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鏟帶出的最后一抔黃土,在晨曦中飄散開潮濕腥澀的氣息。
考古隊的臨時圍擋將月牙澗北坡這片區域與世隔絕。
丁昊然站在探方邊緣,凝視著下方已然清理出的墓道入口。
青磚券頂的規制明顯屬于漢代,但選址卻背離常理,緊鄰深山溪澗。
一種難以言喻的不安,如同澗底終年不散的霧氣,悄然爬上他的心頭。
領隊葉博拍了拍他的肩,聲音沉穩卻透著一絲凝重:“準備開墓門。”
沉重的石門被機械緩緩吊起,黑暗裹挾著千年塵埃撲面而來。
手電光柱劃破幽暗,最先映入眼簾的,是墓室中央那具異常精美的漆棺。
棺槨保存完好,彩繪斑駁,卻隱約透出一種與墓葬規格不符的秾麗氣息。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即將揭曉的棺內之謎上。
誰也不會想到,幾個小時后,棺蓋抬起,里面沒有半點枯骨。
只有一套疊得整整齊齊、鮮紅得刺眼的新娘嫁衣,靜臥其中。
如同一個被時光遺忘的新娘,仍在等待她那永不會到來的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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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月牙澗的清晨總是來得特別早。
山坳里繚繞的霧氣尚未完全散去,陽光艱難地穿透云層,灑在臨時搭建的考古工地上。
丁昊然裹緊了沖鋒衣的領口,山區的晨風帶著浸入骨髓的涼意。
他低頭檢查著手中的記錄板,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墓道測繪數據。
“昊然,過來一下。”葉博的聲音從墓坑方向傳來,中氣十足。
丁昊然應了一聲,小心地沿著探方的斜坡向下走去。
葉博正站在墓門前,花白的頭發在晨光中像染了一層霜。
他指著石門上方一處不易察覺的淺浮雕痕跡給丁昊然看。
“看出什么特別了嗎?”葉博問道,目光如炬。
丁昊然湊近仔細辨認,那圖案似云非云,似鳥非鳥,線條詭譎。
“不像常見的漢代墓葬紋飾,倒有點……祭祀圖案的影子?”
葉博贊許地點點頭:“眼力有長進。這墓,恐怕沒那么簡單。”
這時,一個輕快的身影從工棚那邊跑來,是韓妙彤。
她手里捧著兩杯冒著熱氣的豆漿,臉頰被冷風吹得通紅。
“葉老師,昊然哥,先喝點熱的暖暖身子。”
韓妙彤將豆漿遞過來,眼睛亮晶晶地望向幽深的墓門。
“今天真的能開內棺了嗎?我都等不及要看里面有什么了。”
葉博接過豆漿,笑了笑:“急什么,考古工作最忌諱毛躁。”
丁昊然注意到韓妙彤今天特意扎了高馬尾,顯得格外利落精神。
她剛碩士畢業不久,是團隊里最年輕的成員,充滿熱情,有時過于活潑。
“妙彤,器物記錄準備得怎么樣了?”丁昊然問道,抿了一口溫熱的豆漿。
“全準備好了!連可能出現的絲織品應急保護方案都做了三套!”
韓妙彤興奮地說,隨即壓低聲音,“不過說真的,這墓真怪。”
她指了指周圍陡峭的山勢和不遠處潺潺的溪流。
“漢墓通常選高燥之地,這個卻藏在潮濕的山澗邊,不合常理。”
丁昊然也有同感,這座墓從發現之初就透著古怪。
半個月前,當地村民修建蓄水池時偶然炸出了墓道一角。
上報后,葉博帶隊前來勘探,初步判斷為東漢中晚期墓葬。
但隨后的發現卻讓所有人困惑——墓葬規制極高,卻無任何地表標識。
沒有封土堆,沒有神道石刻,仿佛刻意被隱藏在這荒山野嶺。
“或許墓主身份特殊,不愿人知。”葉博曾這樣推測。
此刻,工人們正在安裝最后的起重設備,為開啟內棺做準備。
丁昊然的目光再次落回那扇沉重的石門上,心中的不安隱隱加劇。
他總覺得,這墓里埋藏的秘密,可能遠超他們的想象。
02
午后,陽光終于驅散了山澗的霧氣,工地變得暖和起來。
丁昊然和韓妙彤在臨時搭建的文物帳篷內清理前期出土的陪葬品。
大多是一些陶罐、銅錢,品相普通,與墓葬的高規制不太相稱。
“你看這個,”韓妙彤用軟毛刷小心地清理一個破損的陶俑,“像不像女子?”
