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11月12日下午,營口市公署大樓底層一間臨時指揮室里,空氣渾濁,滿是硝煙和塵土的氣味。國民黨軍第52軍25師73團加強營營長吳占林緊緊抓著野戰電話的聽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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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那頭傳來的不是他盼望的援兵消息,而是一句冰冷的反問:“你這個諸葛亮,自己不能解決嗎?”他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就在一天前,他還自信能把守住這座城市。此時,這句一個月前聽起來像玩笑的話,正在掐滅他最后的希望。
這一切要從一個月前說起。日本投降后,東北成為雙方爭奪的焦點。國民黨急于控制地盤,命精銳部隊坐船趕赴東北。第52軍下面的第25師行動最快,因為行軍迅速,得了個“千里駒”的外號。師長李正誼是黃埔四期生,四十歲左右,正想借這個機會建立戰功。
從十月底到十一月初,李正誼帶著他的“千里駒”師,順著遼西走廊一路向北打,先后拿下了綏中、興城、錦西這些地方。十一月五日,部隊占領了遼河岸邊的田莊臺。
兩天后,他們就開進了營口。營口是東北重要的海港,誰控制這里,誰就掌握了關內關外的運輸線。當時駐守營口的東北人民自治軍兵力薄弱,看到國民黨大部隊到來,便主動撤離了。李正誼沒有費多大功夫就進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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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路太順利了,讓李正誼和他手下的人都產生了輕敵思想。他們認為對手不堪一擊。這時,上級命令部隊繼續向北邊的沈陽前進。對于如何防守剛拿到手的營口,李正誼認為后方是穩定的,只需要留下少數兵力守城就行。
于是,他從第73團里抽出一個大約八百人的加強營留下來守營口,帶這個營的就是營長吳占林。十一月十日左右,“千里駒”師的主力向北開拔,營口的防守一下子就變得空虛了。
主力部隊走后,吳占林成了營口城里級別最高的指揮官。他的加強營裝備比較好,配有重機槍和迫擊炮。吳占林把兵力部署在市公署、海關大樓和銀行這些堅固的水泥建筑里。
看著突然安靜下來的碼頭和街道,他感到責任重大,但也有一些得意。作為一個營長奉命駐守一個戰略要地,這既是重擔,也是榮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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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靜的日子過了幾天。吳占林給駐錦州附近的團部打電話,報告這邊的情況。吳占林在電話里口氣很輕松。他說營口“一切都好,防務牢固”,甚至還開玩笑說酒都已經備好,就等李師長打勝仗回來一起喝。
接電話的是副團長。他并沒有吳占林那么樂觀。營口這個地方位置太突出,離主力部隊越來越遠,只留一個營防守讓他深感不安。
聽完吳占林信心十足的匯報,這位副團長沉默了一會兒,然后說:“吳營長,營口太靠前了,你手里只有一個營。凡事要多加小心,不能大意。別到時候……成了唱空城計的諸葛亮。”
“空城計”出自《三國演義》,說的是諸葛亮用一座空城嚇退了司馬懿的大軍。副團長用這個來打比方,本來是想提醒吳占林兵力不足,一定要提高警惕。但在通話的雜音中,這句話聽起來更像是一句隨口的玩笑,或者是上級常有的那種告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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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占林笑著答應了兩聲,沒有真的往心里去。他哪里想得到,這句帶著老故事味道的提醒,會像一個預言,早早地拴在了他的身上。
就在吳占林在營口做著安穩夢的時候,危險已經從陸地悄悄逼近。東北民主聯軍總部察覺到了營口國民黨軍兵力空虛這個機會。聯軍首長決定,要抓住這個機會,把這座重要的港口奪回來,切斷對方的海上補給線。
這個任務交給了新成立不久的二縱。司令員吳克華是一位從江西蘇區時期就參加革命的老紅軍,以做事細致而著稱。吳克華接到命令后,馬上帶領部隊從鞍山方向隱蔽地快速向營口運動。
他的作戰計劃很明確:讓第一團和第二團擔任主攻,一個從城南打,一個從城北打,兩邊進行夾擊,準備把城里的守軍全部消滅,不讓他們跑掉。
戰斗在11月11日晚打響。營口表面上一片寂靜。天氣寒冷,大多數守軍都早早睡覺了,哨兵在崗位上裹緊大衣。
晚上九點鐘左右,攻打營口的戰斗毫無預兆地開始了。步槍、機槍的響聲和手榴彈的爆炸聲,幾乎同時從城南和城北炸開,很快就連成一片,二縱的攻擊突然又猛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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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在城邊簡易工事里的國民黨兵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防線就被突破了。民主聯軍的戰士們順著街道和小巷,快速向城中心推進。
