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最后土皇帝，擁有軍隊，控制1500平方公里領(lǐng)土，世襲到195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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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六六鱗
編輯 | 六六鱗

1950年4月21日清晨，解放軍121團開進芒市壩，末代土司方御龍帶著四叔方克勝連夜逃往緬甸。這個控制1500平方公里、世襲了512年的"小王國"，就這樣在槍炮聲中走到了盡頭。方御龍當時只有26歲，從12歲當上土司起，權(quán)力就一直被兩個叔叔攥在手里。

江西漢人打下的"世襲王國"

明朝正統(tǒng)年間，云南西部有個叫麓川的地方政權(quán)鬧獨立，勢力越來越大。麓川頭目思機發(fā)到處打仗擴張地盤，連芒市這個小地方都被吞并了。芒市當時有個叫放定正的"陶孟"（傣語里的小頭目），原本跟思機發(fā)一伙，后來看形勢不對就反水了。1442年，放定正派人給明軍云南總兵官沐晟送信，說愿意抓思機發(fā)獻給朝廷。明廷兵部一看，這小子還挺識時務(wù)，回信說"如能去逆孝順，當密調(diào)土兵助剿機發(fā)"。

1443年正月，思機發(fā)帶兵打放定正，被明軍打得落花流水。放定正跟著明軍一起追殺，立了大功。同年四月，明英宗下旨在芒市設(shè)置"芒市御夷長官司"，放定正當長官，從五品官職，歸金齒軍民指揮使司管。這就是芒市土司的開端。

1445年，放定正又會同木邦土兵斬殺思機發(fā)殘黨刀怕曩，明英宗專門下敕書表揚："爾能悔罪自新，率眾歸順，復能協(xié)同木邦土兵剿殺賊黨刀怕曩等，實為忠順可嘉。"

關(guān)于放氏祖先，芒市土司家族的宗譜記載得很清楚：原籍江西省撫州府金溪縣，一世祖放定正1438年隨征緬甸有功，經(jīng)兵部尚書王驥題授芒市長官司之職。不過這個時間跟《明史》《明實錄》對不上，王驥征討麓川是1441年的事，芒市御夷長官司設(shè)立是1443年。史書記載應(yīng)該更準確，宗譜可能是后人追記時搞混了年份。

方定正拿下芒市長官司后，地盤大概有多大？根據(jù)傣文史料記載，東邊到石頭山、東北以怒江為界，包括勐弄、平戛、象達等地；南邊到勐牙、勐板等地，西邊到御冷河和芒市河交匯處。后來經(jīng)過幾代擴張，到明朝中后期，芒市安撫司的疆域已經(jīng)相當穩(wěn)定：東至象達交龍陵界，南至三臺山交遮放界，西至黃草嶺交南甸界，北至大關(guān)坡交龍陵界，總面積約1500平方公里。

1640年，崇禎皇帝把芒市御夷長官司升格為芒市安撫司，品級還是從五品，地位更高了。從此芒市土司正式擁有了"安撫使"的頭銜，成為滇西十大土司之一。清朝入關(guān)后，順治皇帝繼續(xù)承認芒市安撫司的地位，歸永昌府管。

后來雍正改土歸流搞得轟轟烈烈，云南很多土司都被撤了，芒市土司卻一直穩(wěn)穩(wěn)當當傳下來。乾隆年間清緬戰(zhàn)爭爆發(fā)，芒市成了清軍前線據(jù)點，為三萬多清軍提供軍需糧餉，立了大功。1770年龍陵廳成立，芒市司改屬龍陵廳，一直到民國都沒變。

芒市土司在轄境內(nèi)擁有絕對權(quán)力，說是"土皇帝"一點不夸張。所有土地都歸土司所有，農(nóng)民種地要交官租，各種雜派加起來能占年收入60%以上。土司署設(shè)有完整的官僚機構(gòu)，有司署官、屬官、鄉(xiāng)老、伙頭、山官、捧猛等各級官員。漢族村寨歸鄉(xiāng)老和伙頭管，景頗族村寨歸山官和捧猛管，傈僳族村寨也歸伙頭管。這些頭人相當于保甲長，管民事，沒工資，還得給土司交田賦。

