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城市從未真正沉睡,寫字樓的燈光像倔強的星子。
沈鈺玲揉了揉酸澀的眼睛,電腦屏幕的光映著她蒼白的臉。
這是本月第七次加班到凌晨,為了那個至關重要的競標案。
男友徐燁霖半小時前發來消息:“忙完沒?車庫等你,帶了熱粥。”
簡單的關懷讓她心頭一暖。他們同在“啟明星科技”工作,一個在市場部,一個在技術部。
并肩奮斗三年,感情穩定得像是已經走過半生。
公司里最近彌漫著說不清的低氣壓。茶水間的竊竊私語,走廊上欲言又止的眼神。
裁員的風聲像雨季前悶熱的空氣,壓得人喘不過氣。但沈鈺玲沒太擔心。
她是市場部骨干,手里握著幾個重要客戶,業績常年在前三。
更重要的是,徐燁霖在技術部頗受總監彭志強器重。他總溫柔地說:“有我在。”
誰能想到呢?那些深夜車庫里的溫存對話,加班時遞到手邊的熱茶。
那些關于未來的美好暢想——攢夠首付就結婚,或許明年能要個孩子。
所有堅固的、溫暖的、值得信賴的,都在某個凌晨兩點,被手機接連不斷的震動徹底擊碎。
一個匿名賬號在公司近五百人的大群里,丟下一枚炸彈。
那是一份完整的裁員名單,不僅有名有姓,更附帶著每個部門負責人親筆簽名的“推薦裁員理由”。
白紙黑字,冷酷得像手術刀。
沈鈺玲在密密麻麻的名字里找到自己時,呼吸停滯了。
理由一欄寫著:“崗位價值可被替代,近期出現工作疏漏,建議優化。”
而推薦人簽名處,那三個熟悉到骨子里的字,讓她渾身的血液瞬間凍結。
徐燁霖。
最信任的戀人,最親密的同事,在無數個相擁而眠的夜晚后,親手將她推向深淵。
推薦名單。多么委婉又惡毒的詞匯。
沈鈺玲握著手機,坐在黑暗的臥室里,感覺自己正一點點碎裂。
但下一秒,碎片開始重新聚攏,帶著冰冷的硬度。
她需要知道為什么。這場背叛從何時開始醞釀?那把刀,又是如何笑著遞到她背后的?
黎明前的黑暗最深重,而真相,往往藏在最信任的人那抹溫柔的笑意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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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地下車庫彌漫著淡淡的機油味和潮濕的混凝土氣息。
燈光慘白,將一排排安靜匍匐的車輛拉出長長的影子。
沈鈺玲找到徐燁霖那輛灰色SUV時,他已經降下車窗,朝她招手。
“快上來,外面冷。”他的聲音在空曠的車庫里顯得格外清晰。
車里開著暖氣,夾雜著徐燁霖身上慣有的、淡淡的薄荷須后水味道。
副駕駛座上放著一個保溫袋。徐燁霖側身取出飯盒,揭開蓋子,熱氣混著米香撲面而來。
“瑤柱瘦肉粥,你最愛的那家。”他遞過勺子,動作自然,“又熬到這么晚。”
沈鈺玲接過粥,指尖觸到他溫暖的手背,心里那點疲憊似乎散了些。
“競標案下周五就要交了,謝總盯得緊。”她舀了一勺粥送入口中,溫熱妥帖地滑下喉嚨,“這次對手是‘恒遠’,硬仗。”
徐燁霖靠在駕駛座上,側臉看著她吃,目光柔和。
“再忙也得注意身體。我看你這半個月,下巴都尖了。”
說著,他伸手輕輕捏了捏她的臉頰,動作親昵。
沈鈺玲笑了笑,沒躲開。三年了,這些小動作早已融入日常,成為某種安心的憑證。
“熬過這陣子就好。等項目拿下,獎金應該不錯。”她眼睛亮了一下,“加上我們之前的積蓄,或許……”
“或許可以開始看房子了。”徐燁霖接過她的話,嘴角揚起笑意,“我最近也看了幾個盤,南邊那個新開發區不錯,離地鐵近。”
兩人就著這個話題聊了幾句,車窗漸漸起了一層薄霧。
外面寂靜無聲,只有通風管道偶爾傳來的低沉嗡鳴。
過了一會兒,徐燁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語氣變得稍微認真了些。
“對了,玲玲,最近公司里……風聲有點緊,你聽說了吧?”
沈鈺玲喝粥的動作頓了頓。“你是說裁員傳聞?”
“嗯。技術部那邊,彭總這幾天開會總板著臉。”徐燁霖的手指無意識敲著方向盤,“雖說還沒正式文件,但空穴不來風。”
他轉過頭,看著沈鈺玲,眼神里透著關切。
“你們市場部雖然業績好,但這種時候,站位很重要。”他壓低聲音,“跟緊謝總,別站錯隊,明白嗎?”
沈鈺玲點了點頭,心里卻沒太當回事。
她業績擺在那里,謝濤再怎么看重利益,也不至于動她這個干活的人。
何況,徐燁霖在技術部,彭志強又器重他,總能透些消息。
“知道了。”她輕聲應道,將空飯盒蓋好,“你也別太操心,該來的總會來。”
徐燁霖笑了笑,探身過來,在她額頭落下一個輕吻。
“我就是提醒你一句。走吧,送你回家,明天還得早起。”
車子緩緩駛出車庫,融入深夜稀疏的車流。
沈鈺玲靠在椅背上,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霓虹,忽然覺得有些恍惚。
這城市這么大,能有一個并肩而行、知冷知熱的人,已是幸運。
她側過頭,看著徐燁霖專注開車的側臉,輪廓在路燈光影里明明滅滅。
心里那點隱約的不安,被此刻的溫暖驅散了。
未來還長,他們有的是時間。
她這樣想著,漸漸合上眼睛,在熟悉的薄荷氣息里,陷入了短暫的淺眠。
并未看見,徐燁霖在她閉眼后,從后視鏡里瞥了她一眼。
那眼神復雜,一閃即逝,很快又恢復成平日的溫和。
車載電臺播放著深夜輕音樂,溫柔流淌。
誰也不知道,這平靜夜色下,暗流已在悄然涌動。
02
周一早晨的啟明星科技,氣氛比往常凝重幾分。
九點半的季度會議,各部門總監及以上必須參加。
沈鈺玲抱著一疊材料走向大會議室時,在走廊遇見了王詩悅。
詩悅端著咖啡,沖她擠眉弄眼,壓低聲音:“聽說沒?今天有戲看。”
“什么戲?”沈鈺玲放慢腳步。
“謝總和彭總啊。”王詩悅努了努嘴,示意會議室方向,“為了下季度資源分配,上周就吵過一輪了。”
行政部消息最靈通,王詩悅又是個人精,總能知道些旁人不知道的事。
沈鈺玲皺眉:“不至于吧,都是為公司做事。”
“你是真單純。”王詩悅搖頭,“行了,快進去吧,我得去送材料。”
推開厚重的會議室大門,里面已經坐了不少人。
長條會議桌兩側涇渭分明。左側是以市場部總監謝濤為首的市場和銷售團隊,右側是技術部總監彭志強及幾個核心項目經理。
徐燁霖坐在彭志強斜后方,正低頭看著平板。
見到沈鈺玲進來,他抬頭朝她微微一笑,笑容如常。
沈鈺玲回了個笑容,在謝濤身后的位置坐下。
謝濤今年四十五,頭發梳得一絲不茍,穿著定制西裝,手腕上那塊表價值不菲。
他正側頭和副總監低聲交談,表情平靜,但沈鈺玲注意到,他手指正無意識地敲擊桌面。
那是他思考或煩躁時的小動作。
十點整,總裁林總準時走進會議室。
會議前半段按部就班,各部門匯報季度業績,數字有好有壞。
直到林總提到下季度“智慧園區”項目資源分配時,空氣驟然緊繃。
“這個項目公司投入很大,市場和技術必須緊密配合。”林總目光掃過謝濤和彭志強,“前期調研和客戶接洽,以市場部為主導。
技術方案和落地,技術部負責。”
謝濤率先開口,聲音平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度。
“林總,市場部前期需要投入大量人力做客戶需求和競品分析。我建議,項目預算的百分之六十優先劃撥市場部。”
彭志強立刻笑了,笑聲干巴巴的。
“謝總,技術方案才是核心。沒有過硬的技術支撐,市場談得再漂亮也是空談。我認為,百分之七十的資源應該給技術部。”
“彭總這話不對。”謝濤身體前傾,手指點在桌面上,“沒有市場打開局面,技術再好也賣不出去。啟明星不是研究院,是公司。”
“市場部今年有幾個項目落地了?”彭志強反唇相譏,“上次‘教育云’項目,簽了合同又黃了,不就是市場調研不扎實?”
