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心豈能靠“贏學”？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席亞洲

獨立軍事評論員，IT業觀察者

本周，中俄聯合演習與我國“遼寧”號航母編隊與日本的“互動”引起了許多關注。一如既往，有很多“軍事評書”開始編造奇怪的“贏學故事”，“鈞正平”發文表示“過度炒作我正常演訓活動，不可取”。

此外，本周末，在泰國與柬埔寨的軍事沖突中，一輛VT-4坦克損毀的照片出現，泰國方面聲稱該車發生炸膛事故，由此引發了網上的一番“反向贏學”操作，有人居然大談中國坦克的鋼材不行。本期軍評，我們就談談這兩件事。

一場演訓，誰“贏”了呢？

本周，中俄展開第10次聯合戰略巡航任務，就在此次聯合巡航前后，中國“遼寧”號航母編隊與日本自衛隊的一系列“互動”也引起一系列關注。尤其是日本“惡人先告狀”，炒作其F-15J戰斗機遭到中國海軍殲-15艦載機的“雷達照射”，稍后又在“遼寧”艦編隊北上靠近本州島時，驚慌失措，在不知道我編隊具體位置的情況下，連續起飛大量攜帶反艦導彈的F-2戰斗機。而在中俄聯合巡航已經結束、中國海軍編隊也已離開后，日本趕緊炒作了一番美國兩架B-52轟炸機與日本自衛隊的F-35、F-15的“編隊飛行”，營造一番“美國爸爸來啦”的氣氛。

美日在中國艦隊離開后舉行了一次“聯合飛行”，讓日本可以繼續“贏學”一下

整個事情中，日本的態度堪稱“前倨而后恭，思之令人發笑”。

而且此次中俄聯合巡航中，日本官方報道完全沒提今年8月開始部署到遠東地區的俄軍蘇-57的動向，也很有意思。

因為俄軍此前將蘇-57部署過來的目的就是為了這次演習，而日方居然連隱身性能并不理想的蘇-57都沒有發現，那只能說這次中俄驗出了美日在東北亞地區防空系統的能力，尤其是對隱身目標的實際效果。

當然，上述說法我們無法證實或證偽，只能加上“可能”“或許”這樣的推測性詞語，這是正常媒體報道的通常做法。

不過，這回我們看到作為部隊官方聲音的筆名“鈞正平”在《人民日報》上發話，稱“部分軍事自媒體過度炒作我軍正常演訓活動，不可取”。

應該說，這話說得算是不痛不癢吧。

這針對的是網絡上一些“軍事說書人”，這些人往往無視基本事實、甚至是基本常識，利用普通民眾在軍事知識上的盲區，以“贏學”的方式編故事。

比如，這次在日本炒作“中國雷達照射”后，就有自媒體開始編造“中國飛機連續鎖定日本飛機半小時，極限施壓”；然后有一些不理智的網民還對辟謠此事的媒體、乃至官方發布渠道進行謾罵，說“你干嘛要辟謠，就是要用謠言打敗日本人”。

這事就很有意思了，說明很多人一邊在網上嘲笑美國、日本、印度——尤其是印度，盛行如今網上的“贏學”，另一邊自己的心理需求其實也是“贏學”，只想逞口舌之快，至于事實真相，他們似乎并不關心。

且不論外國贏學如何，就說我們網民自己的“贏學”，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很多人對世界的簡單化認知，在這些受眾的想象中世界應該符合其心理需求——換言之，就是希望現實世界如同“爽文”一樣。那么按照“爽文”邏輯，20世紀90年代到21世紀初，我們是只能說“莫欺少年窮”的少年，如今我們神功大成，每樣新武器、新裝備，不管是正在研制階段，還是部隊展示一個比較少見的正常演訓畫面，都要“大驚小怪、大肆宣揚”一番。比如，最近網上出現的“垂直打擊”畫面，實際上就是用防空導彈攻擊水面小型艦艇目標，屬于經常演練項目之一，就立刻被宣揚成“反艦彈道導彈垂直打擊，天下無敵”。至于出現任何我軍與外軍的摩擦、對峙，不論結果如何，一定是“我軍大勝，敵軍大敗”。

這只是一次普通的防空導彈打擊小型水面目標的演練，把這說成什么“無敵鷹擊-20從天而降”，就有點太小看鷹擊-20了

本質上這和當初火車站書攤上“美國嚇尿了”的文章并沒有區別，只不過當年那些非法出版物的傳播范圍遠不如如今的“軍事評書”范圍廣罷了。而對部隊的文宣和保密部門來講，他們有時候甚至是“歡迎”這種“軍事評書”的。

