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在成都軍區的一次老干部座談會上,一位右眼微閉、行走略顯不便的老人,當他緩緩卷起褲腿,露出腳踝處一處深陷的傷痕。
他說道:“這是7歲時留下的第一槍。”然后他又指了指右眼,“這是22歲時留下的紀念。”他身上的傷痕竟然多達26處,每一處都記錄著中國革命的艱難歲月。
這位老人就是向軒,我軍歷史上年齡最小的紅軍戰士。在1955年授銜時,他肩上的中校肩章在將星云集中可能并不顯眼,但卻是他從7歲到30歲的真實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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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向軒
1926年3月,在湖南省桑植縣洪家關一個土家族男嬰誕生在賀氏家族。這個被取名“向軒”的孩子不會知道自己將度過怎樣不同尋常的童年。
向軒的母親賀滿姑是賀龍元帥的五妹,與姐姐賀英并稱“湘西雙槍女英雄”。
在向軒朦朧的記憶中,“母親總是身背雙槍來去如風”。那個年代湘鄂西革命根據地如火如荼的進行著,賀氏姐妹領導的游擊隊在桑植、鶴峰一帶神出鬼沒。
“我還在襁褓中,母親就背著我穿越山林。”向軒晚年回憶道。槍聲與馬蹄聲成了這個孩子深刻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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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賀滿姑
1928年的秋天,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徹底改變了向軒的命運。因叛徒出賣,賀滿姑在桑植縣澧源鎮被捕,一同入獄的還有她3個年幼的孩子,分別是向軒和他的兄妹。
在陰暗潮濕的牢房中,2歲的向軒緊緊依偎著母親。賀滿姑用自己的身體為孩子遮擋風寒,也用最后的力量教會他們:“記住,我們是紅軍的后代。”
而與此同時,賀英心急如焚。她變賣家產四處奔走,最終用重金買通看守成功救出3個孩子。
然而孩子們的母親賀滿姑卻遭受到了非人的折磨,最終英勇就義。
從此向軒由大姨賀英撫養,改口稱她為“媽媽”。失去親生母親的痛苦還沒有平復,這位新的“媽媽”又將用自己的生命給他上最后一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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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賀英
1933年5月6日早上,天還沒亮,湖南鶴峰縣洞長灣的山間霧霾很重。7歲的向軒此時好正在睡夢中,可突然就被激烈的槍聲嚇醒。
“敵人偷襲!”賀英一把抱起向軒,將他藏到灶臺后。團防大隊長申海卿帶領的敵人已經包圍了游擊隊駐地,子彈如雨點般射向這座土屋。
賀英不幸腿部中彈,鮮血染紅了她的褲管。但她還是依然堅守門口掩護同志們撤退。緊接著又是兩槍擊中她的腹部。
可能意識到自己已無法脫身,賀英用盡最后的力氣爬向向軒藏身之處,將一個已經染紅的藍布包袱塞進了他的手中。
她說道:“這里面有兩支手槍、五塊銀元,你快走去找紅軍,找你大舅賀龍,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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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賀龍
年幼的向軒接過包袱,透過縫隙看到賀英媽媽蒼白的面容。那一刻他仿佛瞬間就長大了。
“記住路線,沿著后山的小路一直走。”賀英的話還沒說完,又一陣槍聲響起。
向軒擦干眼淚快速轉身沖出后門。身后的敵人發現了他喊道:“小崽子別跑!”子彈在他耳邊響著,向軒本能地掏出包袱里的小手槍,轉身扣動扳機,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開槍。
就在他閃身躲入樹林的瞬間,一顆子彈擊中了他的右腳踝。鉆心的疼痛差點讓他昏厥,但賀英媽媽最后的囑托始終在他耳邊回響。他咬緊牙關一瘸一拐地繼續向深山跑去。
3天2夜的艱難跋涉,向軒靠著山泉和野果維持生命,終于在桑植縣找到了紅軍的隊伍。當他把染血的包袱交到舅舅賀龍手中時,這位鐵血元帥也忍不住紅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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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龍輕輕撫摸著向軒腳踝的傷口,鄭重宣布:“從今天起你就是中國工農紅軍的一名戰士了!”這一天是1933年5月6日,后來被解放軍總政治部認定為向軒正式參加革命的日子。