謝濤臉色沉了下來。“那是客戶內部架構調整,不可抗力。”
“哦?那上上次的醫療系統項目呢?報價比對手高出一截,也是不可抗力?”
兩人語速越來越快,聲音逐漸提高。
會議室里鴉雀無聲,其他人或低頭看材料,或盯著桌面,沒人敢插話。
沈鈺玲偷偷瞥向徐燁霖。他依舊低著頭,手指在平板上滑動,仿佛沒聽見這場爭吵。
但沈鈺玲注意到,他的耳朵微微朝前,聽得很專注。
林總終于抬手制止。“好了,都是為公司著想,沒必要爭執。”
他頓了頓,目光銳利。“資源分配會后再議。現在我要說另一件事。”
所有人抬起頭。
“公司今年整體業績未達預期。”林總語氣平靜,卻字字千鈞,“董事會要求各部門優化人員結構,提升效率。”
“優化”二字像一塊冰投入水中,寒意迅速蔓延。
“各部門總監本周內提交一份評估報告,包括人員效能分析和……優化建議。”
林總說完,會議室死一般寂靜。
謝濤和彭志強對視一眼,剛才的劍拔弩張瞬間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沉的、心照不宣的沉默。
沈鈺玲感到手心微微出汗。
她想起徐燁霖在車庫里的叮囑:“跟緊謝總,別站錯隊。”
原來,那不僅僅是提醒,更是預告。
會議在壓抑的氣氛中結束。人們魚貫而出,交談聲壓得極低。
沈鈺玲收拾材料時,徐燁霖走了過來。
“沒事吧?”他輕聲問,眼神里帶著關切,“剛才會上的話,別往心里去。”
“嗯。”沈鈺玲點頭,勉強笑了笑,“就是有點突然。”
“大環境如此。”徐燁霖嘆了口氣,自然地接過她手里部分材料,“我送你回部門。”
兩人并肩走在走廊上,陽光透過玻璃幕墻灑進來,明亮得有些刺眼。
沈鈺玲忽然問:“燁霖,技術部……也會優化嗎?”
徐燁霖腳步頓了頓,側頭看她,笑容溫和。
“別想太多。就算有,也輪不到你。你是市場部的頂梁柱,謝總心里有數。”
他伸手攬了攬她的肩膀,動作輕柔。
“好好做你的競標案,那是你的護身符。”
沈鈺玲點了點頭,心里卻莫名有些空落落的。
她想起彭志強和謝濤爭吵時的眼神,那種赤裸裸的利益計算。
以及,林總說“優化建議”時,兩位總監那一瞬的微妙沉默。
好像有什么東西,在陽光照不到的角落里,悄然滋長。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本能地感到一絲不安。
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空氣中過于沉悶的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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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競標案進入最后沖刺階段。
沈鈺玲幾乎住在了公司。辦公桌旁堆著能量飲料和速食面包,屏幕上的方案改了又改。
徐燁霖來得更勤了。每晚九點準時出現,帶著不同口味的熱湯或宵夜。
“再忙也得吃飯。”他總是這么說,把飯盒推到她面前,然后拉過椅子坐在旁邊。
有時陪她一會兒,有時就安靜地處理自己的事。
辦公室里只剩下他們兩人時,燈光將影子拉長,鍵盤敲擊聲規律作響。
這樣的陪伴持續了一周。沈鈺玲心里感激,又有些愧疚。
“你總來陪我,自己工作怎么辦?”某天晚上,她終于問出口。
徐燁霖正在看手機,聞言抬頭笑了笑。
“我的項目階段收尾了,不忙。倒是你,這次競標壓力太大。”
他起身走到她身后,雙手搭在她肩上,力道適中地揉捏。
“謝總對這次競標很看重吧?我看他最近老往林總辦公室跑。”
沈鈺玲舒服地閉上眼睛,隨口答道:“嗯,這個項目成了,市場部下半年業績就有保障了。謝總當然重視。”
“聽說恒遠那邊也下了血本。”徐燁霖聲音溫和,像閑聊,“你們核心策略是什么?價格戰還是技術亮點?”
沈鈺玲頓了頓。競標策略屬于商業機密,即便對內部同事也不能輕易透露。
但她轉念一想,徐燁霖不是外人,而且技術部可能也需要配合。
“主打定制化服務和后期運維保障。”她簡略說道,“價格不是最低,但性價比最高。”
“策略不錯。”徐燁霖的手移到她脖頸兩側,繼續按摩,“謝總對這個方案很滿意?”
“算是吧。他改了幾次,最后定稿是他親自過目的。”
“那就好。跟緊謝總的思路,總不會出錯。”徐燁霖話鋒一轉,“對了,彭總前天問起你。”
沈鈺玲睜開眼,有些意外:“彭總?問我什么?”
“就問你是不是還在忙競標,說市場部最近很拼。”徐燁霖語氣輕松,“我就隨口說了你天天加班,他很贊賞,還說年輕人就該有這股勁。”
沈鈺玲心里那點疑慮消散了。或許彭總只是隨口關心。
“彭總最近心情如何?會上和謝總爭得那么厲害。”她隨口問。
徐燁霖按摩的手停了停,隨即恢復。
“還行吧。總監們有他們的考量,我們做好本職工作就行。”
他繞回沈鈺玲面前,俯身看著她,眼神溫柔。
“別操心這些了。你眼睛都是紅血絲,今晚早點回去休息,嗯?”
沈鈺玲看了眼時間,快十一點了。
“也好,最后一部分明天上午就能收尾。”
收拾東西時,徐燁霖狀似無意地問:“標書最終版什么時候提交?”
“周五上午。周四下午內部終審,謝總會最后把關。”
“那快了。預祝你成功。”徐燁霖笑著幫她拿起包。
兩人走出辦公樓,夜風微涼。
沈鈺玲忽然想起什么,說:“對了,詩悅今天中午神神秘秘地找我,說技術部在擬什么‘優化名單’,還問我們市場部有沒有動靜。”
徐燁霖腳步如常,側頭看她:“王詩悅?她消息倒靈通。”
“她是行政部的嘛。不過我沒在意,覺得是謠言。”
“確實是謠言。”徐燁霖語氣肯定,“技術部只是做常規的人員效能評估,沒聽說什么名單。別聽風就是雨。”
他攬住她的肩膀,帶她往停車場走。
“裁員這種事,就算有,也輪不到你這種核心員工。別自己嚇自己。”
沈鈺玲點了點頭,靠在他肩上。
夜晚的風吹散了她心里最后一點疑慮。有徐燁霖在,她確實沒什么好怕的。
他們是最親密的戀人,也是并肩作戰的同事。
這種雙重關系,在職場中本應是最堅實的堡壘。
她這樣想著,心里踏實下來。
卻不知道,在她看不見的角度,徐燁霖臉上的溫柔笑意,在陰影里微微淡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沉的、難以解讀的情緒。
像是計算,又像是某種決斷前的平靜。
停車場燈光昏暗,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最終融成一團模糊的黑暗。
如同某些正在悄然發生的事,表面溫暖如初,內里卻已悄然變質。
只是身處其中的人,往往最后一個知曉。
04
行政部的辦公區永遠彌漫著咖啡香和碎紙機低鳴。
王詩悅坐在靠窗的位置,手指在鍵盤上飛舞,處理著各部門提交的報銷單。
午休時間,辦公區人少了大半。她拿起手機,給沈鈺玲發了條消息。
“三樓咖啡角,急事,速來。”
五分鐘后,沈鈺玲端著午餐沙拉出現,在她對面坐下。
“怎么了?神神秘秘的。”
王詩悅左右看了看,壓低身子,聲音細若蚊蚋。
“我聽到一個消息,你得心里有數。”
沈鈺玲叉起一塊雞胸肉:“又是裁員傳聞?燁霖說了,那是謠言。”
“不是謠言。”王詩悅表情嚴肅,“我昨天去技術部送文件,彭總辦公室門沒關嚴。”
她頓了頓,聲音更低。
“聽到彭總跟人在電話里說,‘名單先擬著,等市場部那邊點頭’。”
沈鈺玲手里的叉子停在半空。
“市場部那邊?是指謝總?”
“還能有誰?”王詩悅眼神里透著擔憂,“玲玲,這事不簡單。兩個部門總監私下通氣,擬定名單,這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裁員不是空穴來風,而且可能已經進入實質性操作階段。
沈鈺玲感到喉嚨發干。她喝了口水,強迫自己冷靜。
“就算是真的,也輪不到我吧。我手里項目多,業績也好……”
“業績好有時候反而是靶子。”王詩悅打斷她,“你知道技術部擬名單的是誰嗎?”
