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老二的病好了嗎?”
一九四九年二月,一封沒頭沒腦的電報從北平發(fā)往了臺灣,收件人是一位年輕的母親。
不知情的人,還以為這只是尋常百姓家詢問孩子病情的家書,誰能想到,這短短幾個字背后,藏著一架重型運輸機、四點六噸重的真金白銀,還有一家四口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驚天豪賭。
這封電報發(fā)出的幾個小時前,發(fā)電報的人剛剛在鬼門關走了一遭,而這幾個字,就是點燃另一個導火索的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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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一九四九年的中國,那是個什么光景?說白了就是亂成了一鍋粥。國民黨那邊,敗局已定,那是兵敗如山倒,大家伙都在忙著找退路。
那時候最不值錢的是什么?是紙幣。金圓券那是早上能買米,晚上只能買紙,老百姓拿著麻袋裝錢去買根油條都不是稀罕事。那最值錢的是什么?是硬通貨,是黃金,是袁大頭,也就是銀元。
就在這么個節(jié)骨眼上,蔣介石那個心疼啊,他在想方設法把大陸剩下的家底往臺灣運。這里面最金貴的資產,除了黃金白銀,就是那幫開飛機的飛行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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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年代,培養(yǎng)一個飛行員那是真不容易,那是用黃金堆出來的。老蔣心里明白,地上的仗打輸了,天上的家底不能丟。為了拴住這幫天之驕子,國民黨搞了個特別損的招數:把飛行員的家屬全部送去臺灣。
嘴上說是“解除后顧之憂”,給你們安排好大后方,實際上呢?大家心里跟明鏡似的,這就是人質。老婆孩子都在那邊扣著,你敢造反?你敢起義?那邊立馬就能讓你家破人亡。
楊保慶就是這么個被卡住脖子的飛行員。
這人是河北保定曲陽人,一九二二年生的,那是實打實從戰(zhàn)亂里爬出來的。年輕時候一腔熱血,那是真想報國,背著家里人跑去四川考軍校,后來又去美國學飛行,抗戰(zhàn)時候那是真給鬼子扔過炸彈的硬漢。
抗戰(zhàn)贏了,本來想著能老婆孩子熱炕頭,結果呢?內戰(zhàn)又打起來了。楊保慶這心里頭,那是一百個不愿意。中國人打中國人,這算怎么回事?
更讓他抓狂的是,國民黨這波“人質操作”直接把他逼到了墻角。他老婆劉毓璞和兩個孩子都被送到了臺灣。這還不算完,他家老二因為水土不服,剛到臺灣就病倒了,那是上吐下瀉,連個好醫(yī)生都難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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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保慶在南京接到家信的時候,那個心焦啊,恨不得插上翅膀飛過去。但是他不能動,哪怕他是飛行員,沒有命令起飛,那就是死罪。
一九四九年二月,機會來了,或者說,逼上梁山的時候到了。
楊保慶接到了命令,讓他去西安運物資。飛機落地西安機場,他卻在這里碰到了個熟人——他的姐夫趙連景。
這親戚見面,在那樣的亂世里,那真是兩眼淚汪汪。兩人找了個沒人的地兒,一壺酒下肚,話匣子就打開了。
姐夫問他今后咋辦,楊保慶也沒藏著掖著,直接交了底:這仗沒法打了,這國民黨也沒法待了,他想反,想去北平,想投奔共產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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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家里人咋辦?
這才是最要命的問題。要是他這邊飛機一頭扎進解放區(qū),那邊臺灣的特務第二天就能讓他老婆孩子消失。
這時候,就顯出親人的力量了。姐夫趙連景是個明白人,也是個仗義人。他一拍大腿,說這事兒既然決定了就得干,至于弟妹和孩子,他來想辦法周旋,只要這邊事成了,那邊再想辦法跑。
楊保慶一聽這話,那是把身上所有的家當,什么金戒指、銀元、美金,一股腦全掏了出來,塞給姐夫。這錢不是給姐夫花的,是讓姐夫想辦法轉給臺灣的劉毓璞,那是她們孤兒寡母逃命的路費。
緊接著,楊保慶通過秘密渠道聯系上了妻子。這夫妻倆那是心有靈犀,也沒敢在信里明說,就定了個暗號。
只要楊保慶這邊事兒成了,就會發(fā)一封電報問:“二兒子的病好了嗎?”
