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八月,中信出版春潮工作室的策劃編輯向我推薦一位年輕作者的新書,一部中短篇小說集,對方在微信上反復念叨「強烈推薦先讀」「特別看好」。
對方主觀的熱切程度不像一般的工作狀態,能感覺編輯對這個作者這部作品是有偏愛的,我反而看重這一點。
索耳是九二年生的寫作者,家鄉廣東湛江,編過雜志,做過媒體,策過展覽,現居廣州。眼前這本《非親非故》是他的首部中短篇小說集。
![]()
索耳 ??圖源受訪者
編輯介紹,八篇小說,從二十世紀初到千禧年,自由穿梭在真實嶺南與異質空間,橫跨南方人類秘史。卷入金山豬仔苦力貿易的外曾祖母一家,在宗族社會掙扎生存的表姐妹,失業十年的奧特曼皮套演員,自挪威歸來的陌生遠房親戚,在省城反串梅艷芳的細叔……以文學人類學視野,拆解和重構粵西;敏銳地捕捉時代黃昏放出的蜻蜓,把它做成標本。
我在一堆書目中穿插著看,斷斷續續。每看完一篇,會有比較悠長的余味,是因為我和作者有很多熟悉的經驗。
部分熟悉的經驗,是我過去親聞的「二手符號」,比如在第二篇的一個長段落,出現了:
珠江口的媽祖廟,廣州碼頭穿梭運送香蕉的木船,白天鵝賓館在水面映出的倒影,玉堂春暖餐廳的魚翅煲,廖仲愷被刺殺的惠州會館,深圳的世界之窗和錦繡中華,汕頭四十億騙稅案,亞洲金融危機那年的恒生指數,香港的菲律賓富商,澳門的威尼斯賭場,馬來西亞的煙草公司。
而另一部分熟悉的經驗,不是上述的事物符號,是更深層的,還未表達過的,比如書中第一篇出現過的這些句子:
「她對父親的觀察不存在任何文字記錄,而是隱藏在海馬體里,最艱深的溝回處。」「她正在通過互聯網調查我們祖先的歷史。」「有了女兒之后,我還想,溝通這幾代人的價值認同感自然是我的任務。」
「母親憑借自己重構了新的記憶。」「目前那些夢游般的記憶碎片,很可能是從外婆那里聽來,而外婆的記憶又來自上一輩人。」「我們費盡心機地去還原當年的故事,力圖去接近那個不可接近的真實,對于當事人來說,卻是極力去隱藏掩埋的記憶暗角。」
![]()
我也會追問家族故事,但讀完這篇,對我有無形的推動力,我有樣學樣嘗試在網上求購族譜,結果還真買到了東莞篁村的張氏族譜。
對一個人有意義的歷史,不是教科書里的歷史,而是由一連串私人生活的場景記憶構成的歷史,以及最關鍵的一點是,與這一串私人生活的場景記憶強烈互補的其他歷史,這些歷史對我們自身而言,都是「有親有故」的。
所以,在讀這本書的過程中,我覺得和素未謀面的作者索耳很親近,雖然我們非親非故。
以下是我和索耳的問答部分(文末有福利):
Q:我站在大眾傳媒的角度,第一個問題想問今天誰在看小說?誰要看年輕作者的小說?
小說在當代閱讀處在一種什么位置?于我,覺得讀小說是一種陪伴,可以喂養想象力,激發幽微的體悟,像楊德昌說,電影讓人類的生命至少延續了三倍,看小說也如此,讓我似乎多認識了很多人,并且走進他們內心的隱秘角落。
A:這個我真不知道。有時候我會驚訝:怎么會冒出這么多文學讀者?有時候我會很沮喪:怎么我寫的小說沒人讀?
說來遺憾,近年來我也變成了一個不稱職的小說讀者,讀的小說越來越少,其他門類的書越來越多。閱讀本身也是功利的,不同人、不同階段會選擇對自己最有益的書。而讀文學小說恰好是一種「無用」的審美需求,需求的人少,也就不足為奇了。
嚴肅文學小說閱讀在今天無疑是式微的。市場越式微,其內部的結構就越容易扭曲,加上現行的糟糕系統和生態,作用于讀者,如果說沒有讀者因此而失望和離心,我是不信的。甚至我感覺,離開的讀者比新增的讀者更多。新來的讀者去哪了?看大咖和經典去了。惡性循環——對年輕作者來說當然是如此。
![]()
廣州路邊,收破爛老人寫的毛筆字 ??圖源受訪者
如果站在世界文學和圖書的角度,回看中國文學的市場,會驚訝發現它跟中國的大國地位和每年商品進出口的巨額的對比,竟是如此懸殊。連agent這個名詞都難以在口頭上使用。它走不出國門,靠內部消化,則消化不良,所以作者和作品只能擁抱非市場的因素。當然這個我扯遠了。
你說的「讀小說是一種陪伴」或楊德昌說的「電影讓人類的生命至少延續了三倍」,我在讀小說時比較少有這種感覺,反而是寫小說時有。
創作小說無非就是拆解自己、拆解記憶、拆解他者,然后重新組合。最近因為在寫一些跟歷史有關的小說,所以有了一層全新的感受:不是你去找他們,而是他們來撞你。當你真正進去了筆下的人物,與ta共情,進入ta的生命,隨ta在時間的浪潮中顛簸,是一種綿延和震顫的感覺。我很珍惜這種感覺。
Q:你希望你的小說在什么場景下進入某個讀者的視野?公眾號文章,朋友圈,微博,豆瓣,播客還是文學刊物?還是有更多其他場景可能性?
