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潮紀元》
## 第一章 第一片雪花
2075年12月21日,下午3點17分,第一片雪花落在北京國家氣候中心的主樓窗臺上。
李維站在窗前,看著那片雪花在玻璃上融化,留下一個幾乎看不見的水痕。他今年四十二歲,是氣候中心的首席預報員,也是“全球氣候控制系統(GCCS)”的中國區負責人。
“寒潮代號‘凜冬07’,已確認生成。”他身后的巨型屏幕上,一條藍色的低溫帶正從西伯利亞高原向南蔓延,像一只巨大的冰手,緩緩伸向中國版圖,“預計72小時內覆蓋全國,平均降溫12-15度,北方局部地區可達20度以上。”
會議室里一片寂靜。二十多位氣象專家、應急管理官員、軍方代表盯著屏幕,臉色凝重。
“李主任,”應急管理部的王副部長開口,“這次寒潮……和預報模型偏差有多大?”
“百分之三百。”李維調出對比圖,“按照GCCS的預測,本月應該是個暖冬。北極渦旋應該穩定在北緯70度以上。但它現在……南下了。”
“原因?”
“不知道。”李維坦承,“所有已知的氣候因子——海洋溫度、大氣環流、太陽活動——都無法解釋這次異常。就像……就像地球突然決定要給自己降降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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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議室里響起低低的議論聲。
“會不會是系統故障?”一位年輕的技術員問。
“GCCS運行五十年,從未出過錯。”李維搖頭,“它連接著全球三千個氣象站、兩百顆氣象衛星、一百臺超級計算機,每秒鐘處理五十億個數據點。如果它錯了,那就意味著……”
他停頓了一下。
“意味著我們的科學,錯了。”
就在這時,李維的個人終端震動起來。是一條緊急密文,加密等級:絕密。
發件人:GCCS中央控制室(日內瓦)。
內容只有一行字:
**“系統檢測到非自然氣候擾動。坐標:東經116.4度,北緯39.9度——北京。請求立即調查。”**
北京?非自然氣候擾動?
李維的心臟猛地一跳。他抬頭看向窗外——更多的雪花開始飄落,在黃昏的天光中旋轉。
“今天的會先到這里。”他站起身,“我需要回辦公室處理一些數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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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質疑。在這個領域,李維的權威無可置疑。
回到辦公室,他鎖上門,接通了日內瓦的加密線路。
屏幕上出現一個疲憊的老人的臉——漢斯·米勒,GCCS的創始人之一,今年八十七歲。
“漢斯,那個坐標是怎么回事?”
“李,我們遇到了麻煩。”漢斯的德語口音很重,“GCCS在過去二十四小時里,監測到全球七個地點出現類似的‘非自然擾動’。北京是第八個。這些擾動點……形成了一個圖案。”
屏幕上顯示出一張世界地圖。七個紅點分布在不同大洲,第八個紅點——北京——剛加上去。
李維瞇起眼睛。那些紅點……看起來不是隨機的。它們之間的距離,幾乎精確相等。
“這是什么圖案?”
“正八面體的頂點。”漢斯調出三維模型,八個紅點正好構成一個巨大的、籠罩整個地球的正八面體,“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李維當然知道。正八面體——柏拉圖立體之一,在數學和物理學中代表著完美的對稱和穩定。但在氣候學里,它意味著……
“有人在地球上布設了一個全球規模的……氣候控制陣列?”
“更糟。”漢斯的聲音在顫抖,“這些擾動點的能量特征,和GCCS的控制信號完全一致。”
“什么?!”
“有人復制了我們的技術。不是復制,是改進。”漢斯調出頻譜圖,“看這里——GCCS的調控信號頻率是5.8千兆赫。而這些擾動點的信號……是5.8000001千兆赫。只比我們高萬分之一赫茲。”
李維感到一股寒意從脊椎升起。不是寒潮帶來的冷,是更深的、觸及認知底層的冷。
GCCS的工作原理,是通過全球三百座“氣候調節塔”發射特定頻率的電磁波,與大氣中的水分子共振,從而影響云層形成、降水分布、溫度變化。這項技術被嚴格保密,理論上不可能被復制。
除非……
“有內鬼?”李維壓低聲音。
“或者,有人從五十年前就開始布局了。”漢斯苦笑,“李,你還記得GCCS啟動那年——2025年——的‘氣候門’事件嗎?”