收到這封信,劉毓璞就得立馬帶著孩子跑,無論如何得跑回大陸來。這簡直就是把一家?guī)卓谌说男悦珘涸诹诉@一把賭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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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既然決定要干,那就得干票大的。
楊保慶是個開運輸機的,他太清楚這里面的門道了。想飛回北平,那得有飛機,還得有油。當時的西安機場,亂糟糟的,到處都是等著撤退的大員和物資。
楊保慶那雙眼睛就像雷達一樣,在機場上掃來掃去。最后,他的目光鎖定在了一架C-46運輸機上。
這C-46運輸機,那可是個大家伙,美國人造的,外號“突擊隊員”。這玩意兒勁大、皮實,能裝好幾噸貨。最關鍵的是,楊保慶打聽到,這架飛機剛剛加滿了油,準備直飛臺灣。
而且,這飛機肚子里裝的可不是一般的破銅爛鐵,那是整整四點六噸的銀元!
四點六噸啊,那是十七萬枚袁大頭。這筆錢要是運到臺灣,那是給老蔣續(xù)命的;要是運到解放區(qū),那就是給新中國的見面禮。
楊保慶心里盤算了一下:第一,油夠,飛北平綽綽有余;第二,這禮物夠分量,能表明自己的誠意。
就它了。
一九四九年二月二十日,這天晚上黑得伸手不見五指。西安機場雖然有哨兵,但那個年代的兵,早就沒了精氣神,一個個抱著槍縮在角落里打瞌睡。
楊保慶穿著飛行服,那是他最好的偽裝。他大搖大擺地走向那架C-46,碰上盤查的,就說是去檢查飛機,準備明早的任務。那個少尉軍銜和一身美式飛行裝備,讓哨兵根本沒起疑心。
上了飛機,楊保慶的心臟跳得跟擂鼓似的。機艙里全是裝銀元的箱子,一股子金屬味兒。他沒空管那些錢,一頭鉆進了駕駛艙。
這C-46雖然好,但是個雙發(fā)螺旋槳飛機,啟動起來動靜特別大。只要引擎一響,整個機場都能聽見。
楊保慶看了一眼手表,那是凌晨時分,也是人睡得最死的時候。他深吸了一口氣,手都在微微發(fā)抖。這不是怕,是興奮,也是緊張。這一把鑰匙擰下去,就沒有回頭路了。
“嗡——”
左發(fā)啟動,巨大的螺旋槳開始旋轉,打破了機場的死寂。緊接著是右發(fā)。
塔臺那邊的哨兵被驚醒了,有人開始往這邊跑,手電筒的光柱亂晃。但是晚了,楊保慶根本沒給他們反應的時間,油門直接推到底。
C-46那兩臺大功率發(fā)動機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咆哮,飛機像一頭被抽了一鞭子的公牛,猛地竄了出去。
沒有塔臺指揮,沒有跑道燈光,楊保慶完全是憑著記憶和經驗在滑跑。后面好像有槍聲響了,但那點聲音在飛機引擎的轟鳴聲里,連個蚊子叫都算不上。
機頭拉起,起落架收回。地面上的燈火迅速變小,變成了幾個模糊的光點。
楊保慶長出了一口氣,后背全是冷汗。他看了一眼羅盤,調轉機頭,目標——北平。
那一刻,他覺得這飛機上裝的四噸多銀元一點都不重,這架飛機承載的,是他對光明的渴望,是對那個腐朽王朝的最后一腳。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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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起來了,是不是就萬事大吉了?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那時候的夜航,可不像咱們現在,有衛(wèi)星導航,有地面雷達引導。那時候飛夜航,基本靠羅盤、靠地圖,還有靠飛行員的一雙眼睛去找地標。
楊保慶原本的計劃挺完美:西安到北平,這航線他熟,只要順著大方向飛,看到北平的燈光就降落。當時北平剛和平解放,機場設施都是好的,接收起義飛機那是張開雙臂歡迎。
可是,老天爺偏偏要給他點顏色看看。
飛機飛進秦嶺上空之后,天氣變了。云層厚得像棉被一樣,把地面的參照物遮得嚴嚴實實。楊保慶在云層上面飛,就像是在黑墨水瓶子里游泳,上下左右全是黑的。
他死死盯著儀表盤,那幾個指針就是他的命。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按照計算,早該到北平了。可是楊保慶往下一看,除了黑還是黑,哪有半點城市的影子?
他心里咯噔一下:壞了,偏航了。
這在當時是常有的事。高空風向一變,飛機被吹偏個幾十公里那是家常便飯。要是在白天,還能看看山川河流找回來,可這大半夜的,上哪找去?
