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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1990,我們頭頂的天空
1990年10月,渤海灣上空,一場代號“海空-90”的演習進入高潮。此刻內部傳來通報:臺灣軍方已接收首批美國F-16戰機。
嚴酷的現實告訴我們,與海峽對岸空軍力量的代差已不是理論,而是懸在頭頂的劍。
這個細節,濃縮了那個年代中國空軍的集體焦慮:1991年的中國空軍,主力仍是基于1950年代技術的殲-6、殲-7,總數超3000架,卻難掩“規模龐大、質量堪憂”的窘境。
而當時的世界空軍已進入第三代戰機時代:美國F-15、F-16已服役十余年;蘇聯蘇-27、米格-29形成戰斗力;日本擁有F-15J 200余架;甚至臺灣地區也正接收150架F-16和60架幻影2000。
“我們計算過,在東海方向,我們的戰機需以6:1的交換比,才有可能在局部空域取得短暫制空權。”一位解放軍空軍將領坦言。
更大的危機在技術層面。1989年后,西方對華軍事禁運全面收緊,曾寄予厚望的“和平典范”計劃(中美合作改進殲-8II)徹底終止。自主研發的殲-10項目,在關鍵技術上一再遇阻。
中國空軍,被卡在二代機與三代機之間的斷層帶上。
二、 北方的窗口
轉機出現在北方。1991年12月25日,蘇聯紅旗從克里姆林宮降下,一個超級大國解體,留下了全球最龐大的軍工遺產和一群饑腸轆轆的工程師。
歷史往往在偶然中顯現必然。1990年9月,一支中國軍事代表團低調訪問莫斯科庫賓卡空軍基地。俄方展示了米格-29——靈巧、便宜、適合前線作戰。但代表團團長、副總參謀長曹剛川的目光,卻越過米格-29,落在了機庫深處那架體型修長、線條凌厲的戰機上。
“能看看那架嗎?”曹剛川問。
那是蘇-27,蘇聯國土防空軍的精神圖騰:航程4000公里,載彈8噸,可搭載R-27中距彈,具備超視距作戰能力。其著名的“普加喬夫眼鏡蛇”機動,曾在1989年巴黎航展上震驚世界。
俄羅斯人猶豫了。蘇-27是當時俄空軍最先進的戰機,從未對外出售。但時任俄副總理的紹欣,這位戴著金絲眼鏡的經濟學家,看到了更深層的東西。
“我們需要糧食、輕工業品、外匯,而中國人需要技術。”紹欣在內部會議上直言,“這不是軍事問題,是生存問題。”
饑荒面前,再高的圍墻也會開門。