畢竟這種“贏學”完全不涉及涉密風險，又能達到讓相當一部分群眾“喜聞樂見”“歡欣鼓舞”的效果，客觀上減少了他們的工作壓力。因此有些“軍事評書家們”平時不僅不會有人來請他們“喝茶”，反而還能成為相關企業或某些涉軍宣傳活動中的特邀嘉賓。而我們很多官方平臺上的“零零后小編”，在撓禿了頭想如何讓自己的文章視頻廣受歡迎時，也會學這些“軍事評書”的調調，搞一些抽象操作。

結果，就是如今網上軍事相關話題充滿了一種狂歡節的氣氛。

但，按照這種“爽文”邏輯來理解世界帶來了一個大問題，就是一旦“贏學”成為一種習慣，當對面也以“贏學”來對付你的時候——反正也是無實證、純靠編，那你如何應付呢？

比如這次中俄聯演、航母編隊遠航后，美日也搞個“聯合編隊飛行”，然后呢？

“贏學家們”的故事就講不通了，輪到對面的“贏學家們”開始跑上來哭天搶地，假裝自己是“愛國志士”，“美日耀武揚威，為何我們不擊落他們”……

當然這種表演可能過于浮夸，即使是我們的“贏學”受眾，大部分人也不受影響，但如果真發生一些什么“咩”的事情呢？相信大家也都有印象，近幾年里這種事大家也看到了。

所以說到底還是要靠實事求是，我們的信心要建立在實事求是的基礎上，而不是虛假的“贏學”上。我們的對手中之所以“贏學”盛行，是因為他們靠擺事實講道理已經說不通了，只能靠“贏學”，我們為什么要和他們一樣呢？

客觀上來講，這次中俄聯合巡航和我海軍編隊航行已經達到了足夠的震懾效果，美方事后不冷不熱來兩架老掉牙的B-52，和日本人配合演個戲，其實很能說明問題了。至于日本“贏學”要怎么“贏”，就該是“幽默老日”的業務范圍了。

中俄聯合巡航和我軍航母編隊到日本附近活動，顯然是后者對日本更具威懾作用

而且，此次行動我們收獲還是頗豐的，可以驗證日本自衛隊的應對能力，驗證我方航母編隊擺脫敵方海空偵察的能力，驗證我方一系列電子對抗和電子欺騙手段，也驗證了當前形勢下美國的行為方式。

相應的，美日也有所收獲。他們也是第一次看到中方航母擺脫其跟蹤監視的手段，事后經過反復復盤，他們應該也能了解到我們的行動特點。當然，我們下一次又會有新的手段。至于“電子競技”嘛，雙方都知道，我們用的電子對抗和電子欺騙手段也一定不是最新的，但不論如何對他們而言也是一種收獲，有助于他們推測和分析我們的最新手段。

軍事行動就是這樣，只要雙方沒有最后分出勝負，每一次接觸，每一次交戰，每一次對峙，都會多多少少有所收獲，背后都是雙方非常認真嚴肅的復盤、分析、演練、推測的依據，在真正進入交戰前，雙方只能依據這些來進行“廟算”。

說到“廟算”，最近《紐約時報》得到了美國政府“有關官員”給他們的一份“泄密報告”，對目前中美在亞太地區的力量對比做出了“失敗主義謀士式”的估計。當然一如既往，他們不能承認中方的常規軍事實力已足以擊敗美軍，只能說中方用廉價高科技武器淹死美軍。然后提出了一系列奇怪的結論，也就是赫格塞思最近折騰的“無人機神國”的這些概念。

但這事怎么說呢，實際上美軍在過去幾十年里的思路并沒有錯，就是“信息制勝”。高科技、信息化這條路沒有錯，問題是由于軍兵種利益、企業利益等因素，使得他們在打擊手段多樣性、防護手段建設，以及常規軍事力量有序更新換代這些領域反應遲緩、動作僵硬，且很多重大項目還走錯了方向，如今已是積重難返。這是客觀現實。

