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百多年前,英國物理學家托馬斯?楊在實驗室中完成了一項看似簡單卻足以撼動物理學根基的實驗 —— 雙縫干涉實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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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的他或許未曾想到,這個旨在探究 “光的本質” 的實驗,不僅一錘定音地證明了光的波動性,更在一個多世紀后成為現代量子物理學的開端標志,將人類對宇宙的認知拖入了一個充滿矛盾、顛覆常識的全新維度。
在托馬斯?楊的時代,物理學界關于 “光的本質” 正進行著一場持續百年的激烈論戰:一方以牛頓為代表,堅持 “微粒說”,認為光是由無數微小的 “光粒子” 組成,就像一顆顆飛行的小球;另一方則以惠更斯為代表,主張 “波動說”,認為光是一種類似水波、聲波的波動現象。托馬斯?楊的雙縫干涉實驗,以無可辯駁的證據站在了波動說一邊。
實驗的原理并不復雜:當一束光穿過兩條平行的狹縫后,會在后方的屏幕上形成一系列明暗相間的條紋。這種條紋正是波的典型特征 —— 兩列光波在通過雙縫后發生干涉,波峰與波峰相遇時相互加強形成亮紋,波峰與波谷相遇時相互抵消形成暗紋。這一現象清晰地表明,光具有波才具備的自我干涉性質,波動說因此占據了上風。
然而,這場論戰并未真正終結。進入 20 世紀初,愛因斯坦的出現打破了波動說一統天下的局面。他在解釋光電效應時提出了 “光量子” 假說,認為光并非連續的波,而是由一個個離散的能量粒子組成,這些粒子被稱為 “光子”。愛因斯坦的理論完美解釋了光電效應中 “光的能量只能一份一份地傳遞” 的現象,卻也讓物理學界陷入了新的困惑:如果光是粒子,那托馬斯?楊實驗中觀察到的干涉條紋又該如何解釋?粒子怎么會像波一樣 “自我干涉”?
隨著研究的深入,物理學家們逐漸被迫接受了一個看似荒謬的結論:光既不是純粹的粒子,也不是純粹的波,而是同時具備粒子性和波動性 —— 這就是量子物理學的核心概念之一 “波粒二象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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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初聽之下或許平淡無奇,但只要將其類比為日常生活中的場景,其荒謬性便會暴露無遺。如果說 “光既是粒子又是波” 尚可勉強接受,那么 “某樣東西既是貓又是狗”“既是石頭又是金子”“既是活的又是死的”,任何人都會毫不猶豫地斥之為荒謬。而在當時的物理學家眼中,“波” 與 “粒子” 的界限同樣涇渭分明,不可逾越。
在經典物理學的框架下,波和粒子是完全不同的存在。以水波為例,它是水分子上下振動形成的能量傳遞形式,本身并不是一個客觀實在的物體;聲波則是空氣分子振動的傳播,除了介質和能量外,不存在獨立的 “聲波實體”。波的傳播必須依賴介質,就像水波離不開水、聲波離不開空氣一樣。而粒子則是實實在在的 “東西”,比如一顆石子、一個小球,它們有明確的位置、體積,能夠獨立存在并運動。按照經典邏輯,一個事物要么是波,要么是粒子,絕不可能兩者皆是。但光的波粒二象性,恰恰打破了這一鐵律。
當物理學家們勉強接受了波粒二象性后,一個看似簡單的問題突然浮出水面,這個問題如同一顆炸彈,徹底引爆了經典物理學的根基:“在雙縫干涉實驗中,單個光子到底是通過了左縫還是右縫?” 正是這個看似樸素的疑問,讓整個物理學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機。
要理解這個問題的沖擊力,我們必須先回到實驗本身,從單個光子的行為入手。
首先,我們來做一個單縫實驗:在遮光板上只開一條狹縫,讓光子一個一個地通過狹縫射向屏幕。按照經典粒子的邏輯,每個光子都應該沿著直線飛行,最終在屏幕上形成一個與狹縫對應的亮斑。但實際實驗結果卻并非如此:光子通過單縫后,并沒有集中在一個點上,而是在屏幕上形成了一片明暗漸變的區域 —— 中間最亮,向兩邊逐漸變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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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現象被稱為 “衍射”,是波的特征之一。但此時我們發射的是單個光子,它為何會表現出波的衍射特性?