丁昊然接過放大鏡仔細觀察,那陶俑衣裙曳地,發髻高聳,確是女俑。
但面容部分破損嚴重,難以辨認細節,手法也與常見漢俑不同。
“陪葬品中女俑不罕見,但這個制作工藝很特別。”丁昊然若有所思。
“還有這些漆器殘片,”韓妙彤指向工作臺上另一堆碎片,“紋飾極其精美。”
丁昊然拿起一片,上面用朱紅和金色繪著繁復的蔓草鴛鴦圖案。
婚嫁主題的紋飾在漢代漆器中常見,但出現在這座孤墳中,略顯突兀。
“感覺像是……嫁妝?”韓妙彤突然冒出一句,隨即自己笑了,“我瞎猜的。”
丁昊然卻沒有笑,他想起石門上方那個詭異的浮雕,心中一動。
帳篷簾子被掀開,葉博走了進來,臉色比早晨更加凝重。
“剛收到呂教授的回郵,他對我們發送的墓門照片很感興趣。”
呂學禮是省里知名的歷史學教授,尤其擅長漢代民俗和地方史研究。
“他怎么說?”丁昊然放下手中的陶片,關切地問。
葉博打開平板電腦,調出一封郵件:“他說那個紋飾,很像一種古老的祭祀符號。”
郵件附了一張模糊的拓片照片,圖案與墓門上的確有幾分神似。
呂教授在郵件中寫道,這種符號多見于漢代某些地方性祭祀活動。
常與“山靈祭”、“水祀”相關,且多涉及女性祭品或“圣女”。
“圣女?”韓妙彤湊過來看,眉頭微蹙,“是我想的那種……人祭嗎?”
葉博搖搖頭:“現在下結論還為時過早。呂教授明天會親自過來。”
丁昊然感到脊背竄過一絲涼意,人祭在漢代雖非主流,但地方遺風未必沒有。
如果這真是一座與祭祀有關的墓葬,那棺中會是怎樣的景象?
他不敢深想,只希望這一切只是過度解讀。
“對了,”葉博轉向丁昊然,“村里那位程玉梅老人,你抽空再去拜訪一下。”
程玉梅是月牙澗村年事最高的長者,年輕時讀過私塾,頗通文墨。
初次走訪時,她曾含糊地提及當地有個“紅衣新娘”的古老傳說。
但當時團隊注意力全在墓葬年代判定上,并未深究這個線索。
現在想來,或許那并非無稽之談。
“我下午就去。”丁昊然點頭,心中那團迷霧似乎更濃了。
韓妙彤自告奮勇:“昊然哥,我跟你一起去吧?多個人好說話。”
丁昊然看了看她躍躍欲試的樣子,點了點頭。
或許年輕人之間,更容易打開話題。
走出帳篷,山風拂面,丁昊然望著寂靜的墓道入口,深吸了一口氣。
開棺在即,謎底即將揭曉,他卻莫名希望那一刻晚點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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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下午三點,墓室內一切準備就緒。
高強度照明燈將原本幽暗的空間照得亮如白晝,纖塵畢現。
中央的漆棺靜靜地安置在支架上,棺蓋與棺身的縫隙已被小心清理出來。
棺木黑底朱繪,雖歷經千年,色彩依舊鮮艷,描繪著祥云仙鶴圖案。
但仔細看去,仙鶴的姿態不似尋常的飄逸,反而透著一種哀婉。
丁昊然穿著防護服,站在棺槨東側,負責記錄開棺全過程。
他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在寂靜的墓室里格外清晰。
韓妙彤在他對面,手持攝像機,鏡頭對準棺槨,神情專注而緊張。
葉博站在棺首位置,指揮著操作小型起重機的工人。
“起吊設備確認無誤?”葉博的聲音通過口罩傳出,略顯沉悶。
“確認,壓力穩定。”工人比了個OK的手勢。
“各崗位最后檢查。”葉博環視四周,目光掃過每一位隊員。
丁昊然檢查了手中的記錄本和相機,對葉博點了點頭。
韓妙彤也調整好攝像機焦距,比了個準備就緒的手勢。
墓室里彌漫著一種混合了泥土、朽木和消毒水的氣味,時間仿佛凝滯。
“開始。”葉博下達指令,聲音沉穩,但丁昊然捕捉到他指尖細微的顫抖。
起重機發出低沉的嗡鳴,鋼絲繩緩緩繃緊,嵌入保護棺蓋的軟質襯墊。
棺蓋與棺身之間發出細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聲,千年未曾開啟。
一縷極淡的、難以形容的氣味從縫隙中飄散出來,非腐非檀,似香非香。
丁昊然屏住呼吸,鏡頭緊緊跟隨著緩緩抬起的棺蓋。
棺蓋離開棺身約十公分,起重機暫停,葉博上前,用手電向內照去。
他的動作陡然停頓,背影瞬間僵硬,如同被施了定身咒。
“葉老師?”丁昊然輕聲喚道,心中不祥的預感達到頂點。
葉博沒有回應,只是緩緩地、極其緩慢地,將手電光在棺內移動。
他的肩膀微微起伏,似乎在努力平復急促的呼吸。
“怎么回事?”韓妙彤忍不住小聲問,踮腳試圖看清棺內。
葉博終于轉過身,臉色在燈光下顯得有些蒼白,眼神里滿是難以置信。
他示意起重機繼續緩慢提升棺蓋,直到棺內景象完全暴露在眾人眼前。
時間仿佛靜止了。
沒有預料中的森森白骨,沒有腐朽的絲帛痕跡,沒有隨葬的玉器珠寶。
棺底,一套嫁衣。
一套疊放得整整齊齊、鮮紅似火、艷麗如新的新娘嫁衣。
上衣下裳,層次分明,金銀絲線繡出的鸞鳳和鳴圖案熠熠生輝。
紅得那樣純粹,那樣刺眼,仿佛昨日才剛剛放入,等待著它的主人。
墓室里死一般的寂靜,只有抽氣聲此起彼伏。
所有人都被這超乎常理的一幕震住了。
丁昊然感到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天靈蓋,手中的記錄板險些滑落。
漢墓,千年時光,空棺,如新的紅衣。
這完全違背了考古學的基本常識。
韓妙彤的攝像機仍忠實地工作著,鏡頭對準那抹驚心動魄的紅。
她喃喃自語,聲音帶著無法掩飾的顫抖:“這……怎么可能?”
