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成臨死前告訴羅春:小心王君可的組合槍法,他騙了天下英雄30年,真正的實力遠在秦瓊之上
朔風(fēng)如刀,割裂著礌石城頭殘破的帥字旗。
彌留之際,羅成死死攥住堂弟羅春的手,甲胄的寒意透過皮肉滲入骨髓。
他用盡最后一絲氣力,吐出的卻不是對家人的眷戀,而是一句顛覆了整個大唐武林的遺言:“記住……小心……小心‘官袍槍’王君可……他的組合槍法……騙了……騙了天下英雄三十年……真正的實力……遠在……秦瓊之上……”聲音戛然而止,那雙曾傲視天下的星目,永遠失去了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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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幽州,冰冷的靈堂內(nèi),白幡如雪,哀樂低回。
羅春一身重孝,跪在兄長羅成的靈前,那雙熬得通紅的眼睛里,反復(fù)回蕩著兄長臨終前那句匪夷所си的遺言。
王君可?
那個早在瓦崗散將后便解甲歸田,如今在長安城內(nèi)當(dāng)著一個不大不小的武庫官,整日與生銹的兵甲和發(fā)霉的官袍打交道的老好人?
騙了天下英雄三十年?
實力遠在秦二哥之上?
這怎么可能!
羅春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刺骨的疼痛讓他混亂的思緒稍稍清明。
他了解自己的兄長,羅成一生心高氣傲,目無余子,即便是面對“門神”秦瓊、“小孟嘗”程咬金這些義兄,心中也存著一份“天下第一”的自負(fù)。
能讓他臨死前說出“遠在秦瓊之上”這六個字,這其中蘊藏的分量,足以壓垮任何一個人的認(rèn)知。
“春弟,節(jié)哀。”一個沉穩(wěn)而溫厚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羅春回頭,來人正是秦瓊。
他風(fēng)塵仆仆,顯然是星夜兼程從長安趕來,昔日金盔金甲的威武將軍,此刻只著一身素服,眼中的悲痛與疲憊無法掩飾。
“二哥。”羅春沙啞地喊了一聲,喉嚨里像是被砂紙磨過。
秦瓊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長嘆一聲:“成弟去得……太突然了。我等兄弟,竟沒能見上他最后一面。”他的目光落在靈位上,虎目之中,淚光閃爍。
羅春站起身,扶著秦瓊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
他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決定將兄長的遺言問出口。
他需要一個答案,一個能讓他安心的答案。
他寧愿相信,這是兄長臨終前的胡話。
“二哥,兄長臨終前,曾對我說了一句話。”羅春的聲音壓得很低,仿佛怕驚擾了靈堂的寂靜。
“哦?成弟說了什么?”秦瓊問道。
“他說……讓我小心王君可,說他的組合槍法,騙了天下英雄三十T年,實力……遠在您之上。”
話音未落,羅春感到周圍的空氣陡然一沉。
秦瓊臉上的悲戚之色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復(fù)雜難言的凝重。
他沒有暴怒,沒有斥責(zé),只是沉默了。
那雙曾令無數(shù)敵將膽寒的眼睛,此刻卻仿佛蒙上了一層深不見底的迷霧。
這沉默,比任何激烈的反應(yīng)都更讓羅春心驚。
“春弟,”良久,秦瓊才緩緩開口,聲音里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決斷,“你兄長戎馬一生,心氣太高,臨終之時,神思混亂,說了些胡話,也是有的。你萬不可當(dāng)真,更不可外傳。王君可……他是我等舊時兄弟,為人忠厚,早已不問江湖事。你若因一句胡言便去尋他麻煩,豈不是讓你兄長在天之靈都不得安寧,也寒了我們這些叔伯的心?”
秦瓊的話語重心長,每一個字都像是巨石,砸在羅春的心上。
道理是這個道理,可秦瓊的反應(yīng),卻恰恰印證了這件事絕非空穴來風(fēng)。
他越是想掩蓋,就越說明其中有鬼。
如果兄長說的是一個不相干的無名小卒,秦瓊或許會一笑置之,可偏偏是王君可,這個瓦崗舊將中的一員。
“二哥,我只是……”
“不必再說了!”秦瓊加重了語氣,站起身,不容置疑地看著羅春,“此事,到此為止。你兄長新喪,你要做的是為他守好靈堂,繼承羅家槍的威名,而不是去追究一句虛無縹緲的遺言!”
說完,他拂袖轉(zhuǎn)身,留給羅春一個決絕的背影。
羅春僵在原地,心中那團名為“懷疑”的火焰,在秦瓊這盆名為“壓制”的冷水澆灌下,非但沒有熄滅,反而“嗤”地一聲,燃燒得更加旺盛。
他看著秦瓊離去的背影,看著靈堂里搖曳的燭火,看著兄長那冰冷的靈位。
一個可怕的念頭在他腦海中成型:或許,兄長的死,并非如戰(zhàn)場軍報上所說的那么簡單。
或許,這個被所有人遺忘的王君可,正是解開一切謎團的鑰匙。
他必須去長安。
他要去親眼看一看,這個能讓兄長羅成至死忌憚、能讓義氣深重的秦瓊諱莫如深的王君可,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
02
長安城,朱雀大街。
車水馬龍,人聲鼎沸,盛世的繁華如同一幅絢爛的畫卷。
羅春牽著馬,一身風(fēng)塵,與這片歌舞升平顯得格格不入。
他沒有去秦瓊的府邸,也沒有去程咬金的府邸,而是直接打聽到了武庫司的所在。
武庫司衙門不大,坐落在皇城一角,顯得有些陳舊和冷清。
門口的兩個衛(wèi)兵百無聊賴地靠著墻根曬太陽,看見羅春這身行頭,也只是懶洋洋地抬了抬眼皮。
“我找王君可,王大人。”羅春遞上自己的名帖。
衛(wèi)兵接過名帖,看到“羅成之弟羅春”幾個字,神色微微一動,卻也沒多少敬畏,只是朝里喊了一嗓子:“老王!有人找!”
片刻后,一個穿著半舊官袍,身形微胖,頭發(fā)已有些花白的中年人從里面慢悠悠地走了出來。
他臉上掛著和氣的笑容,瞇縫著眼,看起來就像個鄰家富態(tài)的掌柜,身上聞不到半點殺伐之氣,只有一股子官衙里特有的、陳年卷宗和灰塵混合的味道。
“哪位找我啊?”他笑呵呵地問。
羅春的眉頭皺了起來。
眼前這個人,就是王君可?
這與他想象中那個“隱藏三十年的絕世高手”形象,差了何止十萬八千里。
他身上那件洗得發(fā)白的官袍松松垮垮,腰間的玉帶也只是尋常貨色,走起路來甚至有些輕微的跛腳。
“在下羅春,家兄羅成。”羅春抱拳,目光如鷹隼般銳利,試圖從對方身上找出哪怕一絲一毫的破綻。
“哎呀!原來是羅成將軍的兄弟!”王君可臉上的笑容更盛了,透著一股熱絡(luò)的熟稔,“節(jié)哀順變,節(jié)哀順變啊!羅將軍少年英雄,威震天下,就這么去了,實在是天妒英才,我等舊時兄弟,無不扼腕痛惜!”