沈鈺玲搖頭。
“是徐燁霖。”王詩悅一字一句地說。
空氣仿佛凝固了幾秒。
沈鈺玲忽然笑了,笑聲有點干。“詩悅,這個玩笑不好笑。”
“我沒開玩笑。”王詩悅表情認真得可怕,“我親耳聽到彭總在電話里說,‘讓燁霖先把名單列出來,理由寫充分點’。”
沈鈺玲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她盯著王詩悅,試圖從對方臉上找出玩笑的痕跡。
但王詩悅眼神清澈,只有擔憂。
“玲玲,我知道你和徐燁霖感情好。但職場是職場,感情是感情。”王詩悅握住她的手,“你得留個心眼。萬一……”
“沒有萬一。”沈鈺玲抽回手,語氣生硬,“燁霖不會害我。他昨晚還跟我說,別聽信謠言。”
王詩悅嘆了口氣,靠回椅背。
“好吧,也許是我多心了。但你最近小心點總沒錯,尤其是跟謝總那邊。”
沈鈺玲胡亂點了點頭,食不知味地扒拉著沙拉。
心里卻亂成一團。
王詩悅不會無緣無故編這種話。但徐燁霖……他怎么可能?
那些深夜的陪伴,溫存的叮囑,關于未來的計劃。
如果這些都是假的,那還有什么值得相信?
“對了。”王詩悅忽然又開口,“你那個競標案,核心數據保管好了吧?”
沈鈺玲回過神:“當然,都在加密文件夾里,只有我和謝總有權限。”
“那就好。最近公司不太平,什么都要多留一手。”王詩悅意有所指。
兩人又聊了幾句,沈鈺玲以工作為由提前離開。
回到市場部辦公區,她坐在工位上,盯著電腦屏幕發呆。
徐燁霖的微信頭像亮著,是他們在海邊度假的合影。兩人笑得燦爛,背景是落日余暉。
她點開對話框,輸入:“在忙嗎?”
想了想,又刪掉了。
現在問,顯得不信任。也許真是詩悅聽錯了,或者理解有偏差。
職場中,信任是最脆弱也最寶貴的東西。
她不想因為捕風捉影的謠言,傷害他們之間的感情。
下午開會時,謝濤臉色不太好。
競標案內部預審,法務部對幾個條款提出質疑,需要大幅修改。
散會后,謝濤單獨留下沈鈺玲。
“小沈,這個案子不能出任何差錯。”他站在窗邊,背對著她,“你知道公司現在什么情況。”
“我知道,謝總。我會盡快修改。”
謝濤轉過身,目光銳利地打量她。
“你跟徐燁霖,還穩定吧?”
沈鈺玲一愣,沒想到他會問這個。“挺穩定的,謝總怎么突然問這個?”
“隨便問問。”謝濤收回目光,語氣平淡,“技術部最近動作多,彭志強不是省油的燈。你是市場部的人,心里要有桿秤。”
這話說得含糊,卻又像在暗示什么。
沈鈺玲想起王詩悅的話,心頭一緊。
“謝總的意思是……”
“我沒什么意思。”謝濤打斷她,拿起外套,“做好你的工作,其他事少打聽。”
他走到門口,又停住腳步,回頭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復雜,像是在權衡什么,最終什么都沒說,拉門離開了。
辦公室里只剩下沈鈺玲一人。
夕陽透過百葉窗,在地板上切出明暗相間的條紋。
她站在原地,忽然感到一陣寒意。
謝濤的話,王詩悅的警告,徐燁霖那些看似關切的打聽。
像散落的拼圖碎片,暫時還拼不出完整圖案。
但某種不祥的預感,已經如藤蔓般悄悄纏繞上來。
她深吸一口氣,走回工位,打開競標案文件夾。
光標在加密文件上停留片刻,她輸入密碼,點開。
密密麻麻的數據和圖表呈現眼前。這是她半個月的心血,也是市場部下半年的希望。
她必須保住這個案子,也必須保住自己的位置。
無論即將發生什么。
窗外,天色漸暗,城市華燈初上。
辦公樓里依然燈火通明,無數人在格子間里忙碌,為了生計,為了夢想,或僅僅為了不被淘汰。
而淘汰的鐮刀,已經懸在某個看不見的高度。
只待時機成熟,無聲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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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競標案提交前四十八小時。
沈鈺玲熬了通宵,終于將修改后的方案整合完畢。早晨七點,她趴在辦公桌上小憩。
手機震動驚醒了她。是項目組的小李,語氣慌張。
“鈺玲姐,出事了!恒遠那邊……他們剛剛發布的預熱方案,有幾個核心數據點跟我們高度相似!”
沈鈺玲瞬間清醒:“什么?說具體點!”
“就是智慧園區模塊化設計那部分,我們獨創的‘三階響應模型’,他們方案里有個‘三級聯動架構’,邏輯和參數都像極了!”
冷汗順著脊背滑下。
沈鈺玲沖回電腦前,打開行業資訊網站。恒遠的新聞稿赫然在目,雖然表述不同,但內行人一眼就能看出相似性。
這不可能是巧合。
她立刻向謝濤匯報。二十分鐘后,市場部緊急會議。
謝濤臉色鐵青,將打印出來的恒遠方案摔在桌上。
“解釋。”他只說了兩個字。
會議室里鴉雀無聲。所有參與競標案的人都低著頭,大氣不敢出。
“方案只有我和小沈有完整權限。”謝濤目光掃過眾人,“小沈,你怎么說?”
沈鈺玲站起來,聲音盡量平穩:“謝總,我以人格擔保,我沒有泄露任何信息。加密文件夾的訪問日志可以調取查看。”
“訪問日志只能查公司內網。”謝濤冷笑,“如果有人用私人設備拍照、抄錄呢?”
“我所有工作都在公司電腦完成,從未將文件帶出或轉發私人郵箱。”沈鈺玲堅定地說。
謝濤盯著她看了足足十秒,眼神像刀子。
“散會。小沈留下。”
其他人如蒙大赦,迅速離開。會議室門關上,只剩他們兩人。
謝濤走到窗邊,背對著她,沉默良久。
“小沈,我跟彭志強爭資源,你知道為什么嗎?”他忽然開口,話題跳轉。
沈鈺玲不解:“為了部門利益……”
“也是為了保住你們這些人。”謝濤轉過身,眼神疲憊,“公司要砍預算,每個部門都必須交出‘優化名額’。市場部業績壓力大,更需要資源支撐。”
他走近幾步,壓低聲音。
“這次數據泄露,不管是不是你,都已經造成了影響。恒遠比我們提前發布,輿論上我們落了下風。”
“我們可以證明是他們抄襲……”沈鈺玲急切地說。
“怎么證明?申請專利了嗎?有確鑿證據嗎?”謝濤一連三問,“商業競爭,有時候只看結果。”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意味深長。
“這件事,需要一個交代。給公司,給林總,也給其他部門看。”
沈鈺玲心臟猛地一沉。
她聽懂了謝濤的潛臺詞:數據泄露需要責任人。而她是項目主導,難辭其咎。
“謝總,我真的沒有……”
“我知道。”謝濤打斷她,表情復雜,“但有些事情,不是‘有沒有’的問題,是‘需不需要’的問題。”
這話像一盆冰水,從頭澆下。
沈鈺玲感到四肢發冷。她忽然想起王詩悅的話,想起徐燁霖那些打聽。
一個可怕的念頭浮出水面,又被她強行壓下去。
不可能。不會的。
“競標案還有兩天。”謝濤回到辦公桌后,語氣恢復公事公辦,“你繼續負責,但所有文件交副總監同步審核。這件事,等競標結束后再說。”
“是。”沈鈺玲聲音干澀。
走出會議室時,她腳步虛浮,差點撞到門框。
走廊里遇到徐燁霖,他顯然聽說了什么,一臉關切地迎上來。
“玲玲,你臉色怎么這么差?我聽說……”
“沒事。”沈鈺玲打斷他,勉強笑了笑,“就是熬夜熬的。你怎么來了?”
“給你送早餐。”徐燁霖提起手里的紙袋,“聽說你們部門出事了,擔心你。”
兩人走到休息區,沈鈺玲接過溫熱的豆漿,手心卻依舊冰涼。
“數據泄露的事,你怎么看?”她忽然問,盯著徐燁霖的眼睛。
徐燁霖神情自然,嘆了口氣:“肯定是內部出了問題。你們方案保密級別那么高,外人拿不到。”
“是啊,外人拿不到。”沈鈺玲重復他的話,語氣微妙。
徐燁霖似乎沒聽出異樣,繼續說道:“謝總沒為難你吧?這種時候,他應該保自己人才對。”
“他說等競標結束后再說。”
“那就好。”徐燁霖握住她的手,“玲玲,別怕。不管發生什么,我都在你這邊。”
他的手溫暖有力,笑容一如既往地溫柔。
沈鈺玲看著他的眼睛,試圖找出哪怕一絲偽裝的痕跡。
但沒有。那雙眼睛里只有關切和真誠。
也許真是她想多了。詩悅聽錯了,謝總只是壓力大說話重,徐燁霖……還是那個徐燁霖。
“嗯。”她輕聲應道,靠在他肩上,“競標案還得最后打磨,我可能還得加班。”
“我陪你。”徐燁霖毫不猶豫。
那一刻,沈鈺玲心里涌起一股暖流,沖散了剛才的寒意。
她不該懷疑的。三年感情,職場并肩,如果連這都不能信任,世上還有什么可信?