04
墓室內的寂靜持續了足有一分鐘,才被葉博強自鎮定的聲音打破。
“所有人保持冷靜!按應急預案操作!”
他深吸一口氣,走到棺槨正前方,仔細審視那套紅衣。
“昊然,詳細記錄現狀。妙彤,多角度拍攝,注意微距細節。”
丁昊然強迫自己集中精神,拿起筆和相機,開始工作。
但他的手微微發抖,筆尖在紙上劃出的線條顯得有些凌亂。
那紅色太鮮艷了,絲綢質地似乎還保留著某種柔韌的光澤。
金銀繡線在強光照射下反射出細碎的光芒,刺得人眼睛發酸。
這根本不像沉睡千年的文物,倒像是博物館里精心保養的復原品。
“材質……看起來是絲綢,還有刺繡,”韓妙彤一邊拍攝一邊匯報,聲音緊繃,“保存狀態好得不可思議。”
葉博眉頭緊鎖:“空氣成分檢測做了嗎?”
負責環境監測的隊員立刻報告:“棺內氧氣含量極低,有微量惰性氣體殘留,但不足以解釋這種現象。”
通常,極度缺氧和密閉環境有助于有機物保存,但如此完美的狀態聞所未聞。
“會不會是……后來放進去的?”一個年輕隊員怯生生地提出假設。
立刻有人反駁:“墓室密封完好,沒有后期盜擾的痕跡。”
丁昊然靠近棺槨,小心地不敢碰到任何東西。
他注意到嫁衣的疊放方式非常講究,符合漢代禮儀,絕非隨意放置。
在嫁衣的領口位置,似乎壓著什么東西,露出一角溫潤的光澤。
“葉老師,你看那里。”丁昊然指向那處。
葉博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眼神一凝:“像是玉器。”
他示意韓妙彤給特寫鏡頭,然后看向丁昊然:“記錄好位置,準備提取。”
按照標準流程,他們需要先將上層衣物小心移開,才能取得下面的物件。
但當丁昊然戴上手套,拿起特制的竹制鑷子時,竟有些猶豫。
仿佛怕驚擾了這場千年長夢。
他定了定神,在韓妙彤的鏡頭和葉博的注視下,開始操作。
嫁衣的絲綢觸感通過工具傳來,竟似帶著一絲微弱的彈性。
丁昊然屏住呼吸,極其輕柔地掀開最上層的紅色外袍。
下面果然壓著一枚玉璧,直徑約十公分,青白玉質,溫潤通透。
玉璧下方,則是一件同樣鮮紅的嫁衣內衫。
更令人吃驚的是,當外袍被移開,內衫心口位置顯露出的圖案——
不是尋常的吉祥紋樣,而是一個用更深的紅絲線繡出的、復雜的符號。
與墓門上的浮雕,以及呂教授郵件里的拓片,如出一轍。
“祭祀符號……”韓妙彤倒吸一口涼氣,“繡在嫁衣心口?”
墓室內的氣氛頓時變得更加詭異。
葉博沉聲道:“先把玉璧提取出來,小心!”
丁昊然用軟刷輕輕清理玉璧周圍的微塵,然后小心地將其取出。
玉璧入手微涼,正面光滑無紋,反面卻刻著密密麻麻的銘文。
丁昊然小心地將它放入鋪著軟墊的托盤里,拿到燈光下。
葉博和韓妙彤立刻圍了過來。
銘文是小篆,丁昊然勉強能辨認出部分內容。
“……婉……氏女……許聘……未歸……待……”
斷斷續續的文字,拼湊出一個模糊的故事:一個名叫婉的女子,許配人家,夫君未歸,她一直在等待。
“未完成的婚約?”韓妙彤推測道,“所以穿著嫁衣下葬?”
葉博搖頭:“即便如此,尸骨何在?這玉璧為何壓在心口?”
