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nèi)蒙古
建康城的秋雨，已經(jīng)下了整整七天。
謝玄站在烏衣巷的老宅前，雨水順著屋檐滴在他手中的戰(zhàn)報上。戰(zhàn)報上只有一行字：“秦兵百萬，已至潁口。”
百萬是什么概念？整個東晉的軍隊，加起來不到對方十分之一。
“叔父。”謝玄轉(zhuǎn)身，看向廊下靜坐的謝安，“真的要打嗎？”
謝安正在下棋，落子聲清脆：“你想退到哪里去？過了長江，還有何處可退？”
這是謝氏家族的宿命——從謝安到謝玄，從烏衣巷到前線，他們必須為這個偏安一隅的王朝，找到一線生機。
一、八公山下，草木皆兵
淝水西岸，秦軍連營百里。
前秦皇帝苻堅站在臨時搭建的高臺上，望著對岸的晉軍。他的百萬大軍像黑色的潮水，淹沒了整個淮南平原。
“陛下請看。”弟弟苻融指著對岸，“晉軍最多八萬，而且——”他笑了笑，“他們主帥謝玄，不過是個三十三歲的年輕人。”
苻堅的確有笑的資本。他統(tǒng)一了北方，降服了西域，此刻他的軍隊里，有鮮卑人、羌人、匈奴人，有從遼東到隴西的所有精銳。
“派人去勸降吧。”苻堅說，“告訴謝玄，朕可以給他三公之位。”
勸降的使者渡過淝水，帶回的卻不是降書，而是一封戰(zhàn)書。
更準確地說，是一封“邀請函”：
“君懸軍深入，而置陣逼水，此乃持久之計，非欲速戰(zhàn)者也。若移陣少卻，使晉兵得渡，以決勝負，不亦善乎？”
意思是：你們把軍隊擺在河邊，這是想打持久戰(zhàn)啊。不如往后退一退，讓我們渡河，咱們痛痛快快決個勝負，如何？
二、“退一步”的致命陷阱
秦軍大帳里，將領(lǐng)們炸開了鍋。
“這是緩兵之計！”有人喊道。
“不如將計就計。”也有人提議，“等他們渡到一半，半渡而擊。”
苻堅沉吟良久。
他想起了二十三年前的襄樊之戰(zhàn)，想起了十年前滅燕之戰(zhàn)。每一次，他都是以絕對優(yōu)勢兵力碾壓對手。
“答應(yīng)他。”苻堅最終說，“但告訴他們，只能退到淝水西岸三里處。那里地勢開闊，正好讓我們的騎兵沖鋒。”
這是陽謀對陽謀。
苻堅想的是：你謝玄要渡河是吧？好，我給你騰地方。等你上岸立足未穩(wěn)，我鐵騎沖鋒，八萬人瞬間就會化為齏粉。
但他忽略了三件事：
第一，他的百萬大軍里，真正能戰(zhàn)的不足半數(shù)，其余都是臨時征發(fā)的各族壯丁。
第二，這些軍隊語言不通、號令不一，很多人根本不想打這場仗。
第三——后退的命令，在混亂的大軍中，會引發(fā)什么后果？
三、一退不可收拾
十月乙亥，清晨有霧。
秦軍開始后撤。按照計劃，應(yīng)該是整齊有序的撤退。
但命令傳到各部時，已經(jīng)變了樣。
鮮卑將領(lǐng)慕容垂收到命令時，冷笑一聲：“傳令下去，全軍急退！”
羌族將領(lǐng)姚萇的部下則竊竊私語：“是不是前線敗了？”
而漢族士兵想的是：“退了也好，本來就不該打江南同胞。”
混亂像瘟疫一樣蔓延。
有人開始小跑，有人丟棄輜重，有人趁機逃跑。
就在這時，對岸響起了震天的鼓聲。
朱序——這個被俘的晉將，突然在秦軍陣后大喊：“秦軍敗了！快跑啊！”
這一聲喊，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四、風(fēng)聲鶴唳，八千破百萬
謝玄站在戰(zhàn)船上，看著對岸的混亂。
他等的就是這個瞬間。
“北府兵，渡河！”
八千北府精兵率先登岸。這支由謝玄親手訓(xùn)練的精銳，全部是流民中的青壯，他們無家可歸，唯有死戰(zhàn)。
沖鋒的號角吹響時，秦軍已經(jīng)徹底崩潰。
真正死于刀劍的秦軍并不多，絕大多數(shù)是自相踐踏而死。逃跑的人為了奪路，拔刀砍向同伴；跌倒的人瞬間被無數(shù)雙腳踩過。
苻堅在亂軍中中箭，單騎逃到淮北時，身邊只剩下十幾個親兵。
他回頭望去，只見八公山上草木搖動，仿佛都是追兵；聽見風(fēng)聲鶴唳，以為都是晉軍的喊殺聲。
“風(fēng)聲鶴唳，草木皆兵”這八個字，從此成了這場戰(zhàn)役最殘酷的注腳。
尾聲：烏衣巷的棋局
戰(zhàn)報傳到建康時，謝安正在下棋。
客人問：“前線戰(zhàn)事如何？”
謝安淡淡說：“小兒輩遂已破賊。”
等客人告辭，謝安快步走回內(nèi)室，過門檻時，木屐的齒絆斷了，他渾然不覺。
淝水之戰(zhàn)后，東晉又延續(xù)了三十七年。
謝玄沒有成為英雄，他三年后就病逝了，年僅四十六歲。北府兵后來出了個叫劉裕的將領(lǐng)，他終結(jié)了東晉，建立了南朝第一個朝代——宋。
而苻堅更慘，兩年后被殺，前秦帝國土崩瓦解，北方重新陷入分裂。
歷史有時候就是這樣諷刺：
想要一統(tǒng)天下的人，因為一次冒進而失去一切。
只想偏安自保的人，卻意外贏得了生機。
淝水岸邊，至今立著一塊碑，上面刻著謝玄戰(zhàn)后寫下的詩句：
“雖非參佐才，亦異尋常流。功成不受賞，長揖歸田疇。”
這個讓百萬大軍崩潰的將軍，最終想要的，不過是回烏衣巷繼續(xù)下棋罷了。
參考文獻：《晉書》《資治通鑒》《世說新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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