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要跟你離婚。”
一九五六年,當這就話從顧維鈞嘴里說出來的時候,雖然聲音不大,但在黃蕙蘭聽來,簡直比當年爪哇島上的驚雷還要響。
三十六年的夫妻,最后就換來這么冷冰冰的幾個字。
那一刻,黃蕙蘭大概還沒意識到,這不僅僅是一段婚姻的結束,更是她那個用黃金堆砌起來的夢,徹底碎了一地。人們都說她是民國最會花錢的女人,可誰又知道,這個在晚年獨自守在紐約公寓里的老太太,臨走前手里緊緊攥著的,竟然還是那個男人的照片。
這事兒吧,真要說起來,還得從那個富得流油的爪哇國說起。
咱們把時間倒回去看看,那時候的黃蕙蘭,那是真含著鉆石湯匙出生的。她那個爹,叫黃仲涵,在東南亞那塊地界上,提起“糖王”的名號,連路邊的狗都得停下來搖搖尾巴。
這老頭子有錢到什么程度呢?這么說吧,他在市郊給自己修個墳墓,斷斷續續修了整整二十五年。你沒聽錯,就是二十五年。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在修什么地下宮殿準備成仙呢。
但這老頭子也不干人事,這輩子就忙活兩樣:一個是瘋狂斂財,一個是瘋狂娶姨太太。
十八個姨太太,四十二個孩子。這數據擺出來,是不是覺得腦瓜子嗡嗡的?這哪里是家啊,這簡直就是個微型社會,還是那種競爭極其慘烈的叢林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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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蕙蘭的親媽魏明娘,雖然占著正室的位置,但在這么個烏煙瘴氣的環境里,日子能好過到哪去?每天一睜眼,面對的就是那一堆濃妝艷抹的女人在那是爭風吃醋。
魏明娘也是個狠人,一看這日子沒法過了,干脆帶著兩個女兒,收拾收拾細軟,直接跑路去了倫敦。
她這心里頭憋著一口氣呢:老娘這輩子是毀了,但我這兩個女兒,必須得嫁給真正的體面人,絕對不能再找這種滿身銅臭味的暴發戶。
在倫敦的那幾年,魏明娘那是下了血本在培養黃蕙蘭。英語、法語、荷蘭語,那都是必修課;跳舞、鋼琴、社交禮儀,那是童子功。她的目標很明確,就是要打造一個完美的“歐洲貴族名媛”。
黃蕙蘭也沒讓她媽失望。十八歲的時候,她往那兒一站,全身上下散發出來的那個氣質,再加上那誰也擋不住的鈔能力,歐洲那些個年輕伯爵們,一個個跟丟了魂似的圍著她轉。
鮮花、鉆石、粉盒,這些玩意兒在黃蕙蘭房間里都堆成山了。但說實話,她根本看不上。你想啊,她爹是糖王,她從小見過的寶貝比這些伯爵家里的存貨都多,拿錢砸她?那不是關公門前耍大刀嘛。
直到一九一九年,巴黎和會開了。
這可是個大場面,各國的外交官都聚在巴黎,那是神仙打架的地方。顧維鈞就在這兒,憑著那張利嘴,在談判桌上大殺四方,一下子就成了國際政壇的當紅炸子雞。
但是吧,顧維鈞有個硬傷——窮。
那時候的民國政府,說好聽點叫艱苦樸素,說難聽點那就是吃了上頓沒下頓。顧維鈞雖然名氣大,但也就是個拿死工資的公務員。在巴黎這種銷金窟里,想維持一個大國外交官的體面,那真是太難了。
就在這時候,命運這雙大手,把這兩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人,硬生生地捏到了一起。
顧維鈞在朋友家的鋼琴上,看到了一張照片。照片里的黃蕙蘭,那種逼人的富貴氣和洋氣,一下子就把顧維鈞給鎮住了。這不就是他最需要的“賢內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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懂外語、有錢、有背景、能撐場面。這對顧維鈞來說,簡直就是量身定做的。
而黃蕙蘭那邊呢,一開始壓根就沒正眼瞧顧維鈞。第一次見面,顧維鈞留著個老式平頭,穿著現買的成衣,看著土里土氣的。跟那些穿著高定西裝的伯爵比起來,簡直就是個鄉下表哥。
但顧維鈞是干什么的?人家是外交天才啊。對付一個小姑娘,那手段是一套一套的。
他不送珠寶,因為送不起;他也不送豪車,因為買不起。他送的是特權。
當那輛掛著法國政府外交特權牌照的專車,穩穩當當地停在黃蕙蘭面前的時候,這位見慣了金山的千金大小姐,眼神變了。
這種車,你有再多錢也買不到。這代表的是地位,是榮耀,是那種把所有人都踩在腳底下的權力感。
再加上她那個當姐姐的黃琮蘭在旁邊不停地吹風:“哎呀妹妹,這可是潛力股啊,未來不可限量啊,而且生肖跟你那是絕配,龍虎斗那是迷信,這叫龍虎精神!”