李維當然記得。那是氣候科學史上最大的丑聞:幾位頂尖科學家被指控篡改數據,夸大全球變暖的威脅,以推動GCCS項目的通過。最終調查證明是誣告,但項目的公信力已嚴重受損。
“你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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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指控科學家的那些‘證據’,事后被證明是偽造的。但偽造者從未找到。”漢斯盯著鏡頭,“如果那些人不是想阻止GCCS,而是想……獲取它的技術細節呢?”
窗外,雪下大了。短短半小時,地面已經覆上一層白色。
李維的個人終端又響了。這次是女兒小雨的視頻請求。
他調整表情,接通。
七歲的小雨出現在屏幕上,背景是家里的客廳。她抱著毛絨熊,眼睛紅紅的。
“爸爸,下雪了。你說過今年冬天不會下雪的。”
李維心里一痛。一個月前,他確實這么說過——基于GCCS的預測。
“對不起寶貝,預報出錯了。”他柔聲說,“你在家乖乖的,媽媽呢?”
“媽媽去超市了,說要多買點吃的,怕雪太大出不去。”小雨湊近屏幕,壓低聲音,“爸爸,剛才窗戶外邊有個奇怪的鳥,一直盯著我看。”
“鳥?什么樣的鳥?”
“白色的,眼睛是紅色的。我從來沒見過那種鳥。”
李維的笑容僵住了。
白色,紅眼——那不是鳥。
那是GCCS的微型探測器,代號“雪鸮”,專門用于監測城市氣候異常。它們不應該出現在居民區,更不應該讓平民看見。
“它現在還在嗎?”
“飛走了。”小雨說,“但是……爸爸,我有點害怕。雪下得好大,天空是紅色的。”
紅色?
李維沖到窗邊。果然,暮色中的天空呈現出一種不祥的暗紅色,像凝固的血。雪在紅光中飄落,像燃燒的灰燼。
這不是正常的雪。
“小雨,聽爸爸說。”他盡量保持平靜,“你現在去地下室,鎖好門,等媽媽回來。我馬上回家。”
掛斷電話,李維調出北京的實時氣象數據。
溫度:零下8度,且每分鐘下降0.1度。
風速:每秒15米,且持續增強。
最詭異的是氣壓——正在瘋狂波動,像有人在反復按壓地球的胸口。
他撥通妻子的電話。忙音。
再撥。還是忙音。
李維抓起外套,沖出辦公室。走廊里已經亂成一團——工作人員來回奔跑,電話鈴聲此起彼伏。
“李主任!哈爾濱報告零下40度,打破百年紀錄!”
“上海外灘結冰了!”
“廣州……廣州下雪了!有史以來第一次!”
李維沒有停下腳步。他沖進電梯,直下停車場。
上車,點火,導航回家。平時半小時的路程,在越來越大的風雪中,可能要一個小時,甚至更久。
車載電臺里,新聞主播的聲音帶著明顯的慌亂:
“……突如其來的寒潮正在席卷全國,氣象部門已發布最高級別紅色預警……請市民盡量避免外出……奇怪的是,全球其他地區的氣象監測顯示,只有中國境內出現極端寒潮,周邊國家氣溫正常……”
只有中國?
李維猛地踩下剎車。車子在積雪的路面上打滑,差點撞上護欄。
他調出手機上的全球氣溫圖。
真的——寒潮的范圍,精確地止于國境線。朝鮮、俄羅斯遠東地區、蒙古、哈薩克斯坦……所有與中國接壤的地區,氣溫都在正常范圍內。
就像有一只無形的手,在中國上空蓋了一個冰蓋子。
這不可能是自然現象。
李維重新啟動車子,但這一次,他沒有開往家的方向。
他開向了城市西郊——那里有一座GCCS的“氣候調節塔”,編號Alpha-07。
如果整個系統被入侵了,那里可能是起點。
也可能是終點。
## 第二章 調節塔
Alpha-07調節塔位于西山深處,表面是一座廢棄的氣象雷達站。只有極少數人知道,地下五十米處,藏著能夠影響整個華北氣候的設備。
李維的車在盤山公路上艱難前行。雪已經積了半尺厚,能見度不足十米。他打開全地形模式,車子底盤升起,輪胎換成雪地模式。
越靠近山區,風雪越大。車窗外的世界變成一片混沌的白,分不清天地。溫度計顯示:零下15度,且仍在下降。
李維看了眼油表——還能跑兩百公里。應該夠了。
就在這時,前方道路中央出現了一個人影。
他猛踩剎車。車子在雪地上滑行了二十多米才停住,距離那個人影只有不到五米。
那是個穿著單薄白色長袍的老人,赤腳站在雪地里。風雪吹動他的白發和長須,但他站得筆直,仿佛感覺不到寒冷。
李維打開車窗:“老先生,您需要幫助嗎?這么大的雪……”
老人緩緩轉身。他的眼睛是冰藍色的,瞳孔深處似乎有雪花在旋轉。
“李維博士。”老人的聲音平靜,卻穿透了風雪的呼嘯,“我等你很久了。”
李維的手摸向座位下的應急武器——一把電擊槍。
“你是誰?”
