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0年的東京街頭,那風刮得跟刀片似的,直往人骨頭縫里鉆。
在早市最不起眼的一個角落,有個炸油條的小攤。
這天,一位路過的老華僑突然像被雷劈了一樣停下腳步,死死盯著正在翻動油鍋的那個婦人。
幾秒鐘后,這老頭竟然當街紅了眼眶,膝蓋一軟,差點就要跪下去給那婦人磕頭。
為什么?
因為他認出來了。
那雙此刻浸在熱油煙火里、布滿燙傷紅痕的手,曾經(jīng)是整個上海灘最金貴、最嬌嫩的一雙手。
那婦人系著一條洗得發(fā)白的粗布圍裙,鬢角沾著點面粉,雖然干著粗活,但那腰背挺得比電線桿還直。
誰敢信?
這就是當年百樂門里那個連理發(fā)都要用私人專屬金剪刀、床單每天必須換新的“上海灘第一美人”——任芷芳。
更沒人能想到,在她身后那個一聲不吭低頭揉面、滿身都是面灰的男人,正是當年含著金湯匙出生、9歲就繼承了116萬兩白銀遺產(chǎn)的晚清首富盛宣懷的親孫子——盛毓郵。
這哪里是擺攤賣早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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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分明是把那部叫做“民國豪門”的厚重史書,撕碎了扔進滾燙的油鍋里,炸出了一段帶著血淚與韌勁的重生記。
這事兒吧,得從那個荒唐又奢靡的舊上海說起。
當年的盛毓郵和任芷芳,那是真正的“云端之人”,用現(xiàn)在的話說,那是頂流中的頂流。
1941年兩人大婚,百樂門的流水席擺了三天三夜,靜安寺路的交通直接癱瘓,全是豪車。
那時候的任芷芳,生活講究到令人發(fā)指:出門吃飯必須自帶象牙筷,睡覺的床單若有一絲褶皺便無法入眠,哪怕是那時候最頂級的理發(fā)師,要碰她的頭發(fā),也得先用酒精給剪刀消毒三遍。
坊間都笑談,這位大小姐根本不是活在人間,是活在真空的水晶匣子里。
這種潑天的富貴,就像是一場絢麗的泡沫,看著好看,戳破了就是一地水漬。
盛家這座金山,先是被盛毓郵那個嗜賭如命的父親盛恩頤——民國著名的“敗家子”——給挖塌了半邊。
這位盛四爺有一夜輸?shù)羯虾R话俣鄺澐孔拥摹皦雅e”,這操作簡直是神仙難救。
沒錢了怎么辦?
給兒子打電話。
盛毓郵也是個心軟的主兒,只要父親電話一來,他就發(fā)抖,抖完就掏錢,掏到最后,萬貫家財所剩無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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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時代巨輪轟隆隆地轉(zhuǎn)動,1949年后,盛家響應號召,將剩余資產(chǎn)悉數(shù)捐出。
這本是順應時代的義舉,卻也意味著他們徹底失去了最后的庇護傘。
為了謀生,盛毓郵只身南下,最后輾轉(zhuǎn)到了日本。
這個曾經(jīng)連鞋帶都要傭人系的闊少爺,為了活下去,在新加坡當過洗碗工,在英國路邊攤炸過薯條,甚至被騙得身無分文。
最落魄的時候,東京的冬天那么冷,他連一件像樣的棉衣都沒有,凍得直哆嗦。
當任芷芳帶著三個孩子去東京投奔丈夫時,看到的不是那個風度翩翩的盛家少爺,而是一個被生活錘煉得滿臉滄桑、眼神渾濁的中年男人。
看著逼仄的出租屋和空空如也的米缸,盛毓郵徹底破防了,他紅著眼睛對妻子說:“你帶孩子回娘家吧,跟著我只有苦吃。”
要是換作一般的豪門千金,這會兒恐怕早就哭天搶地、連夜買票走了。
但任芷芳沒有。
這位曾經(jīng)連床單有折痕都受不了的大小姐,做出了一個讓所有老上海人都驚掉下巴的決定:創(chuàng)業(yè),賣油條。
為什么是油條?