A:我設想有幾種:
1.藝術展覽的文本中,或是在策展人研究的口頭案例里。
2.在超市購買物品后打出來的發票里。
3.PS4游戲的腳本里,或者某個人物突然說出的臺詞。
4.一些超短篇會出現在扭蛋機扭出來的蛋里、盲盒里、娃娃機夾出來的娃娃里。
Q:當代年輕人被推薦的書單總是毫無新意:活著、追風箏的人,白鹿原,平凡的世界……不是說這些書不經典,而是對年輕讀者來說,算不算是缺乏「主體意識」的經典書單?因為每一代人有每一代人的問題,經典之外應該也有當代新聲?關于經典作品與同代人作品之間的閱讀比例,你有什么看法?
A:書單有它存在的邏輯。大概就是一種入門級的、便捷的窗口。但這個是循序漸進的,累積到一定量之后,建立了自己的閱讀譜系和脈絡,就是自己去找合適自己的書了。這時候,別人要硬塞給你書,你還抗拒咧。說到底閱讀本來就是個人的事情。陀氏好不好,經不經典?沒讀過或讀不進去的大有人在。
當然,理想的情況是人人在閱讀上都能發展出自己的審美主體,而不是靠什么大V、名家、大獎的推薦作用。但是這可能嗎(可能的話,很多人就要失業了)。
文學的當下性,本身就是一個值得商榷的事情。現在真的有很多作品是反映當下的嗎?我不認為。這個問題挺復雜,有文學自身的緣由,比如它是一種反芻,其本身就不是追蹤現場的,另外也有一些現實層面的因素。
如何審視同代人的創作,自古以來都是老大難的問題。因為這很容易跟許多世俗利益和人際關系糾纏在一起。我們希望文學是現世的,而往往它是后世的。我當然希望同代人的創作可以被看見,但這應該是多種力共同作用的結果。最重要的還是內在的力、如阿甘本所說的「緊緊凝視黑暗」的力。
說實話,現在同代人中還沒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作品。
![]()
索耳考察時拍下的江門碉樓 ??圖源受訪者
Q:我才讀到第二篇的時候,就覺得你小說里的人和事特別有南方廣東、珠三角的辨識度,呈現出一種改革開放以來此地個體命途的「流向」,比如粵西地區的人去珠三角城市打工掙錢,或出香港,甚至出國。這些故事給我親切感,仿佛是我「親朋戚友」的故事。
A:謝謝閱讀的反饋。關于這個「流向」,我在書中后記里也有提到,所以請允許我摘一下:
「從時間和情感的維度來看,這部集子里的八篇小說,寫于2018-2021年,在我完成第一部長篇《伐木之夜》之后。寫得最早的是《非親非故》和《鄉村博物館》,寫得最晚的是《神游》和《細叔魷魚輝》,由此也可說,小說的情感內蘊是由最開始的反叛、抵抗,最終抵達一種和解。這也大致代表了我過去幾年的情感歷程。
和解不代表認同,只是代表你玩你的,我玩我的,咱互不干涉;我理解你,也希望你能理解我。擊倒一頭巨獸何其難,只能等它慢慢老去,等最堅固的冰層慢慢消融,等時間填滿代際的窿。
小說里我寫了很多逃離的人,多數都是從粵西家鄉逃向珠三角,那確實是上世紀八九十年代以來,我的許多堂表親戚的遷移路徑。遠方自有遠方的誘惑,它是個大熔爐,能改造人,使人變得有錢,變得洋氣。幼時,我曾親耳聽我的堂姐說過,眼看著同村的姐妹出去打工,皮膚變白了,人也變好看了,她不知有多羨慕呢!