三、 談判桌上的暗戰
1992年春,北京西郊鳳凰嶺下的某招待所,一場持續74天的談判在這里秘密進行。中方代表團以劉華清將軍為核心,俄方以副總理紹欣領銜。
談判焦點有三:數量、價格、技術轉讓。
俄方最初報價:單架蘇-27 5000萬美元,只賣整機,不轉讓技術。這個價格是當時中國年度軍費開支的1/20,且無法解決根本問題。
中方堅持三點:必須引進生產線;必須包含全套后勤維護體系;必須培訓中方飛行員和地勤。
談判一度陷入僵局。關鍵時刻,一個意外細節打破僵局:俄方代表發現,中方準備的談判材料中,對蘇-27技術參數的了解,竟比許多俄方人員還詳細。
“他們甚至知道AL-31F發動機第17級渦輪葉片的冷卻孔徑。”俄方技術顧問別洛烏索夫事后回憶,“那一刻我們明白,這些人不是來買商品的,是來學手藝的。”
1992年6月,葉利欽訪華前夕,協議達成:首批24架蘇-27SK(單價約3000萬美元);包含2架蘇-27UBK雙座教練型;附贈全套地面維護設備;俄方派遣專家培訓。
但最關鍵的條款藏在附件三:俄方同意“未來考慮”技術轉讓。
這是一場經典的中式智慧——先開一扇窗,再推開一扇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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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風雪共青城
1992年12月28日,俄羅斯共青城,氣溫零下32攝氏度。8架蘇-27一字排開,中國飛行員撫摸著冰冷的蒙皮,座艙內密密麻麻的俄文儀表讓他們既興奮又陌生。
“和我們的飛機完全不一樣。”首批接裝飛行員蔣新華回憶,“殲-7的儀表像手表店,蘇-27的像電子市場。”
更大的挑戰是訓練。俄方教官科沃佐夫上校,一位參加過阿富汗戰爭的老兵,對中國學員異常嚴厲。“他常說:‘你們不是來開飛機的,是來打仗的。’”。
1994年,中俄簽署第二批24架合同,并終于加入了關鍵條款:技術轉讓與生產線引進。俄羅斯將提供散件,由沈陽飛機制造廠組裝,這就是后來的殲-11。
但執行過程遠比簽約艱難。1995年冬,沈陽。2000箱、總重800噸的蘇-27散件運抵。打開箱體時,中方工程師倒吸一口冷氣:圖紙是俄文,工藝標準是蘇聯國標,工裝夾具與中方體系完全不兼容。
“我們組織了一支300人的翻譯團隊,三班倒,吃住都在車間。”時任沈飛副總工程師的唐乾三說,“最困難的是標準轉換,一個公差標注,蘇聯標準和中國國標能差0.005毫米。”
俄羅斯專家組組長伊萬諾夫起初對中國人的能力表示懷疑,直到他看見:中國工程師用三個月,逆向繪制了全部結構圖紙;用半年,仿制出第一套國產工裝;用一年,讓生產線運轉起來。
1998年12月16日,第一架國產化蘇-27(后稱殲-11)首飛成功。 伊萬諾夫在日記中寫道:“他們不是在復制,而是在重建一個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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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齒輪的轉動
蘇-27引進的深遠影響,在十年后逐漸顯現:
一是中國首次接觸到第三代戰機的完整技術體系,從電傳飛控、玻璃化座艙,到脈沖多普勒雷達、大推力渦扇發動機,實現了對先進航空技術的系統性理解。
在此過程中,中國培養了第一批熟悉現代戰機的飛行員、地勤保障與航空工程師隊伍,并以此為基礎,逐步建立了一套既不同于西方、也有別于俄系的“中式標準”。
二是蘇-27的引進推動了空軍作戰思想從傳統的“防空截擊”向“攻勢制空”轉變。其與預警指揮機、電子戰飛機等協同運用的實踐,初步構建起中國空軍“體系作戰”的概念框架,并為后來提出“空天一體、攻防兼備”的戰略指導思想提供了重要的能力鋪墊與實踐驗證。
三是通過蘇-27的引進及后續殲-11系列的國產化,沈飛等航空工業主體逐步建立起重型戰斗機的完整研發與制造體系。
該項目不僅拉動了相關雷達、航電、武器系統的配套產業鏈發展,也成為后來殲-15艦載戰斗機、殲-16多用途戰斗機等重要型號的“技術母體”,實現了從引進消化到再創新的關鍵跨越。
四是此次合作為中俄軍事技術合作打開了長期穩定的大門,后續蘇-30、S-300/400等重大軍貿項目也由此水到渠成。
在東亞地區,蘇-27系列大幅提升了中國空軍的遠程制空與縱深打擊能力,打破了區域空中力量平衡,為中國爭取到寶貴的戰略發展窗口。
同時,這也標志著西方對華軍事技術封鎖被首次撬開一道實質性缺口,為中國獲取并吸收先進裝備打開了通路。

六、 更長遠的棋局
站在2023年回望,蘇-27引進最深刻的意義,不在于獲得了多少架飛機,而在于選擇了一條正確的路徑。
當時有聲音認為:“不如全力自研,何必買俄國貨?”但歷史證明,“引進-消化-吸收-創新”的路徑,在特定歷史窗口期,是最務實的選擇。
沒有蘇-27,就沒有中國重型戰斗機的快速起步;沒有AL-31F,就沒有后來渦扇-10的攻堅;沒有蘇-27的航電架構,就沒有殲-20的快速迭代。
而俄羅斯同樣受益。據俄聯邦軍事技術合作局數據,1990年代至2010年代,中國累計從俄進口軍備超400億美元,其中航空裝備占60%。這筆資金,讓蘇霍伊、米格、留里卡-土星等企業熬過了最艱難的年代。
這不是簡單的買賣,而是兩個大國在歷史轉折點的相互成就。
結語:天空沒有捷徑
今天,當殲-20以五代機的姿態巡航東海,當殲-16成為空軍主力,當“中國心”渦扇-15轟鳴試驗臺——我們不應忘記,那個在共青城零下30度中學習俄文圖紙的冬天。
蘇-27的故事,是一個關于困境、抉擇與遠見的故事。
它告訴我們:歷史不會簡單重復,但國運的齒輪,往往始于一次勇敢的叩關。那24架從西伯利亞飛來的“側衛”,不僅帶來了鐵翼,更帶來了一個時代的氣流。
而中國空軍,終于在這股氣流中,展開了自己的翅膀。

數據來源:
《當代中國空軍》編委會. 中國空軍發展史(1990-2010)
俄羅斯聯邦軍事技術合作局解密檔案(部分)
沈飛集團廠史(1992-2002卷)
對17位親歷者的訪談記錄(2018-2022)
斯德哥爾摩國際和平研究所(SIPRI)軍貿數據庫
盧克文工作室
注:文中部分人物姓名為化名,關鍵事件時間、數據均經多方核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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