他說著,還煞有介事地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動作熟練得仿佛演練過千百遍。
羅春心中的懷疑幾乎要動搖了。
這活脫脫就是一個混跡官場多年的老油條,圓滑、世故,懂得如何用最恰當(dāng)?shù)难哉Z來應(yīng)付場面。
“王叔叔客氣了。”羅春收斂心神,決定單刀直入,“家兄臨終前,曾提及叔叔。”
“哦?”王君可的動作停頓了一下,那雙瞇縫著的眼睛里閃過一絲微不可查的光芒,快得如同錯覺。
“成弟還記得我這個老哥哥?唉,真是……有心了。他……他還說了什么?”
“家兄說,他平生最佩服的槍法,便是王叔叔您的‘組合槍法’。”
羅春緊緊盯著他的眼睛。
他故意將兄長的遺言改得溫和了許多,這是一次試探。
“組合槍法?”王君可聞言,先是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起來,笑得前仰后合,連連擺手,“春侄兒,你可別聽你哥胡說。什么組合槍法,我哪會那個?當(dāng)年在瓦崗,我就是個搖旗吶喊的,沖鋒陷陣都是秦二哥、程三哥他們的事。我這老胳膊老腿,連槍都快提不動了,還組合槍法呢!”
他笑得臉上的肥肉都在顫抖,眼淚都快笑了出來,顯得無比真誠,無比坦蕩。
羅春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難道,真的是兄長臨終錯亂?
可那句“騙了天下英雄三十年”又作何解釋?
一個騙局,需要一個精湛的偽裝者。
眼前王君可這副樣子,不正是最完美的偽裝嗎?
大隱隱于市,將一身驚天武藝,藏于這臃腫的皮囊和諂媚的笑容之下。
“王叔叔,家兄的羅家槍,天下聞名,尤以一手‘回馬槍’絕學(xué),神鬼莫測。
他說,您的槍法,不在他之下。”
羅春加重了籌碼。
提及“回馬槍”,王君可臉上的笑容終于收斂了幾分。
他渾濁的眼神似乎清澈了一瞬,仿佛穿透了時空的阻隔,看到了某個遙遠的過去。
“回馬槍……是啊,好一招回馬槍。”他喃喃自語,聲音里帶著一絲悵然,“那一槍,快、準(zhǔn)、狠,是戰(zhàn)場上最霸道的殺招,一擊斃命,從不給人第二次機會。”
他的語氣,不像是在贊美,更像是在……評判。
“可惜了。”王君可忽然嘆了口氣。
“可惜什么?”羅春追問。
“可惜……太剛易折。”王君可搖了搖頭,似乎不愿再多說,重新?lián)Q上那副笑呵呵的表情,“春侄兒,你遠道而來,想必也累了。走走走,叔叔帶你去喝兩杯,去去乏。這長安城里,有家酒館的‘三勒漿’,味道可是一絕!”
說罷,他便熱情地拉著羅春的胳膊要往外走,完全是一副長輩關(guān)愛晚輩的模樣。
羅春沒有動。
他感到王君可搭在他胳膊上的那只手,看似松弛無力,實則穩(wěn)如鐵鉗。
那股力量并不剛猛,卻帶著一種綿長而深厚的韌勁,讓他無法輕易掙脫。
這一刻,羅春心中的天平,徹底倒向了兄長的遺言。
眼前這個笑呵呵的胖子,絕對不簡單!
“王叔叔,”羅春的聲音冷了下來,“酒,待會兒再喝。小侄不才,繼承了家兄的幾分槍法,今日偶遇叔叔,心中技癢,想請叔叔指點一兩招,也算了卻家兄的一樁遺愿。”
他這是要,當(dāng)場撕破臉皮!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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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庫司的后院,堆滿了廢棄的兵甲和生銹的器械。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鐵銹和塵土的味道。
王君可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看著羅春,那雙瞇縫著的眼睛里,第一次透出了幾分無奈和審視。
“春侄兒,何必呢?”
“請王叔叔賜教!”羅春沒有退讓,他從院角的兵器架上,隨手拿起一桿白蠟?zāi)鹃L槍。
槍身入手,一股熟悉的血脈相連之感油然而生。
王君可定定地看了他半晌,最終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那聲嘆息里,有惋惜,有疲憊,仿佛卸下了某種沉重的偽裝。
“也罷。”他緩緩說道,“既然是成弟的遺愿,我這個做兄長的,總不好拂了他的面子。”
他沒有去兵器架上挑選,只是彎下腰,從墻角一個滿是油污的木桶里,抽出了一根——燒火棍。
那是一根不知被煙熏火燎了多少年的鐵火鉗,一頭帶著鉗口,一頭是粗糙的握柄,通體漆黑,毫無美感可言,甚至有些滑稽。
羅春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
這是羞辱!
赤裸裸的羞辱!
他羅春雖然年輕,但一手羅家槍盡得羅成真?zhèn)鳎叛厶煜履贻p一輩,難逢敵手。
今日他誠心請教,對方卻拿一根燒火棍來應(yīng)付?
“王叔叔,你這是什么意思?”羅春的聲音里已經(jīng)帶上了怒火。
“沒什么意思。”王君可掂了掂手里的火鉗,神色平靜,“我已三十年未碰過槍了,如今手邊也只有這個使得順手。春侄兒,你盡管出招便是。”
“好!”羅春怒極反笑,“既然王叔叔如此托大,那小侄就得罪了!”
話音未落,他動了。
沒有試探,沒有花哨的起手式,一出手,便是羅家槍的精髓——“鎖喉槍”!
長槍如毒龍出洞,槍尖帶著凄厲的破風(fēng)聲,直刺王君可的咽喉。
這一槍,快到極致,角度刁鉆,是羅成賴以成名的殺招之一。
羅春自信,即便是秦瓊、程咬金在此,也斷不敢如此輕視。
王君可動也沒動。
他只是站在原地,在那槍尖即將觸及他咽喉皮膚的千鈞一發(fā)之際,手腕輕輕一抖。
“叮!”
一聲清脆的金鐵交鳴。
羅春只覺得一股巧到毫巔的力道從槍尖傳來,他那雷霆萬鈞的必殺一槍,竟被那根燒火棍的鉗口,不偏不倚地“夾”住了!
仿佛一條狂暴的怒龍,被一只看不見的手捏住了七寸,瞬間動彈不得。
羅-春-的瞳孔驟然收縮,滿臉的不可置信。
這怎么可能?!
他用盡全身力氣,試圖將長槍抽出,或是繼續(xù)向前遞送,可那槍尖像是被焊死在了火鉗上,紋絲不動。
王君可的力量并不比他大,但那股力量用得太“賊”了,正好卡在他發(fā)力的關(guān)節(jié)點上,讓他有力無處使。
“槍,是用來殺人的。但槍法,不是。”王君可的聲音悠悠傳來,再沒有了之前的和氣與圓滑,而是帶著一種歷經(jīng)滄桑的淡漠,“你的槍,殺氣太重,破綻也太重。”
“你!”羅春又驚又怒,猛地收槍回撤,手腕一翻,槍身如靈蛇般抖動,使出了羅家槍的變招“纏絲槍”,槍影層層疊疊,如同蛛網(wǎng)般罩向王君可周身大穴。
這是羅家槍中最為繁復(fù)的招式,虛實相間,變幻莫測。
面對這漫天槍影,王君可依舊沒有后退。
他手中的燒火棍動了。
他動的很慢,甚至可以說是遲緩。
但他的每一下動作,都精準(zhǔn)地落在了羅春槍法的空隙處。
“鐺!”
火鉗點在了羅春槍桿的第三節(jié),正是他力道轉(zhuǎn)換的節(jié)點。
“鐺!”