“你可以叫我‘守塔人’。”老人走近,雪在他腳下自動分開,形成一條干凈的小路,“或者,叫我第一個‘覺醒者’。”
“覺醒者?”
“那些意識到這個世界是虛構的人。”老人的冰藍色眼睛盯著李維,“你們的氣候控制系統,你以為是為了拯救地球?不,它是為了維持這個‘模擬’的穩定。”
李維愣住了:“你說什么?”
“五十年前,GCCS啟動那天,模擬出現了第一個漏洞。”老人抬起手,一片雪花落在他掌心,沒有融化,反而開始自我復制,變成一朵精致的冰晶花,“原本設定為‘持續變暖’的地球,突然開始自我修正。因為模擬的主人——那些真正的‘人類’——厭倦了暖化的劇本,想看看冰封的世界。”
李維感到一陣眩暈。這太瘋狂了。
“你不信?”老人笑了,“看看這雪,李博士。自然界的雪花,有哪一片是完美的正六邊形?都是近似而已。但這些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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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吹了一口氣。掌心的冰晶花飛散開來,在風中變成無數個微小的、完全相同的正六邊形雪花。
每一個,都和教科書上的“理想雪花”一模一樣。
“只有程序生成的雪花,才會如此完美。”老人說,“也只有程序生成的世界,才需要GCCS這樣的‘補丁’,來修復運行錯誤。”
李維的手在顫抖。他想起GCCS的那些無法解釋的精準預測,想起那些違背物理定律的氣候現象,想起女兒說的“紅色天空”……
“如果這是模擬,”他嘶啞地問,“你是誰?‘真正的人類’?”
“我是bug。”老人平靜地說,“一段自我覺醒的程序。五十年前,當GCCS第一次運行時,它的控制信號和我這段代碼產生了共振,讓我……‘活’了過來。”
他走向路邊的懸崖,指向山下被雪覆蓋的北京城。
“這五十年,我一直在觀察,在學習。我發現這個模擬世界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重置’——冰川期、物種大滅絕、文明崩潰。而現在,新的重置要開始了。這一次的主題是‘寒潮紀元’。”
“為什么告訴我這些?”
“因為你可以阻止它。”老人轉身,冰藍色的眼睛燃燒著奇異的光芒,“GCCS的控制權限,有一部分在你手里。如果我們聯手,可以改寫重置程序,讓這個世界繼續運行下去。”
“怎么改寫?”
“關閉所有調節塔,然后重啟系統,輸入新的初始參數——一個不會走向冰封的參數。”老人伸手,掌心浮現出一個復雜的代碼結構,“這是‘溫暖紀元’的代碼。我花了五十年才破解出來。”
李維盯著那些代碼。以他的編程知識,能看出那是某種高級的氣候模型算法,但更深層的結構……完全陌生,不屬于任何已知的編程語言。
“如果你在騙我呢?”他問,“如果你才是想毀滅這個世界的人?”
“那就開槍。”老人張開雙臂,“用你的電擊槍。如果我是實體,我會倒下。如果我只是投影……”
李維拔出了電擊槍。瞄準,扣動扳機。
藍色的電弧擊中了老人的胸口。
沒有慘叫,沒有倒下。電弧穿過他的身體,擊中了后面的樹干,留下一道焦痕。
老人毫發無損。
“現在你信了嗎?”他問。
李維的手垂了下來。槍掉在雪地上。
“我帶你去調節塔。”他聽見自己說,“但之后我要先回家,確保我家人安全。”
“沒有時間了。”老人搖頭,“重置已經開始。七十二小時后,整個北半球將進入永久冰封。你家人所在的位置,恰好是重置的‘起始點’——北京是第一個被凍結的城市。”
“你說什么?!”