疑問越來越多,如同纏繞的絲線,理不出頭緒。
丁昊然凝視著玉璧上那個“婉”字,心中莫名一顫。
仿佛有什么被遺忘的東西,在記憶深處輕輕叩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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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玉璧被送去進行高清掃描和拓印,以期獲得完整的銘文信息。
嫁衣則由韓妙彤主導,在臨時實驗室里進行非接觸式檢測。
丁昊然則被葉博派去村里拜訪程玉梅老人,希望獲取更多民間傳說線索。
月牙澗村坐落在山坳里,幾十戶人家,青瓦泥墻,雞犬相聞。
程玉梅的家在村子最深處,一座略顯孤寂的老屋,院墻爬滿了青藤。
丁昊然敲門時,老人正坐在院中的棗樹下揀豆子。
她年近九十,頭發梳得一絲不茍,穿著干凈的深藍色布褂,眼神清亮。
“丁同志來了,”程玉梅似乎并不意外,指了指旁邊的竹凳,“坐。”
丁昊然說明來意,隱去了開棺后的驚人發現,只說是想了解當地歷史傳說。
程玉梅慢悠悠地揀著豆子,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
“你們挖開的那個墳,村里老輩子叫它‘新娘墳’。”
丁昊然心中一凜:“新娘墳?”
“是啊,”老人抬眼望向北坡方向,目光悠遠,“老話說,里頭埋著個等夫君回來的新娘子。”
她告訴丁昊然,傳說大概在東漢末年,山里不太平,總有山洪瘴氣。
后來來了個云游的方士,說需要選一個八字純陰的潔凈女子嫁給“山靈”。
才能保一方水土平安。
“當時村里最大戶人家的女兒,叫小婉,被選上了。”
“出嫁那天,吹吹打打,穿上紅嫁衣,送到山澗邊修好的墓室里。”
“說是嫁,其實是活祭。”程玉梅的聲音平淡,卻透著寒意。
丁昊然感到后背發涼:“活祭?那后來呢?”
“傳說小婉進了墓室,石門就關上了。但怪的是,后來有人聽見里面還有哭聲。”
“有人說,小婉沒死,一直在等那個根本不存在的‘山靈夫君’來接她。”
“也有說,她怨氣不散,化成了鬼,穿著紅嫁衣在山澗游蕩,就是‘紅衣新娘’。”
程玉梅停下話頭,看著丁昊然:“都是老輩人瞎傳的,做不得數。”
丁昊然卻無法將這些只當成迷信傳說。
墓中的嫁衣,玉璧上的“婉”字,祭祀符號,與傳說驚人地吻合。
他謝過程玉梅,起身告辭。老人送他到院門口,忽然又說了一句。
“丁同志,有些東西,沉睡了就讓它睡著吧。驚醒過來,未必是好事。”
丁昊然回頭,看到老人眼中一閃而過的復雜情緒,不像普通村民的敬畏。
回到工地臨時駐地,已是傍晚。
韓妙彤正在實驗室里對著電腦屏幕發呆,臉色有些疲憊。
“檢測有結果了嗎?”丁昊然問道。
韓妙彤搖頭,指著屏幕上的光譜分析數據:“不可思議。”
“絲綢纖維碳定年顯示,年代確系東漢晚期。”
“但它的分子結構保存完好度超過百分之九十五,幾乎無降解。”
“還有染料,主要是朱砂和茜草,但里面混合了某種……未知有機成分。”
她切換圖片,是嫁衣心口那個刺繡符號的特寫。
“這個符號的繡線里,檢測出了微量金屬元素,很像……血。”
丁昊然一驚:“人血?”
“無法確定物種,年代太久遠了。但如果是人血,為何能留存至今?”