火鉗敲在了羅春槍尾的配重環(huán)上,恰好是他回氣提力的瞬間。
“鐺!鐺!鐺!”
一連串密集的敲擊聲響起,不重,但每一次都讓羅春難受到吐血。
他感覺自己不再是揮舞長槍的猛將,而是一個被精準(zhǔn)操控的木偶,每一個動作,每一個意圖,都被對方看得清清楚楚,并且提前一步做出了應(yīng)對。
他的“纏絲槍”大網(wǎng),被王君可這根燒火棍,輕描淡寫地戳出了無數(shù)個窟窿。
“你的槍法,是你兄長的影子。”王君可一邊拆解著羅春的攻勢,一邊開口點評,語氣像個嚴(yán)厲的教書先生,“有其形,無其神。你只學(xué)了他的狠,沒學(xué)到他的魂。”
羅春的額頭滲出了冷汗。
他生平第一次,在自己最引以為傲的槍法上,感到了如此徹底的無力。
對方甚至沒有用槍,只是一根燒火棍,就將他引以為傲的羅家槍法拆解得支離破碎。
這已經(jīng)不是武藝高低的問題了,這是境界上的碾壓!
兄長沒有說謊!
兄長沒有瘋!
眼前這個貌不驚人的胖子,真的是一個深不可測的怪物!
04
“我不信!”
羅春爆喝一聲,全身的血氣都涌上了頭頂。
年輕人的驕傲和對兄長槍法的絕對信仰,讓他無法接受眼前的事實。
他雙腳猛地一踏地面,青石板龜裂開來,將全身的力量都灌注于長槍之上,使出了羅家槍最后的、也是最強的禁忌殺招——回馬槍!
但這不是常規(guī)戰(zhàn)場上的回馬槍,而是經(jīng)過羅成改良,可以在正面搏殺中使用的“轉(zhuǎn)身回馬槍”。
羅春身形猛然一個陀螺般的急轉(zhuǎn),利用腰腹和離心力,將長槍從一個匪夷所思的角度,以遠超之前的速度,向后、向上、再向前,劃出一道死亡的弧線,直取王君可的后心!
這一槍,是羅成一生武學(xué)的巔峰體現(xiàn),是他傲視群雄的資本。
羅春雖然功力尚淺,但這一槍也用出了七八分的精髓。
他相信,天下無人能躲過這一槍!
王君可依舊沒有躲。
他甚至連頭都沒有回。
就在那致命的槍尖即將刺入他后心的一剎那,王君可手中的燒火棍,向后隨意一捅。
沒有瞄準(zhǔn),沒有發(fā)力,就像是隨手扔掉一根柴火。
“嗤……”
一聲輕微到幾乎聽不見的、令人牙酸的聲音響起。
羅春那凝聚了全身精氣神的巔峰一槍,再次被截住了。
這一次,不是被“夾”住,而是被燒火棍那粗糙的握柄末端,精準(zhǔn)無比地“頂”在了槍尖最鋒利的那一點上。
所有的力量,所有的速度,所有的殺氣,在這一瞬間,仿佛撞上了一座無形的山,煙消云散。
羅春保持著出槍的姿勢,全身僵硬,如同一座石雕。
他能感覺到,從槍尖傳來一股螺旋狀的、極其細微的震蕩之力,正沿著槍桿飛速蔓延,瞬間侵入他的雙臂,涌向四肢百骸。
“噗!”
羅春一口鮮血噴出,手中的長槍再也握不住,“哐當(dāng)”一聲掉在地上。
他整個人踉蹌后退,一屁股坐倒在地,臉上血色盡褪,只剩下駭然與茫然。
他敗了。
敗得如此徹底,如此干脆,如此的……莫名其妙。
他甚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敗的。
對方從頭到尾,只用了三招。
一“夾”,一“點”,一“頂”。
沒有驚天動地的氣勢,沒有眼花繚亂的招式,只是平平常常的三下,卻蘊含著某種他完全無法理解的武學(xué)至理。
后院恢復(fù)了寂靜,只剩下羅春粗重的喘息聲。
王君可緩緩轉(zhuǎn)過身,看著失魂落魄的羅春,那張胖臉上第一次露出了復(fù)雜的表情,有憐憫,也有追憶。
“現(xiàn)在,你信你兄長的話了?”他問道。
羅春沒有回答,只是抬起頭,用一種看怪物的眼神看著他。
王君可將手中的燒火棍隨手扔回木桶,發(fā)出“哐啷”一聲。
他走到羅春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緩緩說道:“你兄arong之所以告訴你這些,不是讓你來尋仇,也不是讓你來挑戰(zhàn)。他是想讓你……活下去。”
“活下去?”羅春喃喃自語,無法理解。
“沒錯。”王君可的眼神變得深邃,“羅家槍,是沙場上的無敵殺招。每一招,都是為了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用最有效的方式殺死敵人。‘回馬槍’更是將這一理念發(fā)揮到了極致。
但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一門心思只在‘殺’上,路,就走窄了。”
“你什么意思?”羅春撐著地,想要站起來,卻發(fā)現(xiàn)雙臂酸麻,使不上一絲力氣。
“我的意思是,你兄長在臨死前,終于想明白了。”王君可蹲下身,與羅春平視,“他意識到,他的槍法雖然霸道,卻也為他招來了無盡的殺機。他知道,你繼承了他的槍法,也必然會繼承他的命運。所以,他讓你來找我。”
王君可伸出那只胖乎乎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我這所謂的‘組合槍法’,其實并不是一套固定的招式。
它是一種理念。
一種將天下所有槍法、甚至不是槍法的招式,都‘組合’起來,為我所用的理念。
它的核心,不是‘殺’,而是‘控’。”
“控?”這個字,像一道閃電,劈開了羅春混亂的思緒。
“對,控制。”王君可一字一句地說道,“控制對手的兵器,控制對手的力道,控制戰(zhàn)場的節(jié)奏,甚至……控制對手的殺心。就像剛才,我若想殺你,你有十條命也不夠。但我沒有,我只是讓你停下來。”
羅春呆住了。
他回想起剛才的交手過程。
王君可的三招,第一招“夾”,是控制兵器;第二招“點”,是控制力道;第三招“頂”,是控制殺招。
他從頭到尾,都沒有一絲一毫的殺意。
他只是在……化解。
“兄長的意思是……”羅春的聲音顫抖起來。
“你兄長的意思是,羅家槍已經(jīng)走到了盡頭。他希望你,能從我這里,學(xué)會如何‘控’,如何將羅家槍的‘殺’,與我的‘控’結(jié)合起來。
只有這樣,你才能超越他,也只有這樣,你才能在未來那場真正的浩劫中,活下去!”
王君可的話,如同一記記重錘,狠狠砸在羅春的心臟上。
原來,兄長遺言的真正含義,不是復(fù)仇,而是……傳承!
一種超越了羅家槍本身的,更高層次的傳承!
“三十年……”羅春想起了遺言中的另一個關(guān)鍵點,“你為什么要隱藏實力?為什么連秦二哥他們都不知道?”
王君可聞言,臉上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
他站起身,望向天空,眼神悠遠。
“因為……知道的人,都已經(jīng)死了。而知道這件事的活人,比如秦瓊,則希望這件事永遠被埋葬。”
他的聲音很輕,卻讓羅春感到一股徹骨的寒意從腳底直沖天靈蓋。
“秦二哥他……到底在隱瞞什么?!”