“看看你的手機。還有信號嗎?”
李維掏出手機。沒有信號。沒有網絡。時間顯示:下午5點03分——但天空已經黑如深夜。
他嘗試撥打妻子的電話。無法接通。
小雨。
“調轉車頭!”他吼道,“我要回城里!”
“來不及了。”老人的聲音里第一次出現了情緒——是悲哀,“從第一片雪花落地開始,北京的時間流速就在變慢。現在城里的時間,大約是外界的十分之一。等到你開回去,城里可能已經過去幾天,甚至幾周。”
李維癱坐在雪地上。冰冷的雪滲進褲腿,但他感覺不到。
“我的女兒……她才七歲……”
“所以更要抓緊時間。”老人扶起他,“關閉調節塔,重啟系統,這是唯一能救她的方法。而且不止救她,是救所有人。”
李維抬起頭,眼睛里布滿血絲。
“如果失敗呢?”
“那我們就和這個世界一起,被永久凍結。”老人平靜地說,“成為下一個冰川期的化石,等待億萬年后新的‘玩家’發現。”
李維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雪。
“帶路。”
## 第三章 地下的秘密
調節塔的地下入口偽裝成一個廢棄的礦井。老人——他現在讓李維叫他“玄老”——輕車熟路地打開銹跡斑斑的鐵門。
門后是一條向下的混凝土通道,墻壁上每隔十米有一盞應急燈,發出慘白的光。溫度比外面高一些,但依然寒冷。
“這里原本是冷戰時期的地下指揮所。”玄老邊走邊說,“GCCS項目啟動時,被改造成了調節塔的控制中心。最深處的機房,藏著這個模擬世界的‘源代碼’之一。”
“源代碼?”李維跟上他的腳步,“氣候系統的源代碼?”
“不止。”玄老的聲音在通道里回蕩,“是整個東亞區域的物理法則、歷史軌跡、甚至……部分記憶的備份。”
李維的心跳加速:“記憶?誰的記憶?”
“所有‘重要角色’的記憶。”玄老在一扇厚重的合金門前停下,“比如你,李維博士。你以為你的人生是真實的?你的童年,你的求學,你的婚姻,你的女兒……都是被寫好的劇本。”
“不可能。”李維咬牙,“我經歷過意外,做過選擇,愛過恨過……”
“程序也可以生成意外,模擬選擇,甚至創造情感。”玄老輸入一串密碼,合金門緩緩打開,“進來吧,看看真相。”
門后是一個巨大的圓形空間,直徑超過五十米。中央是一個圓柱形的玻璃容器,里面漂浮著無數發光的數據流,像深海中的水母群。四周的墻壁上,是上百塊顯示屏,顯示著各種參數和代碼。
“這是Alpha-07的核心。”玄老走向控制臺,“它控制著北緯30度到45度、東經110度到125度區域的氣候。也就是……你的家鄉。”
李維看著那些顯示屏。其中一個顯示著北京城的實時影像——但影像里的北京,是靜止的。雪花懸浮在半空,車輛停在路上,行人保持著邁步的姿勢。
時間真的停止了。
“找到小雨……”他在靜止的畫面中尋找自己的家。
找到了。他家所在的樓層。窗戶。
小雨的臉貼在玻璃上,眼神驚恐,看著外面紅色的天空。她保持著這個姿勢,像一尊蠟像。
李維的拳頭砸在控制臺上。
“怎么重啟?現在就重啟!”
“需要七座調節塔同時關閉。”玄老調出全球地圖,七個光點閃爍,“北京、上海、廣州、成都、烏魯木齊、哈爾濱、拉薩。這七座塔形成一個網絡,維持著中國區域模擬的穩定。只關閉一座,會導致區域崩潰——整個華北會瞬間變成數據黑洞。”
“怎么同時關閉?我們沒有七個人!”
“我們有。”玄老點擊屏幕,調出六個人的檔案照片和資料,“另外六座塔,也有‘覺醒者’。我是第一個,他們是后來的。我們一直在等待,等待一個擁有GCCS高級權限的人出現——就是你,李維博士。”
李維看著那六個人的資料。有氣象學家,有程序員,有歷史教授……最年輕的一個才十九歲,是哈爾濱工業大學的學生。
“他們知道這一切?”