正說著,葉博拿著剛出來的玉璧銘文全文翻譯,面色沉重地走進來。
“銘文基本破譯了。”他將打印紙遞給丁昊然。
全文大致意思是:女子婉,受命祀山,以安四方。禮未成,而靈不享。形銷于暗,神守其衣。待緣至,方得解脫。
“祀山……靈不享……形銷于暗……神守其衣……”丁昊然喃喃念著。
這似乎印證了程玉梅的傳說——一場未完成的祭祀,一個形銷骨立的女子。
她的靈魂守護著嫁衣,等待某個“緣”的到來,才能解脫。
“這越來越像志怪小說了。”韓妙彤試圖讓氣氛輕松點,卻笑得勉強。
葉博嚴肅地說:“考古工作要尊重事實,但也要正視無法解釋的現象。”
“呂教授明天就到,他或許能提供更多學術上的解讀。”
“今晚大家好好休息,不要多想。”
但丁昊然知道,沒有人能不去想。
那座空棺,那套紅衣,那個等待了千年的“婉”,以及那個神秘的“緣”。
都像巨石一樣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夜里,丁昊然躺在床上,輾轉難眠。
窗外山風呼嘯,隱約像是女子的哭泣聲。
他想起程玉梅最后那句意味深長的警告,心中不安愈發強烈。
06
第二天上午,歷史學家呂學禮教授風塵仆仆地趕到了月牙澗。
他是個精神矍鑠的老者,滿頭銀發,目光銳利,帶著典型的學者氣質。
來不及寒暄,他直接要求查看墓室、嫁衣和玉璧。
在仔細研究了墓門浮雕、嫁衣符號和玉璧銘文后,呂教授陷入了長久的沉思。
臨時會議室內,氣氛凝重。
“綜合來看,”呂教授終于開口,語調沉穩,“這很可能是一座‘祀墓’。”
他解釋道,在漢代某些邊遠地區,確實存在以女性作為祭品安撫自然力量的遺俗。
被稱為“山靈祭”或“河伯娶婦”的變體。
被選中的女子通常被稱為“圣女”,實則是一種犧牲。
“但這座墓的特殊之處在于,”呂教授指著玉璧銘文,“禮未成,而靈不享。”
意思是祭祀儀式可能因故未能完成,或者所謂的“山靈”并未“接受”祭品。
“形銷于暗,可能指女子在黑暗的墓室中慢慢耗盡生命。”
“而神守其衣,則暗示她的執念附著在了嫁衣上。”
呂教授頓了頓,看向眾人:“至于待緣至,方得解脫……”
他嘆了口氣:“民間信仰中,強烈的執念可能形成一種能量場,需要特定條件才能化解。”
韓妙彤忍不住問:“教授,您相信……靈魂的存在嗎?”
呂教授笑了笑:“作為歷史學者,我更傾向于這是一種文化心理的投射。”
“但我們必須尊重古人自身的信仰和當時的社會語境。”
葉博點頭:“所以,從學術角度,如何解釋空棺和無尸骨?”
呂教授沉吟道:“有多種可能。或許尸骨因特殊原因完全腐朽分解?”
“但即便那樣,也該有痕跡。或許……根本就沒有尸骨放入。”
最后一句話讓在場的人都愣住了。
“沒有尸骨?”丁昊然追問,“那葬的是什么?”
“可能是一場象征性的葬禮。或者,”呂教授目光深邃,“葬的就是那場‘未完成的婚禮’,那份‘等待’本身。”
這個解釋充滿了哲學意味,讓現代科學的考古思維一時難以適應。
會后,丁昊然和韓妙彤再次進入墓室,進行更細致的清理工作。
希望能找到更多被忽略的線索。
墓室四壁繪制著壁畫,但因潮濕侵蝕,大部分已斑駁脫落。
只有西側墻壁靠近角落的地方,還有一小片相對清晰。
韓妙彤用軟刷和噴壺小心地清理那片壁畫上的污垢。
漸漸地,畫面顯現出來——是一個穿著紅衣的女子背影,站在溪邊。
女子身形窈窕,似乎正要回首,畫面卻在此處斷裂。
“看這里!”韓妙彤突然指著壁畫下方,與地面相接的墻角。
有一塊磚石的顏色與周圍略有差異,縫隙也似乎更明顯。
丁昊然蹲下身,用手指輕輕叩擊,傳來空洞的回聲。
“是空的!”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驚訝。
他們小心地用工具撬動那塊磚石,發現它后面是一個小小的暗格。
暗格里放著一個保存完好的黑漆木盒,僅有巴掌大小。
丁昊然戴著手套,將木盒取出,感覺入手很輕。
打開盒蓋,里面沒有珠寶,只有一卷捆扎好的竹簡。
竹簡顏色暗黃,但字跡依稀可辨。
最外面一片竹簡上,刻著幾個清晰的篆字:“婉之祭錄”。
記錄祭祀過程的文書!