05
“他隱瞞的,是一段足以顛覆瓦崗聚義這面大旗的舊事。一段……關(guān)于‘名聲’與‘實力’的真相。”
王君可的聲音壓得很低,仿佛在訴說一個塵封已久的禁忌。
羅春怔怔地看著他,心臟狂跳不止。
他預(yù)感到,自己即將聽到的,是一個足以動搖他整個世界觀的秘密。
“春侄兒,在你看來,當(dāng)年瓦崗眾將,誰的武藝最高?”王君可忽然問了一個看似不相干的問題。
羅春不假思索地回答:“自然是家兄羅成,與秦二哥。他們二人,一桿亮銀槍,一對熟銅锏,威震天下。”這是世人公認(rèn)的答案。
“是啊,世人公認(rèn)。”王君可自嘲地笑了笑,“可世人不知道,在瓦崗初期,李密尚未稱王,我們還只是嘯聚山林的草寇時,瓦崗有一桿真正的‘第一槍’。”
“不是家兄?”羅春愕然。
“不是。”王君可搖了搖頭,“你兄長那時雖已展露頭角,但終究年輕,槍法狠辣有余,變化不足。而秦瓊的锏法,大開大合,是沖陣的利器,卻非單打獨斗的巔峰。當(dāng)時,真正讓所有人心服口服的,是一個叫單雄信的哥哥。”
“赤發(fā)靈官,單雄信?”羅春當(dāng)然知道這個名字。
瓦崗五虎將之一,以義氣聞名,最后兵敗被俘,寧死不降,被李世民斬于洛陽。
“沒錯,就是他。”王君可的眼神里流露出一絲敬佩,“單二哥的槊法,沉雄老辣,大巧不工。我們私下里都說,若是單打獨出,便是羅成和秦瓊聯(lián)手,也未必能在他手下討得好去。那時的我,槍法雖有些名堂,但在單二哥面前,也不過是螢火之于皓月。”
羅春屏住了呼吸,這些瓦崗內(nèi)部的秘聞,他從未聽任何人提起過。
“轉(zhuǎn)折點,發(fā)生在金堤關(guān)。”王君可的聲音沉了下去,“那一戰(zhàn),我們中了隋將楊林的埋伏,被圍困在關(guān)內(nèi)。單二哥為了掩護大家突圍,一人一槊,獨擋楊林和他麾下的十三太保。那一戰(zhàn),打得天昏地暗……”
王君可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回憶那慘烈的一幕。
“單二哥雖然勇猛,但畢竟雙拳難敵四手。眼看他就要力竭被擒,就在那時,我出手了。”
羅春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沒有用你今天看到的‘控’字訣。”
王君可的語氣變得異常冰冷,“我用的是‘組合槍法’的另一面,也是它真正的本來面目——‘殺’字訣。
我將單二哥的槊法、羅成的快槍、秦瓊的重?fù)簦约拔易约鹤聊コ龅膸资N陰狠招式,全部‘組合’在了一起。”
“結(jié)果如何?”
“結(jié)果,”王君可看著羅春,一字一句地說道,“我三槍之內(nèi),重創(chuàng)楊林,一槍封喉,殺了他最得意的太保。那一刻,我手中的槍,不再是槍,而是一頭吞噬生命的怪物。我的槍法,讓所有人都感到了恐懼,包括……我們自己人。”
羅春可以想象那副場景。
一個平日里默默無聞的兄弟,突然爆發(fā)出遠超所有人的、一種近乎妖異的武功,那帶來的震撼,絕對是顛覆性的。
“那一戰(zhàn)后,單二哥私下里找到了我。他沒有祝賀我,只是問了我一句話。”王君可苦笑道,“他問我:‘兄弟,你這槍法,是地獄里練出來的嗎?’”
“從那天起,一切都變了。兄弟們看我的眼神,不再是親近,而是夾雜著敬畏和疏遠。他們開始刻意地抬高羅成和秦瓊的武藝,將他們樹立為瓦崗的旗幟。因為他們的武功,雖然高,但還在‘人’的范疇之內(nèi),能被人理解,被人追趕。
而我的槍法,在他們看來,是‘魔’,是異類,是無法掌控的存在。”
“這不公平!”羅春脫口而出。
“沒有公不公平,只有合不合適。”王君可搖了搖頭,“一個團隊,需要的是一個穩(wěn)定、可靠、形象正面的英雄,而不是一個強到讓人恐懼的怪物。我明白他們的選擇。所以,我主動將自己‘藏’了起來。
我開始收斂鋒芒,變得和氣,變得平庸,甚至自斷經(jīng)脈,造成了這副跛腳的模樣。
我將那套‘殺’字訣的槍法徹底封印,只留下‘控’字訣的皮毛,用來應(yīng)付一些不長眼的宵小。”
“這……就是你騙了天下英雄三十年的真相?”羅春喃喃道,他感覺自己的認(rèn)知正在被徹底粉碎。
“是。”王君可點頭,“秦瓊他們,對此心知肚明。他們對我心懷愧疚,所以這些年,無論我闖了什么禍,他們都極力維護。他們不希望當(dāng)年的真相被揭開,因為那會動搖‘瓦崗英雄’這塊金字招牌的根基。
所以,當(dāng)你向秦瓊提起我的名字時,他才會那般緊張,才會用那種態(tài)度來壓制你。”
原來如此!
一切都說得通了!
秦瓊的掩飾,不是因為有什么陰謀,而是為了維護一個集體用三十年時間構(gòu)筑起來的美好“謊言”!
一個關(guān)于英雄和義氣的傳說!
“那我兄長……”
“你兄長,是唯一一個,在后期隱約察覺到我真實實力的人。”王君可眼中閃過一絲贊許,“他是個真正的武癡。他從我偶爾流露出的只言片語和細微動作中,推斷出了我的不凡。他曾多次私下向我討教,但我都敷衍了過去。直到……他臨死之前,他才終于明白,當(dāng)年我們所有人都走錯了路。”
“他知道,未來的敵人,會比楊林更強,比當(dāng)年的十三太保更可怕。那種敵人,不是靠一腔熱血和兄弟義氣就能戰(zhàn)勝的。需要一種更強大、更極致,甚至……更‘魔性’的力量。
而這股力量,只有你能繼承。”
王君可的目光,如炬火般落在羅春身上。
“因為,你同時擁有羅家槍的‘殺’之根骨,和你兄長沒有的‘純粹’。
你是一張白紙,可以畫上最完美的畫。
羅成用他最后的生命,為你鋪好了路,讓你來找我,將羅家槍的‘殺’和我的‘控’,真正地‘組合’起來,創(chuàng)造出一門前所未有的槍法。”
“現(xiàn)在,你明白了嗎?”
羅春緩緩從地上站起,他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撿起地上的亮銀槍。
他沒有說話,只是對著王君可,深深地,拜了下去。
這一拜,拜的不是前輩,不是叔叔。
而是,師父!
就在羅春拜下去的瞬間,武庫司的院門,被人“轟”的一聲,從外面暴力踹開!
數(shù)十名身披玄甲、手持橫刀的甲士蜂擁而入,將小小的院落圍得水泄不通。
為首一人,面容冷峻,眼神如刀,正是秦瓊的親衛(wèi)統(tǒng)領(lǐng),丘行恭!
丘行恭的目光掃過院內(nèi)的兩人,最終落在王君可身上,聲音冰冷,不帶一絲感情:
“奉秦王令,王君可、羅春,意圖不軌,即刻拿下,押入天牢!”