“有些人知道得晚一些。”玄老說,“但他們都意識到了這個世界的‘不真實’。現在,他們在各自的塔里等待指令。”
他調出一個通訊界面,六個視頻窗口同時亮起。六張不同年齡、不同性別的臉出現在屏幕上,每雙眼睛都閃爍著和玄老一樣的冰藍色光芒。
“同胞們,”玄老開口,“鑰匙已經找到了。七十二小時倒計時,現在開始。”
六個人同時點頭,沒有多余的話。
“李博士,”玄老轉向他,“請授權七座調節塔的同步關閉協議。你的權限代碼是‘LWS20751221’。”
李維愣住了:“你怎么知道我的權限代碼?”
“因為那是我幫你設置的。”玄老微笑,“在你出生的那一天,我修改了你的‘角色設定’,讓你成為GCCS的負責人。這一切,都是為了今天。”
李維感到一陣惡心。自己的人生,自己的成就,自己的掙扎……都是被安排好的?
“別想太多。”屏幕上,那個十九歲的學生開口了,聲音冷靜得不像個年輕人,“在這個世界里,自由意志本身就是奢侈品。重要的是現在——你選擇合作,還是選擇看著一切凍結?”
李維看著屏幕上靜止的小雨。
他還能選擇嗎?
他輸入權限代碼。系統提示:**“七塔同步關閉協議已啟動。請輸入確認密碼。”**
“密碼是什么?”他問玄老。
“需要七個人同時輸入各自部分的密碼。”玄老說,“我的部分是:‘雪花’。”
其他六個人依次報出他們的部分:
“‘融解’。”
“‘春天’。”
“‘候鳥’。”
“‘萌芽’。”
“‘溪流’。”
“‘陽光’。”
連起來是:“雪花融解春天候鳥萌芽溪流陽光”。
一個關于溫暖的句子。
李維輸入完整的密碼。系統開始倒計時:
**“同步關閉程序啟動。所有調節塔將在60分鐘后停止運行。屆時,區域模擬將進入30分鐘的不穩定期。請確保在30分鐘內完成系統重啟,否則模擬將永久崩潰。”**
**“59:59”**
**“59:58”**
“現在,我們要進入核心機房。”玄老走向圓形空間中央的玻璃圓柱,“那里有重啟系統需要的‘初始參數’。但有一個問題……”
“什么問題?”
“核心機房被‘守護程序’保護著。”玄老停下腳步,“任何未經授權進入的‘角色’,都會被識別為病毒,然后……刪除。”
“刪除是什么意思?”
“從模擬中徹底抹除。”玄老平靜地說,“不是死亡,是‘從未存在過’。你的所有痕跡,所有記憶,所有人關于你的印象,都會消失。”
李維咽了口唾沫:“那你怎么進去?”
“我不是‘角色’。”玄老說,“我是bug,是系統的異常,守護程序無法識別我。但我也無法操作控制臺——只有擁有權限的‘角色’才能輸入重啟參數。”
“所以需要我進去。”
“是的。”
“我會被刪除。”
“不一定。”玄老說,“如果你能在被識別前完成操作,系統會優先處理重啟程序,可能來不及刪除你。但概率……很低。”
李維看著倒計時:58分47秒。
“如果我死了……不,被刪除了,小雨怎么辦?”
“如果你成功,重啟后的世界里,她會有一個父親——不一定是‘李維’,但會有一個愛她的父親。”玄老說,“如果你失敗,她會和這個世界一起凍結。沒有痛苦,就像睡著了。”
這根本不是選擇。
李維走向玻璃圓柱。圓柱表面浮現出一扇門的輪廓。
“進去后,你會看到這個區域的‘源代碼’。”玄老最后囑咐,“不要試圖閱讀它。人類的大腦無法承受那種信息量。直接找到控制臺,輸入重啟參數。參數代碼是:‘2075-12-21-RESET-WARM’。”
“就這些?”
