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朔
美國總統的“嚴厲批評”震動歐洲。10日,美國總統特朗普接受美國媒體采訪時以極為犀利的語言對歐洲國家及其領導人進行了批評,稱歐洲國家未能控制移民問題,也未能采取果斷行動結束俄烏沖突,還表示歐洲正在“衰落”。這不是近期美國政府高層第一次對歐洲發出類似批評。美國副總統萬斯年初在慕尼黑安全會議上就曾斷言歐洲“正逐漸背離它一些最根本的價值觀”。就在本月,美國還在新版國家安全戰略報告中警告歐洲正面臨“文明消亡”的風險。
有聲音認為,美國正對準歐洲傾瀉批評“火力”,這讓跨大西洋關系呈現出前所未有的裂痕。從歐洲的反應來看,傳統盟友的持續抨擊也讓歐洲被陰霾籠罩。德國總理默茨直言,“從歐洲的角度來看,報告中的一些內容是我們無法接受的”,歐洲要做好與美國“不同行”的準備。事實上,美國的批評雖有偏頗,但也非完全無的放矢,歐洲確實面臨嚴峻的內外挑戰,其在國際舞臺上的硬實力和影響力都在減弱。
經濟方面,歐洲正經歷著持續的低增長周期。資金,是解決軍費問題、保證社會福利、擴大投資生產的基礎。作為歐洲經濟引擎的德國,已連續兩年陷入負增長,今年預計也就是零增長。近年一直揮之不去的普遍的財政赤字、高企的公共債務和通脹陰霾,反映出了當前歐洲“低增長、高成本和低創新”的“凸”字困境。政治方面,由于社會分化導致的政治碎片化在歐洲日趨加劇。極右翼在多國選舉中崛起并接近權力核心,無論是法國的國民聯盟還是德國的選擇黨都風頭正盛;在波蘭,獲右翼政黨支持的獨立候選人納夫羅茨基贏得總統選舉;葡萄牙成立僅六年的極右翼政黨“夠了”黨在議會選舉中一舉成為第二大黨;奧地利極右翼自由黨去年就已成為議會第一大黨。安全方面,歐洲長期以來依賴美國領導的北約,加上防務建設上的長期欠缺,導致防務能力尚不能滿足自身需要。8日,歐盟理事會正式批準“歐洲防務工業計劃”,旨在加強歐盟的防務工業,促進歐洲聯合防務采購,提升防務制造能力,但遠水難解近渴,這是其戰略自主受限的最重要原因。
更為棘手的是,歐洲當前面臨的可以說是一個經濟、政治和安全因素多重交織的局面。歐洲當前最大的直接挑戰就是烏克蘭戰事,但無論是支持烏克蘭還是要提高自身軍費占比,最棘手的問題是資金短缺。受外部地緣政治危機影響,經濟持續不景氣本就導致政府財源受限,過度舉債有可能引發更深層次危機,甚至直接沖擊國內社會和政治穩定。可以說,歐洲現在面臨的問題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因而處處掣肘受限。
歐洲遇到的困境還不止表面這么簡單,更有一些深層次的結構性問題。首先是一體化自身的制度制約。由于需要27個成員國一致同意,歐盟在很多關鍵議題上難以形成快速有效的決策,很多時候這種機制的低效本身就帶來問題,特別是在財政政策、產業補貼和人工智能監管等關鍵領域,成員國之間更是存在嚴重分歧。其次是日益凸顯的“民主赤字”。歐洲民眾對主流政客口中的“價值觀戰爭”已經不再買賬,但卻不得不承受能源危機、通脹高企和生活水平下降的“切膚之痛”。普通民眾與政治精英的距離正在擴大,影響的不只是國家政府的信任度,更有對歐盟的集體認同。再次是對外部環境的不適應癥。歐洲反應似乎總是會“慢半拍”,往往是事到臨頭才不得不做調整,遠談不上未雨綢繆。
當然,盡管有諸多的問題,歐洲仍然是全球舞臺上一支重要的力量,是經濟一體化程度最高的區域組織,而且還在不斷發展擴大。事實上,歐洲已經在尋求改變,面對自身脆弱的防御體系、分裂的政治版圖和乏力的經濟復蘇,展開一場深刻的自我審視與艱難的戰略調整。這個調整的核心就是推進“戰略自主”,在地緣政治競爭加劇的背景下更好地維護“歐洲主權”,增加內外行動的自主性。這不僅包括經濟主權,也包括安全防務上的主權,尤其是要從心理上減少對美國越來越不切實際的依賴。
?最關鍵的是,歐洲需要認真思考與中國的關系,在“戰略自主”與所謂的“經濟去風險”之間尋求平衡,探索構建更加理性務實、具體且基于互補優勢的合作。換言之,歐洲面對的不只有困難和挑戰,也有出路和機遇,關鍵在于防止思維的固化,將戰略自主落到實處,才能更好維護自身的利益,也才能在全球舞臺上得到尊重與認可。(作者是北京外國語大學國際關系學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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