丁昊然的心跳驟然加速,感覺他們正在接近核心的秘密。
他和韓妙彤決定將竹簡帶回實驗室,在與葉博、呂教授共同見證下開啟。
或許,這卷竹簡能揭示“婉”的真正命運,以及尸骨消失的真相。
走出墓室時,夕陽西下,將天邊染得一片血紅。
丁昊然回頭望了一眼幽深的墓道,恍惚間似乎看到一個紅衣身影一閃而過。
他眨了眨眼,那里空無一物。
只是錯覺嗎?他不敢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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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實驗室里,氣氛近乎凝固。
黑漆木盒放在鋪著白絨布的工作臺上,旁邊是各種精密工具。
葉博、呂教授、丁昊然和韓妙彤圍在四周,神情嚴肅。
竹簡的保存狀況比預想的要好,但年代久遠,開啟仍需極度小心。
在呂教授的指導下,由經驗最豐富的葉博親自操作。
他用蒸餾水微微濕潤竹簡邊緣,軟化綁繩,然后用鑷子一點點解開。
綁繩斷裂的瞬間,仿佛能聽到千年時光嘆息的聲音。
葉博小心地將竹簡在臺面上鋪開,一共十二片。
字跡是標準的漢隸,呂教授戴上老花鏡,湊近仔細辨認。
隨著閱讀的深入,他的臉色變得越來越凝重,眉頭緊鎖。
“上面寫了什么?”韓妙彤忍不住小聲問。
呂教授直起身,深吸一口氣,緩緩道出竹簡記載的內容。
這確實是一位名叫“婉”的女子的祭祀記錄,但真相遠比傳說殘酷。
婉并非自愿的“圣女”,而是當地豪強為了平息連年災害,從鄰村強奪來的孤女。
她本有心上人,是一位姓丁的年輕書生,兩人已私下定終身。
祭祀前夜,婉被囚禁在墓室中,書生試圖營救,卻被豪強家丁打成重傷,不知所蹤。
次日,祭祀儀式如期舉行,婉被迫穿上嫁衣,被鎖入墓室。
但就在石門即將關閉的剎那,發生了意外——山體突然輕微震動,一塊石頭落下。
砸傷了主持儀式的方士,也驚散了眾人。儀式被迫中斷。
豪強認為山靈動怒,不敢再開石門,就將婉活活封死在了墓中。
竹簡的記錄到此為止,最后一句是:“石門閉,泣聲三日乃絕。”
記錄者似乎是豪強家中的一個略有良知的文書,內心充滿愧疚。
實驗室里鴉雀無聲,都被這殘忍的真相震驚了。
一個無辜女子,被作為祭品,又因意外被活埋,在黑暗中等死。
“所以……尸骨……”韓妙彤聲音發顫。
呂教授沉痛地說:“墓室并非絕對密封,有微小縫隙。或許……”
或許在漫長的歲月里,女子的遺體在絕望的掙扎中,最終徹底腐朽風化。
抑或,有什么其他超乎他們理解的事情發生。
丁昊然怔怔地看著竹簡上那個“丁”字,心中巨震。
姓丁的書生?這么巧?
他想起自己家族似乎祖籍就在這一帶,只是年代久遠,族譜散佚。
一種荒唐而驚悚的聯想浮上心頭,又被他強行壓下。
“現在關鍵是要理解‘神守其衣’和‘待緣至’的含義。”葉博將話題拉回現實。
呂教授思索著:“按照民俗學,強烈的怨念或執念,可能附著于貼身之物。”
“嫁衣是她屈辱和希望的象征,承載了她最強烈的情感。”
“而‘緣’,可能指某種特定的條件,或是……特定的人。”
他說著,意味深長地看了丁昊然一眼。
丁昊然感到一陣莫名的心虛,避開了目光。
之后的工作在沉悶中進行。竹簡被小心保管,等待進一步研究。
傍晚,丁昊然獨自一人走到山澗邊,想透透氣。
溪水潺潺,帶著涼意。他望著被晚霞染紅的山谷,思緒紛亂。
婉的故事讓他心痛,那個姓丁的書生的命運也讓他牽掛。
如果書生當時沒有死,會不會留下后代?
自己那個模糊的家族傳說,關于一位癡情祖先的……
他甩甩頭,試圖擺脫這些不切實際的想法。
回到駐地,卻發現氣氛不對。韓妙彤沒在實驗室,她同屋的女隊員說。
她下午從墓室回來后就說頭暈,早早回房休息了。
丁昊然有些不放心,去她房間敲門。
過了好一會兒,韓妙彤才開門,臉色蒼白,眼神有些渙散。
“妙彤,你沒事吧?”丁昊然關切地問。
韓妙彤勉強笑了笑:“沒事,可能就是有點累,睡一覺就好了。”
但丁昊然注意到,她的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動作僵硬。
而且,她房間里似乎若有若無地飄著一絲極淡的、奇異的香氣。
很像開棺時聞到的那股味道。
丁昊然心中升起不祥的預感。
08
第二天,韓妙彤沒有出現在早餐桌上。
丁昊然去她房間查看,敲了半天門才開。
眼前的韓妙彤讓丁昊然吃了一驚。
她眼圈發黑,神情憔悴,仿佛一夜未睡,眼神里帶著一種陌生的恍惚。
“妙彤,你臉色很不好,要不要去縣醫院看看?”丁昊然擔心地問。
韓妙彤搖了搖頭,聲音沙啞:“我沒事……就是做了個奇怪的夢。”
她夢到一個穿著紅嫁衣的女子,站在溪邊哭泣,不停地問:“為什么不來接我?”
