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紅的血液

01

在監(jiān)獄里面待了九年之后，她終于重獲自由，而世間早已物是人非，父親已經(jīng)去世，匆匆與近10年未見的母親見面，徹夜長敘，她后來在書中寫道：這一夜，我要問清人間十年事。

她的文字有力且極具韌性，畢飛語說：什么叫“文字”，讀一讀她就知道了。賀衛(wèi)方說她：在漢語世界里樹立了一種獨特的文學風格。那些年，她的作品雖然已經(jīng)開始被禁，但在學校圖書館尚且還有她的書，我有幸讀到了幾本，一讀則欲罷不能，文字的穿透力視肉體于無物，直擊大腦。然而文字只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是她講述的內(nèi)容對于普通大眾來講，純屬于是另外一個世界。比如史良更換毛巾的頻率、康同壁的貴族生活。

翻譯家楊苡有一本口述自傳《一百年，許多人，許多事》，有一些讀者在讀完此書后評論：為何作者的回憶錄基本成了貴族小姐的生活描述。同理，在看完她的書之后，對此會有同樣且更深的感受。

她在書中講了一個故事，領(lǐng)導(dǎo)人同康同壁握手，一名官員夫人不認識康，好奇的進行詢問。她回道：康有為的女兒。那位官員夫人又問：康有為是誰？這樣的詢問引得她大笑。

不知道康有為在那個時代并不是稀奇事，因為康有為所做的事與后來者的豐功偉績相比，沒有什么了不起的。

這是兩種認知。

之所以她的書能夠在開始給人以震撼，日后再看卻不會再有同感，本源在于讀者本身的認知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提升，也在于身份的差異——畢竟貴族的苦痛與普通人何干。

在傷痕文學盛行的時期，有人將其拿給總設(shè)計師看，總設(shè)計師看完之后說了一句話：哭哭啼啼，沒有出息！

但有的人總是記住傷痕，盡管那是別人的傷痕。

02

但她的內(nèi)容也并非全無可取。

對于將近10年的牢獄，她說：“我在監(jiān)獄蹲了十年，和女犯們?nèi)粘龆鳎章涠ⅲ瑥?6到36歲，比某些夫妻的年齡還長，比很多小兩口還親。那里外表平靜如鏡，其實終日翻江倒海”。

而這九年，讓她飽嘗痛苦，這種苦痛不僅僅來自于失去自由，而且還有性犯罪和婚姻犯罪。后來創(chuàng)作的數(shù)部作品都與此息息相關(guān)，雖然名為小說，實則是親身親歷。原本想要創(chuàng)作十部，但最終并未全部寫完。三部以“女”字結(jié)尾的作品，《劉》講述的是妻冷血殺夫，《楊》寫的是通奸殺人，《鄒》描述的是慘酷環(huán)境下的同性戀。

女性的苦難在話華語寫作中的存在并不久遠，李昂在1983年創(chuàng)作的《殺夫》算是開創(chuàng)者，后來池莉、遲子建等都有相關(guān)創(chuàng)作。但這類創(chuàng)作實際上很難超越《劉》，因為里面的主人公從相貌到人物，都有所本，再優(yōu)秀的小說也比不過真實來得猛烈。

在《鄒》的“后記”里面中坦言，她說劇中所有的人物都是有原型的，她有意無意地敘述了身邊人的故事。她將自己接觸到的一些同性戀者，寫進了書里，然后創(chuàng)造了同性戀角色。

《劉》里面的人物主要為女囚，犯罪與懲罰的情節(jié)，屈辱和死亡是常態(tài)。主人公劉月影與原本要與病人丈夫老魏毫無感情，離婚而不可得，而老魏在電影院羊角瘋犯了，“大叫，怪叫，尖叫，像豬，像狼，畜生一樣”，這一場景的出現(xiàn)讓劉月影感到無比恥辱，他肢解了老魏，而這一切又被年幼的兒子看見。劉月影還有另外一面，她深愛著自己的兒子，也曾經(jīng)救過兩個人的命。人性本質(zhì)上向善的一面依舊存在，但是在利益和屈辱面前，善不過是可以被犧牲的那一方。鮮紅的血液不過是一個人為了獲取自身利益最大化時，一個并不在意的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