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煉獄成鋼
1 改弦易調
1963年冬到次年春,毛澤東主席先后作出關于文化工作的重要批示,指出文化方面特別是戲劇,大量存在封建落后的東西,舞臺上盡是帝王將相,才子佳人,社會主義的東西很少。上層建筑總要適應經濟基礎,社會經濟基礎已經改變了,為這個基礎服務的上層建筑之一的藝術部門也要變化。要求戲劇推陳出新,舊形式要出新內容,文化工作者要去接近工農兵,從調查研究入手,熱心提倡社會主義的藝術,反映社會主義的革命和建設。
領導的指示高瞻遠矚,舉目千里,然而具體執行起來就變了樣子。于是乎,一場全國性的戲曲革命開始了:傳統戲劇藝術被冠以"封資修"遭到全盤否定,統統被趕下舞臺;各具特色的流派藝術被束之高閣,身懷絕技的藝術家被打入冷宮;晉劇舞臺上素有"唐三千,宋八百"之稱的傳統戲全部遭到封殺。舊戲停了,新戲又沒有跟上,頃刻之間,一向門庭若市的劇院少有劇目上演,觀眾稀少,一片荒涼。
遵照上級指示,晉劇院開始排練現代戲。現代戲需要以真實面貌示人,好多演員因為沒有戲演退下了舞臺,有的去了工廠,有的回了農村,有的休息在家。相比眾人,馬玉樓的失落感更強,自打出道起就是女扮男裝,舞臺上的中心位置,一下子沒了可演的角色,一肚子會唱的戲不能唱了,舞臺沒有了,就連早晨吊嗓子也沒了詞兒!
"我該怎么辦呢?"
馬玉樓手足無措,整天悶悶不樂,陷入深深的苦惱之中。
社會的變化如大潮翻涌,在新的形勢面前,是固步自封,裹足不前?還是改變自己順應時代?經過痛苦的思索,馬玉樓給自己重新定位: "不能演須生我就演女人,不能演主角我就演配角兒,哪怕是演一個小角色,演一個群眾,只要能上舞臺就行!我本就是從跑龍套走上舞臺的,大不了重新開始!"
20世紀60年代初,以東北抗日聯軍為背景,反映東北人民抗日斗爭的電影《自有后來人》在全國上映,不久,哈爾濱京劇院將其搬上京劇舞臺,取名《革命自有后來人》,演出后盛況空前,各地方戲曲紛紛改編,晉劇院也將其改編后進行排練,分配馬玉樓來演交通員李玉和的母親李奶奶。
馬玉樓從小學習胡子生,穿蟒袍、戴髯口,履厚靴著綸帽,八字臺步,抬腿亮靴底,舞臺上多用提袍,抖袖,捋髯等須生動作,現在需要扮回女裝;過去開口用真音大嗓,滿腔滿調,現在得往細里改,一大板亂彈需唱得沒有須生的痕跡,舞臺步伐姿態表情也大不相同。
舞臺上的老太太怎么走?怎么唱?怎么演?馬玉樓發怵了。
別人能演我也能!
好學是馬玉樓的天性。她開始回憶舞臺上老旦的步伐唱法,《打金枝》里的皇后,《蘆花》里的老夫人。轉念一想,不行啊,這些都是古裝戲,臺法也不一樣啊。于是又開始琢磨,李奶奶是一位革命者的母親,受過苦難,有堅強的意志,有大義凜然之氣,我應該找一些相似的人。
于是,她來到街道,讓辦事處的人幫助聯系了幾個革命家庭,和她們交流,觀察這些女性老革命的舉手投足,說話韻味;又找了幾個退休女教師,婦聯干部,鐵路上的女干部,看她們的走路姿態,捕捉她們身上的氣質。她發現這些女干部身上有共同的特點,那就是言語動作果斷干練,不拖泥帶水。
經過一段時間琢磨,她給自己扮演的李奶奶這樣定位:唱法上把傳統的老生,青衣,須生唱腔揉合在一起。靈活運用;表演上將那些女干部的動作舞臺化,使李奶奶既有女性慈愛的特點又兼英雄母親的陽剛。于是,她在家里穿上老太太的衣服,梳上老太太的發髻,每個動作反復練習,每句臺詞反復琢磨,終于設計出了一套李奶奶的表演和唱腔。
老伴田希文笑著說:'過去你在家里是學男人走路,現在是學老太太,弄得我都不知道怎么走路了。"
《自有后來人》在省城舞臺上演后受到好評,省委書記王謙,戲校領導苗雨稚都認為馬玉樓演的李奶奶很成功,各縣的劇團紛紛派演員前來向她取經。
《戲劇報》有文章評論說:"馬玉樓飾演的李奶奶很有氣質,從歷史劇跳到現代戲上,是一個很大的突破。
不久,京劇《紅燈記》被定為樣板戲,晉劇院敏銳地發現了這一政治動態,決定將《自有后來人》按樣板戲的形式再次改編后上演,并將這一任務交給了青年團。與此同時,丁果仙所在的老團則在積極排演現代戲《豐收之后》。
《紅燈記》由張一然根據京劇劇本重新改編,除本劇院的李守楨外。還請來歌舞團的張文秀,李秉恒作曲,演員們把自己熟悉的亂彈配上鋼琴唱兒段,按照各自的嗓音條件重新作曲。