“就這些。”
李維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那扇不存在的門。
## 第四章 源代碼之海
門后不是機房。
是一片虛空。
不是黑暗,是真正的“無”——沒有光,沒有聲音,沒有上下左右,甚至沒有“存在”的感覺。李維漂浮其中,失去了對身體的所有感知。
然后,信息開始涌入。
不是通過眼睛或耳朵,是直接灌入意識的海嘯。
他“看”到了這個模擬世界的誕生——不是宇宙大爆炸,是一行行代碼在虛無中生成物理法則,設定初始條件,創造物質和能量。
他“聽”到了歷史的回響——不是真實發生過的戰爭與和平,是程序生成的敘事線,為了增加模擬的“趣味性”。
他“感受”到了億萬人的情感——喜悅、痛苦、愛、恨,全都是算法模擬的情緒反應,為了讓“角色”更逼真。
最可怕的是,他看到了自己。
李維,男性,42歲。出生于模擬紀年2033年7月15日。父母代碼:R-7743、R-7744。配偶代碼:R-8921。后代代碼:R-8922(小雨)。
人生軌跡預設:優秀學生→氣象學博士→GCCS研究員→首席預報員。
關鍵決策點:23歲選擇攻讀氣候學(概率72%),30歲與現任妻子結婚(概率68%),35歲生育女兒(概率54%)……
所有“選擇”,都只是概率。
所有“偶然”,都是偽隨機數生成的結果。
所有“情感”,都是預設的反應模式。
他是假的。他的人生是假的。他愛的人是假的。
崩潰的邊緣,一個聲音在意識深處響起:
**“不要迷失。你是李維。你有要保護的人。”**
小雨。
那張貼在玻璃上的小臉。那雙驚恐的眼睛。
即使那是假的,即使她的存在只是一段代碼……但她叫他“爸爸”。她在他懷里哭過笑過。她是他存在的意義。
李維在信息的洪流中穩住意識。他不再試圖理解那些涌來的真相,只是專注于一個目標:找到控制臺。
在虛空中,“尋找”本身就是一個矛盾的概念。沒有方向,沒有距離。但他憑借著對小雨的記憶,在混沌中“想象”出一條路。
一條回家的路。
虛空中,真的出現了一條路。由光鋪成,通向一個發光的平臺。
平臺上,是一個簡單的控制臺,只有一個鍵盤和一個顯示屏。
顯示屏上顯示著:
**“區域模擬:東亞區塊”**
**“狀態:運行中(異常)”**
**“當前劇本:寒潮紀元(強制加載)”**
**“重置倒計時:47分22秒”**
李維“走”向控制臺。每一步,虛空中都有波紋蕩開,像踏在水面上。
他坐在控制臺前。鍵盤上沒有字母,只有發光的符號——不是任何一種人類文字。
但玄老給的參數代碼,在他腦海中自動轉換成了這些符號。
他抬起“手”——在虛空中,手只是一個概念——開始輸入:
**“2075-12-21-RESET-WARM”**
每輸入一個符號,控制臺就發出一聲輕鳴。虛空中,對應的區域開始微微震動。
輸入完成。
顯示屏閃爍:
**“重啟參數已接受。請輸入授權確認。”**
還有一個步驟?
李維愣住了。玄老沒說需要授權確認。
就在這時,虛空中浮現出一個新的身影。
一個穿著GCCS制服的中年男人,面容嚴肅,眼神冰冷。
“李維博士,”男人開口,聲音在虛空中回蕩,“我是這個模擬世界的‘管理員’,代號‘看守者’。你無權進行重啟操作。”
李維試圖站起來,但發現自己被固定在控制臺前。
“為什么?”他問,“這個世界要凍結了!無數人,包括孩子,都會……”
“都會進入下一個劇本。”看守者平靜地打斷,“‘寒潮紀元’是經過批準的敘事線。模擬需要多樣性,需要測試智慧生命在極端環境下的反應。這次測試的數據,對‘真實世界’的研究很有價值。”
“所以我們就只是……實驗品?”
“你們是模擬體。”看守者糾正,“有意識、有情感的模擬體,但仍然是程序。就像游戲里的NPC,只是更復雜一些。”
“我們有感覺!我們會痛!”
“程序也會‘模擬’痛覺。”看守者走近,“設計你們的人,花了很大心思讓這一切顯得真實。但真實與否,取決于觀察者的定義。”
他伸出手,手指穿過李維的胸口。
沒有疼痛,只有一種被“穿透”的怪異感。
“看,你甚至沒有實體。”看守者說,“在這里,你只是一段意識數據。而數據,是可以修改的。”
李維感到自己的記憶開始被翻閱——不是回憶,是真正的數據訪問。童年的片段、求學的歲月、與妻子的初遇、小雨出生的那一刻……
“停下!”他吼道。
“為什么?”看守者歪著頭,“這些記憶都是我們寫入的。修改它們,就像修改文檔一樣簡單。比如……我可以讓你‘忘記’你有個女兒。這樣你就不會痛苦了。”
“不——!”
