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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天,推開那間近十年未久住的家門,看著三四面頂天立地的開放式書架上積灰嚴重,我隨即網購了帶玻璃門的書柜。這些天,我下班后便化身“空間整理師”,將舊書一本本挪進“新居”。未承想,這場整理竟成了驚喜之旅——泛黃的郵票、糧票等從書中飄落,甚至翻出了童年最愛的玩具滾鐵環、八音盒等,每個物件都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記憶之門。
在其中一格書架的最深處,躺著一臺掉皮的海鷗DF-300X膠片相機。掉皮的牛皮套沾滿時光的碎屑,相機手把殼上的細密劃痕固執地守望著那段被定格的童年。清晰記得,當年同學要離滬采風,向我借相機,我舍不得但不忍心拒絕,數日后歸還于我:皮套磨破了,相機外殼留下了磕碰痕跡,我雖心疼,但也未責怪她。
20世紀90年代,父母花3萬元左右買了一些“玩具”——一臺海鷗牌膠片相機、一臺家用臺式電腦和打印機等。如今,再次手握這臺黑色膠片相機,它的重量讓我驚訝——原來記憶可以如此沉重。在那個年代,3萬元能買一套住房。而我的歡樂建立在對膠片相機的把玩上:如何轉動鏡頭環對焦,如何按下快門時屏住呼吸……
相機的取景器像一扇魔法窗戶,透過它,世界突然變得方正而透亮。有時我會背上相機,約上同學,從上海外灘走到衡山路,再走到陜西南路街拍,試圖捕捉每一片飄落的梧桐葉、每一棟老洋房、每一只掠過屋檐的麻雀、每一個電話亭圓圈外的市井煙火。
真正讓我著迷的是等待膠片顯影的過程。每次按下快門,都像在時間膠囊里埋下一顆種子。每次換膠卷時都會心情忐忑,生怕操作不當報廢整卷膠卷。還有每次去街角的照相館,看老師傅將手伸進遮光布取出膠卷底片、浸泡在顯影液中模糊的影像逐漸清晰,我總忍不住踮起腳尖,仿佛能看見記憶從化學藥劑中緩緩升起。那些被定格的瞬間:母親在廚房為年夜飯包餛飩的側影,父親騎著二十八寸破自行車上班途中的掠影,姐姐在堆滿紙片的電腦前光著腳丫對我回眸一驚的瞬間,自己舉著鐵環咧嘴笑的傻樣……這些照片在今天看來很有時尚大片的既視感,都成了我最初的“時間標本”。
這個玩具教會我觀察世界的另一種方式。為拍出有故事感的畫面,我開始注意光線如何穿過樹葉的縫隙,觀察人們交談時微妙的肢體語言。一次,我蹲在草叢邊抓拍一群玩滾鐵環的孩子,陽光透過樹葉灑在鐵環上,金屬光澤與膠片顆粒交織成懷舊的暖調,激動之余按下快門,卻忘記調整光圈。照片洗出,一片模糊——孩童的笑臉成了朦朧的光斑,鐵環的軌跡卻意外地像一道道銀色流星。我忽然明白:模糊的美,就像那些偶然的過曝、漏光、未對焦,反而成了天賜的“記憶印章”。
21世紀初,數碼相機開始流行。身邊人舉著能即時預覽的相機互拍,而我也緊跟潮流購入了一臺巴掌大小的數碼照相機,卻依然固執地使用這臺老古董,還會滿大街尋找哪里可以購得黑白膠卷。我不愿錯過某種儀式感。當我把沖洗好的照片遞給朋友時,他們眼中閃過的驚喜讓我確信,有些等待本身就是禮物。
如今,手機能一鍵拍照、修圖,成了大眾玩具。而我這臺膠片相機早已退休,它的真皮套和外殼變得脆弱,但每當我翻開那本泛黃的相冊,那些經過沖洗的照片依然能喚醒沉睡的記憶。那些被定格的晨曦與笑靨,等待照片時交織的期待與忐忑,都成了我生命中最珍貴的底片。在智能時代守護這份“慢”的浪漫,恰似兒時推著滾鐵環前行,在快與慢之間,藏著生活的韻律,是寫給歲月的情書。
原標題:《十日談·玩具總動員 | 吳海瑛:童年玩具,膠片的溫度》
欄目編輯:華心怡
文字編輯:郭影 史佳林
本文作者:吳海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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