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就是只有快樂，沒有痛苦嗎？

如果問：“幸福是什么？”很多人可能會回答：

衣食無憂，身體健康，萬事順遂；

沒有煩惱，沒有痛苦，天天傻樂；

孩子聽話，老公省心，父母安康......

如果問：“你幸福嗎？”很多人可能會說：

孩子挺懂事的，就是學習成績不理想；

父母挺康健的，就是省吃儉用愛嘮叨；

愛人挺出息的，就是天天出差不著家；

工作挺順心的，就是工作太多壓力大......

幸福里常常帶著一絲心酸，安穩里難免夾雜一些磕絆。用“幸福”來定義生活似乎過于單薄，“苦樂參半”“五味雜陳”“甜中帶苦”“酸甜苦辣”“憂喜并存”更能描繪我們日常的真實模樣。

正如電影《頭腦特工隊》中所呈現的那樣，代表“快樂”的金色記憶球并不完整，只有當它融入代表“憂傷”的藍色時，主人公萊莉才真正獲得成長。那個金藍交織的記憶球并不純粹，卻最耀眼，成為了最深刻而珍貴的核心記憶。

《頭腦特工隊》

類似電影里的場景，其實也不斷在我們生活中上演，很多時候我們很難說清自己到底是“幸福”還是“不幸福”。

其實，也不必說清，因為“幸福”和“不幸福”并非處于光譜的兩端，不會因為“幸福”多一點，“不幸福”就會少一點；也不會因為靠近“不幸福”，就會遠離“幸福”。它們更像是檸檬與糖，單獨拿出來，不是太酸就是齁甜，混在一起，卻是炎夏最解渴、最舒爽的滋味。

幸福的養分里

天然就有痛苦

我們對“消極情緒”“負面情緒”似乎都發自內心地不喜、排斥和抗拒，一提到痛苦，我們都唯恐避之不及，于是努力掩飾，試圖逃避，窮極一生追求“純粹的幸福”。只是，幸福到底是什么？我們似乎也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一提到“幸福”，大多數人聯想到的第一個詞可能是“快樂”。早期積極心理學關于“幸福”的含義，也是強調“快樂”本身，因此，“幸福”的英文翻譯是“Happiness”，即“幸福”就是“要始終保持快樂”。

然而，積極心理學的代表人物馬丁·塞利格曼（Martin Seligman）經過多年的研究后發現，用單一的“快樂觀”闡述“幸福”太片面、太單薄、太蒼白，于是提出了“幸福五要素理論”，將幸福拓展為五個維度，因此，“幸福”的英文翻譯“Happiness”也調整為“Well-being”。[1]

積極情緒（Positive emotion）：幸福的基礎是能夠感受到積極的情緒，比如喜悅、滿足、感恩和希望。雖然快樂不是幸福的全部，但它是幸福的重要組成部分，能夠幫助我們更積極地面對生活。

投入（Engagement）：當我們全身心投入到某件事情中，進入“心流”（Flow）狀態時，我們會忘記時間的流逝，沉浸在當下的體驗中。這種深度的專注和投入感，能夠為幸福帶來持久的滿足。

人際關系（Relationship）：積極、健康的人際關系是幸福的重要來源。無論是親密的愛人、信任的朋友，還是支持的家庭，人與人之間的聯結讓我們感受到愛、歸屬感和意義。

意義（Meaning）：幸福不僅僅是享受生活的快感，而是找到生活的目標和意義。當我們參與到比自己更宏大的事情中，比如幫助他人、追求信仰或投身于有價值的事業時，我們會感受到深層次的幸福感。

成就（Accomplishment）：完成目標、取得成就感能夠帶來內心的滿足。這不僅僅是外在的成功，而是通過努力克服困難后，對自我能力的肯定和對人生方向的掌控感。

你會發現，除了“積極情緒”，其他要素都要經歷挑戰、困難和責任：

在投入學習時需要耐得住寂寞；

在建立關系時需要做得了取舍；

在追求目標時需要扛得住挫折；

在獲得成就時需要守得住初心。

換句話說，幸福的每一個要素，其實都離不開痛苦的孕育與滋養。

幸福不是甜水，而是一杯混合了酸、甜、苦、辣、澀的雞尾酒，如果要過濾掉痛苦，也意味著過濾掉所有，成為一杯寡淡的清水，剔除了“不幸福”的成分，也就剔除了“幸福”的原材料。因此，幸福的本質是共容，而非對立。