秦瓊,終究還是動手了!
他要用最強硬的手段,將這個秘密,永遠地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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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肅殺之氣,瞬間充斥了整個院落。
玄甲軍士手中的橫刀在午后陽光下閃爍著森冷的光芒,他們是李世民麾下最精銳的部隊,每一個都身經(jīng)百戰(zhàn),殺氣凜然。
丘行恭的手已經(jīng)按在了刀柄上,目光死死鎖定著王君可,仿佛在看一個十惡不赦的重犯。
羅春的心猛地一沉,他橫槍擋在王君可身前,怒視著丘行恭:“丘將軍!你這是什么意思?我與王叔叔在此切磋武藝,何來意圖不軌之說?秦二哥為何要下這樣的命令?”
“羅將軍,末將只是奉命行事。”丘行恭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秦王有令,二位若束手就擒,還可免受皮肉之苦。若要反抗,格殺勿論!”
“格殺勿論?”羅春氣得渾身發(fā)抖,“就憑一句空口白牙的‘意圖不軌’,就要對我們下殺手?
天底下還有沒有王法了!”
“在這里,秦王的話,就是王法!”丘行恭的聲音如同淬了冰。
他身后的甲士齊齊踏前一步,“鏘”的一聲,橫刀出鞘,刀鋒直指二人。
那股凝如實質(zhì)的殺氣,讓周圍的空氣都變得粘稠起來。
羅春握緊了手中的亮銀槍,他知道,今天這事,絕無善了的可能。
秦瓊為了保守那個秘密,已經(jīng)不惜動用雷霆手段,撕破一切情面。
“春侄兒,退后。”
一直沉默的王君可,忽然開口了。
他輕輕拍了拍羅春的肩膀,示意他讓開。
“師父?”羅春回頭,看到王君可臉上那副熟悉的、和氣的笑容又回來了。
只是這一次,那笑容里,再沒有半分諂媚和圓滑,只有一種看透世事的淡然。
“傻孩子,他們要抓的,是我。與你無關(guān)。”王君可笑呵呵地說道,“你現(xiàn)在沖出去,不僅救不了我,連自己也要搭進去。那可就真讓你兄長失望了。”
“可是……”
“沒有可是。”王君可打斷了他,“你記住,從今天起,忘了我,忘了‘組合槍法’,你還是那個威名赫赫的羅家槍傳人。
去找程咬金,他是個粗人,但也正因為粗,他心里藏不住事,或許能護你周全。
活下去,然后……等。”
“等什么?”羅春急切地問。
王君可沒有回答,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中包含了太多東西,有期許,有告誡,還有一絲……決絕。
他轉(zhuǎn)過身,挺起那微胖的胸膛,朝著丘行恭走了過去。
他那條微跛的腿,此刻走得異常平穩(wěn)。
“丘將軍,一人做事一人當(dāng)。此事與羅春侄兒無關(guān),是我,引誘他在此密謀,企圖顛覆朝綱。”王君可一邊走,一邊朗聲說道,聲音傳遍了整個院落。
他竟然將所有的罪名,都攬到了自己身上!
羅春瞬間明白了王君可的意圖。
他是在用自己的命,來換取羅春脫身的機會!
“不!不是這樣的!”羅春目眥欲裂,就要沖上去。
“拿下!”丘行恭根本不給他機會,厲喝一聲。
兩名甲士立刻上前,用刀鞘狠狠砸在羅春的后頸上。
羅春眼前一黑,悶哼一聲,便失去了知覺。
在他意識陷入黑暗的最后一刻,他看到王君可被數(shù)名甲士按倒在地,戴上了沉重的鐐銬。
那個胖胖的身影,沒有掙扎,沒有反抗,只是回頭,朝他倒下的方向,露出了一個安心的笑容。
那笑容,像是一把刀,深深地刻在了羅春的靈魂里。
不知過了多久,羅春在一陣劇烈的搖晃中醒來。
他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輛顛簸的馬車?yán)铮砩仙w著一張粗糙的毛毯。
后頸的劇痛讓他忍不住呻吟了一聲。
“醒了?”一個粗豪的聲音響起。
羅春掙扎著坐起來,看到車廂對面坐著一個魁梧的身影,不是程咬金又是誰?
程咬金依舊是一副樂呵呵的樣子,但眼神里卻帶著幾分凝重。
他手里拿著一個酒葫蘆,正往嘴里灌了一大口。
“程三叔?我怎么會在這里?王叔叔他……”羅春急忙問道。
“唉!”程咬金重重地嘆了口氣,將酒葫蘆塞到羅春手里,“喝口吧,暖暖身子。那老王……已經(jīng)被打入天牢死囚區(qū)了。”
“什么?!”羅春如遭雷擊,一把推開酒葫蘆,“不行!我要去救他!是秦二哥!是他冤枉王叔叔的!”
“你給俺老實待著!”程咬金一把按住激動的羅春,力氣大得像一把鐵鉗,“你現(xiàn)在去,就是送死!你以為秦老二為什么讓丘行恭打暈?zāi)悖尠嘲涯銕ё撸克褪遣幌氚咽虑樽鼋^,給你留條活路!”
“活路?”羅春慘笑一聲,“王叔叔為了我,把所有罪名都扛了,我卻像個懦夫一樣逃走,這算什么活路?!”
“這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程咬金瞪著牛眼,吼道,“你以為老王是傻子嗎?他這么做,就是為了讓你活著!你死了,誰來繼承他的東西?誰來完成你哥的遺愿?你死了,那老王才真是白死了!”
程咬金的一番話,像一盆冷水,澆在了羅春發(fā)熱的頭腦上。
是啊,王君可臨走前,讓他等。
等什么?
等一個時機!
一個可以為他翻案,可以揭開所有真相的時機!
而這個時機到來之前,他必須活著!
而且,必須變得更強!
“三叔,我們現(xiàn)在去哪?”羅春通紅的眼睛里,燃燒著復(fù)仇與決心的火焰。
程咬金看著他這副模樣,欣慰地點了點頭,又透出一絲狡黠的笑容。
“去一個秦老二絕對想不到的地方。”他壓低聲音,神秘地說道,“北地,馬邑。那里,有個老家伙,欠俺老程一個人情。而且,他對你哥的‘回馬槍’和老王的‘組合槍’,知道得比我們?nèi)魏稳硕级唷!?/strong>
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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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邑,北境的一座孤城。
黃沙漫天,朔風(fēng)卷地,城墻上布滿了刀劈斧鑿的痕跡,空氣中永遠飄蕩著一股鐵與血的腥味。
這里是大唐與突厥交鋒的最前線,是帝國的傷疤,也是帝國的盾牌。
程咬金帶著羅春,沒有走官道,而是抄小路,一路風(fēng)餐露宿,花了半個多月才抵達這里。
他們要找的人,是馬邑的守將,一個幾乎被人遺忘的名字——尉遲恭。
與秦瓊、程咬金這些身居高位、享盡榮華的開國元勛不同,尉遲恭在天下大定后,便主動請纓,來到了這最艱苦的邊關(guān)。
他脾氣火爆,不善交際,在朝中得罪了不少人,若非有李世民力保,恐怕早已被貶為庶民。
在一座簡陋的將軍府內(nèi),羅春見到了這位傳說中的“皂袍大將”。
尉遲恭比想象中更顯蒼老,皮膚黝黑粗糙,如同老樹的樹皮,臉上縱橫交錯的傷疤讓他看起來有些猙獰。
他沒有穿戴盔甲,只是一身尋常的布衣,正坐在一塊磨刀石前,專心致志地打磨著他那對聞名天下的竹節(jié)鋼鞭。
“鐺……鐺……鐺……”
磨刀石與鋼鞭摩擦的聲音,單調(diào)而富有節(jié)奏,仿佛敲擊在人的心坎上。
程咬金一進門就咋咋呼呼地喊道:“老黑炭!俺來看你了,帶了只好酒,還有個好苗子!”