上級要求,在移植工作中要運用晉劇所特有的藝術手段,滿腔熱情,千方百計地塑造好無產階級英雄形象。晉劇移植戲很多,移植樣板戲還是頭一回,既然是樣板戲,各方面都有很高的要求,劇本不可更改一字,樂隊仿照京劇配置西洋樂器,演員的一舉一動,一招一式都不能走樣。在唱腔上,編導,作曲,演員也是小心翼翼,對照京劇唱段,尋找和京劇相仿的調式,旋律和節拍,填進山西梆子的音樂元素,唱腔的高低,長短,拖腔的長度都不能和京劇有差池。
古裝戲停演后好多演員沒有戲演,紛紛報名要求出演此劇,每個角色都有好多人在爭演。
"我覺得玉樓演李奶奶合適,她的唱法很好。 ”苗雨稚說。
省委書記王謙說:"讓玉樓演李奶奶吧,她舞臺風格爽朗硬氣,演李奶奶最合適。”
為慎重起見,《紅燈記》的主要演員都分設兩組或三組,馬玉樓,李愛花,牛桂英飾演李奶奶,張友蓮,王愛愛,田桂蘭飾演鐵梅,溫明軫,鄭忠賢,劉惠生飾演李玉和,姬榮生,蔡子吉飾演鳩三。大家分頭排練,最后在三組演員中選取表現最好的向社會公開演出。
為了演好樣板戲,主要演員每人寫"我是李奶奶""我是李鐵梅"我是李玉和'"的角色自傳,通過寫角色自傳讓大家先入戲,然后再去體驗生活,觀看電影,學習人物動作形態。
劇院打聽到北京有《紅燈記》的演出,就派第一組的馬玉樓、溫明軫、姬榮生、張友蓮連夜坐車去北京學習。各個省的現代戲都在北京展演,馬玉樓他們住在前門外一個破舊的旅館,步行到劇場看演出,自己買票看了哈爾濱京劇院的《自有后來人》,看了北京京劇院錢浩梁,劉長瑜,高玉倩主演的《紅燈記》,然后分頭行動,找相應角色的演員去學習。
飾演李奶奶的演員高玉倩是京院的著名演員,平時忙得厲害,京劇院只派出其他演員給馬玉樓講戲。馬玉樓心里想:"這樣表面學習可不行,我得找到主演,學她的內功。"她動用自己的私人關系,千方百計去找高玉倩本人。
高玉倩被這個演員的執著所打動,擠出時間親自給馬玉樓說戲。李奶奶在《紅燈記》中很重要,是全劇的主心骨,李奶奶松下來了全別就松下來了。"
高玉倩逐字逐句為她講"痛說革命家史",講內心,動作,人物,道白,讓馬玉樓按照指點走一遍,指出哪里不夠,哪里再激動一點,哪里再頑強一點。
"高老師,我演到這里總是想哭,一哭就唱不起來了。"馬玉樓說。
"演員得有這個毅力,這個時候雖然很痛苦,但是不能哭,得演出李奶奶的剛強。"高老師告訴她。
馬玉樓想起了《蘆花》中自己扮演的閔德仁,"能叫母在,免得你弟兄三人受饑寒","兒啊......"又哭又唱,在臺上要能控制住感情,淚要有,但不能淚流滿面,不能哭得不能唱了。
盡管有演出《自有后來人》的基礎,馬玉樓對《紅燈記〉仍然傾注了很大的心血,接到任務后,她在晉劇院找了一間小房子,從此吃住在單位,一個人住在那里靜靜地琢磨戲,精心打磨自己的角色。
經過一段時間的努力,《紅燈記》終于進入彩排階段,劇院請了歌舞團,話剛院等省內文藝界不少業內行家前來觀看,看完后大家都說移植得不錯,對馬玉樓飾演的李奶奶給予高度贊揚,一致認為她演得好。
《紅燈記》先在省城舞臺上演,以后陸續到部隊,工廠演出,劇里的 "鬧工潮"等主要唱段很快為廣大人民群眾熟悉并傳唱。1965年7月,此劇參加省文化局舉辦的全省現代戲調演榮獲一等獎。以排演現代戲見長的省話劇團對晉劇很是挑剔,看了《紅燈記》后也一致認為演得好,專門寫了觀后感,贊揚李奶奶人物刻畫得非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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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次轉型成功,確立了馬玉樓在現代戲舞臺上的位置,也大大激發了她的信心,在以后《龍江頌》《劉胡蘭》《智取威虎山》《邊山民兵》等現代戲排演中,她連續成功地飾演了許多老奶奶角色。
樣板戲作為時代的產物已經過去了半個多世紀,回過頭來看這段歷史,百鳥朝鳳,萬派歸宗的演出形式固然不可取,但在推廣,普及樣板戲的同時,也刷新了山西梆子的舞臺面貌,促使晉劇在藝術形式,表現手段上產生了一系列的改革和發展,從音樂唱腔到表演,導演,從舞臺美術到服裝,化妝等各種藝術手段,都發生了很大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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