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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節假期,一位前同事找我咨詢電商的事,他有涉足跨境電商的打算,按照他的計劃,跑上一兩個品類后,然后去復制模式,做大規模就可以了。
從大廠出來的互聯網人會有一種思維慣性——先跑通一種商業模式,然后通過快速復制實現“跑馬圈地”,這種簡單粗暴的市場策略,曾經成就過很多互聯網巨頭。
我的前東家就有一個部門,名字叫“用戶增長中心”,野心被寫在腦門上。
但體量增長是有天花板的,沒有一個產品永遠處于增長的快車道上。當它慢下來,才是真正迎來考驗的時刻,這有點像電視劇雍正皇帝警告年羹堯的那段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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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易,守功難;守功易,終功難。
從一夜爆紅到一夜暴雷,這樣的案例在互聯網商業中比比皆是。它們的開局很美,既有能跑通的模式,也有快速增長的方法,但是成也“快”,敗也“快”,很多產品就跌倒在從快到慢的轉折點上。
如何在“慢速”中成長,無論對于個人還是企業來說,都是非常重要的命題。
今天我就以跨境電商頭部公司SHEIN為例,探討一家公司在“降速"過程中的動作。它在疫情那幾年經歷過爆發式增長,單挑Zara、HM等快時尚巨頭,在日本市場讓優衣庫感受到壓力,估值猛漲。2023年起,隨著市場競爭加劇,SHEIN增速放緩。2025年,外部環境繼續變化,這也為轉型期的SHEIN帶來更多不確定性。
01 降速
2025年的第一個不確定因素,源于歐盟通過的《禁止強迫勞動法案》。
根據該法案,“強迫勞動"被定義為任何"由暴力、威脅或其他形式的脅迫施加于個體或團體的勞動行為",所有在歐盟市場銷售的商品,都需要保證生產過程中不存在強迫勞動。
這或許會影響到一批勞動密集型的出海企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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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境電商行業受海外政策調整的影響極大。特別是這幾年,中國公司在海外市場開疆擴土,在地緣政治與貿易保護主義的影響下,經常遭遇到政策性打擊。一些政策的調整,既有普遍性的監管收緊,也多少有些針對中國企業的意圖。
就在2月1日,美國總統特朗普簽署行政令,取消了美國對價值低于800美元的小額貨物的“最低限度"關稅豁免。顯然,這主要針對SHEIN這種主打性價比的跨境電商,想要削弱它們在美國市場的競爭力。
回到歐盟這次通過的法案,遍布在廣州番禹的“SHEIN村",很可能就在它的"掃射"范圍內。
番禹南村被認為是廣州最大的SHEIN村,業內流傳的說法是:南村10家工廠里就有8家在做SHEIN。之前還有媒體報道說,這里有300-400家制衣廠構成了SHEIN的核心供應鏈,另外還有1000多家小供應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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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社交網絡 侵刪
跨境電商的風口上,這里也誕生了不少新的財富故事。不只是工廠主,一些熟練工人也可以憑借自己的努力,拿到1萬以上的月薪,收入不比坐辦公室的廣州白領低。可以說,中國人傳統的勤勞、奮斗精神,在全球快時尚商業競爭中,又一次取得了優勢。
對于SHEIN村里的人來說,真金白銀的收入,遠比勞動保障重要。
自媒體博主“環華十年"拍攝過廣州制衣村,工人們經常一天要工作14-15個小時,凌晨12點才下班,午餐時間只有5分鐘左右。但他們并不會抱怨工作勞累,更在意一年下來能掙到多少錢。年底多帶點錢回家,是他們奮斗的意義。
但這些樸素的想法,有可能成為跨境電商公司們需要解決的“風險"。為了進一步合規,SHEIN村們或許需要去主動降速。
好在,上述法案要在三年后才實施。相比之下,眼下的煩惱或許更真實:SHEIN增速放緩的影響,已經在SHEIN村里有跡可循。
《財經》雜志報道稱,有服裝廠主曾經在不到2年的時間里,靠SHEIN的訂單把廠子擴大三倍,但2024年以來,SHEIN給到的同款服裝訂單的價錢,降低了5%-7%。還有廠主發現,SHEIN在2024年的訂單同比減少三分之一,工價也壓低,一些以前7塊錢的款式,現在壓到了5.5元。
這是一場壓力傳導的過程。
2024年10月的迅銷公司財報說明會上,柳井正在談到SHEIN時這樣說:“雖然SHEIN的速度值得學習,但這一點誰都能做到。從國際標準的水平和道德來看,SHEIN的許多做法難道不是違法的嗎?它這樣做是不會長久的。"
這番話被認為對SHEIN涉嫌抄襲優衣庫單品的批評。實際上,它與上述的《禁止強迫勞動方案》指向的是同一個問題:作為全球化公司的SHEIN,正在遭遇越來越多維度的審視與挑戰。
不過,這也不僅僅是“槍打出頭鳥"的問題。它更像是SHEIN正在經歷的"成長的煩惱"。
02快與慢
先拋出一個問題:過年回家,哪類人最尷尬?