尉遲恭連頭都沒抬,只是冷哼一聲:“你這福將,不在長安城里享福,跑到我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來做什么?莫不是又闖了什么禍,來我這避難了?”
“嘿,你這老黑炭,嘴還是這么臭!”程咬金也不生氣,把羅春往前一推,“看看,這是誰?羅成的兄弟,羅春。他有點事,想問問你。”
聽到“羅成”兩個字,尉遲恭磨鞭的動作,終于停了下來。
他緩緩抬起頭,那雙深陷在眼窩里的眼睛,銳利得像鷹。
他的目光在羅春身上掃過,仿佛能看透他的五臟六腑。
“羅成的弟弟?”尉遲恭的聲音沙啞而低沉,“你找我,是為了王君可的事吧。”
他竟然一語道破了來意!
羅春心中一驚,恭敬地抱拳道:“尉遲將軍明鑒。晚輩……的確為此事而來。”
尉遲恭放下鋼鞭,站起身。
他身材高大,即便穿著布衣,也自有一股淵渟岳峙的壓迫感。
“秦瓊那小子,還是出手了。”他似乎一點也不意外,“他就是個被‘義氣’兩個字捆住的蠢貨。
為了維護那點虛名,什么事都干得出來。”
他對秦瓊的評價,竟然如此不客氣!
“尉遲將軍,您……知道王叔叔的槍法?”羅春試探著問。
“知道。當(dāng)然知道。”尉遲恭的眼神變得復(fù)雜起來,“何止知道,我這身傷,至少有三處,是當(dāng)年他留下的。”
說著,他指了指自己臉上最長的那道疤痕,從眉角一直延伸到下頜。
“當(dāng)年在瓦崗,我們這群人,為了爭個高下,私底下沒少動手。我跟羅成打過,跟秦瓊打過,互有勝負(fù)。唯獨跟他打,我一次都沒贏過。”
程咬金在一旁聽得目瞪口呆:“老黑炭,你吹牛吧?老王那三腳貓的功夫,能傷到你?”
“你懂個屁!”尉遲恭瞪了程咬金一眼,“他那是藏!不是不會!他的槍,是毒蛇,是鬼魅,是閻王的催命符!他的‘殺’字訣一出,我們這些人,綁在一起都不夠他一個人殺的!”
尉遲恭的話,比王君可自己的描述,更具沖擊力!
“那他為何……”羅春追問。
“為何要藏?”尉遲恭冷笑一聲,“因為他怕!他不是怕別人,是怕他自己!他那套槍法,練到極致,會影響心性。殺的人越多,就越渴望殺戮,最后會變成一個只知殺戮的瘋子。他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所以才自斷前程,封印了那套槍法。”
原來,還有這樣一層內(nèi)幕!
王君可隱藏實力,不僅僅是為了團隊的和諧,更是在進行一場與自己心魔的對抗!
“那羅成的‘回馬槍’呢?”
羅春想起了程咬金帶來的目的。
“羅成的槍,走的是另一個極端。”尉遲恭說道,“他的槍法,是純粹的‘技’。
他將殺人的技巧,磨煉到了凡人的巔峰。
但也正因為太純粹了,所以缺少了‘道’。
他的回馬槍,能殺人,但殺不了‘勢’。”
“技?道?勢?”羅春聽得云里霧里。
尉遲恭沒有直接解釋,而是重新拿起了他的鋼鞭和磨刀石。
“看好了。”
他將鋼鞭在磨刀石上,以一種極為緩慢,但又蘊含著某種奇特韻律的方式,來回打磨。
“鐺……”
聲音依舊單調(diào),但羅春卻敏銳地感覺到,隨著尉遲恭的動作,周圍的空氣似乎都產(chǎn)生了一種微妙的變化。
他每一次推動鋼鞭,都仿佛在牽引著某種無形的力量。
“你的羅家槍,是‘點’。”
尉遲恭緩緩說道。
他又換了一種磨法,鋼鞭在磨刀石上劃出一道道弧線,聲音變得連貫而圓潤。
“王君可的‘控’字訣,是‘線’。”
最后,尉遲恭猛地將鋼鞭豎起,用鞭首在磨刀石的中心,重重一頓!
“嗡——”
磨刀石發(fā)出一聲悠長的嗡鳴,一股無形的勁氣擴散開來,吹得羅春的衣衫獵獵作響。
“而真正的槍法至境,是將點和線,融合成‘面’!
以‘面’生‘勢’!
用你自己的氣勢,去壓垮敵人的一切!
這,就是羅成臨死前想讓你明白,卻又說不出口的東西!
也是王君可窮極一生想要做到,卻又不敢做到的東西!”
尉遲恭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著羅春。
“小子,你兄長把路給你鋪好了,王君可把門給你打開了,現(xiàn)在,老夫來教你怎么走。你,敢學(xué)嗎?”
羅春看著眼前這個狀若惡鬼,實則宗師的男人,他感覺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
他沒有絲毫猶豫,雙膝跪地,對著尉乙恭,磕下了比見王君可時,更為響亮的三個頭。
“弟子羅春,請師父教我!”