女子始終背對著她,但那背影和墓室壁畫上的極其相似。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丁昊然安慰她,心里卻越發不安。
白天的工作中,韓妙彤明顯心不在焉,幾次拿錯工具,反應遲鈍。
下午在實驗室對嫁衣進行補充拍攝時,意外發生了。
韓妙彤在調整相機三腳架時,腳下不穩,一個趔趄。
為了保持平衡,她下意識地伸手扶了一下放置嫁衣的恒溫箱。
雖然隔著玻璃和手套,但她的手掌確實短暫地接觸了箱體。
就在那一瞬間,實驗室的燈光猛地閃爍了幾下。
韓妙彤像是被燙到一樣縮回手,臉色瞬間煞白,呼吸急促。
“怎么了?”旁邊的丁昊然趕緊扶住她。
“冷……好冷……”韓妙彤牙齒打顫,眼神直勾勾地盯著那套嫁衣。
“紅色的……全是紅色的……她在看我……”
葉博聞訊趕來,見狀立刻讓人送韓妙彤回房休息,并通知了隨隊醫生。
醫生檢查后,認為可能是勞累過度加上精神緊張導致的臆想,建議觀察。
但丁昊然覺得沒那么簡單。
那天晚上,負責值班看守墓室入口的保安報告說,聽到墓道里有女人哭聲。
雖然調查后認為是風聲,但流言已經開始在工地悄悄蔓延。
“紅衣新娘的詛咒”——這個說法不脛而走。
葉博嚴厲禁止討論迷信,但恐慌的情緒難以完全壓制。
呂教授查閱了大量古籍后,提出一個假設:在某些極端情況下,強烈的精神能量場可能影響敏感體質的人。
韓妙彤可能就是那種敏感體質,在接觸嫁衣(或其能量場)后受到了影響。
而那句“待緣至”,或許意味著需要完成某種儀式,才能平息執念。
“我們需要找到更了解內情的人。”呂教授說,“那個程玉梅老人,可能知道更多。”
丁昊然再次想起了老人那句意味深長的警告。
他決定,必須再去拜訪程玉梅,這次要問個明白。
韓妙彤的狀況時好時壞,清醒時一切正常,但偶爾會陷入恍惚。
自言自語一些聽不懂的片段,如“花轎”、“溪水”、“丁郎”。
每次聽到“丁”字,丁昊然的心都會漏跳一拍。
巧合太多,就不再是巧合了。
他有一種強烈的預感,自己似乎被無形地卷入了這個千年前的悲劇之中。
而解開謎團的關鍵,或許真的就在自己身上。
夜幕降臨,丁昊然望著韓妙彤房間窗口昏暗的燈光,下定決心。
明天一早,他就去找程玉梅,無論真相多么驚人,都必須面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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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韓妙彤的情況一夜之間急轉直下。
清晨,她同屋的隊員驚慌地跑來報告,說妙彤半夜失蹤了!
眾人四處尋找,最后是丁昊然在墓室入口處找到了她。
韓妙彤只穿著單薄的睡衣,赤著腳,眼神空洞,呆呆地望著墓道深處。
嘴里反復念叨著:“時辰到了……該上轎了……”
她的手腳冰涼,對眾人的呼喚毫無反應,像是夢游,又像是被什么附身。
大家七手八腳將她送回房間,醫生注射了鎮靜劑,她才昏睡過去。
葉博面色鐵青,呂教授也憂心忡忡。
事態的發展已經超出了科學考古的范疇,帶著無法解釋的詭異。
“必須盡快解決這個問題,否則妙彤可能有危險。”呂教授嚴肅地說。
丁昊然再也等不下去,他沖出駐地,直奔村中程玉梅的家。
這一次,他直接攤牌,講述了開棺后的所有異常,以及韓妙彤的現狀。
程玉梅聽完,長嘆一聲,渾濁的眼中流露出復雜的情緒。
“到底是怎么回事?求您告訴我!”丁昊然幾乎是在懇求。
老人沉默良久,終于開口:“造孽啊……那孩子(指韓妙彤)是替身。”
按照古老的說法,被驚擾的執念會尋找氣息相近的活人作為載體。
試圖通過她,來完成未盡的儀式或心愿。
“婉丫頭的執念,就是那場沒拜完的堂,沒等來的花轎。”
“要想救你同事,就得把這場‘婚禮’完成,送婉丫頭安心上路。”
丁昊然愣住了:“完成婚禮?怎么完成?和誰?”
程玉梅的目光落在丁昊然臉上,緩緩道:“孩子,你姓丁,對吧?”
