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 鞏悅悅 實習生 吳在潔 采訪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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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歲的劉圣燁始終記得,當他和同學們第一次把孤獨癥孩子迎進校園,那些總愛低著頭的小家伙,眼里突然閃起好奇的光,話也比往常多了些。這場景,和兩年前初見時截然不同,那時孩子們的眼睛里,滿是怯生生的戒備。
如今,這群平均年齡21歲的齊魯工業大學“鄉睦日臻”團隊成員,已走過11個省份,傾聽318戶孤獨癥家庭的心聲,整理出318份沉甸甸的調研樣本。11月3日,第十九屆“挑戰杯”全國大學生課外學術科技作品競賽主賽道結果揭曉,他們的《從孤獨到融入:自閉癥兒童友好環境建設的現實困境與對策建議》一舉拿下特等獎。
這群大學生為何要把目光投向孤獨癥群體?
三年志愿陪伴,埋下調研的種子
“一開始沒想著做項目、拿獎,就是舍不得那些孩子。”團隊負責人劉圣燁的話得實在。作為齊魯工業大學行政管理專業大四學生,2022年剛入學,他就加入了學院“螢火筑夢”志愿者服務隊,成了孤獨癥孩子的“大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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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魯工大的學生志愿者正與孤獨癥兒童共繪多彩世界。
三年志愿服務,沒什么固定模式。他們有時帶孩子逛大學校園、看展覽,讓他們觸摸不一樣的世界。有時組織健步走,陪孩子在陽光下奔跑。碰上家長要開會、辦事,就臨時當起“臨時家長”,陪孩子玩上兩三個小時。
“我們看著孩子從不敢出門,到能主動說‘哥哥好’,特別開心。”劉圣燁話鋒一轉,“可開心過后也發現很多難題,光靠陪伴解決不了。”
孤獨癥孩子說話、做事和普通孩子不一樣,家長藏在心里的難處也不愿對外說。慢慢地,團隊成員都冒出一個念頭:光陪著,遠遠不夠。
2021年底,他們決定把志愿服務升級成專項調研。“當時大家都猶豫,這群體太特殊了。”劉圣燁坦言。孤獨癥孩子既是未成年人,又有精神殘疾,隱私保護要求高,醫院、學校給不了數據,孩子本身難溝通,訪談得靠家長傳聲。去外地調研,陌生的機構和家庭更可能直接拒絕。
更棘手的是,他們想查孤獨癥兒童社會融入、環境支持的文獻,可翻遍了社交媒體和知網,都沒找到相關內容。“最后只能靠一遍遍訪談、整理大綱。”劉圣燁回憶,因為要錄音整理文稿,有時還帶拍攝設備,剛開始接觸家庭的時候,家長們都很提防,“這群體太隱蔽了,家長怕孩子被議論,前期調研特別難。”
這時,齊魯工業大學副教授、團隊指導教師李楠給了大家底氣:“搞科技發展的同時,社會發展不能落下特殊群體。我們得搞清楚,等家長老了、走了,這些孩子還能不能有尊嚴地活下去?
從40戶到318家,信任是慢慢攢的
“前40個調研樣本最難拿,每一步都得輕手輕腳。”劉圣燁記得,剛開始找孤獨癥家庭時,家長防備心很重。一提要錄音、拍素材,十有八九會被婉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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團隊沒別的辦法,只能靠前期積累的“人情”。他們曾利用假期,在濟南市婦幼保健院的孤獨癥關愛志愿服務崗幫忙,從醫院、康復機構、特殊教育學校等渠道,一點點挖掘潛在的調研對象。找到家庭后,再帶著誠意自報家門:“我們是齊魯工業大學的學生,想了解孩子情況,幫他們爭取更好的環境,您愿意聊聊嗎?”