一場脫胎換骨的修行,就在這黃沙漫天的北境孤城,開始了。
08
時間在單調(diào)而殘酷的訓(xùn)練中飛速流逝。
馬邑的演武場,不再有精妙的招式切磋,只有最原始、最野蠻的磨煉。
尉遲恭的教導(dǎo)方式,簡單到近乎粗暴。
他不教羅春任何具體的招式,只是每天讓他做三件事。
第一件,挑水。
但不是普通的水桶,而是兩個巨大的、灌滿了鐵砂的鐵甕。
羅春需要擔(dān)著這對至少三百斤重的鐵甕,從城東走到城西,一個來回,不許鐵砂灑出分毫。
這練的,是身體的平衡,是力道的掌控,是將全身力量融為一體的“整勁”。
第二件,刺羊。
尉遲恭會從突厥人那里買來最剽悍的草原野羊,將它們關(guān)在一個圈里。
羅春要做的,就是手持一桿沒有槍頭的木棍,在不傷到羊皮毛的前提下,用木棍的頂端,精準(zhǔn)地點中高速奔跑中的野羊的眉心。
這練的,是眼睛的“準(zhǔn)”,是手腕的“穩(wěn)”,更是心神的“定”。
第三件,聽風(fēng)。
每天深夜,羅春都要獨自一人,站在馬邑最高的烽火臺上,閉上眼睛,用耳朵去感受風(fēng)的流動。
他要分辨出,哪一絲風(fēng)是從沙漠刮來的,哪一絲風(fēng)是從草原吹來的;哪一陣風(fēng)帶著殺氣,哪一陣風(fēng)帶著死寂。
這練的,是一種超越五感的直覺,一種對“勢”的初步感知。
起初,羅春苦不堪言。
他引以為傲的羅家槍法,在這里毫無用武之地。
他每天都累得像條死狗,身上青一塊紫一塊,好幾次都想過放棄。
但每當(dāng)他撐不下去的時候,眼前就會浮現(xiàn)出兄長臨終時不甘的眼神,和王君可戴上鐐銬時那安心的笑容。
他咬著牙,撐了下來。
一個月后,他擔(dān)著鐵甕走路時,已經(jīng)可以做到履險如夷,鐵砂紋絲不動。
三個月后,他手中的木棍,已經(jīng)可以在一炷香時間內(nèi),點中上百只亂竄的野羊,分毫不差。
半年后,他站在烽火臺上,甚至能通過風(fēng)聲,判斷出三里之外,有一隊突厥的斥候正在接近。
他的槍法招式?jīng)]有增加一招,但他的氣質(zhì),卻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原本的鋒銳和張揚,被一種深沉和內(nèi)斂所取代。
他站在那里,就像一桿插在大地上的古槍,看似樸實無華,卻自有一股不動如山的氣勢。
這一日,尉遲恭將羅春叫到身前。
“小子,半年的時間,你的‘架子’已經(jīng)搭起來了。
接下來,該給你上點真東西了。”
說罷,尉遲恭帶著他,來到了城外的一片戈壁。
戈壁中央,插著九根粗大的木樁,呈不規(guī)則的陣型排列。
“這是我仿照當(dāng)年楊林的‘十三太保’陣型布下的‘九子連環(huán)樁’。”
尉遲恭指著木樁說道,“你進去,用你所學(xué)的一切,把它破了。”
羅春手持無頭木棍,深吸一口氣,走進了樁陣。
他剛一踏入,就感覺到了不對勁。
這九根看似靜止的木樁,仿佛活了過來。
它們之間的氣場相互勾連,形成了一個無形的漩渦,將他死死罩住。
無論他從哪個角度進攻,都會同時受到來自至少三個方向的“反擊”。
他試著用羅家槍的快攻,結(jié)果被木樁間的“勢”攪得暈頭轉(zhuǎn)向,處處受制。
他試著用王君可“控”字訣的理念去化解,卻發(fā)現(xiàn)這股“勢”根本無從化解,因為它無形無質(zhì),源源不絕。
一個時辰后,羅春渾身大汗淋漓,狼狽地退出了樁陣,寸功未立。
“知道為什么敗了嗎?”尉遲恭問道。
“弟子愚鈍。”羅春慚愧地低下頭。
“因為你還在用‘招’去破‘陣’!”
尉遲恭厲聲喝道,“你兄長的槍,是點;王君可的槍,是線。他們都很強,但他們都無法擊破一個‘面’!
你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忘了點,忘了線,用你自己的‘面’,去覆蓋它,碾碎它!”
“我自己的‘面’?”
“對!”尉遲恭的眼中閃爍著瘋狂的光芒,“你的羅家槍是殺戮,王君可的槍法是控制,你兄長想讓你結(jié)合,但老夫告訴你,這還不夠!你還要加上老夫的東西——‘勢’!
是沙場的勢,是千軍萬馬的勢,是碾壓一切的霸道之勢!”
尉遲恭猛地從腰間抽出他的竹節(jié)鋼鞭。
“看好了!什么他娘的狗屁組合槍法,在絕對的力量和氣勢面前,都是虛妄!”
他沒有沖進樁陣,只是站在原地,雙鞭在身前緩緩交錯。
一股慘烈、雄渾、仿佛從尸山血海中走出的霸道氣勢,從他身上沖天而起。
“喝!”
尉遲恭爆喝一聲,雙鞭猛地向前揮出!
沒有碰到任何一根木樁。
但是,羅春駭然看到,那九根堅逾鋼鐵的木樁,竟然在同一時間,從中間齊齊斷裂,斷口光滑如鏡!
是被那無形的“勢”所斬斷!
“這……”羅春徹底被震撼了,這已經(jīng)超出了他對武學(xué)的理解。
“這就是‘勢’!”
尉遲恭收起鋼鞭,氣息微微有些急促,“將你的精神,你的殺氣,你的意志,全部凝聚成一體,化為實質(zhì)!羅成想讓你用‘控’來彌補‘殺’的缺陷,那是婦人之仁!
真正的強者,是把‘殺’推到極致,極致到化為自己的‘勢’,讓天地都為之變色!”
“殺……到極致?”羅春的心神受到了巨大的沖擊。
王君可教他的是收斂,尉遲恭教他的,卻是極致的釋放!
兩條截然相反的道路,擺在了他的面前。
“路,我已經(jīng)指給你了。怎么選,看你自己。”尉遲恭說完,便轉(zhuǎn)身離去,留下羅春一人,呆呆地站在那斷裂的木樁前,陷入了沉思。
他想起了王君可的“控”,那是一種海納百川的包容與化解。
他又想起了尉遲恭的“勢”,那是一種焚盡八荒的霸道與碾壓。
兄長,你到底希望我,成為怎樣的人?
就在羅春心神激蕩之際,一名傳令兵神色慌張地從城內(nèi)飛奔而來。
“報——!尉遲將軍!羅將軍!長安急報!十日前,王……王君可在天牢之中,自盡身亡!”
“轟!”
這個消息,如同一道九天驚雷,狠狠劈在了羅春的頭頂。
王叔叔……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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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王君可死了。
自盡在天牢最深處的死囚監(jiān)里。
沒有遺言,沒有掙扎,據(jù)說被發(fā)現(xiàn)時,他只是盤腿坐在草席上,面帶微笑,如同入定。
這個消息像一把淬了毒的尖刀,捅進了羅春的心臟,將他這半年來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平靜攪得粉碎。
自盡?
羅春絕不相信!
像王君可那樣的人,那樣一個為了某種信念,甘愿偽裝三十年,甘愿承受屈辱的人,怎么可能會選擇自盡?
他臨走前,讓自己“等”,他自己又怎么會不等了?
這背后,一定有陰謀!
是有人,不想讓他活下去!
是有人,要將那個秘密,徹底變成死無對證!
是秦瓊嗎?
還是……更高層的人?
“啊——!”
羅春仰天發(fā)出一聲悲憤至極的嘶吼,聲震四野。
他雙目赤紅,一股狂暴的殺氣從他體內(nèi)無法抑制地噴涌而出。
他手中的無頭木棍,在他恐怖的力量下,寸寸碎裂,化為齏粉。
“我要回長安!我要去問個清楚!我要為王叔叔報仇!”他狀若瘋魔,轉(zhuǎn)身就要沖下戈壁。
“站住!”
尉遲恭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現(xiàn)在他面前,擋住了他的去路。
“你現(xiàn)在回去,能做什么?”尉遲恭的臉色陰沉如水,“去秦瓊府上大鬧一場?還是去皇宮門口喊冤?然后呢?被當(dāng)成瘋子亂棍打死,還是被打入天牢,步王君可的后塵?”
“那我該怎么辦?!”羅春嘶吼道,“難道就讓王叔叔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嗎?!”
“他不是不明不白地死!”尉遲恭一字一句地說道,“他是用他的死,給你送來了一份‘大禮’!”
“大禮?”羅春不解。
“對。”尉遲恭眼中精光一閃,“他的死,會讓某些人放松警惕。他的死,也會讓另外一些人,感到不安。長安城這潭水,已經(jīng)被他攪渾了。而你,就是那條可以趁渾水摸魚的龍!”