兩人依偎在晨光里,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長。
像極了那些共度的、無數個平凡的早晨。
誰也不知道,這是暴風雨前最后的寧靜。
而沈鈺玲更不知道,就在此刻,技術部總監辦公室里,彭志強正看著一份剛提交的名單。
名單最后一行,寫著她的名字。
推薦理由欄已經填好:“崗位價值可被替代,近期出現工作疏漏(數據泄露風險),建議優化。”
推薦人簽名處,徐燁霖的名字工整清晰。
鋼筆字跡未干,在燈光下微微反光。
像一道新鮮而冰冷的傷口。
06
凌晨兩點十七分。
沈鈺玲在辦公室折疊床上淺眠。競標案最終版已提交,但她不敢回家,怕錯過任何突發狀況。
手機在枕邊瘋狂震動。
不是電話,是微信群消息提示音,接連不斷,像密集的鼓點。
她迷迷糊糊摸到手機,屏幕光刺得眼睛生疼。
公司大群“啟明星全體”,未讀消息數顯示99 。
這個時間,群里通常死寂。發生了什么?
她點開群聊,消息刷得飛快。所有人都在震驚、質疑、恐慌。
往上翻,劃了十幾屏,終于看到那條引爆一切的源頭。
一個匿名賬號,頭像空白,名字是一串亂碼。
它在凌晨兩點整,發了一份PDF文件。
文件名冰冷直接:《2023年第三季度人員優化建議名單及理由》。
沈鈺玲手指顫抖地點開文件。
第一頁是總說明,措辭官方:“基于公司戰略調整及效能評估,各部門提報優化建議如下……”
第二頁開始是名單。
按部門排列,每個名字后面跟著職位、入職時間、最近季度績效評級。
以及,“推薦優化理由”和“推薦人”。
市場部在第三頁。
沈鈺玲一眼就看到自己的名字。
【沈鈺玲,市場部高級專員,入職三年兩個月,績效:A/A/B】
【推薦優化理由:1.崗位價值可被替代,部門內同職能人員充足;2.近期負責項目出現數據泄露風險,雖未造成實際損失,但暴露重大隱患;3.職業發展潛力評估一般。
【推薦人:徐燁霖(技術部項目經理)】
白底黑字,清晰得殘酷。
推薦人簽名處甚至掃描了手寫簽名。那筆跡她太熟悉了,徐燁霖簽報銷單時總是這樣,最后一筆微微上揚。
沈鈺玲盯著屏幕,一動不動。
時間仿佛凝固了,耳邊只有自己越來越響的心跳聲。
咚。咚。咚。
像是有什么東西在胸腔里碎裂,一片一片,扎進血肉里。
她忽然覺得冷,刺骨的冷,從指尖蔓延到全身。
手機從手中滑落,掉在折疊床上,屏幕依舊亮著,那份名單像惡魔的嘲笑。
她機械地重新撿起手機,放大那個簽名區域,看了又看。
每一個筆畫都像燒紅的鐵,烙在她眼睛里。
為什么?
她腦子里只剩下這三個字,反復回響,卻找不到答案。
微信群里已經炸開了鍋。
“這什么情況?匿名爆料?”
“名單是真的嗎?誰有權限看到這個?”
“推薦人為什么是跨部門的?技術部的人推薦市場部優化?”
“@人力資源部李總監,請解釋!”
“@謝濤@彭志強,兩位總監不說明一下嗎?”
但被@的人全部沉默。凌晨兩點,也許在睡,也許在看著手機,冷汗涔涔。
沈鈺玲手指僵硬地找到徐燁霖的對話框。
最后一條消息是晚上十點他發的:“早點休息,別熬太晚。”
她打字:“你在哪?”
發送。紅色感嘆號——消息被對方拒收。
他被拉黑了。
電話撥過去,忙音。一遍,兩遍,十遍。
從未有過的冰冷電子女聲:“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
不是關機,是直接設置了拒接。
沈鈺玲坐在黑暗里,四周只有電腦待機的微弱藍光。
她想起車庫里的溫存,想起他帶來的每一份宵夜,想起他說“有我在”。
想起他打聽競標細節,打聽謝濤的態度,打聽數據保管方式。
想起王詩悅的警告,想起謝濤那句“需不需要”。
所有碎片在腦海里瘋狂旋轉,碰撞,終于拼湊出一個完整的、丑陋的真相。
那不是什么關心,是套話。
那不是什么陪伴,是監視。
那不是什么愛情,是算計。
她最信任的人,在她背后,微笑著遞出了那把刀。
還體貼地為刀刃淬了毒——那些她親口說出的信息,成了他書寫“推薦理由”的絕佳素材。
“近期出現工作疏漏”。
哈。多精準的措辭。
沈鈺玲忽然想笑,卻發出類似嗚咽的聲音。
眼淚終于滾落,大顆大顆,砸在手機屏幕上,模糊了那個名字。
但下一秒,她狠狠擦掉眼淚。
不能哭。現在不能哭。
她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灌入肺里,帶來一陣刺痛,卻也讓她清醒。
名單被匿名曝光,意味著有人想攪渾水。也許是內斗,也許是別有用心。
但無論如何,這份名單是真的。推薦人簽名是真的。
徐燁霖的背叛,是真的。
她需要知道更多。為什么是他?技術部的人為什么會推薦市場部員工優化?
這背后有什么交易?謝濤知情嗎?彭志強又扮演什么角色?
沈鈺玲關掉名單文件,打開電腦。
屏幕光照亮她蒼白的臉,但眼睛里有什么東西正在燃燒。
冰冷、堅硬、決絕的火焰。
她點開公司內部通訊錄,找到王詩悅的電話。
凌晨兩點半,撥通。
響了五聲,對面接起,聲音含糊:“喂……玲玲?這么晚……”
“詩悅。”沈鈺玲開口,聲音沙啞得自己都陌生,“名單你看到了嗎?”
電話那頭沉默兩秒,傳來倒吸冷氣的聲音。
“你……你在名單上?我還沒來得及細看……”
“我在。推薦人是徐燁霖。”
長久的沉默。然后王詩悅的聲音變得清晰,帶著憤怒和不可置信。
“那個王八蛋!玲玲,你現在在哪?辦公室?別動,我過來找你!”
“不。”沈鈺玲語氣平靜得可怕,“詩悅,我需要你幫我。”
“你說。”
“我要查清楚這件事。所有相關郵件、會議記錄、審批流程。你能拿到權限嗎?”
王詩悅頓了頓:“有些可以,有些需要技術權限……但我想想辦法。你想從哪里開始?”
