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九年十一月二十三日下午,湘西天氣轉冷,烏江水面上浮著一層薄霧。四野四十七軍四一六團的一個先頭排的幾十名戰士,靜靜埋伏在金子山下的亂石和枯草中。排長韓喜趴在最前面,眼睛緊緊盯著上游江面。那里漂來三條大木船,船頭架著機槍,船艙里擠滿穿黃軍裝的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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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韓喜平常的打法,這時就該開槍了。但他舉起的手又放下。他盯著船又看了幾秒,忽然回頭壓低聲音說:“全都藏好,不要暴露。”戰士們雖有些疑惑,仍迅速縮回石頭后面,只把槍口悄悄瞄向江心。
木船越來越近,連船上士兵的說話聲都能聽見。船上的人看到岸邊站著的人影,還以為是自家部隊在等船。有人朝岸上喊:“弟兄們,船滿了,等下一趟吧。”他們沒想到,岸邊的“自己人”早已悄悄拉開槍栓。韓喜屏住呼吸,手指搭在駁殼槍冰涼的扳機上,只等船進入無法逃脫的距離。
時間回到一九四九年七月中旬,宜昌、沙市一帶的大規模戰斗剛剛結束。為執行中央“大迂回、大包圍”的戰略,四野命令四十七軍向湘西挺進。這支部隊的任務很明確,插入湘西山區,切斷國民黨宋希濂部和廣西白崇禧部的聯系,同時配合從貴州入川的二野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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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軍軍長曹里懷接到命令后,馬上部署行動。他派一三九師和一四一師為左路,不走大路,專選沅陵、溆浦方向的崎嶇山道前進。從九月起,部隊便深入武陵山的連綿群山之中。戰士們背負全部裝備,在沒有道路和人煙的地方日夜行軍,攀山涉水,體力消耗很大,但他們知道,速度就是勝利。
擔任前鋒的一三九師剛出發不久便遭遇敵軍。九月十八日,前衛團行進到黑水壩附近,偵察兵報告前方發現正在撤退的國民黨第二六三師一部。團長當即下令追擊。槍聲驟然在山谷中響起,正在行軍的敵軍措手不及,丟棄大量武器彈藥,向西南慌亂逃竄。此戰殲敵約一個團。
但緊接著,一條大河橫在面前,那是南漢河。河水又深又急,對岸還有敵軍防守。若強行渡河,解放軍難免傷亡。師指揮員決定采取計策,派一部分戰士大張旗鼓砍樹架橋,吸引對岸火力;同時從各連挑選幾十名水性好的戰士,組成突擊隊。
當晚,突擊隊員把衣物和武器頂在頭上,口銜刺刀,悄無聲息滑入冰冷河水,奮力向對岸游去。拂曉前,對岸傳來短促的槍聲與哨音,突擊成功了。敵軍一個團部被端,團長被俘。通往烏江的道路,就此打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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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過南漢河,烏江的流水聲仿佛已能聽見。敵軍主力收縮到烏江東岸,沿保家樓到白濤鎮一線,憑借險要地形組織防守,企圖依靠這道“天塹”阻擋解放軍。
十一月中旬,一三九師接到軍部嚴令,需要迅速組織力量,強渡烏江,奪取渡口。這一重要任務最終交給了四一六團。團長經過考慮,把前沿偵察與控制渡口的任務交給了作戰經驗豐富的排長韓喜。
韓喜帶領先頭排到達烏江東岸的金子山。從山頂向下望,烏江水宛如墨綠色綢帶,對岸是刀削般的峭壁。下游白濤渡口空蕩蕩的,沒有船影。船只早已被對岸敵軍控制或破壞。
上級要求不僅要占領渡口,還必須設法獲取船只。沒有船,后續大部隊便沒有辦法過江。韓喜舉起望遠鏡,觀察對岸每一個可能藏船的河灣。他明白,現在全團、全師的目光正落在他身上,等待他找出渡江的辦法。
對岸陳家嘴渡口附近,隱約停著幾條船,這成了韓喜眼中唯一的機會。被動等待沒有意義。他把兩位班長叫到身旁,指著江對面說:“看清楚,船在那邊。我們得過去,把船弄過來。”他決定親自帶領兩個班,乘僅有的兩只小舢板,強渡水流湍急的烏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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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動在當天下午進行。江水湍急,舢板剛離岸就被沖得打橫。戰士們用木板和鐵鍬拼命劃水,眼睛緊盯著對岸可能隱藏的陣地。還好,守軍也許認為這里水勢太急,解放軍不可能從這里渡江,因此防備松懈。
舢板好不容易靠上西岸,韓喜第一個跳下淺灘,帶領戰士們直撲渡口。幾聲干凈利落的槍響和“不許動”的喝令后,渡口上幾名守軍便舉手投降。至此,他們不僅控制了西岸渡口,還繳獲了七艘可載重的大木船。渡江最需要的工具,終于到手了。
控制住兩岸渡口后,韓喜讓戰士們保持靜默、注意隱蔽。他判斷,敵軍很可能還沒有察覺渡口已易主。二十三日下午三點左右,江面薄霧沒有散,哨兵忽然低聲報告,上游又下來幾條船。
韓喜望去,三條大木船正順流向渡口漂來,船上人影晃動。按常理,此時應立即開火攔截。但韓喜心里一轉念,現在開槍距離還遠,如果沒有能擊沉,船只掉頭逃竄或強行沖過,便無法把他們俘獲。他迅速做出一個更大膽的決定,他要等船靠得更近。
他向戰士們打出一連串手勢,低聲命令:“全部隱蔽,不要出聲,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準動。”那三條船越來越近,船上的人看到岸邊站著些“士兵”,自然以為是友軍在等船。一條船上有個軍官模樣的人還朝岸上喊:“弟兄們,船滿了,等下一趟吧。”韓喜趴在石頭后,聽到喊話,手指緩緩扣緊扳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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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第一艘船的船頭即將與渡口棧橋對齊的剎那,韓喜手中的駁殼槍砰然響起。槍聲就是攻擊信號。頃刻之間,東岸金子山下和西岸陳家嘴渡口后方,機槍、步槍一齊開火,子彈如暴雨般掃向江中三條木船。
船上的敵軍完全被打懵了。有人慌亂朝岸邊盲目射擊,有人試圖躲進船艙,還有人撲通撲通跳進冰冷的江水。船工在戰士們的喝令下,慌忙把船撐到岸邊。船一靠岸,戰士們立刻沖上船,迅速控制局面。
清點發現,此次伏擊俘獲四五十人,并繳獲糧食、藥品和一批文件。韓喜在查看時注意到,這批俘虜中軍官比例很高,身穿呢子軍裝和皮鞋,與普通士兵不同。他感覺到,這恐怕不是一支普通的運輸隊。
當戰士們正集中清點俘虜時,一名中年人突然把大檐帽摔在地上,趁旁人愣神之際,扭頭向江邊樹林狂奔。韓喜當即帶著幾名戰士追去。那名軍官沒有跑多遠,在一片亂石灘上被戰士按住。
經過審問,此人的真實身份令所有參與行動者大吃一驚。他其實是國民黨川湘鄂邊區綏靖公署副主任、第十四兵團中將司令官鐘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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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乘船從上游而下,準備前往涪陵收攏潰散部隊,萬萬沒有想到,在自認為牢牢控制的渡口,一頭撞入了韓喜排設下的埋伏。一場由前線排長指揮的干凈利落的伏擊,就這樣意外俘獲了對方一名兵團司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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