![]()
索耳拍攝于廣州 ??圖源受訪者
我不知道除了那一頭無法抵擋的巨大引力之外,家鄉的這一頭是否也有一股推力,令他們帶著某種決絕逃出去,出去掙錢反而是一個絕佳的借口。遺憾的是這聽起來像虛構,我也沒有向那些人確認過這件事,只知道他們出逃許多年后,多數又回歸了原處,重新找回了跟那片土地的契約,做該做的事,建立家庭,生活安穩。
而進入新世紀以后的新生人類,他們又是另一番情形,他們既不受遠方的誘惑,也并不厭惡此地,或許發明了更高維的解法。我不得不反思,故事和虛構不過是一種念想,我們常常被那些網絡的時髦話語和甜蜜嘴替、輕易搭上車的政治及道德正確、由metropolis發散出去的精英經驗所遮蔽,而忽略了更廣大的基層,縣城和鄉鎮,沉默的大多數。那個長期穩定運行的宇宙,你可曾真正進入過它嗎?
![]()
湛江老家的燈樓角,據說有珊瑚 ??圖源受訪者
我出生在90年代,而且是在城鎮里,計劃生育嚴,身邊的同齡人都是獨生,加上那時候經濟條件好了一些,家庭里都把小孩當成王子和公主來養,所以我感覺我的同齡人很少沒上大學去打工的。所以我經歷的、或聽來的從故鄉到珠三角打工的故事,大多是我哥哥姐姐那一代人的故事。
他們出生在80年代,在農村里,條件都不好,加上老家宗族觀念強,躲著生了很多子女(很多時候只是為了多生男孩),有限的家庭資源供給不了所有孩子受教育,所以只能一部分出去打工謀生,而多數犧牲的都是女孩;另一方面是90年代社會風氣和秩序不好,很多人本來受教育資源就差,社會上各種誘惑太多,很容易就「學壞」,更容易無心向學了。又因為學不下去,只能去打工。我小時候就記得長輩們最頭疼的就是誰誰誰又「學壞」了,一講起來就是痛心疾首。
還有一些印象深刻的小事:
消毒液的味道:大概是六七歲的時候,我的一個堂姐寄宿在我家上初中,她每天晚上會復寫單詞給我爸看,我爸會夸她用功,但我知道她其實更多的時間是在偷偷看愛情小說,比如瓊瑤《彩霞滿天》、岑凱倫《幸福花》等。后來她也沒讀下去,很快去了酒店里當服務員。有天晚上我爸帶我去她工作的地方探望她,她化著妝,穿著整齊制服和裙子,身上有一股消毒液的味道。那股味道我至今記得。那時候我感到她十分陌生了,我的玩伴已經消失了。
殺馬特離子燙:另一位跟我玩得很好的青梅竹馬的堂姐,從技校畢業后也去了珠三角打工,去了半年后,春節回來聚會,她已經換了一頭爆炸的離子燙發型。好像那時候正好殺馬特很流行。我才十幾歲,當時就很震驚,因為我印象里她是一個很「乖」很溫柔的女生,好像出了遠門后,就完全變樣了。然后就是十幾年后的去年,也就是2022年,我們有次一起坐地鐵,我借機向她問起這些年打工的經歷。成年后我們就很少交流,那是我們這么多年來第一次這么深入正經的交流。
其中讓我印象深刻的是,她說她到深圳做的第一份工是電話銷售,每日早晨八點,她準時坐到電話機旁,等待系統自動撥向那些無盡的號碼組合,電話那頭什么人都有,她每天要和四百個人講話,有的脾氣差的,上來就一通罵,她又不能掐斷電話,靜靜聽對方罵完,還要接著講業務,除了挨罵,她還從聽筒那頭聽到了太多的噪音,有摔東西的,嬰兒哭喊的,老人亂呻的,嘰嘰咕咕的警報,擠成一團的音樂聲,這些常令她失眠,有時半夜驚醒,當是夢里也有人嬲她。
蚯蚓般靜脈曲張的小腿:也是另一位堂姐,她是我年紀最大的堂姐,很早就在佛山一帶打工,在酒家做了三十多年的事,從最開始的服務員做到現在的經理,但其實也都是給私人老板打工。有一年她回家,小腿上靜脈曲張,暗綠色的一條條和蚯蚓一樣,因為工作時站立的時間太長了。
還是去年,2022年我們在荔灣的一家餐廳里聚,我本想好好采訪她,但因為多年未交流、也沒有太多的默契和信任,所以交流起來磕磕巴巴,她完全沒有打開話匣子。中途她就有事先走了。我留在那間餐廳里,當時剛好晚上有很特別的舞會,飯桌旁還有一個很大的舞池,很多老廣州阿伯阿嬸化妝打扮在跳交誼舞,整個燈光場地畫面還有放的音樂都很90年代的感覺。我還拍了很多照片。
![]()
??圖源受訪者
Q:近期《三聯生活周刊》的封面主題是「講述南方」,副標題并列寫著:潮濕,黏膩,隱秘,魔幻;混雜,遮蔽,野生,草根;為渺小者寫的真實。你經歷和觀察的南方氣質是怎樣的?