年僅7歲向軒,一個本該在父母懷中撒嬌的年紀,卻完成了自己的成人禮,從此踏上了為革命而戰的征途。
加入紅軍后,向軒被安排在賀龍身邊擔任勤務員。他機靈勇敢,很快又成為了通信班的副班長。雖然他年齡最小,但他的軍事素養迅速提升,槍法、騎馬、偵察樣樣出色。
1935年11月19日,紅二、六軍團從湖南桑植出發,開始了舉世聞名的長征。9歲的向軒成為了這支隊伍中年齡最小的戰士。
長征開始的時候,部隊為照顧幾個“紅小鬼”,給他們分配了一頭騾子,3人輪流騎。
向軒總是把騎騾的機會讓給更小的戰士自己堅持步行。“我是通信班副班長要以身作則。”他稚嫩的臉上流入出與他年紀不一樣的韌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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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翻越雪山時,嚴寒成了最大的敵人。向軒只有一件單薄的軍裝,腳上的草鞋也早已磨破。
賀龍看到他凍得發紫的小臉,將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身上。“司令員,我不冷!”向軒本想要拒絕,但卻被賀龍一把按住:“執行命令!”
雪山上的空氣非常稀薄,連成年人都感到呼吸困難,可向軒卻始終走在隊伍中間,還不時幫助體弱的戰友背槍。過草地時糧食極度短缺,前面的人吃草葉,后面的人只能挖草根。
向軒和戰友們發明了“皮帶煮湯法”,就是將皮帶切成小塊,煮上幾個小時后變成膠狀物充饑。
最危險的時刻發生在一次渡河。湍急的河流中向軒險些被沖走,幸虧旁邊戰友一把抓住他的衣領。上岸后他全身都已經濕透,冷得他直打哆嗦,但他卻笑著說:“湘西的娃娃,哪有怕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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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年時間,跨越湖南、貴州、云南、四川等省份,行程2萬余里,9歲的向軒硬是用一雙稚嫩的腳走完了全程。
當1936年10月紅二方面軍到達陜北時,這個10歲的孩子已經成長為一名真正的紅軍戰士。
抵達延安后,組織安排向軒進入紅軍大學學習文化知識。這位戰場上的小勇士面對課本卻犯了難。
但他想到長征那時候的艱難,這點困難算什么,導致他白天刻苦學習,晚上在油燈下繼續用功,短短半年就掌握了基礎讀寫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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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延安
1937年抗日戰爭全面爆發,紅軍主力改編為八路軍,11歲的向軒擔任120師司令部通信員。他渴望上前線,還多次向賀龍請戰:“大舅,我要像您一樣打鬼子!”
1938年,機會終于來了。12歲的向軒被派往358旅警衛連任副連長。
第一次獨立指揮戰斗時他利用身材小的優勢,帶領戰士夜襲日軍據點,斃傷敵軍10余人,還繳獲一批武器,自己卻毫發無損。
“別看向軒年紀小,打起仗來有勇有謀!”張宗遜旅長對他贊不絕口。
解放戰爭時期,向軒已成長為西北野戰軍358旅工兵連的連長。工兵是戰場上的“開路先鋒”,危險系數極高。向軒帶領戰士們研究出多種爆破方法為部隊前進掃清障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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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向軒
1948年夏,荔北戰役打響。國民黨軍憑借堅固的水泥碉堡形成密集火力網,我軍進攻嚴重受阻。
“必須炸掉這些碉堡!”向軒主動請纓。但是當時我軍缺乏重型武器,面對堅固工事束手無策。
向軒蹲在戰壕里苦思冥想,最后他想到用改裝的土炮轟開敵人的碉堡。
第一次試驗,炸藥包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卻落在了碉堡后方。敵人發現后火力更加瘋狂。
但是向軒毫不氣餒,他帶著戰士們調整角度,再次裝填。第二次發射時炸藥包精準地落在碉堡頂部,一聲巨響后敵人的機槍啞火了!
