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1年12月初,淮河以南的冷風(fēng)裹著淡淡濕氣鉆進(jìn)會場的門縫。華東局年終工作會議正在合肥郊外進(jìn)行,談經(jīng)濟(jì)、談災(zāi)后恢復(fù),氣氛卻沒有預(yù)想中的凝重。許多人說,這是因為東道主陶勇在,會場里總能聽到他的爽朗笑聲——這位轉(zhuǎn)入海軍序列才幾年的陸地猛將,辦事一貫干脆。
那天上午所有議程結(jié)束后,陶勇臨時起意:難得各省書記都在,要不要聚一聚?身邊參謀剛把話記錄下來,他已經(jīng)抱著電話打給酒店統(tǒng)籌。“中午就開桌,別搞排場,能坐下就行。”一句話,聚餐定了調(diào)子。
三年困難時期剛剛過去,糧食吃緊仍是常態(tài)。可每位代表都明白,聚餐并非奢侈,而是一劑潤滑劑,能讓會議桌上沒來得及說完的話在酒桌繼續(xù)。安徽省生產(chǎn)自救經(jīng)驗、浙江的輕工業(yè)恢復(fù)進(jìn)度、福建的對臺斗爭準(zhǔn)備……這些議題后來都在合肥那個小餐廳的角落有了眉目。
中午一點,餐廳里爐火燒得旺。陶勇先坐主桌,身旁是江西省委書記楊尚奎。酒過三巡,他忽然想起夫人一桌大多不善飲酒,或許有些拘束,便端杯起身。部下拉了拉他:“首長,您喝得差不多了。”陶勇擺手:“我去敬一杯,合個影也好嘛。”
另一邊,書記夫人們圍坐取暖,交頭接耳。眾人知道陶勇性子豪爽,見他過來,紛紛推讓,沒人敢輕易端杯。酒桌陷入短短靜默。就在此時,一位干練的女同志放下筷子,站了起來。她就是楊尚奎的妻子水靜,身著深色呢子大衣,腰板挺得筆直。
“陶副司令,既然您來敬酒,我陪一杯。”她一句話,把僵局化開。陶勇看了看手中六分滿的白酒,挑眉道:“杯子太小,不夠痛快。”水靜抬手示意服務(wù)員換了兩只玻璃大杯,動作干凈利落。她先把酒倒到刻度線,隨后示意對方:“請。”
兩杯酒一口見底,旁邊傳來壓抑不住的驚嘆。陶勇擦了擦嘴角,心里多了幾分佩服。這樣的酒量和沉穩(wěn),很難想象是一位女同志。他順勢開口:“同志,貴姓?哪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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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水靜,安徽休寧人。”
聽到“安徽”兩個字,陶勇不自覺地提高了音量:“還是老鄉(xiāng)!”這聲“老鄉(xiāng)”喊得豪邁,把冷風(fēng)都驅(qū)散了。他接著開玩笑:“咱安徽出了個能打仗的陶勇,今天又冒出個能喝酒的水靜,看樣子,江淮的稻米沒白養(yǎng)人。”一句話引來整桌哄笑,氣氛轉(zhuǎn)暖到爐火也比剛才旺。
陶勇比水靜年長十歲,說了句半真半假的認(rèn)親:“從今天起,你是我的小妹,我罩著。”水靜并不扭捏,端杯輕碰表示應(yīng)允。流轉(zhuǎn)其間的是華東軍政系統(tǒng)常見的那股子義氣,簡單、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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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暫停頓后,陶勇讓侍者再添幾碟家鄉(xiāng)咸豆角,向在座夫人們解釋:“這是咱安徽人下酒菜,嚼著咸,喝著香。”席間有來自福建的同志調(diào)侃:“拿海蠣干來換行不行?”大家又笑成一片。閑談中,各省夫人彼此交換了兒童轉(zhuǎn)學(xué)、糧票調(diào)撥、干部家屬看病等信息,很多后來落到文件上的“生活照顧”條條框框,就是源自那一次口頭交流。
有意思的是,那天聚餐后,陶勇和楊尚奎在走廊抽煙時又聊起水靜。陶勇一邊剔火,一邊念叨:“你夫人當(dāng)年是不是在新四軍醫(yī)院干過?”楊尚奎點頭,說她跟著葉挺軍長時就是衛(wèi)生隊老兵,長征時跌斷過腿骨,硬是沒掉隊。陶勇“嘖”了一聲,目光里盡是欽佩。他后來對身邊參謀講:“戰(zhàn)場上下來的女同志,能飲酒是小事,骨子里那股韌勁才是真家底。”
會后,安徽、江西兩省的溝通渠道明顯順暢。有人統(tǒng)計,1962年初春,皖南山地向贛北運去的油茶種苗比之前翻了一番,這條“綠色通道”就是受華東局那次聚餐啟發(fā)。政策文件里沒有一句“請客吃飯”的影子,可現(xiàn)場杯盞交錯起到的潤滑作用,無須贅言。
然而,如此親切場景并非日日上演。1963年底,整風(fēng)學(xué)習(xí)運動展開,干部聚餐受到嚴(yán)格限制,陶勇再想“即興”就要先填表報備。那段時期,他時常跟部屬感慨:“喝酒不重要,重要的是把話敞開講。”話鋒一轉(zhuǎn),他又加一句,“要是能用一杯老酒換一條合作路線,也算劃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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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7年初夏,陶勇在南海意外犧牲,噩耗傳來,華東老戰(zhàn)友們沉默許久。追悼會上,水靜穿著素色旗呢,面色悲慟卻沒有流淚。她只是對前來吊唁的安徽代表低聲囑托:“替我回家鄉(xiāng)多走走,把老鄉(xiāng)的山水看好。”那句話被不少人記在會議筆記本角落,字跡歪斜,情意分明。
歲月推移,檔案館里依舊保存著一張老照片:陶勇與水靜舉杯的瞬間,被高腳玻璃杯折射的燈光暈染成暖黃色。照片背面,兩行鋼筆字寫著“1961年合肥,老鄉(xiāng)相逢”。前后不過十二字,卻抵得上千言。
那場聚會當(dāng)事人后來多有波折,但這段“老鄉(xiāng)能喝”小插曲倒一直被口口相傳,在干部中成了半則趣聞、半則勉勵。有人總結(jié),“能喝”不是重點,“能擔(dān)事”才是要義;也有人說,“安徽人酒量好”只是陶勇的玩笑,可玩笑里有真情,也有那一代人的信念與豁達(d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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