A:非要用什么詞來概括,那是媒體人的做法。我也做過媒體,我知道。但是南方本身是很難用什么來概括和定義的。它本身就是一個模糊的所指和能指。如果指的是常規上與「北方」區別開的那個「南方」的概念的話,那這個南方也太豐富多元以至于無法論述了。
一直生活在南方的話,是不會覺得南方有什么特別的氣質的。我是到了北京生活了幾年,才感受出了那么一點不同。
其實說到不同,語言上是最能反映本質的。南方的「五里不同音」就是巴別塔不能順利通關的關鍵。有個詞叫assimilation,這個詞很有意思,它指的是語言上的同化現象,也可以認為是文化上的同化。在北方(京)生活,會感覺一切邏輯分明、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在南方不是,它有很多未被同化的、還保留下來的東西。你可以像蜉蝣一樣活著,南方有沼澤、有大河大湖大海,供你隱秘地游動。
![]()
生活在順德容桂水道的疍家人 ??圖源受訪者
我還觀察到了一種姿態,是一種自覺邊緣化的姿態。包括我的同齡人、一些廣州在地的野生藝術家群。自我游牧、放逐,要維持這種姿態是很難的,尤其是在這個圈子里。
我之前對南方有過一個「瘴氣」的隱喻,我想用來形容南方氣質其實也適合。「瘴氣」是一種很神奇的東西,它是前科學時代的傳說中的事物,在口口相傳中,它由山林沼澤發出的濕氣、毒氣和動物尸體腐爛后的霉氣組成,籠罩在整個中國南方的大地上,令那些來自中原的流放士人聞之喪膽。它無疑也為那些精怪魍魎、奇聞軼事、祖先及神靈信仰披上了神秘的面紗。歷史上,瘴氣既作為北方外來者的阻隔,也是本地植物豐盈茂盛的養料——可以活得很邊緣,但活得很鮮異、頑強。
Q:城鄉,宗族,命運,選擇,時代,南方到底有什么一直盤旋在我們八零九零這代人頭上?
A:跟上面的回答類似,我一直在避免談論「南方」這樣宏大的概念。
宋冬野《鴿子》有句歌詞是這么說的「我在雙手合十的晚上渴望一雙翅膀,飛向南方,南方」。對于北方中原來說,建構「南方」這個概念,有點像生活在別處的感覺,是一種隱遁的、度假般的、可供精神棲息的地方,是個好地方。現實中有那么好嗎?當然不是。
而自上世紀80年代以來,南方成了自由和發達的象征,大量外省打工者的涌入,他們的記憶也在建構「南方」的概念,比如濕漉漉的天氣、巴掌大的飛天蟑螂、聽不懂的方言口音等等,說實在的,那也只是一種奇觀意識而已。現在大多時候討論南方,都是建立在奇觀的基礎上,這種概念的討論價值不大。
就像歷史上北方人往南方遷移,覺得南方是異域;南方人往更南的南洋遷移,南洋也是異域。都是討生活而已。
![]()
瓊州海峽坐船途中 ??圖源受訪者
社會的變革是巨大的,像我父輩那一代人,搭上了順風車就好命途,搭不上車落了伍,從此被遠遠甩在后頭。界線由此而生。
到了我這一代人出生,背景不同,因此帶來的聲音就更嘈雜了。有的家庭早早就完成了城市化,有的一直就沒有。我這里說的城市化,不是戶籍而是文化概念。像我這樣沒有城市化的粵西家庭,所以更多地面臨傳統觀念和現代文明的沖突。當然這個沖突在當下也是很普遍的,只不過在我們那里特別典型。
Q:這本小說集的書名叫《非親非故》,我讀到的都是在寫「親」和「故」。
A:親故之間也可能變成老死不相往來的陌生人,陌生人之間也可以成為至少表面上的親人。書名的寓意大概如此。
「親故」和「非親非故」之間,兩者是交融的、相互轉化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在現代社會,它們不是什么二元的關系。所謂的親故之間,志不同道不合,幾年聊不到幾句,感情淡漠,也很正常。
傳統農耕社會的宗族關系的親故關系,在北方早消解得差不多了,在廣東,也在加速崩潰。大家家庭關系都很簡單,又生活在大城市,一年彼此見不到幾面,還有什么親故可言?另外在大家庭里,成員之間為利益相爭,互為冤仇,雞毛蒜皮之事也可吵架,太常見了。大多數都是傳統父權制遺留的問題。在可預見的未來里,我們的觀念必然要經歷一輪又一輪的洗刷和重塑,做好準備,抓穩扶手吧。
![]()
![]()
此時你住在哪個城市?
提到南方,你想起的是什么?
我們會選擇評論區3條優質留言
贈書1本,期待你的參與~
![]()
《非親非故》
作者:索耳
出版社:中信出版集團
出品方: 春潮Nov+
出版年:2023年6月
定價:59.80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