更詭異的是,當我們在單縫旁邊再開一條狹縫,讓光子逐個通過雙縫時,屏幕上并沒有出現兩個相互重疊的衍射亮斑,而是出現了一系列規則的明暗相間的干涉條紋 —— 就像兩列波相互作用后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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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引出了那個核心困惑:單個光子在通過雙縫時,到底走了哪條路?如果光子是粒子,它要么通過左縫,要么通過右縫,二者必選其一。但如果它只通過了左縫,它如何 “知道” 右縫的存在?畢竟,干涉條紋的形成需要兩列波的相互作用,單個光子如果只走了一條縫,又怎么會與 “另一個自己” 發生干涉?要知道,對于微觀尺度的光子而言,雙縫之間的距離相當于宏觀世界中從地球到月球的距離,一個沒有意識、沒有感知能力的光子,絕不可能 “感知” 到另一條縫的存在。
為了讓這個詭異的現象更易理解,我們可以做一個宏觀類比。
假設你是一名足球運動員,面前有一道開了雙縫的墻,球門在墻的后方。當你對著雙縫射門時,足球作為經典粒子,要么穿過左縫,要么穿過右縫,最終會在球門處形成兩個集中的落點區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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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果我們把足球換成光子,詭異的事情發生了:無論你如何逐個發射 “光子足球”,它們最終都會在球門處形成規則的干涉條紋 —— 就像每個足球都同時穿過了兩條縫,然后與 “自己” 發生了干涉。這種場景在宏觀世界中完全無法想象,卻在微觀世界中真實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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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這個無法解釋的現象,以丹麥物理學家玻爾為首的哥本哈根學派提出了一個石破天驚的解釋:“光子既不是通過左縫,也不是通過右縫,而是同時通過了左縫和右縫。” 請注意,這并不是說光子分裂成了兩半,一半走左縫,一半走右縫 —— 而是同一個光子在同一時間通過了兩條狹縫。這個解釋在當時引起了軒然大波,絕大多數物理學家都無法接受這種違背常識的結論。愛因斯坦直言不諱地表示反對,認為玻爾丟掉了最基本的理性思維;還有一位物理學家甚至憤怒地宣稱,如果哥本哈根學派的解釋是正確的,他寧愿放棄物理學,改行去當醫生。
在經典世界觀中,一個物體在某一時刻只能處于一個位置,只能沿著一條路徑運動 —— 這是我們對 “實在性” 的基本認知。但哥本哈根學派的解釋,恰恰否定了這種實在性。一個光子竟然能同時出現在兩個地方,同時通過兩條路徑,這簡直超出了人類的認知極限。于是,物理學家們想到了一個看似可行的解決方案:既然爭論不休,不如做個實驗驗證一下,在雙縫處安裝探測器,直接觀測光子到底通過了哪條縫。
然而,實驗結果卻讓所有人陷入了更深的困惑。當物理學家們在雙縫處安裝探測器后,他們確實觀測到了每個光子要么通過左縫,要么通過右縫,從未出現過 “同時通過兩條縫” 的情況。但詭異的是,一旦觀測發生,屏幕上的干涉條紋就消失了 —— 取而代之的是兩個與狹縫對應的亮斑,完全符合經典粒子的行為。而當他們拆掉探測器,停止觀測時,干涉條紋又會神奇地重現。
這個結果簡直讓人抓狂。就好像光子知道自己被觀測了一樣:當有人看著它時,它就規規矩矩地做一個 “粒子”,只走一條縫;當沒人看著它時,它就變成 “波”,同時走兩條縫并發生干涉。電子的雙縫干涉實驗進一步證實了這一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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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子和光子一樣具備波粒二象性,當物理學家們在雙縫處觀測電子時,干涉條紋消失;停止觀測,干涉條紋又會出現。這種 “觀測行為影響實驗結果” 的現象,直接沖擊了愛因斯坦世界觀的核心 ——“實在性”。在經典物理學中,物體的存在和行為是客觀的,不依賴于觀測者的觀測。但量子世界的實驗卻表明,微觀粒子的行為竟然與觀測者的觀測有關,觀測者的存在似乎改變了粒子的狀態。
