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3月的一個午后,北京東單老干部宿舍門口,一位七十多歲的老人扣緊大衣鈕扣,慢慢走下臺階。寒風刮在臉上,絲毫蓋不住他內心的急切——這位老人正是開國中將溫玉成,今日他要去拜訪陳錫聯,請這位昔日戰友為自己說幾句公道話。
從1971年被隔離審查到1980年恢復自由,溫玉成的心始終懸著。三中全會后,他得到“辦過錯事,說過錯話,不予處分,恢復大軍區副職待遇”的結論。對多數人而言,這已經足夠;可在他眼里,這份材料像擱在桌上的半杯茶——有,卻不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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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周恩來總理病重時念叨過自己,便認定組織還缺一條關鍵證據,于是想到了陳錫聯。兩人同屬四野,又是多年戰友。臨行前,他對妻子輕聲說了一句:“只求一句實話。”這句話隨樓道里呼嘯的風聲散開。
然而,陳錫聯的回答只有八個字:“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簡短,卻像一面冷鏡,映出老將們對分寸的執著。溫玉成沉默良久,微微頷首,轉身離去,背影依舊筆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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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理解這段交集的分量,還得回到1936年。那年冬,紅軍西路軍兩萬余人挺進河西走廊,馬步芳重兵堵截。為對抗馬家騎兵,紅五軍緊急組建騎兵團,溫玉成被任命為政委,這是他第一次在大規模機動作戰中挑起重擔。
高臺保衛戰時,紅五軍不足三千人,敵軍卻多達兩萬。城墻矮、彈藥缺,溫玉成組織官兵打鐵鍛刀,大刀、長矛、土炸彈齊上陣。八晝夜血戰,高臺失守,董振堂犧牲,溫玉成負傷被俘。
夜里,他趁看守打盹翻窗逃脫。一個多月里,他乞討、忍痛、翻山越嶺,終摸回延安。他后來只淡淡地說:“命是戰友換的,不能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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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1年9月,蘇南沙洲蘆葦尚綠,溫玉成率一百六十余人潛入敵后,專打游擊。日偽軍改用“鐵滾式搜剿”,圍三缺一,想把沙洲碾成平地。夜突圍時,敵人炸斷木橋,他下令泅渡橫套河。槍聲、水聲混雜,部隊硬生生從激流中殺出。
沙洲之役讓日偽軍明白:蘇南的新四軍還在。抗戰勝利后,東北局勢緊張,他又調入東北民主聯軍,自此與“鐵腳板”三個字結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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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6年夏,吉林雨聲不停。獲悉國民黨第21師撤退,溫玉成率獨立二師急追,一晝夜走百余里未合眼。接戰時,敵軍驚呼:“怎么又是這群鐵腳板!”驚恐之音,比槍彈更提士氣。
1947年秋,他繼續神出鬼沒,三天兩度斬斷敵補給線,從荒山到公路,二師像影子般飄忽。遼沈戰役勝利,他功不可沒,卻鮮少張揚。
抗美援朝爆發,溫玉成率四十軍首批入朝。初戰,118師和120師便把“聯合國軍”打得后撤數十公里;五次戰役結束,四十軍傷亡慘烈,卻穩住戰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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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年槍林彈雨,他成了“急先鋒”。1955年授中將,1958年南下廣州軍區,1968年調北京衛戍區。首都機關講究“懂政治”,而他歷來以“只會打仗”著稱,處境尷尬。
1971年“林彪事件”后,大批四野舊部受牽連,他亦被隔離。五年無自由,外界流言四起,他不申辯,只埋頭讀書練字。1976年解除隔離,組織尚無結論,他對此事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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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0年,在黃克誠的推動下,中紀委給出說明。“不處分”四字對旁人稱得上圓滿,但在他心里仍嫌模糊,于是才有83年的那場登門。他想留存周總理的關切作為材料,卻被陳錫聯婉拒。這一句“合乎規矩”的拒絕,令他徹底放下執念。隨后,他申請離休,淡出視線。
1989年10月29日,溫玉成將軍病逝北京。骨灰按遺愿安放于江蘇鎮江茅山新四軍紀念館,與昔日戰友為鄰。有人評價他:“鐵腳板,硬脊梁。”從河西走廊到鴨綠江前線,這位中將走了一輩子,最終在北京的春寒中,選擇用寂靜結束申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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