沈鈺玲看著屏幕上徐燁霖的簽名截圖。
“從‘推薦名單’這個流程開始。我要知道,是誰發起,誰審批,誰最終簽字。”
“還有。”她補充道,每個字都像冰珠砸在地上,“我要徐燁霖和彭志強、謝濤所有的私下接觸記錄。郵件、日程、監控……一切。”
“玲玲,這很危險,如果被發現……”
“我已經在懸崖邊上了。”沈鈺玲打斷她,“要么跳下去,要么把推我的人拽下來。”
她頓了頓,聲音低了些。
“詩悅,幫我。算我求你。”
電話那頭傳來深呼吸的聲音。
“好。等我消息。你自己……千萬小心。”
電話掛斷。
沈鈺玲放下手機,走到窗邊。
城市在腳下鋪展,燈火闌珊,像一片倒懸的星河。
很美,也很冷。
她曾經以為,在這片星光里,有一個人會永遠握著她的手。
現在才知道,那雙手早就準備好,在某個時刻,將她推入深淵。
但深淵未必吞沒一切。
有時候,它也能讓人看清,哪些是真正的光,哪些是偽裝成星火的鬼火。
沈鈺玲拉上百葉窗,隔絕了外面的光。
辦公室里徹底黑暗。
她在黑暗里站了很久,然后轉身,打開臺燈,暖黃的光照亮桌面。
她拿出筆記本,翻開新的一頁。
筆尖懸在紙上,停頓片刻,落下第一個字。
“查。”
接著是第二行,第三行。
時間,地點,人物,疑點。
字跡越來越快,越來越用力,幾乎要劃破紙面。
像一場沉默的戰爭,在凌晨三點的辦公室里,悄然打響。
而敵人,是她曾經毫無保留愛過的人。
這場戰爭沒有硝煙,卻可能更加殘酷。
但她已別無選擇。
要么贏,要么死。
沒有中間地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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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早晨六點,天色灰蒙。
沈鈺玲用冷水洗了把臉,鏡子里的自己眼眶深陷,嘴唇發白。
但眼神是清醒的,甚至可以說,是冰冷的清醒。
她回到工位,手機里有十幾個未接來電,來自謝濤、副總監,還有其他同事。
微信消息更是爆炸,安慰的、打探的、幸災樂禍的,應有盡有。
她一概沒回。
七點半,王詩悅發來加密壓縮包和密碼:“能拿到的都在里面,小心。”
沈鈺玲插上加密U盤,解壓文件。
首先是郵件記錄。行政部有權限調閱公司郵箱的元數據——收發時間、收發人、主題,但沒有正文內容。
她篩選關鍵詞:“優化名單”“人員調整”“推薦”。
跳出一串記錄。
最早一封是兩周前,彭志強發給謝濤,主題:“關于跨部門效能協同的建議”。
接著是謝濤回復:“可討論,本周四下午三點,小會議室。”
那個時間點,沈鈺玲記得,謝濤確實有個“重要會議”,沒讓她跟。
然后是一封彭志強發給徐燁霖的郵件:“名單初稿擬好后發我,理由寫充分。”
時間在五天前。
徐燁霖回復:“已擬妥,請彭總過目。”
附件名稱是“技術部優化建議_V1”。
但王詩悅在下面標注:“附件內容行政權限看不到,需要技術部密鑰。”
沈鈺玲繼續往下翻。
昨天下午四點,彭志強發給人力資源部李總監的郵件:“經與市場部溝通確認,優化名單終版見附件。”
附件名:“Q3_Optimization_List_Final”。
而抄送欄里,有謝濤的公司郵箱。
沈鈺玲盯著屏幕,心臟像被無形的手攥緊。
謝濤知情。他不僅知情,而且“溝通確認”了。
所以昨天會議上那句“需不需要”,不是隨口一說。
是預告。
她閉了閉眼,強迫自己繼續看。
然后是會議系統記錄。行政部能查到會議室預約和參會人。
過去兩周,彭志強和謝濤有三次“非公開會議”,地點都在偏僻的小會議室。
參會人員只有他們兩人。
但第三次,多了一個人:徐燁霖。
時間在四天前,下午五點,會議時長四十七分鐘。
那天徐燁霖說“技術部開會”,晚上七點才來找她加班,還抱怨會議冗長。
沈鈺玲記得,那天他心情似乎不錯,還主動提出幫她按摩肩膀。
現在想來,那不是放松,是某種任務完成后的輕松。
她繼續翻找,找到監控調閱記錄——王詩悅冒險拷貝了部分公共區域監控的時間切片。
小會議室外的走廊,四天前下午五點四十分。
門開了,彭志強和謝濤先走出來,兩人低聲交談,表情嚴肅。
幾秒后,徐燁霖跟出,彭志強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了句什么。
徐燁霖點頭,臉上是那種沈鈺玲熟悉的、溫和而恭敬的笑容。
然后謝濤轉向徐燁霖,也說了句話。監控沒有聲音,但看口型,似乎是:“……處理好。”
徐燁霖再次點頭。
三人分開,徐燁霖走向技術部方向,步伐輕快。
沈鈺玲按下暫停鍵,畫面定格在徐燁霖側臉上。
那張臉她吻過無數次,此刻卻陌生得像另一個人。
那個笑容,她曾經以為只屬于她,原來也可以如此自然地獻給一場出賣。
她關掉監控視頻,靠在椅背上,深深呼吸。
證據鏈已經清晰:彭志強和謝濤達成交易,技術部“推薦”掉市場部的人,換取資源支持或其他利益。
而徐燁霖,是那把執行的刀。
為什么是他?為什么選擇她?
沈鈺玲打開公司組織架構圖,目光在市場部和技術部之間游移。
她忽然想起,徐燁霖最近幾次提到,技術部想拓展“市場技術支持”業務線,需要懂市場的人。
而他作為項目經理,如果能在新業務線里占據位置,晉升總監就有望。
一個可怕的猜測浮出水面。
如果她走了,她手里的客戶資源、項目經驗,會不會……以某種方式,流到徐燁霖手里?
或者,至少,他可以通過“協助過渡”的名義,介入市場部項目?
再加上“大義滅親”推薦優化,向彭志強表忠心,一箭雙雕。
沈鈺玲感到一陣惡心。
她沖進洗手間,干嘔了幾聲,卻什么都吐不出來。
鏡子里的自己,眼睛通紅,像困獸。
不,不能是困獸。困獸只會垂死掙扎,她要的是反殺。
她回到工位,開始整理所有材料。
郵件記錄、會議記錄、監控截圖,還有那份曝光的名單。
但她知道,這些還不夠。這些只能證明流程,不能證明動機和交易。
她需要更直接的證據。比如,那份名單的完整版,包括其他部門的情況。
比如,彭志強和謝濤到底達成了什么具體交易。
比如,徐燁霖手里,有沒有留下什么把柄。
沈鈺玲打開手機,看著徐燁霖的微信頭像。
情侶合影還在,笑容燦爛。
她手指懸在屏幕上,良久,點開了朋友圈。
徐燁霖最近一條朋友圈是三天前,轉發了一篇行業文章,配文:“市場與技術融合是趨勢。”
下面有彭志強的點贊。
再往前翻,一周前,他發了一張加班照,桌上擺著兩杯咖啡。
她記得那天,他說技術部會議延遲,讓她先吃晚飯。
現在看來,也許那第二杯咖啡,是給彭志強的。
也許那些她以為的“體貼陪伴”,只是他順路而已。
沈鈺玲關掉朋友圈,打開通訊錄,找到一個許久沒聯系的名字。
李威,前同事,半年前跳槽到競爭對手公司,走時和徐燁霖鬧得很不愉快。
她發了條消息:“威哥,方便電話嗎?有事請教。”
十分鐘后,李威直接打了過來。
“鈺玲?稀客啊。聽說你們公司出大事了,名單都曝光了?”
“威哥消息靈通。”沈鈺玲語氣平靜,“我想跟你打聽個人。”
“徐燁霖?”李威了然,“我就猜到你遲早會問。那小子,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我早就領教過。”
“能具體說說嗎?”
李威頓了頓:“半年前我為什么走?就是因為一個項目,我主導的,快成了,他私下找彭志強,說我能力不行,建議換人。
彭志強信了,把我調去邊緣項目。
我一氣之下辭職。”
沈鈺玲握緊手機:“他有理由嗎?”
“理由?”李威冷笑,“他說我跟客戶走太近,有利益輸送風險。實際上,那個客戶后來被他接手了,項目獎金也歸了他。”
“你為什么沒揭穿他?”
“沒證據。
他做事滴水不漏,郵件都是公事公辦的口吻,私下談話從不留痕。”李威嘆氣,“鈺玲,你被他坑了是不是?我早就想提醒你,但你們是情侶,我說了像挑撥。”
“現在說也不晚。”沈鈺玲聲音低下來,“威哥,你還知道什么?”
李威沉默片刻:“彭志強喜歡用‘自己人’,徐燁霖很會來事,送禮、表忠心、幫忙處理些灰色地帶的活兒。
我聽說,他幫彭志強處理過一些不方便出面的‘人事問題’。”
人事問題。優化名單。
一切都連起來了。
掛斷電話后,沈鈺玲坐在工位里,四周漸漸有了人聲。
同事陸續上班,經過她工位時,眼神躲閃,欲言又止。
她面無表情,繼續整理資料。
九點整,謝濤的內線電話響起。
“小沈,來我辦公室。”
該來的總會來。
沈鈺玲保存好所有文件,加密備份,然后起身。
走向總監辦公室的短短十幾米,她感覺像走過漫長的隧道。
但心里那片冰冷火焰,燃燒得越來越旺。
推門前,她最后看了一眼手機。
屏幕上是徐燁霖的號碼,依舊無法接通。
她按下刪除鍵,將那個號碼徹底從通訊錄移除。
然后,推門而入。
08
謝濤辦公室彌漫著濃郁的咖啡味。
他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后,面前攤著幾份文件,眼鏡推到額頭上,揉著太陽穴。
“坐。”他沒抬頭。
沈鈺玲在對面坐下,沉默等待。
謝濤終于放下手,抬眼看向她。眼神里有疲憊,有審視,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歉意。
“名單的事,你知道了吧。”是陳述句。
“知道了。”沈鈺玲語氣平靜,“推薦人是徐燁霖。”
謝濤點點頭,摘下眼鏡,用絨布擦拭。
“這件事,公司會調查。匿名曝光嚴重違反紀律,林總已經讓人事和技術部追查源頭。”
“但名單本身是真的,對嗎?”沈鈺玲直接問。
謝濤擦拭鏡片的動作頓了頓。
“……是真的。”他重新戴上眼鏡,隔著鏡片看她,“這是部門總監層面的決策,基于公司整體戰略。”
“所以您也同意了。”沈鈺玲不是問,是確認。
謝濤沉默幾秒,身體前傾,雙手交握放在桌上。
“小沈,你是個好員工。能力強,肯吃苦。但公司現在的情況,需要……犧牲。”
他說得很慢,每個字都斟酌過。
“市場部和技術部的資源爭奪,你也看到了。彭志強咬死不放,林總難做。我們需要妥協。”
“所以妥協就是把我交出去?”沈鈺玲聲音依舊平穩,但手指在桌下攥緊了。
“不是‘交出去’。”謝濤糾正,“是‘優化建議’。而且,技術部那邊也給出了交換條件。”
他頓了頓,壓低聲音。
“彭志強承諾,如果你離開,他會支持市場部拿到‘智慧園區’項目百分之五十五的資源。
并且,技術部會調一個高級工程師,全職支持市場部的技術方案。”
沈鈺玲幾乎要笑出聲。
多劃算的買賣。用一個“可替代”的員工,換資源和人手。
而她,就是那個被明碼標價的籌碼。
“徐燁霖為什么是推薦人?”她問出最痛的那個問題。
謝濤眼神閃爍了一下。
“……這是彭志強的安排。他說,徐燁霖作為技術部項目經理,與市場部對接多,了解情況,他的推薦更有說服力。”
“更有說服力。”沈鈺玲重復這五個字,像在咀嚼玻璃渣,“所以您就同意了?讓我的男朋友,親手寫我的‘優化理由’?”