如何讓“幸福”與“不幸福”共存？

“幸福”和“不幸福”并不是一種“二選一”的狀態，而是可以存在于同一個時刻。我們可以在疲憊中感到滿足，在沮喪中感受到希望，在失落中體會到釋然。因此，“幸福”與“不幸福”的共存，不僅是一種事實，也是一種能力。

要提升這種能力，我們可以通過一些方法，學會接納情緒的復雜性，在“苦樂參半”中感受到生命的豐盈：

1.想象練習：做你人生的“公交車司機”

接納承諾療法（ACT）中有一個經典隱喻：“公交車上的乘客”。[2]試著想象你的生活是一輛正在行駛的公交車，你是手握方向盤的司機，而情緒是車上的乘客。快樂、希望、悲傷、焦慮、憤怒……它們都坐在車上，有的安靜，有的喋喋不休，有的甚至在制造麻煩。

很多時候，那些名為“痛苦”或“焦慮”的乘客會在后排大喊大叫，甚至沖到你耳邊威脅：“停車！如果你不把我們趕下去，你就完蛋了！”為了平息騷亂，我們往往會停車，試圖把這些討厭的乘客趕下去，結果車子停滯不前，我們離目的地越來越遠。

練習的核心，是不需要把“悲傷”這位乘客趕下車才能發車。你可以允許它坐在后排嘀咕，甚至允許它在車廂里游蕩或大喊大叫，只要你依然握緊方向盤，堅定地開向你的目的地。

2.語言重構：把“是的…….但是……”

換成“是的……并且……”

語言不僅描述現實，也在塑造我們的思維模式。從語言學的角度來看，“但是”是一種轉折連詞，用于連接兩個相反或對立的句子，其核心功能是否定或削弱前面陳述的內容。同時，這種表達方式讓我們覺得非此即彼，無法兼容。[3]

練習的核心，是將“是的……但是……”替換為“是的……并且……”。 語言的魔力會讓情緒從對立變為共存：把“我很開心，但是我有點擔心明天的匯報”改為“我很開心，并且我也有點擔心明天的匯報”。這種語言的重構，讓我們學會包容復雜的情緒，接納自己的矛盾感受。

3.提升“情緒粒度”：從受害者變成觀察者

情緒粒度（Emotional Granularity），即一種比其他人構建更細致的情緒體驗的能力。比如，情緒粒度低的人，只會用“開心”來描述積極體驗，用“難過”來描述消極體驗；而情緒粒度高的人，能精準地捕捉到情緒的微小差別，他們能分辨出難受可能是委屈、焦慮或是無助的混合體，開心里也許包含著滿足、自豪或者如釋重負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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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學家莉莎·費德曼·巴瑞特（Lisa Feldman Barrett）指出，情緒粒度越高的人，不僅情緒調節能力更強，甚至生理健康狀況更好，擁有幸福生活的概率也更高。[4]

因此，當我們感到不適時，不要再使用“心情不好”或“我很煩”這樣模糊的標簽。試著像品鑒酒一樣，去解析這杯“情緒雞尾酒”的配方：這是單純的憤怒嗎？還是由“30%的失望”與“70%的無力感”調制而成？這是徹底的悲傷嗎？還是“遺憾”中其實夾雜著一絲“釋然”？

練習的核心，是當你能精準地命名情緒時，就已經從被情緒淹沒的“受害者”，轉變為站在岸邊的“觀察者”。這種抽離感，正是讓幸福與痛苦得以共存的空間。

結語

就像看一場精彩的電影，如果只有順遂，劇情便索然無味。正是那些挑戰、離別和淚水，襯托出了大團圓的珍貴。幸福不是一塵不染的笑，而是允許自己在微笑中流淚。

參考文獻

[1]馬丁·塞利格曼.(2021).持續的幸福.浙江人民出版社.ISBN:9787213051272

[2]福根·涅茲羅格魯.凱瑟琳·唐納利.(2024).不真實的我:人格解體障礙自我療愈指南.北京科學技術出版社有限公司.ISBN:9787571439026

[3]賈益民.(2024).世界華文教學(第13輯).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ISBN:9787522836942

[4]莉莎·費德曼·巴瑞特.(2019).情緒.中信出版集團.ISBN:9787508697857

策劃制作

作者丨蘇靜 國家二級心理咨詢師、中國科普作家協會會員

審核丨樊春雷 中國科學院心理研究所副研究員、中國心理學會會員

策劃丨張林林

責編丨甄曦

審校丨徐來、張林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