就這樣,一九二零年的布魯塞爾,一場轟動外交圈的婚禮舉行了。
但這婚禮吧,怎么看怎么透著一股子“交易”的味道。結婚前幾天,顧維鈞忙工作忙得腳不沾地,連個人影都見不著,全靠黃蕙蘭一個人在那兒張羅。
婚禮剛結束,那邊顧維鈞還在口述備忘錄,這邊拉著新娘子就上了去日內瓦的火車。
坐在火車上的黃蕙蘭,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風景,心里頭其實挺不是滋味的。她感覺自己不像是個新娘,倒像是個剛入職的高級秘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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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的她絕對想不到,這不僅僅是一場婚禮的結束,更是她這輩子“提款機”生涯的開始。
02
婚后的日子,說白了,就是黃蕙蘭在前面瘋狂撒錢,顧維鈞在后面默默享受,然后還要擺出一副“我不稀罕”的清高樣子。
當時的中國駐外使館,那條件是真的寒酸。位于伯特廣場的那個公使館,破舊得連個像樣的接待室都沒有,墻皮都快脫落了。
黃蕙蘭是誰啊?那是糖王的女兒,哪受得了這個罪。她大手一揮:“修!必須修!錢我出!”
這一修可不得了。墻紙要換最高級的,家具要買古董的,連餐具上的那個小扣子,都得是純金打造的。整個使館煥然一新,看著跟皇宮似的。
顧維鈞看著這一切,臉上的表情那是相當精彩。
他一方面確實享受到了這些奢華帶來的便利。你想啊,外交場合那是看臉面的地方,使館氣派了,他這個大使說話的腰桿子都硬挺了幾分。
但另一方面,作為一個傳統的中國文人,作為一個有著強烈自尊心的男人,他骨子里對這種靠老婆娘家錢撐起來的場面,感到深深的刺痛。
這種刺痛,慢慢就變成了一種古怪的控制欲。
他跟黃蕙蘭約法三章:第一,不許坐你娘家買的那輛勞斯萊斯,必須坐使館那輛除了喇叭不響哪都響的破車;第二,不許穿那些他買不起的高定禮服,穿戴必須符合他那點可憐的薪水標準。
這就很有意思了。這不就是典型的“吃軟飯還要硬著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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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二二年,這倆人回了北京。這一回國,那是把這種矛盾推到了頂峰。
顧維鈞看中了北京鐵獅子胡同的一處宅子,那可是當年吳三桂住過的地方。但這宅子貴啊,北洋政府那時候連工資都發不出來,哪有錢給他買豪宅?
黃蕙蘭二話不說,直接給她爹拍了個電報。沒過幾天,巨款到賬。
買房花了十萬大洋,裝修和買家具花的錢,那是這個數字的好幾倍。但這房契上寫的名字,只有三個字——顧維鈞。
這事兒在北京城里傳得沸沸揚揚。大家都說,顧維鈞這哪是娶了個媳婦啊,這是娶了個聚寶盆啊。
顧維鈞的那些政績里,至少有一半是黃蕙蘭用真金白銀鋪出來的。
可顧維鈞領情嗎?
不僅不領情,反而更來勁了。他開始對黃蕙蘭實行“冷暴力”。
黃蕙蘭喜歡熱鬧,喜歡跳舞,喜歡在社交場合成為焦點。每次宴會,她都要把自己打扮得珠光寶氣,享受那種被男人們眾星捧月的感覺。
顧維鈞呢?對此那是嗤之以鼻。
在很多公開場合,顧維鈞對精心打扮的妻子視而不見。別說贊美了,連個正眼都不給。有時候黃蕙蘭興高采烈地問他這件衣服好不好看,顧維鈞就冷冷地回一句:“太招搖了。”
這種冷漠,就像是一把鈍刀子,一點一點地割著黃蕙蘭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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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讓黃蕙蘭寒心的一次,是在巴黎的一個深夜。
宴會結束后,顧維鈞夫婦坐車回家。一個喝多了的法國政客,居然趁著酒勁鉆進了他們的車里,一屁股坐在兩人中間。
這家伙的手腳很不干凈,對著黃蕙蘭動手動腳,嘴里還說著那些不堪入耳的下流話。
黃蕙蘭嚇壞了,她是個女人,哪怕平時再強勢,這種時候也是害怕的。她拼命用眼神向丈夫求救,希望顧維鈞能站出來,哪怕是吼一句也好。
可你猜怎么著?