更要命的事情發(fā)生了。
楊保慶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油表,那一瞬間,他感覺渾身的血都涼了。
那個原本指著“滿油”的指針,現在已經快要貼到底了。
不對啊!這C-46是大長腿,飛臺灣都夠,怎么飛個北平就沒油了?楊保慶腦子里飛快地轉著念頭:是漏油了?還是起飛前那個地勤偷懶沒加滿?或者是為了多裝銀元,少加了油?
不管是什么原因,現實就擺在眼前:油箱快空了。
這時候的楊保慶,那是真的到了絕境。
底下是黑漆漆的群山,飛機肚子里裝著四噸多的銀元,一旦墜毀,那是連個全尸都留不下。他楊保慶要是就這么死在山溝里,沒人知道他是起義的英雄,只會當他是給老蔣運錢摔死的倒霉蛋。
那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這時候,油量警告燈亮了,那紅色的光在黑暗的駕駛艙里顯得特別刺眼,就像是死神的眼睛。
發(fā)動機的聲音開始變得不順暢,那是斷油的前兆。楊保慶咬碎了牙,他不能死,他老婆孩子還在等著他的電報,他這四噸銀元還沒交給人民。
他推開了窗戶,刺骨的冷風灌進來,讓他清醒了一點。他降低高度,試圖在黑暗的大地上尋找哪怕一點點的平地。
就在這時候,借著微弱的月光,他隱約看到下面有一條白亮帶子。
那是水?還是干涸的河灘?
管不了那么多了,那是唯一的生路。
此時,左邊的發(fā)動機已經停車了,螺旋槳慢慢停了下來,像個僵死的風車。飛機開始向左傾斜,劇烈抖動。
楊保慶用盡全身力氣蹬舵壓桿,強行把飛機姿態(tài)改平。右邊的發(fā)動機還在喘著最后一口氣,推著飛機向那片白色的影子沖去。
高度五百米、三百米、一百米……
地面的輪廓越來越清晰,那是一片開闊的河灘。但是河灘上有沒有大石頭?有沒有坑?誰也不知道。這完全就是在賭命。
“轟!”
一聲巨響,機輪重重地砸在河灘上。整個飛機就像要散架一樣劇烈跳動,楊保慶感覺五臟六腑都快被震出來了。他死死把住操縱桿,拼命踩剎車。
飛機在河灘上沖出去幾百米,揚起漫天的沙塵,最后還要打個轉。
終于,那個龐然大物停下來了。世界安靜了,只剩下風聲和楊保慶粗重的喘息聲。
他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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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楊保慶在駕駛艙里癱坐了好幾分鐘,才感覺魂回到了身上。
他摸了摸身上,沒少零件。推開艙門跳下去,圍著飛機轉了一圈,起落架居然沒斷,這美國人的飛機的確是皮實。
這時候,遠處傳來了狗叫聲,還有手電筒的光。
楊保慶心里又提了起來。這到底是哪?要是落到了國軍的地盤,那他這就算自投羅網,帶著四噸銀元送上門,得被槍斃五分鐘。
很快,一群人圍了上來。有人拿著土槍,也有人拿著三八大蓋。
楊保慶試探著問了一句:“老鄉(xiāng),這是啥地方?”
對面有人操著一口唐山口音回答:“這是唐山!你是干啥的?”
一聽“唐山”兩個字,楊保慶差點沒哭出來。唐山早就解放了啊!這是到了自己人的地盤了!
他趕緊舉起雙手,大聲喊:“我是國民黨空軍起義的!我給咱們帶了好東西!”
當地的駐軍部隊很快就趕到了。當戰(zhàn)士們爬上飛機,撬開那些木箱子,看著那一枚枚在手電筒光下閃著銀光的袁大頭時,都驚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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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點六噸銀元,鋪開來那得是多少錢?
當時就有領導問楊保慶:“楊同志,這些錢是你帶出來的,你有什么打算?”
楊保慶回答得那是斬釘截鐵:“這都是民脂民膏,是人民的血汗錢。我把它帶回來,就是交給人民的。我楊保慶分文不取。”
這覺悟,這氣魄,當時就讓在場的解放軍干部豎起了大拇指。
人安全了,錢也交了,楊保慶卻一點都輕松不起來。他心里頭還壓著那塊千斤巨石——在臺灣的老婆孩子。
他立馬找到了部隊領導,請求發(fā)一封特殊的電報。
電報的內容就是那句早就定好的暗語:“我們老二的病好了嗎?”