因為那是漂泊在異鄉(xiāng)的華人骨子里最饞的那一口鄉(xiāng)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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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沒本錢怎么辦?
夫妻倆一咬牙,弄了個破舊的手推車,就在東京街頭支起了攤子。
這時候,任芷芳那個曾經(jīng)被視為“矯情”的潔癖,竟然成了他們翻身的秘密武器。
在那個年代的街頭小攤,臟亂差是常態(tài)。
但任芷芳的油條攤,干凈得像個實驗室。
雖然穿的是粗布衣服,但她每天必將圍裙?jié){洗得雪白;炸油條的鍋,每晚收攤后都要擦得光可鑒人;就連包油條的紙,她都要整整齊齊疊好。
真正的貴氣,是在命運把你踩進泥底的時候,你依然能把那一身泥點子洗得干干凈凈,然后挺直腰桿,把哪怕最卑微的活計,也做得像藝術(shù)品一樣體面。
日本食客和當?shù)厝A僑哪里見過這樣的陣仗?
一位滿身貴氣的老板娘,用一種近乎虔誠的優(yōu)雅姿態(tài)在炸油條。
很快,“那個干凈得離譜的油條攤”在東京傳開了。
人們來買油條,不僅是為了吃,更是為了看一眼這位落難名媛的風骨。
有人認出了她,驚嘆不已,她卻只是淡然一笑,手里的長筷子穩(wěn)穩(wěn)夾起一根金黃酥脆的油條,遞過去:“您的早點,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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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炸,就是好幾年。
靠著這根油條,夫妻倆硬是一分一厘地攢下了第一桶金。
1968年,頗具商業(yè)眼光的任芷芳發(fā)現(xiàn)東京雖然中餐館多,但正宗的上海本幫菜卻是個空白。
她果斷拍板:開飯店!
為了請到當年上海灘的名廚吳國祥,任芷芳拿出了當年追求極致的勁頭,連著半個月蹲守,最終用誠意打動了對方。
就這樣,“新亞飯店”在東京掛牌營業(yè)。
紅燒劃水、小籠包、明蝦豆腐…
這些地道的上海味道,配合任芷芳那嚴苛到變態(tài)的衛(wèi)生標準——地板要能照出人影,餐具必須高溫蒸煮三遍——新亞飯店迅速火遍東京。
這不就是現(xiàn)在的網(wǎng)紅店嗎?
但人家那是實打?qū)嵉目诒?/p>
最輝煌的時候,這原本的小店擴張成了七層樓的餐飲大廈,成了在日華人的精神地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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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曾經(jīng)被父親賭光家產(chǎn)的盛毓郵,和那個曾經(jīng)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任芷芳,用一雙勤行手,在異國他鄉(xiāng)重新把“盛家”的招牌擦亮了。
但這故事最打動人的,還不是東山再起的財富神話,而是他們在苦難中對他人的善意。
當時有很多中國留學生在東京勤工儉學,日子過得緊巴,可以說是一分錢掰成兩半花。
任芷芳就定了個規(guī)矩:新亞飯店招工,優(yōu)先招留學生,而且時薪開得比市面上高一大截。
甚至有時候店里明明不缺人,她也要多雇幾個。
她私下對丈夫說:“這些孩子在外面念書不容易,咱多幫一個是一個。”
2010年,93歲高齡的任芷芳受邀回到上海,出現(xiàn)在電視節(jié)目里。
鏡頭前的她,早已白發(fā)如雪,但那股子刻在骨子里的優(yōu)雅,卻比年輕時更甚。
當主持人小心翼翼地問起當年從豪門跌落泥潭、在寒風中炸油條的歲月時,老人臉上沒有一絲苦大仇深,也沒講什么大道理,只淡淡說了一句:“床單照換,油條照炸。”
這八個字,輕描淡寫,卻重若千鈞。
盛毓郵和任芷芳的一生,前半段是舊時代的浮華夢影,后半段是新生活的踏實煙火。
他們用一根油條證明了:大浪淘沙,最后剩下的,不是金銀,而是那根怎么折都折不斷的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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