顧維鈞就像個沒事人一樣,全程看著窗外,一言不發。那種冷漠,那種置身事外的態度,簡直比那個法國政客的臟手更讓黃蕙蘭感到惡心。
那一刻,黃蕙蘭的心,大概是徹底涼了半截。
她終于明白,在這個男人心里,所謂的“外交形象”,所謂的“體面”,比她這個妻子的尊嚴要重要得一萬倍。
03
這日子要是就這么湊合過下去,也就是個貌合神離。但問題是,半路殺出個程咬金。
嚴幼韻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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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女人,跟黃蕙蘭那是完全兩個路子。
黃蕙蘭是帶刺的玫瑰,強勢、張揚、咄咄逼人;嚴幼韻那是解語花,溫柔、體貼、善解人意。
嚴幼韻太懂男人了,尤其是顧維鈞這種男人。
顧維鈞缺什么?他不缺錢(因為黃蕙蘭有),他不缺地位(因為他自己掙了)。他缺的是那種被仰視、被崇拜、被無微不至照顧的感覺。
黃蕙蘭給不了他這個。在黃蕙蘭面前,顧維鈞總覺得自己像個吃軟飯的。但在嚴幼韻面前,顧維鈞那是天,是地,是唯一的偶像。
那張著名的照片,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照片上,顧維鈞走在前面,威風凜凜;嚴幼韻挽著顧維鈞秘書的胳膊走在后面,但那雙眼睛,那眼神,卻是死死地粘在顧維鈞身上。
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來這里面的貓膩。
緊接著,就是那場震驚朋友圈的“麻將局”。
那天,顧維鈞正和嚴幼韻、張學良這幫人在那兒搓麻將。那氣氛,融洽得跟一家人似的。嚴幼韻在旁邊端茶倒水,那個殷勤勁兒,就差把“我愛你”三個字寫在臉上了。
黃蕙蘭沖進去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幅畫面。
你想想,她可是拿幾十萬美金買房子給丈夫住的女人,現在看著丈夫跟別的女人眉來眼去,這誰能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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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間,黃蕙蘭爆發了。所有的委屈、憤怒、不甘,全部化作了手邊那一杯滾燙的茶水。
“嘩啦”一聲。
那杯茶,狠狠地潑向了顧維鈞的臉。
這一潑,潑掉的不僅僅是顧維鈞的面子,更是這段維持了三十六年的豪門婚姻。
現場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以為顧維鈞會暴跳如雷,甚至會動手。畢竟,當著這么多朋友的面,被老婆潑了一臉茶,是個男人都受不了。
但顧維鈞的反應,冷靜得讓人害怕。
他沒有從椅子上跳起來,也沒有回罵一句。他只是緩緩地掏出手帕,面無表情地擦了擦臉上的茶漬,然后淡淡地說了一句:“繼續打牌。”
這一招,太狠了。
這種無聲的蔑視,這種把你當空氣一樣的態度,比任何激烈的爭吵都更具有殺傷力。這說明什么?說明在這個男人心里,你黃蕙蘭已經是個死人了,連讓他生氣的資格都沒有了。
04
一九五六年,顧維鈞辭去了“駐美大使”的職務,同時也辭去了“黃蕙蘭丈夫”這個職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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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婚手續辦得很快,也很決絕。
這年,顧維鈞七十一歲,嚴幼韻五十四歲。
僅僅過了三年,這倆人就高調結婚了。
婚后的顧維鈞,過上了他夢寐以求的生活。那種生活,是黃蕙蘭這種含著金鑰匙出生的大小姐,想破頭都想不出來的。
嚴幼韻把他照顧成了什么樣呢?說句不好聽的,簡直就是個生活不能自理的巨嬰。
每天早上,嚴幼韻會把熱好的牛奶遞到他手邊,杯子底下還要壓一張紙條,上面寫著:“親愛的,不要忘記喝牛奶。”
哎喲喂,這都七八十歲的人了,喝個奶還要寫紙條提醒,這膩歪勁兒,年輕人看了都得起雞皮疙瘩。
但在顧維鈞看來,這就是愛,這就是家,這就是他這輩子最想要的東西。
過生日的時候,嚴幼韻會組織一大家子人圍著他唱生日歌,給他準備驚喜。想去滑雪有人陪,想散步有人扶,想吃什么有人做。
顧維鈞晚年總結自己的長壽秘訣,就說了三點:散步、少吃零食、太太照顧。