這封電報通過特殊的渠道,跨越了海峽,發(fā)到了那個此時此刻如同孤島一般的臺灣。
楊保慶發(fā)完電報,整個人就像虛脫了一樣。他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看劉毓璞的本事了。那是另一個戰(zhàn)場,一個沒有硝煙但同樣要命的戰(zhàn)場。
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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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頭轉到臺灣。
劉毓璞接到了這封電報。她是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女性,那是輔仁大學的高材生,腦子好使著呢。
看著電報上那幾個字,她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但臉上一點表情都沒露出來。她知道,這幾個字意味著什么——丈夫已經在那邊落地了,現在輪到她闖關了。
那時候的臺灣,亂得像個菜市場。每天都有從大陸撤退來的人,也有想方設法要跑回去的人。特務們盯著每一個可疑的人,稍有不慎就是萬劫不復。
劉毓璞沒有慌。她開始演戲,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跟周圍的鄰居聊天,抱怨孩子的病。暗地里,她開始變賣細軟,把能帶走的都換成了金條,縫在孩子的衣服里。
她聯系上了楊保慶之前安排好的關系,搞到了幾張機票。但這機票不是去北平的,那是去青島的。
當時青島雖然還在國民黨手里,但已經快守不住了,是個混亂的真空地帶。
出發(fā)那天,劉毓璞帶著兩個孩子,拎著簡單的行李,那是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在機場過安檢的時候,她還得裝出一副去青島探親的樣子,那演技,絕了。
飛機起飛的那一刻,她看著窗外漸漸遠去的臺灣島,心里默默念叨:別了,這輩子都不想再來了。
到了青島,麻煩才剛剛開始。
青島外面就是封鎖線,一邊是國民黨軍,一邊是解放軍。想從青島去濟南,那是得穿過兩軍交戰(zhàn)的火線。
劉毓璞一個弱女子,帶著兩個孩子,這路怎么走?
她找人弄了一輛破自行車。對,就是那種除了鈴鐺不響哪都響的破車。她把小的孩子放在前面的大梁上,大的孩子坐在后座上,行李掛在車把上。
這一路,那是真的在走鋼絲。
碰到國民黨的兵痞盤查,她就塞點錢,說是回娘家奔喪。碰到流彈亂飛,她就帶著孩子趴在路邊的溝里,捂著孩子的耳朵。
那幾百里路,她是推著、騎著,一步步硬蹭過來的。自行車的車胎爆了,她就推著走;孩子餓哭了,她就討口水喝。
誰能想到,那個曾經在大學里讀著莎士比亞的女學生,為了團圓,能爆發(fā)出這么大的能量。
終于,有一天,她看到了前面飄揚的紅旗,看到了穿著灰色軍裝的解放軍戰(zhàn)士。
那一刻,劉毓璞扔掉了自行車,抱著孩子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那是劫后余生的哭,是終于回家的哭。
不久之后,在濟南,楊保慶見到了風塵仆仆、瘦了一大圈的妻子和孩子。
這個開著飛機敢闖龍?zhí)痘⒀ǖ挠矟h,看著妻子那雙磨破了的鞋,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一家四口抱在一起,誰也不說話,就那么哭。
這一家子,算是真正團圓了。
后來的事兒,順理成章。楊保慶加入了人民空軍,去了齊齊哈爾當航校教員,把他那一身過硬的飛行本事,毫無保留地教給了新中國的雛鷹。劉毓璞也進了航空局工作。
一九四九年十月一日,開國大典。
楊保慶駕駛著飛機,編隊飛過天安門廣場。當他從空中俯瞰那片紅色的海洋時,聽著下面排山倒海的歡呼聲,他的手緊緊握著操縱桿。
這一次,他的飛機里沒有銀元,沒有恐懼,只有滿滿的自豪。
這四點六噸銀元,在歷史的賬本上可能只是一串數字。但楊保慶那一夜的抉擇,劉毓璞那一千里路的奔襲,卻是一個關于勇氣、關于信念、關于回家的最真實的注腳。
那個年代的人,沒什么豪言壯語,他們只是認準了一條路,哪怕前面是黑夜,哪怕前面是火海,只要那是通往光明的路,他們就敢把命豁出去走一遭。
至于那個把他們逼上絕路、只能靠扣押家屬來維持忠誠的政權,最終只能在那個孤島上,看著海峽對岸的燈火,慢慢品嘗眾叛親離的滋味。這大概就是歷史給出的最響亮的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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