“成功了!”戰士們歡呼雀躍。向軒卻冷靜地說:“繼續,還有3個碉堡。”
就在他指揮第4次爆破時,敵人一發迫擊炮彈在附近爆炸。巨大的沖擊波將他掀翻在地,彈片擊中了他的右眼和身體多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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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向軒
向軒在劇痛中感到溫熱的液體從右眼流下,世界瞬間變成一片血紅。“連長!連長!”戰士們的呼喊仿佛來自很遠的地方。
向軒掙扎著想要站起來,卻發現自己右眼已經無法視物。他用左手捂住傷口,右手依然指向敵人的方向:“別管我繼續爆破。”
這次重傷在向軒身上留下了永久性的紀念:右眼幾乎失明,20多塊彈片深嵌體內。
醫生從他身上取出最大的一塊彈片時不禁感嘆:“這簡直是個奇跡,這么多傷還能活下來!”
1955年,北京中南海懷仁堂,中國人民解放軍首次授銜儀式莊嚴舉行。在場將星云集,戰功赫赫的將領們依次走上主席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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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向軒的名字被叫到時,他邁著穩健的步伐走向前臺。年僅29歲的他在一眾資深將領中顯得格外年輕。
然而沒有人會對他的軍銜提出異議,因為每個人都知道這個年輕人身上的故事。
金色的中校肩章被鄭重地佩戴在向軒肩上。與此同時他還榮獲了3枚珍貴的勛章:三級八一勛章、三級獨立自由勛章、三級解放勛章。
在將星閃耀的禮堂中,中校軍銜或許并不顯眼。但對向軒而言這肩章的每一顆星都重如千鈞。
因為它們代表著一個湘西娃子從7歲到29歲的全部青春,代表著3萬多個在戰火中淬煉的日日夜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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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向軒
授銜儀式后有年輕軍官好問:“向中校,您這么年輕就獲得如此的榮譽,有什么想說的嗎?”
向軒沉默片刻后緩緩卷起褲腿,露出腳踝處那個深陷的傷疤:“這是7歲時的。”
他又指了指自己的右眼:“這是22歲時的。”然后他解開上衣,露出胸前背后縱橫交錯的傷痕:“這些是我全部的“秘訣”。”
據統計向軒全身共有26處明顯傷痕,分布在頸部、背部、腰部、腿部等各個部位。每一處傷痕都記錄著一場戰斗,都見證著一名戰士的忠誠。
他歷任四川省軍區成都軍分區后勤部軍械科副科長、成都市西城區人民武裝部副部長等職,繼續為軍隊建設貢獻力量。
1982年,向軒從領導崗位離休定居成都。這位身經百戰的老兵終于有機會享受平靜的晚年生活。他的家中最顯眼的位置掛著一幅湘西山水畫。
向軒常常凝視著畫中的故鄉輕聲說:“等我走了,把我的骨灰一部分撒在桑植的山里,我要回去陪賀英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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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向軒遺體告別儀式
2015年,抗戰勝利70周年閱兵,向軒作為老戰士代表受邀觀禮。當現代化的裝備方陣駛過天安門時,這位89歲的老兵挺直腰板,莊嚴敬禮。
淚水順著他布滿皺紋的臉頰滑落:“戰友們,你們看到了嗎?今天的中國再也不會受人欺負了!”
2023年2月10日下午,向軒因病醫治無效,在成都西部戰區總醫院逝世,享年97歲。
真正的榮耀不在于肩章上有多少顆星,而在于心中有多少忠誠,身上有多少為國家和人民而戰的傷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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