丁昊然渾身一震。
“我們村的老族譜記載過,當年那個失蹤的丁書生,后來隱姓埋名活了下來。”
“他終身未娶,收養了一個孩子,延續香火,但心里一直念著婉丫頭。”
“血脈相承,有些東西是斷不了的。你身上,流著他的血。”
丁昊然如遭雷擊,家族中那些模糊的傳說瞬間清晰起來。
難怪他對這座墓、這個故事,總有莫名的熟悉感和心悸。
“所以……‘緣’……指的是我?”他的聲音干澀。
程玉梅點頭:“你是丁書生的后人,由你來完成這個儀式,最合適不過。”
儀式并不復雜,但需要勇氣——在子夜時分,帶著那套嫁衣,到婉殉難的山澗邊。
模擬一場簡單的婚禮儀式,將嫁衣象征性地“嫁”出去,也就是焚化。
同時,需要至親之血(丁昊然的血)滴入火中,作為契約的見證。
“但有個條件,”程玉梅鄭重警告,“心要誠,不能有絲毫猶豫和欺騙。”
“否則,非但救不了人,你自己也可能被執念反噬。”
丁昊然沒有任何猶豫。為了救韓妙彤,也為了了解這段千年公案,他必須做。
回到工地,他將程玉梅的話轉告葉博和呂教授。
兩人雖然覺得匪夷所思,但面對韓妙彤日益嚴重的狀況,別無他法。
“就當是……一種心理療愈的象征性儀式吧。”呂教授最終妥協。
葉博拍了拍丁昊然的肩膀:“小心。需要什么支持,盡管說。”
子夜臨近,月牙澗萬籟俱寂,唯有溪水潺潺。
丁昊然捧著那個裝有嫁衣的特制防火盒,獨自走向山澗深處。
月光如水,灑在紅色的嫁衣上,那抹紅艷得驚心動魄。
他知道,一場跨越千年的對話,即將開始。
10
山澗深處的空地,月光被高聳的樹冠切割得支離破碎。
溪流在此處拐彎,形成一小片潭水,水聲潺潺,更添幽靜。
丁昊然按照程玉梅的指點,清理出一塊平坦的巖石作為祭臺。
他將嫁衣從盒中取出,小心地鋪展在巖石上。
紅衣在月光下仿佛有了生命,流淌著暗紅色的光澤。
夜風穿過山林,發出嗚咽般的聲音,如同千年前的哭泣。
丁昊然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氣,努力平復狂跳的心臟。
他劃亮火柴,點燃了事先準備好的、象征喜慶的一對龍鳳燭。
燭火搖曳,在黑暗中投下飄忽不定的影子。
“婉,”他對著空寂的山谷,輕聲開口,聲音帶著一絲顫抖,“我不知道你是否能聽見。”
“我是……丁郎的后人。”
話音剛落,周圍的空氣似乎凝滯了一瞬,風停了,連溪水聲都仿佛低落下去。
“我知道你等得太久,太苦了。”丁昊然繼續說著,盡量讓語氣平和真誠。
“那場婚禮,那個本該來接你的人,他辜負了你,也辜負了自己。”
“但他從未忘記你。他的血脈延續至今,就是證明。”
“今天,我以他后人的身份,來完成這場遲到的儀式。”
“愿你放下執念,解脫千年束縛,往生極樂。”
他拿起一把小巧的祭刀,這是程玉梅給他的,據說是古物。
深吸一口氣,在左手食指上劃了一道口子。
鮮紅的血珠涌出,滴落在嫁衣的袖口上。
奇異的是,血滴落在紅衣上,竟迅速滲透進去,沒有留下明顯痕跡。
仿佛被饑渴地吞噬了。
丁昊然不再猶豫,將燭火引向嫁衣的邊角。
火焰起初很小,舔舐著絲綢,隨即猛地竄高,爆出一團明亮的火光。
整個嫁衣迅速被烈焰包裹,燃燒得異常劇烈,火苗竟是詭異的青紅色。
空氣中彌漫開一股奇異的香氣,與開棺時聞到的一模一樣。
火焰中,仿佛有一個女子的身影若隱若現,對著丁昊然的方向,微微欠身。
是錯覺?還是……
丁昊然屏息凝神,心中沒有恐懼,只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悲憫和釋然。
火焰燃燒了很久,直到最后一絲布料化為灰燼。
青紅色的火苗漸漸熄滅,只剩下一小堆白色的灰燼,在月光下閃著微光。
一陣山風吹來,灰燼打著旋飄起,散入溪流,隨水而去。
仿佛帶走了所有的沉重與哀怨。
與此同時,丁昊然感到胸中一輕,那股縈繞多日的壓抑感消失了。
山林恢復了正常的聲響,月光也顯得清澈起來。
他站在原地,久久未動,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
回到駐地,好消息立刻傳來——韓妙彤醒了!
她神志清醒,除了身體虛弱,對之前幾天的記憶有些模糊外,一切正常。
她只記得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里有個穿紅衣服的女人對她笑了笑,然后走遠了。
考古工作繼續進行,但墓室再無異樣。
那場詭異的經歷,如同一個集體幻覺,漸漸沉淀為記憶。
最終,考古隊對墓葬的研究報告,采用了呂教授的建議。
從歷史和民俗角度闡述了這座“祀墓”的獨特性和文化價值。
對于空棺和嫁衣之謎,則保留了多種學術假設,未下定論。
月牙澗項目結束后,丁昊然和韓妙彤都調回了省城。
他們偶爾還會聯系,但都默契地很少提及月牙澗的最后那段經歷。
只是丁昊然的書房里,多了一枚仿制的玉璧拓片。
上面那個“婉”字,時時提醒他,歷史的塵埃下,埋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情感與秘密。
而有些緣分,或許真的可以跨越千年,以某種不可思議的方式,得以成全和終結。
山風依舊吹過月牙澗,溪水長流,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只有那座空寂的漢墓,依舊沉默地藏在深山之中,守護著一個已然解脫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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