轉折點出現在濟南的一次調研。有位家長主動說:“你們別來回跑了,我調整時間配合你們。”就這一句話,讓團隊心里暖融融的,也更堅定了信心。
隨著調研推進,家長成了最靠譜的“中間人”。“有的家長幫我們聯系外地的病友家庭,有的公益組織老師自己就是孤獨癥孩子家長,還帶著我們跑遍當地社區。”劉圣燁說,這份信任像滾雪球似的,越滾越大,調研范圍也從濟南擴展到全國11個省份。
調研中,有個細節讓劉圣燁至今難忘。一群孤獨癥孩子組建了殘疾人藝術團,靠非洲鼓和唱歌登上了春晚。“之前家長聊起孩子,滿是無奈,總擔心自己走后沒人管。可說起上春晚的事,家長眼里一下子有了光。”劉圣燁說,調研過程中,家長會笑著講孩子練鼓時的認真,還盼著孩子能靠這門收益賺點零花錢,“哪怕不多,能自己養活自己就好。”
為讓調研更科學,團隊按孤獨癥孩子重度、中度、輕度3:4:3的比例篩選樣本,最終完成318份問卷和107次深度訪談。為省經費,他們把規劃路線往隊員家鄉靠,有時住在同學家。學業和調研撞了,就周末跑走訪、周中熬夜整數據。
“一個月4個周末,往往就休息1個。但沒人喊累,也沒人抱怨。”李楠說。
超六成家庭愁“沒人幫、沒地去”
上海的一次調研,讓團隊找準了核心方向。在一家全日托養機構,他們發現:這里的服務雖專業,問題卻很突出。一個月上萬元的康復費,普通家庭根本扛不住。更關鍵的是,孩子在機構里練會的本事,到了現實里就“失靈”,比如在機構碰掉東西會說‘對不起’,在外面不小心撞到人,就不知道該怎么說了。”
機構老師的無奈,讓團隊瞬間頓悟:“讓孩子走出機構圍墻、走出康復中心,在自然的社會環境里學習生活技能、慢慢融入,才是最好的成長路。”
于是,在調研過程中,團隊把焦點放在了“孤獨癥兒童友好環境建設”上。從318份樣本里,他們梳理出四大困境:沒有專門服務、物理空間不友好、難融入社區、社會支持不足。
據劉圣燁介紹,在量化分析后發現,“沒服務”和“缺支持”這兩項,占了所有痛點的60%以上,是最急著要解決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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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魯工大學生志愿者正陪伴孤獨癥孩子參加健步走活動。
調研時,不少細節讓團隊揪著心:孤獨癥孩子聽到突然的汽車鳴笛,可能崩潰一分鐘以上;街邊黃色配電箱配銀色外殼,都可能讓他們情緒失控;超六成家庭,得有一方放棄工作全職帶娃,家長既沒收入,還怕帶孩子出門被人用異樣眼光看待。
團隊調研發現,那些看似無障礙的設施,對他們來說處處是坎兒。很多困境的根,在于社會不了解、環境不包容。一位家長坦言,最怕帶孩子出門時被人議論,“有時候孩子就是想拍拍手,就會被人說三道四。”
基于這些發現,團隊結合城鄉規劃、統計學等專業知識,想出了“15分鐘生活圈優化”方案。“在殘疾人用地里劃6%-8%的空間,大概20平方米,花4000多塊就能改成適合孤獨癥孩子的活動區;4個街道湊資源,1.3萬元能弄出80平方米的活動室,能滿足四五十個孩子的需求。”劉圣燁解釋,這種省錢的改造方案,能最大程度減少環境對孩子的刺激。
除了改硬件,團隊還想著營造人文環境。“我們會在社區、公交站貼宣傳標語,辦融合活動,讓居民多了解孤獨癥群體,少點偏見。”劉圣燁說。
拿獎是更多關注的起點,名額一放出來“5秒就搶空”
“聽到拿特等獎的那一刻,我們第一反應不是自己贏了,而是覺得這些孩子終于能被更多人看見了。”劉圣燁說,團隊本來以為,關注弱勢群體的項目在競賽里難出彩,沒想到這份真實的情感,打動了評委。
競賽時,評委曾尖銳提問:“你們只給相關部門提建議,這方案能落地嗎?”團隊用實打實的成果回應,他們已經在濟南好幾個社區搞了試點,還發起“伙伴計劃”:家長臨時有事,大學生志愿者能上門陪孩子3-4小時;和社區一起設靈活崗位,讓家長能帶著孩子參與服務,既解決了家長上班難題,又幫孩子融入。
“我們還用城鄉規劃的專業公式算過資源配置,證明方案花錢少、能復制。”劉圣燁說,這才打消了評委的顧慮。
對團隊來說,項目帶來的成長比獎項更重要。“以前課本上的專業知識,現在能結合實際用了。”更讓他們開心的是,越來越多同學愿意關注孤獨癥群體。學校每周組織的孤獨癥關愛志愿服務,名額一放出來“5秒就搶空”,常有同學主動問“怎么才能加入?”
指導教師李楠對未來滿是期待:“現在已經和濟南鳳凰路社區等地方合作試點,接下來會慢慢推開小成本改造方案。”她呼吁,希望相關部門能多增加對孤獨癥群體的服務,也希望公眾多一份理解和包容,“讓這些‘星星的孩子’不用再躲在圍墻后,能自信地走進社區、融入社會。”
眼下,劉圣燁和團隊成員雖已大四,腳步卻沒停下。
“我們會接著做調研,把經驗推廣到更多城市。”劉圣燁和團隊想證明,大學生不只是能在教室里鉆研學術,更能扎進社會,用專業和溫度,給需要幫助的人搭起一座通往光明的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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