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多少個日暮,我總是在鋼筋混凝土的城市里負重前行。如今,有幸在春天這個最美的季節來一個“久在樊籠里,復得返自然”的回歸,滿心都是竊喜,仿佛我穿上嫁衣時候的喜悅和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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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家花轎抬到門上時我小小的心房里的確充斥著悸動和竊喜,有情人終成眷屬,我今天就要嫁給他了,當回轉身子看見白發蒼蒼的二老時候,心室與心房卻不再是一個頻道!我承認我怕嫁了……
在這片叫東湖鎮的土地上居住了二十五個年頭,在這里有我的小學-紅英完小,有我的初中-民勤二中,滿滿的都是記憶,滿滿的都是不舍,它就像家里的慈祥的母親,何時何地,都歡迎我回家。不管是清晨的朝陽還是夜晚的星星,每次歸家,每次給大巴車司機說一聲“麻煩在三閘停一下”的迫不及待和喜悅,總是會在臉龐上清晰地展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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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下車,總是會對著“東湖鎮”那三個大字說一句“嗨,好久不見,我梭梭姑娘又回家了”。然后跟著早已經等候我多時的父親,他弓著背,拎著我的行李,開著電動車回家去。父親的電動車是近幾年的新奇腳乘,以前他老人家總是開著三輪機來接我“咚咚咚咚咚”,我回到了家,回到了我的安樂窩。再久一點,他是騎著摩托車接我,我靜靜地停靠在他的脊背上,深深地嗅著他身上的汗味兒,那樣舒適,踏實。不知何時,我坐在電動車上居然感覺到了他老人家的背影是那么瘦小,再也不像以前那般厚實。
“爹”我忍不住叫了他一聲,他猛地一回頭,我沒有下文,電動車差點撞到樹上,他的鬢角間像染了霜,那樣扎眼的白發,心沉了,鼻子酸楚了,時間推著我往外走,我越來越高大,他卻一點點地變矮小,越來越矮,終于有一天,他要低到塵土里,化為一抔黃土,消失不見,從此這個世界我將孤獨一人,沒有人與我血脈相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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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站在閘上迎接我是父親去接我時候的常態,每次近家門時候,總是看見她在閘上張望著,等我們爺父兩個近了,再近些時候,她會轉頭開始小跑,跑回家。待我們進家門,滿院子飄著的香氣,青辣子菜香伴著她拿手的燉羊肉味,還有那剛剛潑紅辣子的嗆。就這樣,我成了家里的焦點。撈了一大海碗堿面,倒了兩大勺子青辣子菜,兩大勺子紅辣子,澆上蔥花兒,我拌好飯,再迫不及待地夾一根羊肋把肉,看看爹,瞅瞅娘,嘿嘿一笑便埋頭開動。不知道我這樣的小身板里如何裝下那一大碗的食物,可我每次都會吃得一干二凈,理所應當地認為是不讓母親失望,心里是個明鏡兒,這飯飯菜菜老兩口兒是花了功夫操持的,誰知道他們為了這頓飯起了個五更,我必須得大口大口吃完。其實,在外面久了,心里就盼望著這頓好的呢!雖說不是吃一頓少一頓吧,人生一輩子不長不短,死后頭頂兩座丘的時候哪里去尋他們的味道呢?
一回家就不是那個文文靜靜的安分守己的我,鞋子一踢,躺在床上開始看日歷,盤算著能不能上個東鎮集。集日去了我要去市場里看看跟集的,買上幾雙襪子,購置上幾米油布,回到大十字里我要烤燒烤,買姚家釀皮子,還要到彭三奶那邊秤我愛吃的豆豆,吃糖油糕……只要到了集日,我惦記的就這么多。娘總說我在外面是穿穿不上,吃吃不飽。我也承認,不然一雙襪子還非得回東鎮買嗎?其實,矯情的我買的是集日的那份熱鬧勁兒和那份心情,以及和跟集的老板老板娘的那份熟絡勁兒。我算是個迷糊糊吧,東市場的兩個馬叔我總是分不清楚哪個是哪個。后來娘說,賣油布的馬叔在正新,不賣油布的馬叔在哪里,我忘了,只是記得不賣油布的馬叔個子高高大大的,人很好,還給我便宜賣過一雙紅襪子,那是我出嫁前,他說“嫁人了就很少來叔叔這里買襪子了,這雙襪子給你便宜咯,以后到了婆家記得想我們東鎮這個土缺缺”每次馬叔都會在集市上和我惹個笑,這一次,看著他那認真勁兒,心里打翻了醋壇子,一個熟人都不舍得我出嫁,爹和娘又能怎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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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壓抑住心里的不舍,鬧著要母親陪我吃了一碗釀皮,給她多要了一份面筋。又買了二十元的油糕帶回家,還烤了燒烤,好像只有吃進肚子的別人才搶不走,家鄉也應該吃進肚子里,消化到血液中,只有這樣我才會在城市的華燈里不害怕,不孤單,家鄉,家,都住在我的靈魂深處,趕不走,不似曇花一現!
好像這就是我的全部心意,又是冰山一角,我出嫁的那天村里的老九爺也來送我上花轎。因為我是村里唯一個嫁到那么遠的地方的姑娘,我也是村里唯一一個把書念大了的女娃娃,也是唯一一個回家就去看他的娃娃,九爺拉著我的手,他眼角居然流下了渾濁的眼淚,八十歲的人了,為了一個十八的我哭,這是我后來在九爺的葬禮上給他念悼詞時候的話。九爺是個老光棍,按理說沒有后人,埋了就好,我還是攛掇著書記給他操辦了葬禮,畢竟他以前為我們生產隊貢獻過很多,畢竟他的老婆是跟來我們生產隊的人跑了。這些都是我聽來的,有沒有,我不知道,只知道九爺走的很急,沒有任何預兆,睡著了,他睡著了……
“該回家了,春天的后晌涼,小心別著涼了”夫來呼喚我回家。被他扶著,小心翼翼地向街門樓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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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你兒子踢我”暮色下,我們帶著我們愛情的結晶,帶著這個即將來臨的小生命,回到了我出生的地方-東湖鎮。我希望湖區人的堅韌不拔,湖區人的善良,湖區人的有情有義都繼承在他身上,所以我回到了這里,更重要的,這兒是我的家,這兒有我爹媽!(圖片來源于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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