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 年,成都第一釀造廠有個退休的會計師叫黃士偉,這天他坐在書桌前翻一本從日文翻譯過來的書。當看到 “1942 年 5 月 28 日,日本第 15 師團的師團長酒井直次中將,在浙江蘭溪北邊踩中地雷死了,這是日本陸軍建立以來,第一個在任上戰死的師團長” 這段文字時,63 歲的他手指一下子停在紙上不動了。四十多年前,在蘭溪那個下雨的晚上發生的事,突然清晰地出現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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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得從 1937 年說起。那年盧溝橋打仗的消息傳到重慶榮昌,當天晚上,16歲的黃士偉寫了一封《抗日出征遺書》,第二天就跟著四川的軍隊出發去前線了。
因為黃士偉念過高中,有文化,后來被選去江西的工兵學校學習,畢業之后又去瑞金中央軍校讀書,還拿了第一名的好成績。21 歲的時候,他就當上了 146 師獨立工兵第八營的少校副營長,還代理營長的活兒,成了部隊里懂布雷技術的能人。
到了 1942 年春天,浙江那邊打起來了,這場仗叫浙贛戰役。日本人想把中美合作的空軍基地毀了,就派了個叫酒井直次的中將,帶著第 15 師團往南打。這個酒井直次不一般,他是日本古代德川家康家臣的后代,早就跑到中國東北搞破壞,推行 “燒光、殺光、搶光” 的三光政策,還被日本兵稱為 “虎將”。他的手上沾了好多中國人的血。
5 月 15 日,中國第三戰區的司令顧祝同下命令,一定要守住金華和蘭溪這兩個地方,拖延日本人進攻的腳步。而在路上埋地雷、擋住日本人的任務,就交給了 23 歲的黃士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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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月 27 號晚上,蘭溪的江水涼得刺骨。黃士偉帶著 30 多個工兵,頭頂著裝著地雷的竹筐 —— 那些地雷有那么大,在步兵的保護下,蹚著齊腰深的蘭江水過了河。本來他們打算在大路上埋地雷,可后來發現日本人帶了德國造的探雷器,要是按平常的辦法埋,肯定會被發現。
黃士偉在回憶錄里寫:“得找個日本人想不到的地方。” 那天晚上,他在泥地里跑前跑后,最后盯上了蘭溪北邊黃湓村外的一個三岔路口 —— 那兒有個二三十米高的小土坡,站在上面能看得很遠,特別適合觀察戰場情況。
工兵們蹲在泥里干活,把青草和樹葉輕輕蓋在地雷上,還模仿牛蹄印踩了些痕跡,假裝是放牛的路,反而在大路上埋了幾顆一眼就能看見的假地雷,故意迷惑日本人。
天快亮的時候,天上打雷了,雨點密密麻麻地砸下來。黃士偉站起來檢查埋雷的情況,突然想上廁所,就走到土坡背陰的地方。剛解開腰帶,他突然反應過來:這個地方看得遠,日本人的當官的肯定會來這兒看戰場情況,而且這兒不在計劃埋雷的地方,日本人肯定想不到,連他們的探雷器也不會往這兒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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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黃士偉跟老朋友葉敦序聊天時,還笑著說:“當時就想,給鬼子留個‘見面禮’。” 他馬上叫了兩個士兵過來,在自己剛才站的地方,又補埋了一顆地雷。埋好之后,天也快亮了,他帶著弟兄們悄悄撤回了蘭溪城,當時根本沒多想,就是覺得多埋一顆雷,就能多擋日本人一會兒。
可黃士偉不知道,他這一泡尿的功夫,埋下的竟是送酒井直次上路的 “催命雷”。
第二天早上,雨還下著,酒井直次帶著日本兵果然走到了這個三岔路口。一路上,日本人時不時踩中地雷,爆炸聲不斷,死傷了不少人。酒井直次沒辦法,只好讓工兵先去掃雷,等把路上的雷清完了,他才騎著馬繼續往前走。
到了黃士偉埋雷的小土坡旁邊,酒井直次果然像黃士偉想的那樣,想站在高地方看看戰場情況。他不顧身邊工兵的阻攔,騎著馬就往土坡上走。剛走了三步,馬蹄子就踩中了那顆臨時埋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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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 一聲巨響,馬當場被炸死,酒井直次也被掀翻在地上,腿和肚子都被炸傷了,血流了一地。雖然日本兵趕緊給他治,但沒撐多久,到了下午 2 點,酒井直次就斷氣了。
日本人這下慌了,他們從來沒在戰場上死過師團長這么大的官,怕士兵們知道了心慌、不敢打仗,就把酒井直次的死因瞞了下來。直到當年 9 月,浙贛戰役打完了,日本人才在杭州開了個追悼會,說酒井直次 “英勇犧牲”,但壓根沒說他是踩地雷死的。
當時中國軍隊這邊,只知道炸到了日本兵,卻不知道炸死的是個中將。黃士偉帶著弟兄們繼續打仗,后來轉戰各地,早就把這事忘了,只知道自己完成了埋雷的任務,擋住了日本人一陣子。
抗戰打贏之后,黃士偉不想打內戰,就脫下軍裝回了四川老家。1951 年,他從西南合作專科學校畢業,成了一名會計師,后來在成都第一釀造廠的財務科上班,直到 1984 年退休。這幾十年里,他從來沒跟人說過自己當年在蘭溪埋地雷的事,身邊的同事、家人都不知道,這個每天算賬本的普通老人,曾經是抗日的功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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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4 年,日本防衛廳出版了一本叫《中國派遣軍》的書,里面詳細寫了酒井直次是怎么踩地雷死的。曾經在第三戰區工作過的吳鶴云教授看到這本書,一下子就想到了當年負責埋雷的黃士偉。他到處打聽,終于在成都找到了黃士偉。
兩個人一核對當年的情況:時間是 1942 年 5 月 27 號晚上,地點是蘭溪北郊的三岔路口,埋雷的數量和位置都對得上。這時候黃士偉才知道,自己當年埋的那顆地雷,居然炸死了日本的中將師團長!
1985 年,吳鶴云在《川軍抗戰親歷記》這本書里,把黃士偉的功勞寫了出來,全國的人都知道了這個退休會計師的傳奇經歷。當地政府給黃士偉補發了抗戰撫恤金,還授予他 “抗日英雄” 的稱號。可黃士偉只是笑著說:“我就是做了一個中國軍人該做的事,沒什么特別的。”
后來,蘭溪市政府想在當年酒井直次被炸死的地方,立一塊 “歷史提醒碑”,讓大家記住這段歷史,也表彰黃士偉這些抗戰老兵的功勞。成都的建川博物館還收藏了黃士偉的手印,讓后人能記住這位平凡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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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士偉晚年的時候,經常跟家里人說:“提當年的事,不是為了炫耀,是想讓年輕人知道,以前的日子多苦,現在的和平多不容易,得好好珍惜。”
2014 年 10 月 13 號,在成都一棟普通的老居民樓里,93 歲的黃士偉安詳地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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