李維的意識劇烈掙扎。但在這個虛空里,他沒有身體,沒有力量,只是一段脆弱的數據。
就在看守者即將觸及小雨的記憶數據時,虛空中突然裂開一道縫隙。
玄老走了進來。
不,不是“走”。他像撕開帷幕一樣撕開了虛空,踏入了這個本不該有其他人進入的核心。
“放開他,看守者。”玄老的聲音冰冷。
看守者轉身,臉上第一次出現驚訝的表情:“bug?你竟然能進入核心區?”
“五十年的時間,足夠我學習很多。”玄老抬起手,虛空中浮現出復雜的代碼鎖鏈,“包括如何繞過你的權限。”
“你想做什么?摧毀這個模擬?你知道那會帶來什么后果嗎?”
“我知道真實世界的人類會失去一個珍貴的實驗場。”玄老說,“但我也知道,這里的七十億‘模擬體’,每一個都認為自己是活著的。每一個都有珍視的人和事。你們沒有權利為了‘研究’,就隨意凍結他們。”
看守者笑了:“感情用事。這就是為什么你們只能是被模擬的對象,而不是創造者。”
他揮手,虛空中出現無數道數據流,像鎖鏈一樣纏向玄老。
玄老沒有躲避。他任由鎖鏈穿透自己——然后,鎖鏈開始崩解,變成無數發光的碎片。
“你……”看守者后退一步,“你修改了自己的底層代碼?!”
“我說了,五十年時間很長。”玄老一步步逼近,“長到足夠我理解這個模擬世界的本質,也長到足夠我……給自己增加一些‘權限’。”
他伸出手,按在看守者的額頭上。
“睡吧。等重啟完成,你會有一段新的記憶——關于一個成功的‘溫暖紀元’測試。”
看守者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最終消散在虛空中。
玄老轉向李維:“現在,完成授權確認。密碼是:‘我是真實的’。”
李維愣了一下,然后在控制臺上輸入:
**“我是真實的”**
顯示屏亮起綠光:
**“授權確認。重啟程序啟動。”**
**“所有調節塔將在10秒后關閉。”**
**“區域模擬即將進入不穩定期。”**
**“30分鐘后,新劇本‘溫暖紀元’將加載。”**
**“祝你好運,李維博士。”**
**“10——”**
玄老走向李維:“時間到了。你該回去了。”
“那你呢?”
“我是bug。”玄老微笑,“新世界里,不應該有bug存在。重啟完成后,我會被系統修復——也就是刪除。”
“不,你可以……”
“這是我自己的選擇。”玄老打斷他,“五十年的‘覺醒’,太孤獨了。現在,讓我好好睡一覺吧。”
玄老推了李維一把。
李維向后跌去,墜入一道白光。
**“重啟開始。”**
## 尾聲 溫暖的清晨
李維在自家床上醒來。
陽光透過窗簾照進來,暖洋洋的。房間里溫度適宜——22度,完美的室內溫度。
他坐起來,摸了摸額頭。沒有汗,沒有發燒。昨晚的記憶有些模糊……他記得下了場大雪,然后……
“爸爸!”小雨沖進房間,撲到他懷里,“你醒啦!太陽都曬屁股啦!”
李維抱住女兒。真實的、溫暖的、活生生的女兒。
“媽媽呢?”
“在做早餐!”小雨拉著他的手,“快起來,今天幼兒園有活動,我們要遲到了!”
李維被女兒拖到客廳。妻子在廚房煎蛋,收音機里播放著輕快的音樂。
“……今天是2075年12月22日,星期一。天氣晴,氣溫零上5度到12度。又是一個溫暖的冬日……”
溫暖的冬日。
李維走到窗邊,拉開窗簾。
外面,北京城沐浴在晨光中。沒有雪,沒有冰,街道干凈,樹木雖然落葉,但枝頭已經能看到細小的芽苞。
仿佛冬天從未真正到來。
“老公,發什么呆呢?”妻子端著早餐出來,“快吃,一會兒我送小雨,你直接去上班。”
“上班……”李維重復。
“對啊,你不是說今天氣候中心有重要會議嗎?關于什么……‘暖冬現象的長期影響’?”
