了頓,讓每個字都清晰無誤地傳遞過去,“我們之間,早就結束了。”
“在五年前,市中心醫院門口,就已經徹底結束了。”
那邊是死一般的寂靜,連呼吸聲都微弱下去。
她大概設想過我的各種反應,憤怒的,嘲諷的,或者心軟安慰的。
唯獨沒有料到,會是這種波瀾不驚的、徹底的漠然。
我繼續說著,目光始終溫柔地落在臥室的方向。
“我下周六結婚。我現在有自己的生活,過得很好,很平靜。”
“也有了我想要守護,和值得我守護的人。”
我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所以,對不起。我們以后,還是不要再聯系了。”
說完,我沒有給她任何回應或糾纏的機會,直接掛斷了電話。
然后,熟練地將這個號碼拖進了黑名單。動作干脆利落,沒有一絲猶豫。
做完這一切,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胸腔里積壓了五年的某種郁結。
仿佛隨著這個動作,徹底煙消云散了。
沒有想象中的快意恩仇,也沒有解恨的激動,只有一種塵埃落定的輕松。
我推開陽臺門,回到客廳,溫暖的燈光包裹著我。
我走到床邊,輕輕躺下,將熟睡的欣瑤擁入懷中。
她似乎被我的動作驚擾,迷迷糊糊地咕噥了一句:“澤洋……幾點了?怎么了?”
我吻了吻她的額頭,將她摟得更緊了些,低聲說:“沒事,做了個夢,睡吧。”
“嗯……”她在我懷里找了個更舒服的位置,很快又沉沉睡去。
感受著她溫暖的體溫和平穩的呼吸,我的心被一種前所未有的充實和安寧填滿。
守護的意義,從來不是卑微的付出和等待施舍。
而是雙向的奔赴,是彼此照亮,是攜手前行。
而我現在要守護的,是身邊這個給予我真正愛與尊重的女人,和我們的未來。
至于過去的種種,就讓它永遠留在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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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婚禮那天,天氣好得不像話。碧空如洗,陽光燦爛。
婚禮選在一家臨湖的草坪酒店,白色的紗幔,鮮嫩的花束,一切都如夢似幻。
欣瑤穿著潔白的婚紗,由她父親挽著,一步步向我走來。
陽光在她頭紗上跳躍,她臉上帶著羞澀而幸福的笑容,美得令人屏息。
當我們面對面站立,在司儀的引導下,說出那段經典的誓言時。
“我愿意。”這三個字,我和欣瑤幾乎同時脫口而出,然后相視一笑。
眼神交匯處,是滿滿的信任、愛意和對未來的篤定。
為我戴上婚戒時,她的手微微有些顫抖,眼眶濕潤。
我緊緊握住她的手,將那枚象征著承諾的戒指,緩緩推入她的無名指。
那一刻,我感到的不是完成儀式的輕松,而是一種生命得以完整的圓滿。
儀式結束后,是輕松愉快的酒會。賓客們三三兩兩地交談、合影。
我端著酒杯,和欣瑤一起向親友們致謝,接受著大家的祝福。
目光不經意間掃過酒店花園遠處的薔薇花墻。
一個戴著寬大墨鏡、穿著黑色連衣裙的孤單身影,映入我的眼簾。
盡管她刻意用墨鏡遮擋了半張臉,身材也比記憶中清瘦了不少。
但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傅雅婷。
她站在那里,與周圍喜慶熱鬧的氛圍格格不入,像一抹突兀的陰影。
她沒有靠近,只是遠遠地望著我們這邊,看不清表情。
欣瑤敏銳地察覺到了我的目光停頓,她順著我的視線看去,微微一怔。
她輕輕握了握我的手,低聲問,語氣里沒有嫉妒,只有關心。
“是……她嗎?需要我過去請她離開嗎?”
我收回目光,看向身旁明眸善睞的妻子,搖了搖頭。
“不用,隨她吧。”我攬住欣瑤的肩膀,“今天誰也不能影響我們的好日子。”
欣瑤笑了笑,靠在我身上,不再去看那個方向。
過了一會兒,當我再望向那片花墻時,那個黑色的身影已經消失了。
仿佛剛才只是陽光下的一道錯覺。
酒會接近尾聲時,一位服務生端著一個包裝精致的小禮盒走到我面前。
“葉先生,剛才有一位女士留下這個,說是給您的結婚禮物。”
我道謝接過。欣瑤好奇地看著我。
我當著她的面拆開了包裝。里面是一個深藍色的絲絨盒子。
打開,是一對設計簡約卻十分精致的鉑金袖扣,看得出價格不菲。
盒子里還有一張對折的卡片。我打開,上面只有兩個字,用鋼筆寫下:“祝好。”
字跡有些潦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欣瑤看了看袖扣,又看了看我,眼神清澈而平靜。
我合上盒子,遞給服務生,溫和地說:“麻煩幫我處理掉吧,謝謝。”
這份來自過去的禮物,和它所承載的一切,都不該出現在我的新生活里。
10
婚禮之后,我和欣瑤開始了平淡而真實的婚姻生活。
我們搬進了共同布置的新家,每天一起出門工作,一起買菜做飯。
偶爾會因為家務瑣事斗嘴,但總能在睡前和好,相擁而眠。
周末我們會去看電影,或者短途旅行,生活充實而溫暖。
那段關于傅雅婷的往事,我從未刻意向欣瑤隱瞞,她也從不過多追問。
它就像一本被合上的舊書,靜靜地躺在記憶的角落,偶爾被風吹開一角。
卻再也激不起任何波瀾,只是提醒我,什么才是真正值得珍惜的當下。
后來,從一個還有聯系的舊同學那里,偶然聽到了傅雅婷的一些后續。
她和董苑杰的離婚官司打得很不愉快,財產分割、互相指責,鬧得很難看。
離婚后,她賣掉了那邊的房子,去了一個更南方的沿海城市。
據說一直單身,在一家貿易公司做普通職員,生活似乎過得并不如意。
同學感慨地說:“唉,早知道這樣,當初何必……她可能也挺后悔的。”
我只是笑了笑,沒有接話。后悔與否,都是她自己的課題了。
我不知道她是否會在某個失眠的深夜,想起那個被她稱為“窩囊”的男人。
想起那份她曾棄之如敝履、如今或許才明白其珍貴的真心。
但這一切,真的都與我無關了。
我和她,就像兩條曾經意外交叉的直線,在短暫重疊后。
便沿著各自的軌跡,奔向截然不同的方向,且越行越遠。
我的前方,有欣瑤攜手相伴,有我們共同規劃的未來,陽光普照。
一天晚上,我和欣瑤窩在沙發里看一部老電影。
片尾曲響起時,她忽然轉過頭,看著我,很認真地說。
“澤洋,謝謝你,選擇了我,選擇了我們現在的生活。”
我愣了一下,隨即明白她指的是什么。我握緊她的手,搖了搖頭。
“不,應該是我謝謝你。謝謝你讓我知道,真正的愛是什么樣子。”
“不是卑微的仰望,不是感動式的付出,而是平等的、相互的守護。”
她笑了,眼里有細碎的光芒,靠在我懷里。
窗外月色正好,室內燈火可親。我知道,這就是我想要的歸宿。
而關于過去,最好的告別,就是真正地活在當下。
我們都在各自的選擇里,品嘗著生活的滋味,或甘甜,或苦澀。
然后,一步步走向屬于自己的,那個或明媚或寂寥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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