謝濤避開她的目光。
“這是部門總監層面的決策。個人感情……不在考慮范圍內。”
好一個“不在考慮范圍內”。
沈鈺玲忽然覺得,眼前這個她跟了三年的上司,陌生得可怕。
也許職場上,所有人都戴著面具。只是有些人戴久了,面具就和臉長在一起,分不清真假了。
“如果我不想被優化呢?”她輕聲問。
謝濤嘆了口氣:“小沈,別讓我為難。名單已經提交人事部,流程啟動了。現在鬧,對誰都不好。”
“我可以辭職。”沈鈺玲說。
“那更糟。主動辭職沒有賠償金,而且背調時,我們會如實說明情況。”謝濤語氣轉冷,“你在這個行業還想混嗎?”
赤裸裸的威脅。
沈鈺玲看著謝濤,忽然明白了。
這場交易里,她不僅是籌碼,還是棄子。而且必須是個安靜的、配合的棄子。
否則,他們會讓她在行業里徹底消失。
“我明白了。”她站起身,“謝總,還有什么指示嗎?”
謝濤似乎沒料到她這么平靜,愣了一下。
“……競標案你繼續跟完。周五開標,之后會有人事面談。這期間,正常工作。”
“好。”
沈鈺玲轉身走向門口。
手放在門把上時,謝濤忽然又開口,聲音軟了些。
“小沈,別恨我。職場就是這樣。你還年輕,出去找個好工作不難。”
沈鈺玲沒有回頭。
“謝謝謝總提醒。”
她拉開門,走出去,輕輕帶上。
走廊里陽光明媚,透過落地窗灑進來,溫暖得虛假。
沈鈺玲走回工位,打開電腦,登錄微信。
王詩悅的消息跳出來:“怎么樣?”
沈鈺玲回復:“確認了,交易屬實。我需要更多證據,尤其是彭志強和謝濤的具體交易內容。”
“很難。他們這種層級,不會留書面證據。”
“那就找非書面的。”沈鈺玲打字很快,“徐燁霖的電腦,有沒有可能拿到?”
“你瘋了?技術部的電腦有雙重加密,而且監控嚴密。”
沈鈺玲沉默片刻。
“詩悅,幫我約個人力資源部的朋友,中午吃飯。最好是負責這次優化流程的。”
“你想干什么?”
“了解規則,才能利用規則。”
發送完這條,她關掉聊天窗口,打開競標案文件夾。
周五開標。還有三天。
她必須贏下這個項目。不僅是為了公司,更是為了自己。
只有手里有足夠的籌碼,才有談判的資格。
至于徐燁霖……
沈鈺玲點開手機相冊,找到那張海邊合影。
夕陽下的兩人,笑得那么開心,仿佛全世界都在腳下。
她看了很久,然后按下刪除鍵。
“確定刪除此照片?”
“確定。”
照片消失在屏幕上,像從未存在過。
有些東西,丟了就是丟了。再留戀,也只是自欺欺人。
她關掉手機,全心投入工作。
鍵盤敲擊聲規律響起,像戰鼓。
這場戰爭,才剛剛開始。
而她,已經沒有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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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午餐時間,食堂角落。
王詩悅帶來的女孩叫周曉慧,人力資源部專員,負責優化流程的文書工作。
她有些緊張,不停攪動咖啡。
“鈺玲姐,我知道你的事……但我真的不能多說,簽了保密協議的。”
沈鈺玲將一個小禮盒推過去,里面是某品牌最新口紅。
“曉慧,我不問你具體內容。我只想知道流程。比如,推薦名單提交后,下一步是什么?”
周曉慧看了眼口紅,又看了看周圍,壓低聲音。
“名單提交后,人事部會做初步審核,主要是核實基本信息和工作表現。然后約談被優化員工的直屬上級,了解情況。”
“約談謝總?”
“嗯。但謝總那邊已經……”周曉慧頓了頓,“已經溝通過了,所以約談只是走形式。”
“然后呢?”
“然后會安排和被優化員工的面談,解釋原因,協商離職條件。”周曉慧聲音更低了,“鈺玲姐,你的面談時間暫定在下周一。由李總監親自談。”
“賠償金呢?N 1?”
“看情況。如果是‘嚴重過失’,可能沒有賠償金。”周曉慧眼神躲閃,“你的推薦理由里,有‘數據泄露風險’這一條,可能會被認定為過失。”
沈鈺玲心里一沉。
徐燁霖連這條路都給她堵死了。沒有賠償金,主動離職,背調還有污點。
夠狠。
“如果我對‘過失’認定有異議呢?”她問。
“需要提供證據反駁。但……”周曉慧欲言又止。
“但什么?”
“但謝總那邊已經認可了這個理由。人力部一般會采納直屬領導的意見。”
死局。
沈鈺玲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溫適中,她卻覺得冰冷刺骨。
“曉慧,謝謝你。”她露出一個疲憊的笑容,“這個口紅顏色很適合你,收下吧。”
周曉慧猶豫片刻,還是收下了。
“鈺玲姐,你……保重。”
她匆匆離開,像逃離什么。
王詩悅看著她的背影,嘆氣:“看來人力部這條路也堵死了。”
“意料之中。”沈鈺玲平靜地說,“詩悅,我要徐燁霖最近一個月的行蹤記錄。特別是下班后的。”
“你想跟蹤他?”
“不,我想知道他見過誰,去過哪。”沈鈺玲眼神銳利,“彭志強和謝濤的交易,不可能完全沒有痕跡。徐燁霖作為中間人,也許會留下什么。”
王詩悅點頭:“我去查打卡記錄和車庫監控。但下班后……就很難了。”
“足夠了。”
下午,沈鈺玲收到王詩悅發來的記錄。
徐燁霖最近三周,有五次下班后沒有直接離開,而是去了公司附近一家高檔茶樓。
時間都在晚上七點到九點之間。
茶樓名“清心閣”,會員制,私密性好。
沈鈺玲搜索這家茶樓,發現它是商務人士談事的常用場所。
她記下地址。
然后,她開始整理競標案的最終材料。同時,腦子里飛速運轉。
如果徐燁霖在茶樓見的是彭志強或謝濤,他們可能會聊什么?
優化名單?資源交易?還是……如何讓她“安靜離開”?
她需要證據。錄音?照片?還是其他?
但茶樓私密,她根本進不去。
正思考時,手機震動。一個陌生號碼。
她接起:“喂?”
“玲玲。”是徐燁霖的聲音。
沈鈺玲呼吸一滯,手指攥緊手機。
“徐經理,有事嗎?”她語氣公事公辦。
電話那頭沉默兩秒。
“……我們談談。今晚七點,老地方,清心閣。”
沈鈺玲心跳加速。他主動約在茶樓?
“談什么?”
“談……我們的事。”徐燁霖聲音低沉,“玲玲,我知道你恨我。但我有苦衷。”
苦衷。多好的詞。
沈鈺玲幾乎要冷笑出聲,但忍住了。
“好。七點見。”
掛斷電話,她立刻打給王詩悅。
“詩悅,幫我準備一支錄音筆,最隱蔽的那種。還有,查一下清心閣今晚七點的預約記錄,看徐燁霖約了幾個人。”
半小時后,王詩悅回復。
“錄音筆準備好了,偽裝成U盤。清心閣那邊,徐燁霖訂了‘竹韻’包間,登記兩人。”
兩人。那就是只有他和她。
沈鈺玲盯著電腦屏幕,腦子里快速分析。
他為什么現在找她?安慰?解釋?還是……威脅?