芒市土司家族的生活相當奢侈。土司署每天午晚夜三餐，頓頓有酒有肉。以芒市土司署為例，每餐開十桌，其中兩桌是土司和家屬吃的，經(jīng)常有魚肉十數(shù)種。土司屋里能看到收音機、留聲機、照相機、鋼琴、提琴、胡琴、獵槍、手槍等現(xiàn)代文明產(chǎn)物，在當時的邊疆地區(qū)相當罕見。土司結(jié)婚更是鋪張，方御龍1948年跟刀碧鸞結(jié)婚，婚禮持續(xù)了整整一個月，場面堪比王室婚禮。

從1443年到1950年，芒市土司家族世襲了507年，傳了23代。放定正這個江西漢人的后代，在云南邊陲建立了一個小小的"世襲王國"。這個王國的命運，在1936年交到了一個12歲孩子手里。

末代土司的傀儡人生

1931年，第21代土司方克明病死，長子方云龍繼位。方云龍當時才幾歲，根本管不了事，三叔方克光出任土司代辦，實際掌權(quán)。四叔方克勝心里不服氣，提出"不設(shè)代辦，以老夫人為主，大家共同來辦"。這話說得冠冕堂皇，其實就是想分權(quán)。1936年，方云龍還沒長大就夭折了，12歲的弟弟方御龍成了第23代土司。同年，云南省政府正式任命方克光為芒市土司代辦。

方御龍從小就知道，自己這個土司是有名無實的。兩個叔叔為了爭權(quán)，把司署搞得烏煙瘴氣。方克光是讀書人，1916年在騰沖縣立兩級小學畢業(yè)，1921年從緬甸仰光華僑中學畢業(yè)，算是見過世面的。方克勝也不簡單，在仰光華僑中學讀過書，后來還跟游擊隊混過。兩人明爭暗斗了十幾年，方御龍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1940年左右，方御龍被送到昆明南箐中學讀書，沒多久日本人開始轟炸昆明，只好回芒市。他跟著四叔方克勝去了瑞麗，在那里認識了勐卯土司代辦、干崖土司刀京版的二女兒刀碧鸞。方御龍的祖母龔氏想讓他娶她娘家、南甸土司龔綬的女兒，方御龍先后跟龔綬的五女和七女訂過婚，可兩個姑娘都在結(jié)婚前去世了。這事擱誰身上都瘆得慌。

1942年5月，日本人占領(lǐng)芒市，第56師團駐扎在這里，到處搶東西征糧食。方克光和潞西設(shè)治局長龔正出面跟日本警備隊長談判，要求停止強征蠻搶，所需物資可以正式攤派。于是成立了"維持會"，方克光當會長。方克勝看機會來了，投奔了南甸的游擊隊。日本人擔心方克光會跟游擊隊聯(lián)絡(luò)，1944年把方克光和方御龍一起押到緬甸木邦軟禁。

同年8月滇西大反攻，地方事務(wù)沒人管，十一集團軍總司令委任方克勝為土司代辦。芒市光復后，方克勝著手管理土司事務(wù)。12月，方克光和方御龍從木邦逃回來，芒市出現(xiàn)了兩個代辦并存的局面。方克光得到芒市土司和潞西設(shè)治局的支持，方克勝拉上了保山專署。1946年，保山專員李國清幫方克勝解除了方克光的武裝，1947年1月，方克光被迫出走緬甸木邦。

就在兩個叔叔火拼的時候，滇西各土司也在密謀大事。1944年9月，抗戰(zhàn)快結(jié)束了，各土司擔心政府趁機廢除土司制度，在英國人主持下開了個秘密會議，就是"高理會議"。會上商量怎么借英國的力量保住土司制度。1945年8月27日，滇西各土司在小隴川又開了一次會，方克勝是主持人。這次會議的目標更明確：建立"特別自治區(qū)"，如果緬甸獨立了就"民族自決"并入緬甸，如果緬甸還屬英國就投靠英國。

這招夠狠的，相當于想帶著地盤跑路。國民政府發(fā)現(xiàn)了苗頭，1946年國民黨六屆二中全會通過了《邊疆問題決議案》，派官員去安撫土司。另一邊，緬甸獨立運動搞得熱火朝天，英國人自顧不暇，滇西土司的自治計劃泡湯了。

1948年1月4日緬甸宣布獨立，2月8日干崖土司刀京版召集滇西各土司開會，成立"川康滇夷族獨立設(shè)計委員會"，組織土司大同盟反抗政府廢土司。10月，云南省主席盧漢電令"建議保留土司制度各節(jié)，極有見地，自應(yīng)照辦"。刀京版立刻宣布擁護中華民國，這場鬧劇才算結(jié)束。

