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柴倒地后再也沒有醒來 | 有聊無聊就聊聊6

圖 | 千島

千島說

小草說，

生命太脆弱。

我說，

生命是脆弱。

老柴倒地的瞬間，肯定是清醒的，這是我看了監控視頻后得出的結論。我很想向老柴求證，但這已經是不可能做到的事。老柴倒地后再也沒有醒來。

認識老柴有兩年五個月了，說起來是一段不算短的時間。自認識老柴起，除了休息的日子，我每天都會和他碰面，他值守著我們單位的傳達室，上班下班，他總是笑呵呵地跟我打招呼。他這張笑臉，在我們單位總部這幢小白樓里映照了十多年。

老柴以單位為家，他就住在一樓傳達室那間十五六平米的房子里。傳達室位于樓正中位置，從北邊走廊出入，朝南有扇窗戶，西邊的墻上開了一個窗口，老柴大多數時間就坐在挨著窗口的桌子前，行使著他神圣的權力，看管著每一個進出樓門的人。之所以在老柴身上用“神圣”兩字，是他在工作狀態時自然流溢出的那股神氣，似乎平添僅為兩層的小白樓到了二十層的高度。

我和老柴有且只有過一次私人性質的聊天，那是去年他老父親病危，他急乎乎請假回去陪了兩個禮拜回來后，我問他父親的身體恢復情況，從而知道了他前一個職業是軍人，退伍后進的安保行業，他說雖脫下了軍裝，心還在軍營。那次聊天后，每次經過傳達室，我的眼神不由自主就會穿過窗口，投射到他的床上，一床被子從來都是疊得四四方方。看得出來，老柴視軍旅生活為他一生的榮耀。

整個單位幾百號人，最了解老柴的應該是人力資源部的女孩小草。從食堂吃完午飯回來，常能看到小草在傳達室里坐著，有時午間散步回來快到下午上班時間了，還能看到她在和老柴聊天。今天上午，小草有事找我，我刻意提起老柴。

我說一個月過去了，還常聽到有人在念叨老柴的好，我和他的日常交集也只限于每周二和周五，他會主動給我送來《作家文摘》，還有就是辦公室飲用水沒了，他挺直個腰板幫我扛來一桶水。原來他所做的常態化的點滴沒有特別在意，現在回想起來覺得溫暖。

小草說老柴的確是個大好人，但家庭生活不順意。他是河北人，娶了個北京郊區的媳婦，婚后生了個兒子，兒子得了小兒麻痹癥后，落下了肢體終生殘疾的病根。老柴和妻子性格不合，聚少離多，夫妻感情也就淡漠了，不抽煙不喝酒的他，只能常年寄情于工作，心里才有些安慰。

我問小草，老柴有告訴過你他有什么病嗎。小草說沒有。小草說那天早上她直接從家去社保中心辦事，沒有看到他倒地的場景。我說那天我七點五十分到的單位，看到樓門口有五六個人都拿著手機，一臉凝重地在撥打120叫救護車。我進樓門，看到老柴一身舊戎裝，在樓道側臥著，腦袋枕在一大灘血里，嘴里發出哼哼叫疼的聲音。前幾分鐘，他還在門口指揮倒車，完事后他掀開門簾，進到樓里，走了五六步，腿一軟，他就倒下了。我讓人拿了一床被子給他蓋上，這個時候他的哼哼聲已轉為呼嚕聲。有人看護著他，我就上樓了。

我對小草說，聽到他打呼嚕，我想著不會有大礙。沒想到，送他去醫院的安保部部長不到十點打來電話，老柴在救護車上心臟就停止了跳動，到了醫院，醫生確認人已經沒了。

小草說，生命太脆弱。我說，生命是脆弱。午飯后，我叫上小草，拿上老柴走后單位出的報紙，找了塊空地，點著了。單位的報紙，老柴每期必看，他在天堂肯定還惦記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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