聽聽,把“太太照顧”放在這么重要的位置,這對黃蕙蘭來說,簡直就是一種公開的處刑。
反觀黃蕙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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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婚后的她,獨自搬到了紐約的一間公寓里。
那個曾經揮金如土的“糖王公主”,晚年的日子過得那是相當凄慘。
她爹黃仲涵留下的那點龐大遺產,早就被那幾十個兄弟姐妹瓜分得差不多了。留給她的五十萬美金養老錢,本來省著點花也夠了。
可誰能想到,這屋漏偏逢連夜雨。有一天,家里進賊了。
這賊也是個識貨的,把黃蕙蘭僅剩的那點值錢的首飾、現金,洗劫一空。
一夜之間,曾經的民國第一名媛,差點連飯都吃不上。
為了生存,她不得不開始變賣那些曾經視若珍寶的舊物。甚至還要拖著那副老邁病弱的身體,去各地演講賺錢。
她在演講里講什么呢?講她當年的風光,講她那些華麗的衣服,講那個曾經屬于她的外交舞臺。
臺下的聽眾聽得津津有味,臺上的黃蕙蘭心里是個什么滋味,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
晚年的黃蕙蘭,經常一個人坐在那間空蕩蕩的公寓里發呆。
她至死都不肯承認嚴幼韻的身份。每次對外人提起顧維鈞,她依然固執地稱呼:“我的丈夫”。
這就像是一種執念,一種到死都不肯放手的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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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那些年跟著顧維鈞出訪各國的照片,一張張翻拍,放大。然后把這些照片,密密麻麻地掛滿了整面墻壁。
照片里的她,珠光寶氣,傲視群芳,那個眼神里透著的都是自信和驕傲。
照片里的他,風度翩翩,位高權重,那個氣場確實是無人能比。
那是她人生中最輝煌的時刻,也是她用無數真金白銀堆砌起來的海市蜃樓。
05
一九九三年十二月,黃蕙蘭在紐約去世。
那一天,正好是她的一百歲生日。
百歲老人,孤獨離世。身邊沒有丈夫,沒有兒女,只有那一墻冰冷的照片陪著她。
在生命的最后時刻,這位曾經叱咤風云的名媛,腦子里想的會是什么呢?
也許,她會想起七十多年前的那個巴黎午后。
如果那天,她沒有因為虛榮心作祟,坐上那輛掛著外交牌照的汽車;如果她聽了父親那句“無須結婚”的勸告,老老實實回新加坡當她的富家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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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生這筆賬,會不會是另一種算法?
可惜啊,這世上的賬本,從來沒有什么如果,只有冷冰冰的結果。
黃蕙蘭這一輩子,最大的悲劇就在于,她以為錢是萬能的。
她以為錢能買來尊嚴,能買來地位,甚至能買來那個男人的心。她像個不知疲倦的提款機,一次次地為那個男人的事業買單。
可她忘了,像顧維鈞這樣自尊心極強的男人,最不需要的,就是一個時刻提醒他“你很窮”的債主。
他要的是仰視,是服從,是那種能把他的生活起居照顧得無微不至的保姆式妻子。
嚴幼韻看透了這一點,所以她贏了,贏得了顧維鈞最后二十六年的感激和陪伴,贏得了那個“顧太太”的名分。
黃蕙蘭沒看透,所以她輸了,輸得一干二凈,連最后的體面都沒保住。
你看這事兒鬧的,那滿墻的照片,就像是一個巨大的諷刺。
照片里的顧維鈞,依然保持著那個外交官特有的微笑,冷冷地注視著這個為他耗盡了一生財富和精力的女人。
那眼神仿佛在說:你給了我世界,但我只想要一杯熱牛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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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大概就是民國名利場上,最昂貴,也最不值錢的一場交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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