上周，赫格塞思做出的10億美元買20萬架無人機的計劃被吹上天，但說到底不就相當于花10億美元買20萬門迫擊炮么？這東西要發揮作用，實際上還得依靠美軍在過去幾十年里花費成千上萬億美元建成的信息系統和作戰體系，雖然這套系統如今看來有些落后，但它仍是如今世界上只有中美才有的強大系統，只不過現在要繼續維持更新這套系統的花費太大，所以只能用無人機來遮丑，假裝采取了一個“劃時代”的重要措施罷了。

既然客觀事實是清楚的，我們的信心也應該建立在這上面，現在我們擁有比美軍更先進的信息化系統，擁有全新的聯合一體打擊能力，擁有更強大的遠程火力投射能力，并且在傳統遠程兵力投送能力方面也正在快速發展，那么我們還慌什么呢？破山中賊易，破心中賊難，希望大家共勉之吧。

VT-4“炸膛”疑云

近日，柬埔寨與泰國的軍事沖突繼續升級，泰國憑借體量和技術裝備優勢把柬埔寨壓著打。而且或許是由于如今兩國政局變遷，泰國一改以往態度，做出一副打算徹底用軍事實力壓服對手的模樣。

柬埔寨畢竟是個窮國，幾乎沒有像樣的空軍，防空系統也僅限于保護首都金邊，地面部隊除了剛剛從中國采購的一批現代化自行火炮外，完全停留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而泰國近年來在武器裝備采購上不惜重金，實現了從坦克到火炮、從戰機到艦艇的全面現代化。雖然柬埔寨的一線步兵技戰術素養似乎比泰國要高一些，但現代戰爭早已不是“士兵的戰爭”，在對手全面現代化的軍事力量面前，他們的抵抗能力實在有限。

VT-4坦克遭遇損失只是時間問題，但這張照片看起來真的太奇怪了

但是最近泰國網上傳出的照片顯示，一輛泰國軍隊國產VT-4坦克嚴重損毀，其主炮完全“失蹤”，車體前部嚴重受損，光電觀瞄系統也出現兩個洞。

泰國軍方人員對此發表看法，稱該車發生了炸膛事故，但后面的評論就很讓人繃不住了。有人說“中國為了簡化生產，全車使用了同一標準的鋼材”；稍后又有說法否認了前述評論，稱這輛坦克的炸膛事故是在短時間內連續發生200多發炮彈后發生的，車上三名乘員雖有受傷，但沒有生命危險。

這里得先說，前面這種說法純屬胡說八道，坦克上不同部位絕不可能使用同一牌號的鋼材，最簡單來說，炮鋼、結構鋼、裝甲鋼、履帶鋼這些鋼材的性能差別就極大，更不用提行動系統當中承擔不同功能的鋼材至少有幾十種。全車統一鋼材——如果中國真能做出這么一輛車，那真的是天頂星技術了，全世界車輛制造廠商大概都會擠破頭要求引進技術。

這個謠言的由頭，個人猜測可能是和俄羅斯在T-14坦克上統一了結構鋼和裝甲鋼有關。據稱，俄羅斯在T-14坦克上使用了一種編號44S-sc-Sh的新型裝甲鋼，這種鋼材也被廣泛用于該型坦克的結構部件。

我們不清楚VT-4是否也采用了類似設計，但即使是在T-14上，炮鋼也不可能與裝甲鋼采用同一牌號，大家都知道現代坦克炮采用的工藝就不可能是用其他鋼材來制造的，因為整個炮管都是通過電渣重熔技術重新熔煉加工出來的，沒法用通常概念中的鋼材牌號來對它進行定義。

一輛炸膛的土耳其M-60T主戰坦克

而且從這輛車的殘骸來看，與我們通常見到的炸膛也完全不同。通常，炸膛是由于炮管承受不住膛壓，自己爆裂，常見情況是炮管被炸得“開花”，而畫面中看到的殘骸卻是整個炮不知所蹤。

當然還有一種情況，也比較符合稍后出現的關于該車連續開炮200多發后炸膛的說法，就是高爆彈在膛內意外爆炸，可能是炮管過熱導致，也可能是炮管內異物導致引信意外作動。

還有一個奇怪的情況，就是炮塔前方的兩部光電設備，窗口被打出大洞，這不是爆炸沖擊波造成觀察鏡損壞的樣子，那種情況下應該是整個觀察鏡前方的玻璃被沖擊波擠壓出現大量龜裂粉碎。但從圖片上來看，這輛車的兩個觀察鏡上出現了非常規則的穿透圓孔，而且從穿孔邊緣十分整齊的細節來看，顯然不是遠距離射擊勉強穿透，而是十分干凈利落的穿透，應該是輕武器近距離射擊造成的。