1948年，24歲的方御龍跟刀碧鸞正式完婚。婚禮辦了一個月，花了天價彩禮。方御龍性格隨和，喜歡傣劇，《三國演義》《西游記》這些經(jīng)典曲目都會唱。他就是個文藝青年，對權(quán)力斗爭根本不感興趣。可命運不會放過他。

1949年11月，解放軍占領(lǐng)龍陵縣，方克勝派兵在芒市和龍陵交界的老木廠、雙坡設(shè)防，想擋住解放軍。邊縱副司令朱家璧勸方克勝撤兵，方克勝撤了，不過拒絕解放軍進芒市，說"芒市土司愿守中立"。1950年1月到2月，中共保山地委先后派龍陵縣長朱家祥、保山專員黃平去芒市勸方克勝，還給他開了縣長委任狀，方克勝就是不答應(yīng)。4月6日，組建潞西工作團，準備接管政權(quán)。

4月21日，解放軍121團先遣排和工作團從龍陵開赴芒市，方克勝帶著方御龍連夜逃往緬甸。土司署91戶屬官職員里，30戶跟著跑了。這個世襲了512年的"小王國"，就這樣在一夜之間垮了。

從土皇帝到普通公民的輪回

方御龍和方克勝逃到緬甸后，刀碧鸞的舅舅木邦土司召洪帕和姨父、緬甸首任總統(tǒng)蘇瑞泰照顧他們。木邦土司家族在緬甸勢力很大，方御龍夫婦暫時安頓下來。另一邊，解放軍進駐芒市，5月1日潞西工作團開始接管地方政權(quán)，5月6日成立潞西縣人民政府。方克勝跑了，政府改任楊侃為代縣長。

同月，在緬甸經(jīng)商的方克光回國了。這位當年被方克勝趕走的三叔，現(xiàn)在接受政府任命，出任芒市土司代辦。5月，方克光回到芒市，土司制度暫時保留。8月28日，芒市土司代辦方克光、隴川土司多永安、瑞麗土司衎景泰、遮放土司多英培、勐板土千總代辦蔣家杰聯(lián)合簽訂"擁護解放誓詞"，宣布擁護中央人民政府。

1953年方克光病故，保山專區(qū)人民政府批準他兒子方化龍繼任芒市土司代辦。方化龍看清了形勢，知道土司制度保不住了。1954年，芒市壩的農(nóng)民開始抗交官租，方化龍主動宣布從1954年起取消官租。這個決定等于宣告土司制度的經(jīng)濟基礎(chǔ)崩潰了。

隨著1955年"和平協(xié)商土地改革"的結(jié)束，芒市、遮放、勐板三土司被廢除，潞西境內(nèi)延續(xù)自元明時期的土司制度正式終結(jié)。從1443年到1955年，512年的世襲傳承畫上了句號。23代土司，全部土地由土司所有的封建領(lǐng)主制度，就這樣消失在歷史長河里。

方御龍在緬甸的日子不好過。雖然有親戚照顧，終究是寄人籬下。1956年，他和刀碧鸞回過一次芒市，參加中緬兩國邊民聯(lián)歡會，周恩來總理和緬甸總理吳巴瑞都出席了。1958年刀碧鸞去世，方御龍又娶了潞江土司線光天的堂妹線鸞簫。據(jù)說方御龍在緬甸當過和尚，賣過豆腐，日子過得很艱難。

1987年，方御龍因為飲酒過量死于腦溢血，享年63歲。這位末代土司的一生，見證了一個時代的終結(jié)。他12歲當土司，26歲逃亡，60歲回國，63歲去世。在兩個叔叔的權(quán)力斗爭中當了十幾年傀儡，在緬甸漂泊了34年，最后在芒市當了三年政協(xié)副主席。

今天的芒市已經(jīng)完全變了樣。2010年7月，潞西市正式更名為芒市，成為德宏傣族景頗族自治州州府。人口42.81萬，少數(shù)民族占47.48%。勐煥大金塔成了亞洲最大的空心佛塔，潑水節(jié)和目瑙縱歌節(jié)吸引著全國各地的游客。當年土司署的遺址已經(jīng)很難找到，只有老人們還記得那些陳年舊事。

方定正這個江西來的漢人將領(lǐng)，大概做夢也想不到，他在云南邊陲建立的"世襲王國"能延續(xù)512年。更想不到的是，他的后代最后一任土司方御龍，會在緬甸當和尚賣豆腐，60歲才回到故鄉(xiāng)當個政協(xié)副主席。歷史就是這么有意思，充滿了戲劇性和諷刺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