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山的蘇軾在哪里

阿 來

《吾家蜀江上：蘇軾在眉山》：眉山市政協著；四川文藝出版社出版。

蘇軾是個成就很高又很有趣的人，他和各個階層的人都自來熟，又為老百姓說了不少好話，所以喜歡他的人特別多。喜歡他，就研究他，以至于蘇軾人生中的許多足跡，我們都非常熟悉。奇怪的是，在他的出生成長地——眉山的事跡，我們反而知之甚少，寫他這一段人生歷程的書籍也不多。我們不由得要問一句：眉山的蘇軾在哪里？

這是一個很大的缺憾。

一個人的出生地及童年成長經歷，對他的品格形成是至關重要的。當我們研究蘇軾思想、蘇軾詩文的時候，若不研究他的成長經歷、家庭影響、地域背景，形成的研究成果會大打折扣。

為什么寫蘇軾在眉山的書籍這么少呢？我想主要有三個原因。一是史料缺乏。我們現在熟知的蘇軾在眉山的生活點滴，大都來自蘇家父子詩文中的回憶，或者同時代人的一些碎片化記載，內容很少，細節也不夠清晰。二是少有關注，在“三蘇”成名之前，他們獲得的關注并不多。三是地域偏僻，眉山離京城開封較遠，和上流社會的交往少，因而被記錄的機會也少。

但是作為眉山的名片，作為世界大IP，蘇軾的童年經歷又必須是清晰的。尤其是眉山人，有許多問題是必須回答的。比如蘇軾在眉山的具體出生地究竟在哪里？是在眉山城里還是在鄉下？蘇軾在讀書的時候，和王弗是否真有喚魚聯姻的故事？蘇軾詩文中經常出現的蜀山，是瓦屋山還是峨眉山？蘇軾青年壯游時去過這里嗎？身處偏遠之地眉山的蘇家父子，是通過怎樣的方式，與朝廷的一眾達官顯貴取得聯系的？

眉山市政協顯然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們組織撰寫了《吾家蜀江上：蘇軾在眉山》這本書。該書并不是蘇學專家寫的學術著作，而是本土作家寫的紀實性文學。這也是一種明智的選擇。學術著作是需要史料發現和考古發掘來支撐的，沒有這方面的成果，學術著作很難完成。紀實性文學則只需要在尊重已有史料的基礎上，進行合理的文學描繪與文學想象。文學的魅力就在于，它可以通過文學的手段實現文學的真實，而文學的真實往往是一種更有感染力和更容易讓人信服的真實。

《吾家蜀江上：蘇軾在眉山》是達到了文學真實的。這部作品用文學的方式，解讀了蘇軾作為一個思想體及文學體，產生于蜀地眉山的必然性，產生于宋代的必然性，產生于蘇家的必然性。作者對已有史料的使用是尊重的，嚴謹的，不生造，不虛妄，不過度。它的文學表達也是出色的，有獨特的解讀，有豐沛的才思，輕松每能莞爾，掩卷還有深思。這樣的閱讀體驗是愉快的，它給喜歡蘇軾、研究蘇軾的朋友，提供了一個有效的基礎性文本。

蘇軾是一座富礦，他在眉山的這一段，眉山市政協已經進行了一些不錯的挖掘。但這顯然還不夠，我們還希望有更大的驚喜出現。

我們期望著。

(作者為中國作家協會副主席、四川省作家協會主席)

《 人民日報 》( 2025年12月12日 20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