VT-4的光電窗口顯然是被某種武器近距離射擊造成的破壞

烏克蘭戰場上被高爆彈或者破甲彈（破甲彈除了射流外，也是一種特殊的高爆彈，由于采用高爆速炸藥，小范圍內具有很強的沖擊波破壞效果）命中后損毀的光電窗口

但從這輛坦克殘骸的狀況來看，個人覺得該車可能是在后方搶修更換火炮過程中（VT-4坦克還是火炮后抽方式，需要吊起炮塔來更換火炮），修理廠遭到突襲，可能在戰場形勢逼迫下被迫放棄，因此對車上的光電設備進行近距離射擊破壞，以免對手輕易將坦克修復使用，只有這樣才能讓這輛車呈現出目前照片里出現的狀態。這說明該車是在戰場環境下，且泰軍無法繼續控制戰場的情況下損失掉的。

這表明泰軍在戰場上至少是遭遇了局部失利，也意味著目前泰軍在戰場上的態勢不是網絡上“贏學”式的“贏贏贏，贏麻了”的狀態，柬埔寨軍隊可能仍能憑借自己的技戰術素養和戰場指揮能力，打出一些局部勝利。也許泰軍在被迫后退后，又重新控制了坦克殘骸停留的周邊區域，所以我們沒有看到柬埔寨方面發出繳獲泰國坦克殘骸這類消息。

由于目前關于這輛坦克及其周圍戰場的情況，我們沒有得到更多消息，只能根據殘骸圖片做出上述推測。

可以肯定的是，這輛車是在戰斗中遭到了一定損毀，至于具體是炸膛還是被柬方擊中，暫時無法確定。但泰國方面既然說是炸膛，那我們先根據該說法來進一步推測，可能是炮彈在膛內爆炸，在更換火炮過程中又遭遇突襲，因此泰方進行破壞后將其放棄。

從圖片情況來看，這輛車的主體結構和行動系統基本完整，如果泰國有辦法把它拖回去，應該還是能返廠修理的。

這反而顯示出VT-4坦克對坦克乘員的良好防護能力，因為我國的125毫米高爆彈可不是開玩笑。大家都知道有個說法叫“高爆彈反坦克體系”，按照相關論文中提供的實驗數據，我國125毫米高爆彈的威力要比俄制同類彈藥更強，直接命中的情況下，足以將包括當代世界上防護力最強的幾種坦克炸出結構損壞，換言之就是雖然你的主裝甲能頂住，但整個車體可能都給炸變形了。

而VT-4在這種情況下，似乎車體前部大部分結構還保持完整，恰恰說明我國的坦克結構鋼材確實有不凡的特性，可能真的和T-14一樣使用了與裝甲鋼相同或相似牌號的新型鋼材。而且，據稱車內乘員也沒有喪生，說明車內防震抗爆設計也十分到位。

至于該車在爆炸前連續射擊200發炮彈的說法，說明該車經歷了極其嚴苛的戰斗考驗，這不是一輛正常坦克會干的事。要么是泰國人把坦克當自行火炮用，進行曲射火力支援，要么就是它面臨了十分危機的狀況，需要連續打空車內備彈補充至少四五次。

中國的坦克工業，是一個已經生產了數萬輛坦克、且其中許多坦克經歷了世界上最嚴苛考驗的體系，是有能力生產出世界上最精良的坦克的，這已在歷次戰火中得到了驗證。坦克作為一種生來就是為了挨打的裝備，在戰場上出現損失并不稀奇，西方從上世紀90年代以來營造他們的坦克不會被摧毀的假象，已在近年來的國際軍事沖突中被徹底破功；只不過在一些嘩眾取寵的人看來，“中國坦克很爛，一打就壞”可能更能符合他們的“贏學”思維罷了。

當然，我們在此也僅僅是根據圖片做出的一些基本推測，相信我國相關行業的同志已經在積極聯系客戶， 搞清這輛車損失的具體情況，積極排查問題；如果問題出在我們的設計和制造上，相信很快就能得到解決，如果問題出在客戶的使用操作和環境上，那我們也會幫助他們尋找解決問題的辦法。中國軍工的售后服務，你值得信賴。

我們的坦克工業對自己的產品有信心，真正的用戶也對我們的產品有信心，那么各位吃瓜網民，是不是也應該更有些信心呢？

原標題：《信心豈能靠“贏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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