哥本哈根學派對此的解釋是 “不確定性原理”(又稱 “測不準原理”),由海森堡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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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原理指出,微觀粒子的位置和速度無法同時被精確測量:對位置測量得越精確,對速度的測量就越模糊;反之,對速度測量得越精確,對位置的測量就越模糊。這并不是因為測量儀器不夠精確,而是微觀粒子的本質屬性 —— 它們的運動軌跡并不像經典粒子那樣是一條確定的直線,而是只能用 “概率云” 來描述。在觀測之前,我們無法確定粒子的具體位置,只能知道它在某個位置出現的概率;觀測發生后,粒子的位置被確定,但它的運動路徑仍然無法追溯。換句話說,微觀粒子的行為是不確定的,不存在經典意義上的 “確定軌跡”。
這個結論徹底顛覆了牛頓以來的 “決定論” 世界觀。牛頓認為,只要知道了物體在某一時刻的所有狀態(位置、速度等),就可以通過力學方程精確預測它未來的所有行為。但不確定性原理告訴我們,我們甚至無法同時精確知道微觀粒子的位置和速度,更何談預測它的未來?愛因斯坦對此極為不滿,他在與玻爾的辯論中憤怒地表示:“上帝不會擲骰子!” 他堅信,量子世界的不確定性只是表面現象,背后一定存在著某種未被發現的 “隱變量”,一旦找到這個隱變量,就能用經典的因果律和實在性來解釋量子現象。
但后續的實驗進一步挑戰了愛因斯坦的信仰,甚至違背了 “因果律”。物理學家們發現,即使在粒子已經通過雙縫之后,再對其進行觀測,干涉條紋仍然會消失。也就是說,觀測行為發生在粒子通過雙縫之后,但它卻影響了粒子之前的行為 —— 粒子原本 “同時通過兩條縫”,但因為后續的觀測,它仿佛 “回溯” 了時間,變成了 “只通過一條縫”。這種 “結果影響原因” 的現象,徹底打破了經典物理學中 “原因在前,結果在后” 的因果邏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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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本哈根學派用 “互補原理” 來解釋這一現象:粒子的波動性和粒子性是互補的,觀測者的觀測行為選擇了粒子的一種屬性,而壓制了另一種屬性;觀測者與被觀測者之間并非相互獨立,而是相互影響、相互依存的關系,原因和結果不再是嚴格的先后關系,而是互補關系。這一解釋進一步模糊了觀測者與客觀世界的界限,將意識引入了物理學的討論范圍,引發了更多的爭議。
更令人震驚的是,物理學家們用更大的微觀粒子進行雙縫干涉實驗,仍然得到了干涉條紋。1999 年,奧地利的物理學家團隊用 60 個碳原子組成的 “巴基球”(C60)進行實驗,巴基球的直徑達到了 1 納米,遠大于光子和電子,但它同樣表現出了波粒二象性 —— 通過雙縫后形成了干涉條紋。這表明,波粒二象性并非只有光子、電子等基本粒子才具備,而是微觀世界的普遍屬性。甚至有科學家設想用病毒進行雙縫實驗,病毒是具備生命特征的微觀個體,一旦實驗成功,將意味著生命也可能具備量子特性,這無疑會讓量子世界的詭異程度再上一個臺階。
回顧雙縫干涉實驗的發展歷程,我們可以看到,這個看似簡單的實驗一步步將人類從經典物理的舒適區推向了量子物理的迷霧之中。它不僅顛覆了我們對 “光的本質” 的認知,更挑戰了我們對 “實在性”“因果律” 等基本世界觀的信仰。從托馬斯?楊證明光的波動性,到愛因斯坦提出光量子假說,再到玻爾、海森堡等人構建哥本哈根詮釋,每一次突破都伴隨著激烈的爭論和認知的重塑。
如今,雙縫干涉實驗已經成為量子物理學的標志性實驗,它所揭示的量子特性 —— 波粒二象性、不確定性、觀測者效應等 —— 已經被無數實驗證實,并成為現代科技的基礎。半導體、激光、量子計算機等前沿技術,都離不開量子物理的理論支撐。但這并不意味著我們已經完全理解了量子世界,恰恰相反,雙縫干涉實驗所引發的諸多困惑,至今仍然沒有得到最終的答案。
愛因斯坦終其一生都未能接受量子世界的不確定性,他始終堅信 “上帝不會擲骰子”,認為一定存在著某種更深刻的理論,能夠將量子物理與經典物理統一起來。而如今的物理學家們,仍然在為這個目標而努力。或許,未來的某一天,我們會找到那個終極理論,徹底解開雙縫干涉實驗的謎題,那時,人類對宇宙的認知將會迎來又一次顛覆性的飛躍。但在此之前,雙縫干涉實驗依然像一面鏡子,映照出人類認知的局限,也激勵著我們不斷探索未知,挑戰常識的邊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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