不管是什么,這是機會。
拿到錄音,也許能成為突破口。
下班前,她將競標案所有材料備份三份,分別存到不同云端。
然后檢查錄音筆,測試正常。
六點半,她離開公司,打車前往清心閣。
路上,她反復回想過去三年,那些溫暖的、甜蜜的瞬間。
現在想來,每一個瞬間背后,是不是都有算計?
她不知道。也不想去想了。
出租車停在茶樓門口。古色古香的建筑,燈籠初上,安靜雅致。
沈鈺玲推門而入,報了包間名,服務生領她上樓。
“竹韻”包間在最里面,門虛掩著。
她推門進去。
徐燁霖已經坐在里面,茶香裊裊。
他抬頭看她,眼神復雜,有愧疚,有閃躲,還有一絲她看不懂的情緒。
“來了。”他起身,“坐吧。”
沈鈺玲在對面坐下,將包放在腿邊,錄音筆在包里已經開始工作。
“想談什么?”她開門見山。
徐燁霖給她倒茶,動作熟練。
“玲玲,名單的事……對不起。”他聲音很低,“但我沒辦法。彭總逼我,如果我不寫,他就會找別人寫,結果一樣。”
“所以你就寫了?”沈鈺玲看著他,“還寫了‘數據泄露風險’?徐燁霖,那些數據,我只跟你詳細說過。”
徐燁霖手一抖,茶水濺出幾滴。
“……那是彭總的意思。他說需要‘充分理由’。”
“彭總讓你寫你就寫?”沈鈺玲笑了,笑聲冰冷,“那我讓你去死,你去嗎?”
徐燁霖臉色白了白。
“玲玲,別這樣。我知道你生氣,但我們可以談條件。”
“條件?”沈鈺玲挑眉。
徐燁霖身體前傾,壓低聲音。
“你主動辭職,我可以跟彭總說情,讓他給你爭取N 1的賠償金。而且,我認識幾個公司,可以推薦你過去,背調我會幫你說話。”
多體貼。連后路都替她想好了。
沈鈺玲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問:“徐燁霖,你寫我名字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們這三年?”
徐燁霖避開她的目光。
“……想過。但玲玲,職場就是這樣。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彭總承諾我,這件事辦成,下個季度的新業務線交給我負責。”
他終于說了實話。
沈鈺玲感到心臟一陣刺痛,但很快麻木。
“所以,你是為了升職?”
“也是為了我們的未來!”徐燁霖忽然激動,“新業務線做成了,我能升總監,薪水翻倍。到時候我們買房、結婚,都有保障。玲玲,這是暫時的犧牲……”
“暫時的犧牲?”沈鈺玲打斷他,“犧牲我,成全你?”
“不是成全我,是成全我們!”徐燁霖握住她的手,眼神懇切,“你先離開,等我站穩腳跟,再把你招回來,或者去更好的公司。玲玲,相信我。”
沈鈺玲看著他的手。那雙手曾經溫暖過她無數次。
現在只覺得惡心。
她抽回手,端起茶杯,輕輕晃了晃。
“徐燁霖,你知道嗎?你現在說的每一個字,都讓我想吐。”
徐燁霖臉色徹底沉下來。
“沈鈺玲,別不識好歹。現在好好談,你還能拿錢走人。如果鬧僵了,你什么都得不到。”
終于露出真面目了。
沈鈺玲放下茶杯,微微一笑。
“徐經理,威脅我?”
“是提醒你。”徐燁霖靠回椅背,眼神冰冷,“你手里有什么?業績?但謝總已經放棄你了。證據?你什么都沒有。聽話,對誰都好。”
沈鈺玲靜靜看著他。
包間里茶香氤氳,燈光柔和,氣氛卻劍拔弩張。
良久,她開口,聲音平靜。
“徐燁霖,我們完了。”
不是憤怒,不是悲傷,是陳述事實。
徐燁霖愣了下,隨即冷笑:“早就完了。從你懷疑我的時候,就完了。”
“不。”沈鈺玲搖頭,“是從你寫我名字的時候,就完了。”
她站起身,拿起包。
“茶錢你付。畢竟,這是你用我換來的升職機會,應該慶祝。”
說完,她轉身離開。
沒有回頭。
走出茶樓,夜風吹來,帶著涼意。
沈鈺玲站在路邊,深深吸了口氣。
包里的錄音筆還在工作,記錄下了剛才所有對話。
這還不夠。但至少,是一個開始。
她拿出手機,打給王詩悅。
“詩悅,幫我查彭志強和謝濤最近一周的行程。特別是,他們有沒有一起去過茶樓以外的什么地方。”
“你想做什么?”
“找更直接的證據。”沈鈺玲看著遠處燈火,“既然他們想讓我消失,那我就讓他們知道,消失之前,我能拉多少人下水。”
電話那頭,王詩悅沉默片刻。
“玲玲,你變了。”
“是嗎?”沈鈺玲淡淡一笑,“也許只是,醒了。”
掛斷電話,她攔了輛出租車。
車子駛入夜色,車窗映出她的臉。
平靜,堅定,眼底有火。
那場風暴,終于要來了。
而這一次,她不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是執劍的人。
10
周五上午十點,啟明星科技大會議室。
“智慧園區”項目開標現場。五家公司參與競標,啟明星排在第三個。
沈鈺玲坐在市場部團隊最前方,面前擺著筆記本電腦和投影遙控器。
謝濤坐在她斜后方,臉色凝重。彭志強帶著技術團隊坐在另一側,徐燁霖就在其中。
兩人目光偶然相遇,徐燁霖眼神復雜,沈鈺玲面無表情地移開。
輪到啟明星展示。
沈鈺玲起身,走到投影幕前。她今天穿了深色西裝,化了淡妝,看起來干練而沉穩。
“各位評審好,我是啟明星科技市場部沈鈺玲,接下來由我展示我們的方案。”
聲音清晰平穩,完全看不出她昨晚只睡了三個小時。
她點開PPT,開始講解。從市場分析到技術亮點,從服務承諾到后期運維,條理清晰,數據詳實。
講到核心的“三階響應模型”時,她特意停頓,看向評審席。
“這個模型是我們針對智慧園區場景獨創的解決方案。有趣的是,我們在競標預熱階段發現,有競爭對手的方案出現了高度相似的架構。”
評審席微微騷動。
沈鈺玲切換下一頁,展示恒遠方案的截圖,用紅圈標出相似點。
“當然,這可能只是巧合。但為了證明我們的原創性和深度,我們準備了更詳實的底層邏輯和測試數據。”
她開始深入講解技術細節,這些內容原本屬于技術部范疇,但她準備充分,講得透徹。
彭志強臉色微變,看向謝濤。謝濤輕輕搖頭,示意稍安勿躁。
展示結束,評審提問環節。
幾個尖銳的問題拋來,沈鈺玲一一作答,從容不迫。
最后一個問題來自主評審:“如果項目執行中出現技術難點,貴公司如何保證及時解決?”
沈鈺玲微笑:“我們市場部和技術部建立了深度協同機制。比如,針對這個項目,我們已提前成立聯合小組,由我本人和……”
她目光掃過技術部團隊,在徐燁霖臉上停留一秒。
“和徐燁霖經理共同牽頭,確保無縫對接。”
徐燁霖愣住了。他完全不知道這個“聯合小組”。
謝濤和彭志強也交換了一個疑惑的眼神。
但沈鈺玲語氣肯定,表情自然,評審席沒有懷疑。
展示結束,團隊離場。
剛出會議室,謝濤就把沈鈺玲拉到一邊。
“什么聯合小組?我怎么不知道?”
“臨時決定的。”沈鈺玲語氣平靜,“為了增加評審信任度。謝總,有問題嗎?”
謝濤盯著她,眼神審視。
“……沒有。但下不為例。”
沈鈺玲點頭,轉身離開。
經過徐燁霖身邊時,他低聲問:“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沈鈺玲腳步不停,“徐經理,項目如果中標,需要你我‘緊密合作’。”
她特意加重最后四個字,徐燁霖臉色一白。
下午兩點,評審結果公布。
啟明星科技中標。
消息傳回公司,市場部一片歡呼。技術部也松了口氣。
但沈鈺玲知道,真正的戰斗才剛剛開始。
下午四點,人力資源部發來通知。
“沈鈺玲同事,請于下周一上午九點,至第三會議室進行優化面談。請攜帶員工卡及所需物品。”
該來的還是來了。
沈鈺玲回復:“收到。請問面談參會人員有哪些?”
對方很快回復:“人力資源部李總監、市場部謝總監、技術部彭總監。”
三位總監同時出席。真看得起她。
沈鈺玲關掉郵件,開始最后準備。
周末兩天,她沒有出門。整理所有材料,推演可能發生的情況,準備應對方案。
王詩悅發來最后一份情報:彭志強和謝濤上周一起去過一家私人俱樂部,見了一個獵頭公司的人。
似乎在為某個“高級職位”物色人選。
沈鈺玲記下俱樂部名字和獵頭公司信息。
也許,這就是交易的一部分:謝濤幫彭志強解決“人事問題”,彭志強幫謝濤介紹更好的去處?