在我看來,當屬以前工作收入很好、現在失業的中年人,收入斷崖式下跌,也看不到好轉跡象。我身邊好幾位這樣的朋友,春節索性沒回老家。
這就相當于一家公司離開了快車道,卻沒有找到適合自己的慢車道。
綜合各項經營數據來看,我認為SHEIN還處在快車道,但它身上已經出現“降速"征兆。
2024年上半年,SHEIN營收增速放緩,利潤率下滑。前者可能與市場競爭激烈有關,后者可能受到它加大重資產投入、平臺化轉型的影響。另外還有一些老問題:IPO一波三折、估值下滑明顯。
打個比方:SHEIN的前幾年,像是一支明亮激昂的進行曲,現在多出了低沉的嗚咽。
SHEIN已經在做出調整。其中最重要的動作,我認為就是平臺化轉型。
披著快時尚的外衣,走到今天的SHEIN其實更像是獨立站。
當它在2022年擁有超過7400萬活躍用戶,并在第二季度超越亞馬遜成為美國下載量最高的購物APP,它手中的牌其實就已經變了。
當它從買流量的一方,逐漸變成了流量主,平臺化轉型就是水到渠成之事,這也是很多做互聯網企業最想要的賺錢姿勢。也是在2022年,SHEIN挖來Lazada前總裁劉秀云、前亞馬遜高管,并開出優惠條件試圖從對手那里搶商家。2023年5月,它正式官宣轉型,推出面向全球市場的SHEIN Marketplace。
SHEIN的轉型動作不難理解。
直接給它帶來業績壓力的同行們,Temu、TikTokSHOP、速賣通都屬于平臺型玩家,在商品豐富程度、履約能力方面都具備更強的競爭力。
這在一定程度上是由兩種模式的差異決定的。
相比快時尚生意模式,平臺模式具備更豐富的想象空間、更確定性的收入來源,比如向第三方賣家收取交易傭金和廣告費等,這也是資本市場更喜歡聽到的故事類型。
但平臺生意其實屬于一門“慢"生意。
從做蛋糕到分蛋糕,并不是簡單粗暴的復制成功模型,而是需要更細粒度運營功力,這也是很多企業做平臺化轉型遇到的最大門檻。
亞馬遜在賣了6年圖書之后,引入第三方賣家,轉型做平臺。當當從圖書電商到平臺電商,花了13年。同樣的路徑,當當甚至走得更保守,但從現狀來看,兩者已經完全不在一個量級。導致其中差距的關鍵因素之一,就是兩家公司的平臺運營能力存在天壤之別。
平臺生意看起來很香,做起來并不容易。
其中的核心要素是流量分配要具有足夠的利他性,讓大多數參與者可以從中獲利,讓新入駐的商家看到明確的希望。
以國內電商為例,在競爭進入白熱化的這幾年,各家平臺都在推出面向商家的優惠政策,比如傭金減免、物流補貼、流量扶持等。跨境電商也一樣。SHEIN轉型做平臺之后,幾大跨境電商之間互挖商家的競爭愈發激烈。
對于商家而言,選擇在哪家平臺經營,指標只有一個:利潤。
商人的天性就是逐利而行,哪里能賺到錢就去哪里,與賺錢無關的其他平臺福利,都是白扯。
最后回到SHEIN的快與慢。
曾經,SHEIN村里的縫紉機需要足夠快,才能趕上SHEIN重新定義的快時尚的速度。
每天上新6000款,相當于ZARA半年的量;一件新款從設計到上架,最快只需要7天……這些顛覆快時尚行業的數據背后,是以廣州番禹南村為代表的SHEIN村日以繼夜地趕工。
對成本控制與效率的極致追求,是SHEIN的基本盤。對流量的高效獲取,則是SHEIN在2018年崛起的關鍵。當時,在TikTOK爆火帶來的壓力下,Facebook選擇降低流量價格,SHEIN精準展開攻勢,繼而迅速進入到投資機構的視線,獲得順為資本、紅杉中國高達數億美元的投資。
疫情又推了它一把。數據顯示,SHEIN在2020年實現營收翻3倍至98億美元,開啟獨角獸煉成術,巔峰時期,它的估值高達千億美金。
但如今的故事已經變了。
流量價格高企、國際局勢變幻、市場競爭激烈……轉型平臺模式的SHEIN,需要適應慢生意的節奏,直到真正的第二增長線出現。
也因此,這家公司值得被所有對電商感興趣的人所關注。
一家具備豐富中國元素——考慮到其創始人許仰天的國籍傳聞,以及SHEIN早早將總部設到新加坡的舉動,我姑且只能這樣形容——的公司,把廣州城中村里生產的衣服,賣給了無數美國乃至全世界的年輕人,并顛覆了整個快時尚行業的打法,這個故事本身足夠令人振奮。當這套打法的紅利觸頂,它會如何尋找新的突破?
本質上,以SHEIN為代表的跨境電商公司,就像游戲行業的《黑神話.悟空》、AI行業的DeepSeek,屬于中國公司的突圍,區別只在于,缺少純正"中國血統"的SHEIN,多了幾重復雜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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