激烈的槍炮聲把吳占林從住處驚醒,他下達的命令根本傳不出去,各隊伍之間的電話線很多都被炸斷了。到了半夜,他手下的兵被壓縮到只剩下市公署、海關大樓等三四個核心據點里。他之前設想的“牢固防守”成了泡影,只能帶著剩下的人,靠著這些水泥樓的墻壁,拼命抵抗。而民主聯軍的包圍圈,越收越緊。
臨近午夜的時候,槍聲忽然稀落下來,接著竟然完全停止了。這不是因為守軍打退了進攻,而是源于戰場外的一道命令。1945年11月12日凌晨,東北民主聯軍二縱司令員吳克華接到了上級的電報。電報里提到,交戰雙方高層此時有個臨時的停火協議,吳克華只能執行這個命令。
他隨后下令攻擊部隊停止進攻,向后撤到外圍的陣地上。但他同時要求部隊繼續把營口緊緊圍住,死死盯著城里的一舉一動。此時震耳的爆炸和密集的槍聲一下子全都停了,營口的夜晚恢復了寂靜,只剩下零星的冷槍和傷員隱隱約約的呻吟聲。
據點里的吳占林和士兵們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安靜搞懵了。他們不清楚外面發生了什么事。等最初的害怕勁過去,吳占林從碉堡的槍眼往外看,看見對方確實在向后移動。他心里估計:肯定是他們攻了一夜打不下來,死傷太多,或者子彈不夠了,這才撐不住要撤退。
吳占林把對手按照命令進行的戰術撤退,錯誤地當成了進攻失敗。他這個要命的誤判,直接引出了后面那個要命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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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慢慢亮了,街上碎磚爛瓦看得清楚。吳占林把幾個還能聯系上的連排長叫到市公署的地下室,他覺得機會來了。干坐著等那不知道什么時候能來的援軍,太被動了,不如趁著對方撤了,主動打出去,這樣不僅能擴大戰果,還能向上級證明自己不僅能守住,還能進攻。
吳占林決定,把手里還能行動的兵力,大約兩個連,從據點里拉出去,朝著民主聯軍撤退的方向進行一次反擊。
這時有下屬提醒他,上級給的命令是守住待援。吳占林沒有聽。他更想用一次主動進攻,把夜里被偷襲的狼狽樣子給扳回來。
上午,營口的守軍挪開了堵門的沙袋,士兵們彎著腰,順著街道小心翼翼地向外試探。他們的這次反擊,更像是一次心里沒底的冒險。
吳占林的部隊剛剛離開堅固的工事,沒有走出去多遠,更猛烈的槍聲再一次爆響起來。這次的火力來自早就嚴陣以待的民主聯軍。二縱的前沿部隊一直在監視著。
吳克華在下令停火的時候,就料到城里的守軍可能會誤判形勢。他便一直再等待著對方先開火,這樣他的部隊就能夠繼續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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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吳占林派出去的兩個連,在開闊的街道上撞上了劈頭蓋臉的打擊,很快就被打散了,他們扔下死傷的弟兄,連滾帶爬地退了回來。幾乎就在同一時間,吳克華向全軍下達了全線總攻的命令。
第一團、第二團的戰士們從南北兩個方向,朝著市公署這幾個最后的據點發起了最后的猛沖。迫擊炮彈一顆顆砸在樓房四周,機槍火力封鎖了每一個窗戶。吳占林這步棋走錯了,他的“反擊”一點用也沒有,反倒讓守軍徹底失去了靠著工事死守的機會。
到了12日下午,吳占林的部隊被擠在最后幾棟樓里,死傷慘重,子彈也快打光了。他躲在指揮所,又一次搖通了通往團部的電話。線路時好時壞,他對著話筒使勁喊,說情況十萬火急,請求上面立刻派兵來救。
接電話的,還是那位副團長。他聽完吳占林上氣不接下氣的求救,在電話那頭沉默了好幾秒鐘。然后,他用一種聽不出是什么情緒的調子,把舊話又提了起來:“吳營長,我現在上哪兒給你抽兵去?你當初不是說防務牢固嗎?你這個諸葛亮……自己就不能想想法子嗎?”
“諸葛亮”這三個字,像針一樣扎過來。吳占林一下子噎住了,說不出話。他轉而又想直接聯系師部,得到的消息卻是:師長李正誼帶著的“千里駒”師主力,已經在150里外被民主聯軍部隊牢牢拖住了,根本不可能回頭來救他。
最后的戰斗在黃昏前結束了。東北民主聯軍二縱攻占了市公署。營長吳占林在戰斗中被子彈擊中,當場斃命。他指揮的這個加強營,除了少數人被俘虜或者跑散了,大部分都被消滅了。營口,又重新回到了民主聯軍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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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自信滿滿地“坐等慶功”,到接到“空城計”的提醒,再到最后被一句“自己解決”的嘲諷徹底拒絕,吳占林和他這支隊伍,用一場徹底的敗仗證明:在戰場上,驕傲自大和判斷錯誤,會讓人付出多么慘重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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