一切猜測,等周一驗證。
周一早晨,沈鈺玲提前半小時到公司。
她將競標案最終報告打印出來,裝訂精美。然后檢查U盤,里面有三份加密文件。
一份是項目補充材料,一份是“證據包”,還有一份是辭職信草稿。
看情況,決定用哪一份。
八點五十,她走向第三會議室。
在門口,遇到徐燁霖。他顯然在等她。
“玲玲,最后勸你一次。”他壓低聲音,“好好談,拿錢走人。鬧大了,對你沒好處。”
沈鈺玲看他一眼,笑了。
“徐經理,這么關心我?是怕我說出什么不該說的嗎?”
徐燁霖臉色難看,還想說什么,會議室門開了。
人力資源部李總監站在門口:“小沈,來了?進來吧。”
沈鈺玲繞開徐燁霖,走進會議室。
長桌一側坐著三個人:李總監居中,謝濤在左,彭志強在右。
氣氛嚴肅。
“坐。”李總監指了指對面的椅子。
沈鈺玲坐下,將文件夾和U盤放在桌上。
“小沈,今天約你面談,是關于公司人員優化的事。”李總監開門見山,“你的名字在優化名單上,原因你已經知道了。”
沈鈺玲點頭:“我知道。但我對‘優化理由’有異議。”
謝濤皺眉:“小沈,理由已經討論過了。”
“討論過,不代表我認可。”沈鈺玲語氣平靜,“首先,‘崗位價值可被替代’。
過去三年,我負責的項目為公司創造直接利潤超過兩千萬,間接收益無法估量。
部門內同職能人員,有誰能達到這個水平?”
她打開文件夾,抽出業績報表,推到桌子中央。
白紙黑字,數據清晰。
謝濤看了一眼,沒說話。
彭志強開口:“但近期你負責的項目出現數據泄露風險,這是重大過失。”
“請問彭總,數據泄露確認了嗎?造成實際損失了嗎?”沈鈺玲反問。
“雖然沒有實際損失,但風險已經存在……”
“風險存在,是因為有人故意泄露。”沈鈺玲打斷他,目光轉向謝濤,“謝總,您應該還記得,數據泄露的時間點,正好是競標案核心策略定稿后第三天。”
謝濤眼神閃爍:“……那又如何?”
“我查了內部系統訪問日志。”沈鈺玲打開筆記本電腦,連接投影,“那三天,除了我和謝總,還有一個人,頻繁訪問競標案相關文件夾的元數據。”
她點開一個表格,投影幕上顯示訪問記錄。
時間、IP地址、登錄賬號。
其中一個賬號,屬于技術部。
會議室里空氣凝固了。
彭志強臉色鐵青:“這不能說明什么!技術部有權限訪問協作項目!”
“是,有權限。”沈鈺玲點頭,“但訪問時間集中在深夜,而且只查看核心數據文件。更巧的是,訪問后的第二天,恒遠就發布了相似方案。”
她切換下一張圖,時間線對比。
嚴絲合縫。
“這只是推測。”李總監試圖打圓場。
“那么,這個呢?”沈鈺玲從包里拿出錄音筆,按下播放鍵。
徐燁霖的聲音在會議室里響起。
“……那是彭總的意思。他說需要‘充分理由’……”
“……彭總承諾我,這件事辦成,下個季度的新業務線交給我負責……”
“……你先離開,等我站穩腳跟,再把你招回來……”
錄音清晰,每個字都像耳光,抽在在場三人臉上。
彭志強猛地站起:“這是非法錄音!”
“在茶樓公共區域,我錄下自己和別人的對話,不違法。”沈鈺玲關掉錄音,“而且,錄音內容恰好說明,所謂的‘數據泄露風險’,是有人故意制造的借口。”
她看向謝濤:“謝總,您知情嗎?”
謝濤臉色鐵青,嘴唇緊抿。
“謝總當然知情。”沈鈺玲替他回答,“因為這是市場部和技術部的交易。技術部‘推薦’掉我,換取資源支持。謝總默許了,對嗎?”
“沈鈺玲!”彭志強拍桌子,“你胡說什么!”
“我有沒有胡說,看這個就知道了。”沈鈺玲將U盤插入電腦,點開一份文件。
投影幕上顯示幾封郵件截圖。
彭志強發給謝濤:“關于跨部門效能協同的建議”。
謝濤回復:“可討論”。
彭志強發給徐燁霖:“名單初稿擬好后發我,理由寫充分。”
以及,最后那封:“經與市場部溝通確認,優化名單終版。”
抄送欄里,謝濤的郵箱清晰可見。
“這些郵件,說明兩位總監對優化名單有共識。”沈鈺玲聲音清晰,“而徐燁霖,是執行者。
他為了個人晉升,配合制造‘數據泄露’疑云,并寫下推薦理由。”
她環視三人,目光平靜卻銳利。
“所以,我不是因為‘崗位價值可被替代’被優化,是因為一場骯臟的部門交易和個人算計。”
會議室死一般寂靜。
李總監額頭冒汗。這種內部交易被當場揭穿,嚴重違反公司規定。
謝濤終于開口,聲音沙啞:“小沈,你想要什么?”
“我要公正。”沈鈺玲說,“要么,撤銷對我的優化決定,恢復我的職位和名譽。要么,我帶著這些材料,去董事會,去勞動仲裁,去行業媒體。”
她頓了頓,補充道:“當然,競標案剛中標,項目需要我。
如果我現在離開,項目很可能出問題。
恒遠那邊,我已經掌握了他們抄襲的確鑿證據,隨時可以發起訴訟,但那需要我在職推動。”
軟硬兼施,條理清晰。
彭志強盯著她,眼神像要殺人。
謝濤低頭沉默良久,終于抬頭,看向李總監。
“李總,這件事……需要重新評估。”
李總監擦擦汗:“是,是。小沈的情況特殊,我們需要再研究。”
“研究可以。”沈鈺玲站起身,“但請在今天下班前給我答復。否則,明天這些材料會出現在該出現的地方。”
她收起電腦和文件,微微頷首。
“三位總監忙,我先出去了。”
轉身,拉開門。
徐燁霖就站在門外,顯然聽到了全部。
他臉色慘白,眼神驚恐,嘴唇哆嗦著想說什么。
沈鈺玲從他身邊走過,腳步未停。
像走過一個陌生人。
走廊陽光明媚,透過落地窗灑在她身上。
溫暖,真實。
她走到窗邊,看著樓下街道車水馬龍。
手機震動,王詩悅發來消息:“怎么樣?”
沈鈺玲回復:“等結果。”
發送完,她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
胸腔里那股積壓已久的濁氣,似乎終于消散了些。
不遠處,會議室門開了。
謝濤走出來,看到她,腳步頓了頓。
然后走過來,站在她身邊,也看向窗外。
“小沈。”他開口,聲音疲憊,“你贏了。”
沈鈺玲沒說話。
“優化決定撤銷。你會留在市場部,繼續負責智慧園區項目。”謝濤頓了頓,“徐燁霖……會調去邊緣項目組。彭志強那邊,公司會處理。”
“謝謝謝總。”沈鈺玲語氣平靜。
“該說謝謝的是我。”謝濤苦笑,“你揭穿了這件事,也讓我看清了一些人。職場……有時候真的太臟了。”
沈鈺玲轉頭看他。
這個她跟了三年的上司,此刻眼神復雜,有愧疚,有無奈,也有釋然。
“謝總,我有個請求。”
“項目結束后,我想調去新成立的‘市場創新組’。獨立負責新業務線。”
謝濤愣了愣,隨即點頭:“好。我會安排。”
“謝謝。”
兩人又沉默了一會兒。
謝濤忽然問:“你不恨我嗎?”
沈鈺玲想了想,搖頭。
“恨太累了。我只想往前走。”
謝濤深深看了她一眼,拍了拍她的肩膀,轉身離開。
沈鈺玲繼續站在窗邊。
手機又震,這次是李總監的正式郵件通知:“經重新評估,優化決定撤銷。沈鈺玲同事繼續留任……”
她關掉郵件,撥通王詩悅電話。
“詩悅,中午請你吃飯。最好的那家日料。”
“成了?”王詩悅聲音興奮。
“成了。”
掛斷電話,沈鈺玲最后看了一眼窗外。
陽光正好,天空很藍。
她轉身,走向市場部辦公區。
腳步堅定,背影挺直。
像走過一場暴風雨的樹,枝葉或許有損,根卻扎得更深。
而那些背叛、算計、交易。
就留在身后吧。
前方路還長。
她一個人,也能走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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