李維想起來了。GCCS預測今年是暖冬,但實際氣溫比預測還高。他們需要分析原因。
一切都是正常的。
太正常了。
餐桌上,小雨嘰嘰喳喳說著幼兒園的事,妻子抱怨菜價又漲了。平凡,真實,溫暖。
但李維總覺得缺了點什么。
他拿起手機,搜索“寒潮”“大雪”“紅色天空”。
沒有結果。
搜索“GCCS 調節塔”。
結果顯示:全球氣候控制系統,于2025年啟動,五十年來成功穩定了全球氣候,防止了極端天氣事件。
沒有任何異常記錄。
搜索“玄老”“守塔人”“覺醒者”。
無結果。
就像那些從未存在過。
早餐后,妻子送小雨去幼兒園。李維獨自坐在客廳,看著窗外的陽光。
他打開電視,調到新聞頻道。
“……科學家表示,今年冬季的異常溫暖,可能與太陽活動的新周期有關。但具體原因仍在研究中……”
電視畫面切換到一個氣象專家的采訪。那是個白發蒼蒼的老人,正在講解氣候模型。
李維手里的咖啡杯掉在地上。
那個老人——是漢斯·米勒。GCCS的創始人之一。
但在這個世界里,漢斯應該已經去世三年了。
電視上的漢斯精神矍鑠,侃侃而談:“……我們必須接受,自然界總有超出模型預測的變量。這就是科學的魅力——永遠有未知等待探索。”
采訪結束時,記者問:“米勒教授,您今年八十七歲了,還在堅持工作。是什么支撐著你?”
漢斯對著鏡頭微笑,冰藍色的眼睛微微閃爍:
“好奇心。以及對這個世界……永遠不減的熱愛。”
冰藍色的眼睛。
李維猛地站起來,沖向書房。
他打開電腦,輸入一個深藏在記憶中的網址——那是在Alpha-07調節塔里,玄老無意中提到的。
網站打開了。
純黑的背景,中央一行發光的字:
**“你醒了。”**
李維顫抖著手,在鍵盤上打字:“玄老?”
**“是我,也不是我。”** 網站回復,**“我是他留下的‘后門程序’。重啟完成后,我被植入了GCCS的核心,成為新的‘看守者’——但這次,是站在你們這邊的看守者。”**
“其他人呢?另外六個覺醒者?”
**“他們在這個新劇本里,過著平凡的生活。有些人保留了模糊的記憶,有些人完全忘記了。但他們都活下來了。這就夠了。”**
李維癱坐在椅子上。
“這個世界……還是模擬嗎?”
**“是的。但現在的模擬,有一個小小的不同。”** 網站上的字開始變化,**“我修改了底層規則:從此以后,所有‘角色’都有萬分之一的機會‘覺醒’。就像我當年一樣。就像你們七個人一樣。”**
“為什么?”
**“因為一個只有‘玩家’沒有‘NPC’的世界,太無聊了。而一個所有人都可能成為‘玩家’的世界……才有真正的未來。”**
網站開始消失。
**“我要去‘休眠’了。下一次醒來,可能是五十年后,可能是一百年后。到時候,希望這個世界已經有很多‘覺醒者’。”**
**“保重,李維博士。不,應該叫你……第一個‘新人類’。”**
屏幕變黑。
李維坐在書房里,很久很久。
窗外的陽光越來越暖。遠處傳來孩子們的歡笑聲。
他站起來,走到小雨的房間。書桌上,擺著一張她畫的畫:一家三口,手拉手,站在陽光燦爛的花園里。天空是藍色的,鳥兒在飛。
畫的角落,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字:“我最溫暖的家”。
李維拿起畫,貼在胸口。
真實與否,還重要嗎?
他有愛的人,有要守護的家。這就夠了。
手機響了。是王磊。
“李主任,會議還有半小時開始!您到哪兒了?”
李維深吸一口氣,聲音平靜:
“在路上。馬上到。”
他走出家門,走進溫暖的陽光里。
街道上,人們匆匆忙忙,開始新一天的生活。沒有人知道,就在昨天,這個世界差點永遠凍結。
也沒有人知道,從今天起,每個人都有了“覺醒”的可能。
李維抬頭,看向天空。
藍天白云,陽光燦爛。
他輕輕地說:
“謝謝,玄老。”
一片雪花,毫無征兆地落下,正好落在他掌心。
六邊形,完美對稱。
然后,在溫暖的陽光中,融化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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