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歲那年,我在超市遇見了他。
那天下著小雨,我推著購物車在生鮮區(qū)挑菜,他正站在我旁邊看魚。穿一件洗得發(fā)白的襯衫,袖子挽到手肘,神情專注。他抬頭問我:"這鱸魚新鮮嗎?"
我愣了一下。很久沒有陌生人這樣跟我說話了。
我說新鮮,他就買了兩條。然后我們在收銀臺又碰上,他幫我把購物車往前推了推。就這樣認(rèn)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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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叫老陳,退休教師,老伴走了四年。我們都是一個人過日子,都住在附近的老小區(qū),都習(xí)慣周三去超市買一周的菜。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幾次,慢慢就熟了。
說實話,這個年紀(jì)了,我從沒想過還會有什么心動。二十五歲結(jié)婚,三十八歲離婚,一個人把女兒拉扯大,送她出國念書定居。這些年我過得很安穩(wěn),也很麻木。每天六點起床,去公園走一圈,回來吃早飯,看看書,做做家務(wù),晚上看電視劇。日子像一杯溫開水,沒滋味,但也不難喝。
老陳不一樣。他會跟我講他年輕時候教書的事,講那些調(diào)皮的學(xué)生后來都有了出息。他說話的時候眼睛會發(fā)光,像還活著似的。
我們開始約著一起買菜,后來又約著去公園散步。他走路很慢,總是配合我的步伐。有一次下雨,他把傘往我這邊傾,自己肩膀濕了一大片。
我想,也許可以試試。
三個月后,老陳提出想認(rèn)真交往。那天我們在公園長椅上坐著,他說得很鄭重:"我知道這個年紀(jì)談什么戀愛很可笑,但我是認(rèn)真的。"
我沒馬上答應(yīng)。回家想了一夜,最后還是點了頭。我告訴自己,都這把年紀(jì)了,何必為難自己。能有個人說說話,也挺好。
問題是從見他兒子那天開始的。
老陳的兒子三十出頭,在一家公司做中層。我們約在咖啡廳見面,他穿著筆挺的西裝,看我的眼神很客氣,但也很打量。
聊了不到二十分鐘,他接了個電話就走了。臨走前跟老陳說:"爸,您的事您自己考慮清楚就行。"語氣不冷不熱。
老陳送我回家的路上,一直沒說話。我也沒問。
第二周,老陳約我去他家吃飯。我?guī)Я怂?進門就看見他兒子也在。氣氛很尷尬。
飯桌上,他兒子突然問我:"阿姨,您女兒在國外對吧?"
我說是。
"那以后您打算怎么養(yǎng)老?"他又問。
我愣住了。老陳臉色也變了:"小輝,說什么呢?"
"我就是關(guān)心一下嘛。"他兒子笑了笑,"畢竟爸要是再成家,牽扯的事情就多了。房產(chǎn)啊,財產(chǎn)啊,將來萬一有個什么事,總得說清楚吧?"
那頓飯我沒吃完。我說身體不舒服,先走了。
老陳追出來,在樓下拉住我。他說對不起,說他兒子就是這個性格,讓我別往心里去。
我沒哭。只是覺得很累。
后來老陳還是來找我,我們照樣散步,照樣買菜。但我總覺得有什么東西變了。他開始會欲言又止,我也開始沉默。
一個月后,老陳說他兒子給他在養(yǎng)老院訂了房間,是那種高端的,環(huán)境很好。他說兒子工作忙,照顧不過來,住養(yǎng)老院更方便。
我問他:"你自己呢?想住嗎?"
他沒回答。
我明白了。
最后一次見面,還是在超市。我推著車經(jīng)過生鮮區(qū),看見他在挑魚。他也看見我了,笑了笑,但沒走過來。
我們隔著幾米遠(yuǎn),點了點頭,各自走開。
回家的路上,我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剛離婚那會兒,我媽跟我說過一句話:"女人啊,到了一定年紀(jì),就別指望誰了。"
當(dāng)時我不服氣,覺得她太悲觀。現(xiàn)在想想,她說的沒錯。
這個世界上,真正的孤獨不是一個人生活,而是你以為找到了可以依靠的人,最后發(fā)現(xiàn)那只是個幻覺。
我還是每周三去超市買菜,一個人推著購物車,在生鮮區(qū)慢慢挑。有時候會想起老陳,但也就是想起而已。
人生過半,我終于懂了一個道理:有些溫暖,碰一碰就夠了,握太緊會燙手。
現(xiàn)在我過得很好。真的。女兒上個月打電話說要回國看我,我在計劃帶她去哪里玩。家里的花開得正好,陽臺上的月季爬滿了架子。
只是偶爾,在某個安靜的傍晚,我會想起那個雨天,想起他幫我推購物車的樣子。
然后告訴自己,算了。
都是過去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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