尉遲恭頓了頓,繼續(xù)說道:“而且,你以為他什么都沒留下嗎?程咬金那老小子,已經(jīng)派人送來了密信。王君可在入獄前,曾悄悄將一樣?xùn)|西,藏在了他武庫司的官袍里。那件官袍,如今就在程咬金手上。”
“什么東西?”羅春的心又燃起了一絲希望。
“不知道。”尉遲恭搖頭,“但程咬金說,那是一份‘名冊’。
一份記錄了當(dāng)年瓦崗舊事,以及……某些人如今真實面目的名冊。”
名冊!
羅春瞬間明白了王君可的全部計劃。
他用自己的命,將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謀反”這個罪名上,同時悄悄留下了最致命的武器,交給了最不可能引起懷疑的程咬金。
他算到自己必死,所以用死亡,來為這份名冊的出世,創(chuàng)造最佳的時機!
好深的算計!
好狠的決心!
羅春的身體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
他終于明白了王君可和尉遲恭的不同。
王君可的“控”,不僅是槍法的控制,更是對人心的控制,對局勢的控制!
他不是不敢殺,而是不屑于殺。
他用的是比“殺”更高明的武器——智!
而尉遲恭的“勢”,則是將一切都賭在自己身上,用絕對的力量去碾壓一切陰謀詭計。
一個如水,一個如火。
一個主內(nèi),一個主外。
羅春閉上了眼睛,腦海中,王君可的“控”字訣和尉遲恭的“霸勢”瘋狂交織、碰撞。
他仿佛看到了一幅畫面:一條滔天巨浪,正在摧毀一切,但在巨浪的核心,卻有一個寧靜的漩渦,將所有的力量都收束于一點,然后,再以十倍、百倍的威力爆發(fā)出去!
以“控”為核,以“勢”為用!
將王君可的“內(nèi)”,與尉遲恭的“外”,徹底融為一體!
這……才是兄長真正希望我走的路!
這才是超越了羅家槍,超越了組合槍法,超越了沙場霸勢的,真正屬于我羅春的槍道!
“我明白了……”羅春緩緩睜開眼睛。
他眼中的瘋狂和悲憤已經(jīng)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明和堅定。
那股狂暴的殺氣,也并未消失,而是被他收束回體內(nèi),化為了一股更加深沉、更加危險的力量。
“我明白了!”他又重復(fù)了一遍,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
尉遲恭看著他,那張布滿傷疤的臉上,露出了數(shù)十年來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笑容。
“好小子,你終于……出師了。”
他轉(zhuǎn)身,從親衛(wèi)手中,接過一桿通體漆黑的鐵槍,扔給了羅春。
“這桿槍,名為‘靜塞’。
是我早年所用,槍身重七十三斤,槍頭由天外隕鐵打造,無堅不摧。
今日,它歸你了。”
羅春接過鐵槍,入手一沉。
那股熟悉的重量和冰冷的觸感,讓他感覺自己斷掉的臂膀被重新接上了。
“去吧。”尉遲恭背過身去,望向長安的方向,“回長安去。但不是去報仇,而是去……拿回屬于你們羅家,屬于王君可,也屬于這天下公道的一切!”
“用你的槍,告訴那些自以為是的英雄們……”
“三十年前他們犯下的錯,今天,該還了!”
三日后,一匹快馬,一人一槍,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沖出馬邑關(guān),向著風(fēng)起云涌的長安城,絕塵而去。
10
長安,秦王府。
一場盛大的宴會正在舉行。
秦瓊、程咬金、尉遲恭等瓦崗舊將,悉數(shù)在列。
宴會的氣氛熱烈而祥和,仿佛王君可之死帶來的那點不快,早已煙消云散。
秦瓊坐在李世民下首,面色如常,不時舉杯與同僚談笑風(fēng)生,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握著酒杯的手,有多么冰冷。
王君可死了,那個秘密,終于可以永遠埋葬了。
他這么做,是為了維護瓦崗的聲譽,是為了維護兄弟們用鮮血換來的榮耀,是為了……秦王的大業(yè)。
他沒有錯。
他只能這么告訴自己。
就在宴會進行到高潮時,府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巨大的騷動,以及衛(wèi)兵們驚恐的呼喊。
“轟隆!”
一聲巨響,秦王府那兩扇包著鐵皮的厚重朱漆大門,被人從外面用一種超乎想象的暴力,硬生生轟碎!
木屑紛飛中,一道挺拔而孤傲的身影,手持一桿漆黑如墨的鐵槍,踏著滿地的碎片,一步步走了進來。
來人一身玄衣,滿身風(fēng)霜,眼神冷得像馬邑的寒冰。
正是羅春!
滿堂賓客,瞬間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這個不速之客身上。
“羅春?你……你怎么會在這里?”秦瓊猛地站起,臉上寫滿了震驚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
羅春沒有理他,他的目光,越過所有人,直接落在了主位上的李世民身上。
他沒有說話,只是將手中的“靜塞”槍,緩緩舉起,然后,重重往地上一頓!
“嗡——”
一股無形的、混合了沙場霸氣與幽淵寂靜的可怕氣場,以他為中心,轟然擴散!
在場的所有武將,幾乎在同一時間,都感到了一股發(fā)自靈魂深處的戰(zhàn)栗。
他們手中的酒杯、筷子,都開始微微震動。
那不是物理的震動,而是他們的氣機,被羅春那恐怖的“勢”所引動、所壓制!
程咬金驚得酒都醒了,他看著羅春,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尉遲恭則撫著自己的鋼鞭,眼中爆發(fā)出熾熱的光芒。
秦瓊的臉色,已經(jīng)變得慘白。
他從羅春身上,同時看到了兩種讓他恐懼的東西——王君可那鬼神莫測的“控”,和尉遲恭那霸道絕倫的“勢”!
這兩種截然相反的力量,竟然被完美地融合在了一個二十歲的年輕人身上!
“你……你想做什么?”秦瓊色厲內(nèi)荏地喝道。
羅春終于開口了,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一個人的耳朵里。
“我來,只為三件事。”
“第一,為王君可叔叔,討一個公道。”
“第二,為家兄羅成,正一個名分。”
“第三,”羅春的目光,如利劍般刺向秦瓊,“請秦二叔,將那份藏在王叔叔官袍里的‘名冊’,交出來!”
一石激起千層浪!
滿堂嘩然!
所有人的目光,都“唰”地一下,集中到了秦瓊和程咬金身上。
程咬金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這小子怎么當(dāng)眾把這事給捅出來了!
秦瓊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他怎么也想不通,這個絕密的計劃,羅春是如何得知的!
“一派胡言!”秦瓊厲聲斥道,“王君可乃是自盡,與我何干?什么名冊,更是子虛烏有!”
“是嗎?”羅春冷笑一聲。
他不再廢話,手中靜塞槍一抖,槍尖直指秦瓊,一股凝練到極致的殺意,如針般刺向秦瓊的眉心。
“那便請二叔,賜教了!”
這一刻,他不再是那個需要叔伯庇護的侄兒。
他是羅成槍法的繼承者,是王君可意志的執(zhí)行者,是尉遲恭霸勢的傳承者!
他是一個復(fù)仇者,更是一個……審判者!
他要用手中的槍,在這大唐最核心的權(quán)力殿堂上,撕開那張維持了三十年的,名為“英雄”的華麗面具!
李世民坐在主位上,一直沒有說話。
他饒有興致地看著眼前的一切,那雙深邃如海的眼睛里,閃爍著無人能懂的光芒。
他沒有阻止,也沒有偏袒,像一個最高明的棋手,在欣賞一場出乎意料,卻又無比精彩的對局。
今天,這長安城,注定要為這一桿槍而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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